「不，您不会懂的，正因为您从来没有得到过，所以您永远也不会懂。」

安斯艾尔既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老人的话语，但是他脸上那种怜悯的神色却流露出来。

这看在老人眼中更是激起了怒火，当下想也不想地伸手就要向安斯艾尔的脸上扇去，只是老人的手在半途就被拦了下来。

安斯艾尔的右手握着老人的那只手腕，他冷冷地看着老人，语含不屑地说：「怎么？您恼羞成怒了吗？父亲？」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就越放越轻，可是听在老人的耳中，却明显地感到毛骨悚然起来。

「父亲，我该拿您怎么办呢？您说的对，这样的力量的确是受到诅咒的，您看，我必须找到控制它的方法……」

本来还因为安斯艾尔这样放肆的举动而满面怒色的老人，在听到安斯艾尔的话语后，看向了那在暗黄色灯光下，开始由他手腕处蔓延而出的一股黑色。

老人想要说话，但喉咙中只能发出呵呵的声音，他想要把那只手抽回，却发觉那股黑色以极快的速度开始往手臂上蔓延。

安斯艾尔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放开了老人，看着他惊恐地摸向那根本就已经不存在的手臂……

老人惊慌失措地跌落在地，安斯艾尔无动于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老人向他投来求救的目光，看着老人放弃了以往的尊严与高傲，向着他慢慢地爬过来，他彷佛一个局外人一般，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

