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他想像的完全不同，他本以为自己会处在一个地下室的房间中，但是在灯亮起以后，季阳发觉现在看到的，和自己想像中的相差太远。

一阶阶的台阶不知往下延伸到哪里，至少在季阳的视线范围内，他还看不到任何单独的房间。

深吸了一口气后，季阳稳住了脚步，慢慢往下走去……

现在季阳已经开始有些后悔自己这样轻率的举动了，如果不是因为想要知道渚的下落这个念头一直在支撑着他，恐怕现在这样类似于恐怖片的场景，早就让他掉头回去了。

季阳不由庆幸这条通往地下的路并无岔道，否则他还真不知道该怎样走了。

他没有时间去计算自己走了多远，现在的他时时刻刻都绷紧着神经，生怕在前方突然冒出个什么人来，可是这种想像中的状况，直到他走到了这条通道的尽头都没有出现。

季阳愣愣地看着前方的一堵墙，当他的手刚刚要碰触到那面墙时，墙壁却突然向两边滑开。

季阳倒真是被吓住了，仔细地看了看这面会动的墙壁，这一看仔细也就明白了，原来这根本就不是墙，而是一扇活动的感应门，只是外表做得和真墙一样，可以以假乱真了。

新出现的通道，前方还是漆黑一片。

紧接着下一刻，墙壁上依次亮起了灯，这给了季阳继续前行下去的勇气。

前面的通道和之前的几乎没有两样。

季阳不知道这里究竟会通向何方，他现在完全是凭着心中积聚的那一点勇气在支撑，直到走到尽头一扇真正的房门前。

他仔细看了一会儿后，才确认前方的那扇门不再是个感应门，这才试着推了推，而那扇门出乎意料地很轻易就被推开了。

第四章

房间里那暗黄色的光线映射在他脸上，当季阳看清那扇门后究竟要见他的人是谁时，不禁大吃一惊，一时也忘了注意屋内奢华的摆设。

而房间内的那位老人似乎早就在等待季阳一样，对于他的到来没有一丝一毫的惊讶。

「你来了。」

对于这位曾有过一面之缘的老人、安斯艾尔的父亲，在季阳看来，他比上次见到的更为衰老。

「您……」

季阳与这位老人还没有相熟到那个分上，所以在一个「您」字之后，他也不知道接下来自己要说什么了。

倒是老人在看到他后，仍是一脸的笑意，只是老人接下来说的话就让季阳立刻明白了自己身在何处，却打从心底冷起来。

「怎么样？是吃惊在这里看到我，还是惊讶像这样的一个房间竟会是一间牢房？」老人边说边做了一个手势，让季阳坐到对面的沙发上。

季阳为老人的话语震惊不已，「牢房……」

「是啊，这是牢房。」老人叹息一声，环视了周围一圈，「再豪华也是牢房啊……」

季阳没有接过老人的叹息，这位老人用不着他来发挥那点同情心，他也不认为老人费了这么大的工夫把自己叫到这里来，就是为了听几句抱怨。

「请您有话直说吧，您想必也清楚我们用以交谈的时间不是太多。」

季阳现在心里很乱，所以在面对这位老人时，也不想浪费更多的时间。

「你还真是心急啊，如果不是我派人告诉你，来见我就能得到渚的消息，恐怕你现在也不会来到我这里了……」

老人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摇头失笑，「安斯艾尔若是知道你宁可以身犯险也要寻得渚的下落这万分之一的可能性，就不知道他会怎样想了。」

季阳已经隐隐不耐，他现在那么明显的神色自然让老人看得一清二楚，所以在老人扔下一句话后，他更是险些按捺不住的愤怒了。

「如果我说，我根本一点也不知道渚的下落呢？你会怎么办？」老人好像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