在老人仅剩的一只手抓住他的裤腿时，他却笑了，不是平时那样犹如一层完美面具般的笑容，这时的他笑得分外天真，甚至有一种诡异的美丽。

「父亲，您看到了吧，现在已经比一开始好多了，不过，您的那条手臂是无法保住了，」安斯艾尔犹如叹息地发出了声音，「父亲，没有用的，您认命吧。」

安斯艾尔说完以后，看也不看老人一眼地快步离开了房间，自然老人的那些咒骂也被关在了身后。当他再一次感受到夜风的清凉时，刚刚在那地下房间中的闷热瞬间被一扫而空。

他定了定神，脸上又调整到了最适合此刻的表情，似乎早有准备般，在进入到客厅后，对于一直等待在这里的季阳露出了平常那样的笑容，彷佛今夜的一切都不曾发生过一样。

「怎么还不去睡？今夜发生的事情太多了，我想我们的情绪一时都无法平复下来，现在……并不是交谈的好时间。」

「可是……」

「季阳。」

即使安斯艾尔现在声音平稳如昔，但是季阳依旧听出了那不容易察觉的焦躁。

「有什么事以后再说吧，现在这个时候我根本没有心思和你说这些。」也不容季阳再继续说什么，安斯艾尔吩咐远远地跟在后面的管家说：「送季先生回房间休息。」

季阳看着根本不愿给自己任何说话机会的安斯艾尔快步离开，只得将自己的一肚子话又憋了回去。

在第二天早上找不到安斯艾尔后，季阳就后悔了，他后悔昨晚不该那么轻易地就让安斯艾尔走人，他有点气闷，所以这次季阳准备给别人一点惊讶。

当庄园内消息灵通的管家进入季阳的房间后，看到的就是季阳那已经收拾好的行李。

「季先生，」管家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您……」

季阳也不等管家将话说完，直接开口：「我要马上离开这里回兰加。」

「回兰加？」虽然看着如今的情形管家也能猜出大半，但仍是面上惊讶地说：「季先生，您这样我也不好作主，还请您……」

「不用通知安斯艾尔了。」季阳边说边收拾着东西，很快就把一切收拾好，同时也干脆俐落地向管家表明自己的态度，「我自己可以去机场。」

管家先是被季阳这样坚决的态度弄得一愣，随后就看见季阳拿起行李向房间门口走去，这时他也不得不上前一步拦住了季阳。

「季先生，还请您再稍等片刻，您是尊贵的客人，让您这样离开，怎么也说不过去，请您再等等好吗？」

季阳看到管家虽然说得客气，但是在行动上却显得异常坚决，而他也实在做不出强行离开的举动，于是就僵持在了那里……

第七章

季阳这回终于还是没有离开兰迪庄园，因为安斯艾尔出现的速度比他预想的还要快些，所以季阳与管家的僵持也变得毫无意义。安斯艾尔的到来，很快地就让季阳没有了任何优势。

安斯艾尔似乎是从外面匆匆赶来，连外衣也没有换，即使他已经极力平复了呼吸，但依旧看得出他是匆忙跑来的。

「怎么回事？季阳，你要离开？」

季阳看着管家很快地离开这个房间，他一个人独自面对安斯艾尔，顿时压力倍增。

安斯艾尔看着季阳身旁已经收好的行李，正准备开口说什么，季阳已然抢先一步说话。

「正好你也来了，我在纳布斯逗留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回去了。」季阳看到安斯艾尔在听到他这么说后并没有什么异常，于是接着往下说：「我现在就离开。」

「你现在回去合适吗？」安斯艾尔此时已经没有了最初到来时的狼狈。

「什么意思？你是怕我泄露了兰迪家族的事情吗？」季阳这次没有再像以往那样回避，他挑明了对方的心思。

「是有这方面的顾虑。」

看着不同以往的季阳，安斯艾尔的笑容也淡了下去，他直言不讳地告诉季阳，然后整个人也像是松懈下来了一样。感到房间中有些闷热的他，将外衣脱了下来，随手扔在床上。

他慢慢地来到了季阳的面前，看到季阳开始面露紧张，他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的行李，然后那浑身的疲惫便显露在季阳面前，「你只有留在这里才能得到渚的消息。」

季阳对于这样的话已经分辨不出真假来了，他现在不想再说什么，只想赶紧离开。

安斯艾尔很轻易地就看出了季阳的态度，「看来我现在很难让你再相信了，不过季阳，这一次我真的没有骗你，只要你继续留下来，我可以保证你一定会找到渚。」

「原因？」季阳问得简洁。

明白季阳对于自己的不信任，安斯艾尔无暇去辨认自己心中现在的情绪是什么，「抱歉，我无法告诉你，知道太多并不什么好事。」

「那么我坚持离开。」

季阳说完这一句，拿起行李就要从安斯艾尔的身边离开。

「季阳！」安斯艾尔抓住了季阳的一只胳膊阻止他离去。

「放开。」季阳克制着自己的怒气，面无表情地看着安斯艾尔。

「季阳。」

安斯艾尔皱了皱眉，正打算说什么时，季阳扔下自己的行李，空出一只手来，想要从安斯艾尔的箝制中摆脱，但是这样的动作在某种程度上更加激怒了安斯艾尔。

「季阳！」

季阳从没有看到过这样的安斯艾尔，在他印象中一向优雅的贵公子此刻不但焦躁，而且还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危机感在一瞬间淹没了季阳，他的动作更加激烈起来，完全没有注意到安斯艾尔此刻那充满怒火的眼眸。

安斯艾尔看着季阳徒劳地想要从他的手中逃离，他最后的一丝克制终于化为了乌有，只是他的语气却正好相反，平静得趋于漠然，「季阳，非渚不可吗？」

季阳心下一颤，他避开了安斯艾尔此刻的目光，低着头说：「我想这个问题我们之前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也没有必要再重复一遍。」

「可是现在与以前不一样了。」

「没有什么不一样！」季阳的声音在这一刻无比尖锐，「我不想再就这件事和你说什么了！」

可是安斯艾尔的力量无比强大，季阳无论怎样也无法挣脱。

「放开我！」

季阳的话音一落，安斯艾尔的确是放开了他，但却在下一刻把季阳甩在了房间内的床上，不去看季阳现在震惊的神色。

安斯艾尔毫无情绪地说：「我之前认为我们并非是一类人，所以无法在一起，可是在我变得和你一样后，结果却是相同的，对于从来都一帆风顺的我来说，这可真是一种讽刺，对不对？」

季阳现在已经无暇去仔细听安斯艾尔的话语，因为他看见之前曾经见到过的那阵黑雾渐渐地从安斯艾尔的周身逸出，他的脑中浮现了黑雾吞噬人的情景，而安斯艾尔彷佛一无所觉一般一步步向他走来……