季阳咬了咬牙想要发火，但也清楚这时不是发火的时候，硬是压住了被人戏弄的怒火，盯着这位老人，他明白老人还有话要说。

看到季阳并没有如预想中的那样冲动，老人收敛了那份自得轻松的神情，也肃然起来。

「你可能也猜到了，我与安斯艾尔之间出现了一点小小的误会……」

「误会？」

听到这里，季阳往日那平和的脾气，也不由在这位老人的一再撩拨下消失无踪，他完全不想在这位老人面前展现他的敬老美德，不由讥笑出声。

而老人却彷若未闻一般接着说：「是的，这一点小小的误会伤害到了我们父子间的感情，所以……」

老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你也是大家族出身，也应该明白的，权力，永远都是一把双刃剑，我之前对安斯艾尔放权太多了，以至于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不过也算是我自作自受。

「输给了自己的儿子，我也没什么放不开的，换个角度想想，不也是能说明我后继有人吗？」

对于老人此刻这副慈父的面孔，季阳只感到厌恶恶心，所以口下也越发不留情起来。

「所以您更应该安安分分地安享晚年，而不是在这种时候把我叫过来听这些。」

对于季阳的态度，老人并不生气，「可是安斯艾尔过于优秀了，而当他想要去做某一件事，恰恰这件事又是我拒绝同意的时，那么，一切的矛盾便会爆发出来。

「所以现在对外界来说，我名义上应该仍是处于休息中，而这段时间里，想必安斯艾尔已经把反对他的人处理了大半了……但造成我们父子间一切矛盾的导火线，却是因为你……」

「因为我？」季阳一怔，但他并不迷惑在老人的言语中，他冷冷一笑，「不要把这莫名其妙的罪名都安在我的头上，我自认为还没那个本事，还达不到这导火线的要求。」

老人深深地看了季阳一眼，叹息说：「没有错，就是因为你，你应该知道你对于安斯艾尔来说有多特殊，我之前一直没有出面阻止，一是因为你的心并不在安斯艾尔的身上，二是因为安斯艾尔他有足够的理智去控制自己的感情，而不是像现在这般疯狂……」

「疯狂？」季阳一愣，这个词语他觉得永远也不会与安斯艾尔连上。

「对，没错，就是疯狂。自从上次从兰加回来后，家族内部对他有威胁的竞争对手，一个个莫名其妙的消失或者自然死亡，而当我发现这一切时已经晚了，尤其是那些人消失得如此蹊跷，可是在我因为这件事质问他的第二天，我便住在了这里。」

在老人轻描淡写的话语中，一场为了家族权力而父子猜疑、争斗的戏码被描述出来。

「这与我没有任何的关系，」季阳似乎对老人所说的一切一点都不感兴趣，话语中的不耐烦也显现出来。

「如果没有什么事，那么我就要先离开了。」说完他作势要起身，只是老人的下一句话却让他的身子落回到原处。

「安斯艾尔在兰加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想你比我更加清楚。」

这时的老人又恢复身为一族之长的冷酷，「我不会允许这样一个身有『缺陷』的人成为我的继承人，我的继承人应该是完美无缺的，他也不应该因为一个人的存在而乱了心神，所以，他如今的一切我都不会允许他得到，兰迪家族不能毁在他的手中。」

「我说过，这一切和我没有任何关系。」季阳再一次强调。

老人这时却对季阳的话充耳不闻，「我们来做一个交易，你要作为安斯艾尔在兰加所发生的一切的见证人，而渚的行踪我会全力帮助你去寻找，至少在这一方面，我这里要比安斯艾尔有信誉得多。」

「见证人？」季阳重复着，随后他问：「你认为我会信你吗？」

「你别无选择。」

老人身居上位多年的气势压得季阳喘不过气来，这样反而激起了季阳骨子里的那股倔强劲。

他不服输地盯着老人，「原来你对安斯艾尔的满意只是在你认为的完美范围之内，可是一旦有一点瑕疵，那么他就要被你抛弃，你的要求是不是太过强求？这世上没有完美无缺的人。」

第五章

即使之前与安斯艾尔有着不快，但是在这位老人面前，季阳却也是出言维护，因为在老人口中的那一点瑕疵，他大概能猜出指的是什么，感同身受的季阳，在心中不由升起了一股愤怒，话语也不客气起来，对于这位老人也没有了尊敬。