「阁下。」

房门外管家的声音此时在季阳听来犹如天籁一般，而一直没有等到安斯艾尔回覆的管家不得不再次开口，「阁下，有紧急事情还得请您出面处理。」

彷佛像是按了暂停键一般，房间内在静默许久之后才响起了安斯艾尔的声音，「知道了。」

他看了看季阳并未再说什么，周身也回复了常态，但季阳这次却被吓得不轻，直到安斯艾尔离开后，季阳才觉得浑身发软。

清晨的兰迪庄园依旧是那样有条不紊地开始，当清晨的阳光洒在庄园内的每个角落后，庄园的大门随之缓缓打开，几辆轿车相继驶离了庄园，似乎随着庄园主人的离开，庄园内的气氛也不像一开始那样紧张了。

可是这一切对于季阳来说没有什么区别，季阳的待遇比之前已经好了许多，至少除了庄园内极私人的地方还不允许他随意走动外，其他并无限制，但现在的他就像是被囚禁在这座巨大华丽的牢笼中。

在季阳用过早餐后，想要到花园中去透透气时，管家很是及时地出现在季阳的面前。

「季先生，今天的气温比昨天低了几度，如果您想要去花园散步的话，那么请穿上这件大衣。」

对于管家的这番好意，季阳无法拒绝，点头致谢后穿上了那件大衣，还是依照这几天的散步路线进入花园中。

这时的气温因为之前寒流的到来骤降了很多，虽然寒流已经过去，但是也意味着冬天快要来临。

季阳犹自记得那一年他和渚来到纳布斯时，也大概就是这个季节……

抛开了脑中的思绪，他来到花园中的一座喷水池处。

在这里温度更是冷了几分，但季阳却仍是每天都会来到这里待上一会儿，管家在几次劝说无效后也就放弃了。

第八章

季阳的耳边充斥着水声，和同美轮美奂的庄园相比，这座喷水池显得很是平凡无奇，既没有新奇的喷水方式，也没有造型精致的雕刻，这座喷水池的样式还是如同那种百年之前的一般——

水池中央只有一座大圆盘，水流犹如水幕一般倾泄而下，这样的情景已持续了百年。

而让季阳对它感兴趣的，并非只是因为这座喷水池那悠久的年代，对于季阳来说还有一个不足以向外人道的原因。

站在这里，季阳像之前的几天一样慢慢闭上了眼睛，随着视觉的暂时失去，听觉不可避免地灵敏起来。

季阳侧耳倾听着他现在所能捕捉到的各种声音，甚至就连全身上下的每一个毛孔都放开起来，捕捉着气流细微的变动，各种各样的声音传入了季阳的耳中。

季阳细细地辨认着他所需要的声音，这也是他这么长时间以来在花园中才慢慢感觉到的。

每每在这座喷水池附近，他的感觉总是会变得异常敏锐，不，或许不能说是他的感觉敏锐，而是那些各异的细微声音总是在这里显得比别处清晰了许多，所以这也是季阳每天坚持来花园散步的原因所在。

除了风声中夹带过耳的各种花草树木的声音外，季阳依然没听到他所希望听到的，反而听到了其他。

他本以为会是自己的错觉，但是几次下来总听到那风声中夹带着的呜咽声后，季阳就不想放弃寻找这声音的来源。

他当然明白也许自己所听到的这股呜咽声并非是普通的声音，也许正是因为自己那特殊的体质，才会碰巧听到本应属于另一个世界的声音。

在这座悠久的兰迪庄园中，一切不可能那么纯白无瑕，总是会有一些东西留了下来，所以尽管明白有危险，但是季阳仍旧希望能在如今势单力薄的情况下，寻找到能够帮助自己的力量。

于是他便开始寻找，只是每每都一无所获。

季阳总会吸引一些莫名其妙东西的体质，在渚离开后本应更加危险，可在这里却一直平平静静的，恐怕绝大部分的原因都在于这座庄园里所隐藏的秘密，所以对于难得捕捉到的一线希望，纵使明知危险，但季阳也绝不想放弃。