「那是个怪物！他不是我的儿子！」或许季阳的话语当真触及到了老人的痛处，他向季阳吼着：「那样邪恶的力量他根本就不该拥有！」

「可是如果不用，那么在兰加那次死的就是他！」季阳毫不示弱地与老人对峙着，彷佛此刻他们已经忘了最初交谈的目的是什么。

「那么你又清楚他在纳布斯杀了多少人吗！」

老人的这一句话让刚才还紧绷的气氛静止了下来，就在季阳脸上惊愕的神情还未褪去时，一个声音插进到这个房间中。

「看来你们聊得很不愉快。」

季阳与老人同时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不知什么时候，安斯艾尔已然推开了那扇房门静静地伫立在门口处，而刚才的谈话也不知道被他听去了多少。

「怎么不说了呢？」

安斯艾尔微笑着走进了房间内，彷佛是加入了再普通不过的聊天一般，然后看向他的父亲。

他此刻的笑容仍是如季阳刚到纳布斯时所见到的一般无二，只是老人在他的这种笑容下，脸色却愈见苍白，甚至连身躯都微微颤抖起来。

安斯艾尔对这一切却彷若未见一样，他首先对季阳说：「你这样在深夜中突然跑到这里来，让管家很是担心，所以才通报了我，我想你可能会在这里，本来只是试试看，没有想到却猜对了。赶紧回去休息吧，你这样突然跑出来，可让庄园在大半夜里热闹了不少。」

季阳看着安斯艾尔一如既往般的完美穿着，没有多少犹豫，轻轻地点了点头。因为这样的安斯艾尔实在不像是在匆忙之间才到来的，但季阳也很聪明的不在这个时候去问这样一个愚蠢的问题，很快就起身准备离开。

「外面有人接你，我想，在这个时候喝上一杯热牛奶，之后再去睡觉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安斯艾尔看着季阳离开，也相信外面的人会「护送」着季阳回到他的房间，所以现在他可以放心地和他已经许久未见的父亲好好地聊聊了。

「父亲，看来您最近的气色不错。」

安斯艾尔坐到了刚刚季阳所坐的位置，看着他的父亲又恢复了脸色后，就像是以往的日常问候般，说出了这句话。

可是他这样的问候老人却并不领情，看向安斯艾尔的眼中满是怒火，就连神色也显现出一缕狰狞来，但老人克制住了自己，并不接话。

「怎么？父亲，您难道不是想要见我吗？否则也不会把季阳引到这里来，季阳的分量在您眼里，没有您向他说的那么重。」安斯艾尔一点也不介意老人的态度，不慌不忙地说着。

看到老人仍是如临生死大敌一样地看着他，尽管表面上还是云淡风轻，但是安斯艾尔的心中早已开始不耐了。

「看来是我的理解有误，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我还是不要在这里打扰您了。」说完作势就要起身离去。

「坐下。」老人明明知道安斯艾尔的这番动作只是试探，却还是不得不开口。

安斯艾尔又坐回了原处，十指交叉放在膝头，面上仍旧是一副恭敬的神色，可越是这样，看在老人的眼中就越是愤怒。

「你没有我的正式遗嘱，想要继承家族总是会有些麻烦的。」既然是父子，那么有些事情上也不必说得拐弯抹角。

「那么，」安斯艾尔顿了一下，目光一闪，他看向老人，心中也有了很大的把握，「条件呢？」

老人彷佛早就做好了打算一样地说：「放我离开，兰迪家族我会交给你。」

对于这样轻而易举就得到的胜利果实，安斯艾尔心中没有一丝欣喜，他的声音也冷了下来，「那么，请恕我无法办到。」

还不等老人再开口，安斯艾尔给出了他的理由，「因为对于您刚刚说的，我一点都不信，」蓝眸此时满是冷意，「您了解我，正如我了解您一样，您会把兰迪家族交给我这样一个您口中所谓的怪物吗？这么说恐怕连自己都不信吧。」

「不要和我说这个！」那声「怪物」彷佛是触及到了老人的某种禁忌，他用一种惊恐厌恶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儿子。

彷佛根本不在乎老人的目光，安斯艾尔露出了高傲的神色，眼底充满嘲讽地看着这位曾经在他眼中无比尊敬的父亲。

「您在害怕什么呢？算了，对于这样一个无意义的事情我们不必再纠缠下去了，您刚刚向我提出的交换条件，您自己做不到，而我也不能放您离开，因此在您的势力还未全部瓦解前，您暂时无法离开这里。」

「你！」老人猛地站起身来，「你妄想！我不会把家族交到你的手里，你迟早会毁了整个家族！你用那种力量是会遭到诅咒的！」

对于老人的疾言厉色，安斯艾尔没有任何表情地听着，看老人在吼出这些话后直喘气，半天也平复不下来时，他才慢慢地起身与老人对视。

「看来您比我所想的，知道的还要多，那么父亲，」安斯艾尔此刻的呼吸也带上了些许不易察觉的急促，「告诉我全部吧，其实您比谁都明白我会取代您，不过是时间早晚而已，而无论您再做什么，结果已经是注定的了。

「所以，父亲，告诉我家族中那一直被隐藏的一切，或许这样一来，我们的父子亲情还能得到保全。」

「我不会告诉你的！」

老人看向安斯艾尔的目光中完全只有仇恨。

而安斯艾尔对于老人这样的目光扎在身上根本无动于衷，反倒是好脾气地笑着说：「无所谓，即使您不说，我也会慢慢地查出来，只是这时间长了点，也许还真如您所说，万一中间有个什么不当，那么兰迪家族说不定真会毁在我的手上。」

安斯艾尔气定神闲地看着老人，一点也不在乎他说出口的话会不会将老人激怒。

他当然明白每一任的族长继承总会有一些家族的关键秘闻要传承下来，这也是他为什么对于老人暗中的一些小动作一直容忍的原因。

可是当他知道父亲对于季阳有了利用的心思后，安斯艾尔就不打算再与老人这样纠缠下去了。

「父亲，您应该明白我的容忍是有限度的，不要再试探我的底线，您没有那么多的机会了，不，连下一次机会都没有了。」

明白儿子这次是认真的，本来还有的打算不得不因此放弃，老人看着安斯艾尔喃喃说：「你疯了……」

安斯艾尔看着老人身体着瘫软，慢慢地滑坐在沙发上，他的眼中闪过了莫名的情绪。

第六章

这位日渐衰老的老人，在自己幼时印象中的高大形象早已慢慢褪去。自从在察觉到他的「特异」之处后，他与老人的矛盾便尖锐起来，一直到了如今的地步，现在谁也没有退路了。

他将那一丝哀伤隐藏得很好，压制了自己那所剩不多的同情，看着被打击得心灰意冷的老人，慢慢地说：「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这么排斥这种力量，而且看样子您对这一切也并不是一无所知，那么原因呢？」

他缓缓地接近了老人，「只因为您发现我的这个小秘密，我就从您口中的完美继承人直接变成一个怪物，您知道我当时是什么感受吗？」

他全神贯注地看着老人，他也不知道自己希望从老人这里发现什么或得到什么，但即使是这样最低限度的希望，还是没有让他得到什么。

从老人那里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于是在安斯艾尔的心中，绝望下的那种疯狂再也无法遏止。

他接近了老人，同时说出了对老人来讲无比残忍的话。

「父亲，现在输赢已定，其实您的那些秘密说与不说已经无关紧要了，如果您一点也不介意因为您的隐瞒而可能使兰迪家族陷入万劫不复的话，我更是没有好担心的，因为现在兰迪家族在我心里，已并非是最重要的了……」

「那么，是那个季阳成为你最重要的了吗？我没想到你还真是情深意重。」老人无不讽刺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