季阳那向来显得不怎么灵光的脑袋，这时也想到了讨价还价的可能，如果真的有危险，纵然是与那些存在交涉，也是有可能谈成交易的吧。

而在今天，季阳的运气依旧不好，他慢慢地睁开了眼睛，眼中满是失望，所以此刻沉浸在自己情绪中的他，对于身后有人到来丝毫没有察觉。

「这座喷水池有什么可吸引你的吗？」

安斯艾尔的声音突兀地响了起来，同时也让受到一定程度惊吓的季阳转过身来，安斯艾尔同时也回答季阳现在心中的疑问，「如果你知道我现在还在庄园中，那么你恐怕也不会到这里来了，不是吗？」

季阳当然清楚自己每天的一切行动都会被详加报告给安斯艾尔知道，所以对方会在这里也不足为奇。

而让他惊讶的是安斯艾尔这时出现在这里，那么也就意味着近来双方一直保持着的某种不见面的默契已然被打破了，这样的见面对于季阳来说，很有种福祸难料的感觉。

「走吧，起风了，你的病刚好，不要再着凉了。」安斯艾尔一说完这些，很有自信地转身就走，他笃定季阳会马上跟上来。

季阳跟随着安斯艾尔的步伐前行，所以当他来到庄园的温室里时，就停下了脚步，在前方的安斯艾尔也有所感觉地停步转过身来，看出季阳的迟疑，他不禁开口：「你怎么了？」

「为什么来这里？」

听出季阳的怀疑，安斯艾尔并没有什么预料中的气愤出现，仍是很温和地解释说：「这里的温度比较适中，另外看看这些依旧生命力旺盛的植物，也许会让你的心情放松下来。」

季阳看着这间温室，这里发生的一点一滴他都记着，只是那时与现在，早已物是人非。

或许是这里的回忆为季阳的心又平添了一丝柔软，季阳默默地跟上安斯艾尔的步伐，安斯艾尔同样也是想起了什么般，两人一同漫步在这温室中，品味着他们各自不同的回忆。

「你还在生我的气吗？」安斯艾尔停下脚步，看着一旁的季阳柔声说，即使他已经知道了答案，但他仍是想要听到与之相反的回答。

「如果我说没有……」季阳说完这句后，看到安斯艾尔神情中的那种欣喜再也隐藏不住地显现出来，让季阳不由有些气闷，同时更在心中生出一股愤怒来，因此接下来季阳说的话，更是将安斯艾尔那稍显欣喜的心情又打落到谷底，「如果我说没有的话，你会让我离开纳布斯吗？」

安斯艾尔．兰迪没有想到一向温和待人的季阳，竟然也会说出这么刺人的话语，本来还想微笑的神情一时间僵住了，只是一直看向别处的季阳却没有看见。

安斯艾尔的眼神黯了一下，「我不会让你离开的。」

「那么渚那里一旦有消息，会告诉我了？」

季阳的话语再一次刺激安斯艾尔此刻那敏感的神经，他冷声回答：「是，我不会食言的，这一点你尽可以放心。」

「那么我就等待你的好消息了。」季阳突然觉得这座空气通畅的温室让他喘不过气来，在说完这句话后转身就走。

「季阳！」安斯艾尔不甘地叫着，换来了季阳身影的停顿，只是在这一声后，两人之间是持久的沉默。

安斯艾尔随即快步走上前去，按住季阳的肩膀将他扭了过来，那素来冷色的蓝眸中，此刻燃烧着浓浓的炙热，尽管如此，在这时安斯艾尔仍旧控制了自己的情绪，不做出激烈的动作来。

「季阳，我……」

「安斯艾尔，」季阳拨开了对方放在他肩上的手，「我喜欢的人是渚，这种话我不想一次又一次地重复，你明白了吗？」

看到安斯艾尔没有更激烈的表现后，季阳慢慢地离开了他的身边。

看着季阳离开了温室，安斯艾尔身边最近的植物遭到了他的摧残，绿色的叶子、各色的花瓣洒落在他的脚边，就在安斯艾尔彷佛要站到地老天荒时，管家闯入了这间彷若时间静止的温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