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此时远在另一端的季家，与季阳现如今的这份失落心情相比，季旬的心情在某种程度上恰恰相反。

随着季父书房的门被大力推开，季旬几乎可以说是气势汹汹地快步来到了季父的办公桌前，双手撑在办公桌上大声向季父质问：「小阳怎么会进入那个课题研究的？」

季父直起身来，看到随后而来的管家体贴地将书房门关上，这才看着这个难得情绪波动如此之大的儿子说：「我认为你在问话前要先冷静下来，你这样的态度让我很难与你谈话。」

季父的冷静态度让季旬的双手从办公桌上离开，恢复了他以往在季父面前标准的站姿，尽量压制自己内心的情绪，平静地问：「我来这里是想请问父亲，知不知道小阳在学院内参加了关于黑暗战争资料的研究？」

「我不知道，这是我第一次听说。」

「您不知道？那为什么……」季旬的话说到一半随即想起了什么，然后低咒一声，「该死！」

再望向季父时，季旬的神情多是懊恼与后悔，「我忘了，小阳即使现在已经成为助教，欣赏他的教授也完全可以把他拉入研究中，以小阳的性格他一定会参加的。」

季父有些疲惫地揉了揉鼻梁，在放下手后，神色平静地向季旬询问：「为什么这么着急，小阳的那个课题研究有什么问题？坐下说，你一直参与其中，估计要比我清楚许多内情。」

季父的平静彷佛也影响到了季旬，只是他没有依言去不远处的沙发上坐下，而是笔直地站在季父面前整理了思绪：

「随着资料研究的不断深入，政府这里所属的研究人员出现不足，不得已只好就近向兰加学院这里寻找，尽管现在并没有让从外寻找来的研究人员进入研究核心，但这也只是早晚问题。」

「我担心小阳会随着研究的深入而被人从中探查出他的真实身分，本来此事就是总统顶着议会的压力强力推行的，一旦小阳的身分曝光，恐怕连季家也要承受来自议会某些人的攻讦，甚至小阳自身也会受到波及。」

季父安静地听季旬说完一切后，沉默片刻，向他询问：「你希望小阳能够退出这个研究课题？」

「是。」季旬点头承认。

「那么你想用什么方法让小阳退出呢？如果季家直接出面也会引起某些人的注意，这样做的结果也不是太好，除非我们能说服小阳主动退出。」说完最后一句，季父的眼睛望向季旬。

季旬也明白了季父的意思，仅仅犹豫了一下后就回答：「我去说服他，」迎上季父的目光，季旬又不自在地补充了一句，「我尽量。」

「嗯。」季父对于季旬的回答并不意外，只是提醒他说：「你要清楚以小阳的性格恐怕会对你产生误解，本来你们之间的关系就不如他与季凡那样亲密，这样一来，如果小阳反应强烈，恐怕会对你产生反感。」

「我知道，这点我也已经有所准备了，不过与季家相比，我的感受要排在其后。」季旬没有任何犹豫地说完这句话，便离开了书房。

季父看着那扇已经关闭的房门，心中的许多忧思终究化成了一声叹息。

而同样一场父子间的对话也发生在蒙特家族，只是相较于季家的严肃紧张，在蒙特家族别墅温室中的谈话氛围，则要显得轻松许多。

阿洛尔·蒙特此刻站在花园的温室中，他恭恭敬敬地看着前方正在仔细浇花、两鬓斑白的老人。

即使温室中的温度调节已经让周围的温度较为凉爽，但阿洛尔·蒙特似乎仍旧能够感受到外面天气的炎热。

只是此刻的他，在这位蒙特家族的掌权者面前却没有任何多馀的动作，很有耐心地等待他的父亲将那些花朵仔细浇灌完，才上前几步接过老蒙特手中的喷壶，扶着他来到温室专门用于休息的地方坐下。

第八章

阿洛尔·蒙特将喷壶放置在一旁专门的置物架上后，这才又回到了老人的身边，而坐下的老蒙特则一直没有向阿洛尔·蒙特的方向看上一眼，只是闭目养神。

阿洛尔·蒙特没有开口说话，就在一旁静静地看着他的父亲。

老蒙特看上去并不老，除了已经斑白的两鬓外，他的面容却保养得不显苍老。

与阿洛尔·蒙特的混血俊美不同，老蒙特的外貌则是突显了他那凌厉的棱角，露出几分坚毅，他的孩子又多都遗传到了他的黑发，当他在缓缓睁开眼睛后，那蔚蓝色的眼睛犹如深海一般让人看不出深浅。

「对于总统和兰迪家族在暗中的交易，议会中许多人也有所耳闻，只是碍于总统的强势和季家在暗中的支持，许多人都在观望而已。

「有些时候先要静下心来看看再做下决定，我知道因为你们妹妹的事情，你们都憋着一股火想要给季家好看，但是在条件没有达到时，我不希望你们有任何鲁莽的举动。」

「要做就要做到一击必中，这些道理我很早就教过你们了，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尤其你身为兄长，更应该约束下面的弟弟们。」

老蒙特这一通犹如教导的话语，让阿洛尔·蒙特连连点头答应。

「可是父亲，其他人都好说，但是兰斯洛特那里……你也知道他与艾莉的感情深厚，而且由于他平时沉默寡言，有些话，我恐怕就是说了也不会被他放在心上。父亲，您是不是能够……」阿洛尔·蒙特没有把话说明，但他相信父亲能够理解他的难处。

「兰斯洛特啊……」

老蒙特只是沉吟了一下后便要起身，阿洛尔·蒙特连忙上前搀扶，只是老蒙特摆了摆手拒绝了，自己慢慢起来，向温室外走去。

阿洛尔·蒙特也紧随其后，只听到老蒙特边走边说：「兰斯洛特是你们几个兄弟中最脚踏实地的一个，虽然平时他沉默寡言，但也是最重感情的。

「在你们几人中他最宠艾莉，只是表面上看不出来而已，而在艾莉去世后，我也一直很担心他的情绪，但是看上去并没有失控的地方，也就逐渐放心了。

」在这个家中他与我们的交流很少，现在除了你以外，你剩下的两个弟弟恐怕见到他都是躲着走，而我这个父亲在他内心深处怕是仍有怨恨的，所以也只有你这个作兄长的能在平时多多关心他了。

「你先试试吧，如果不行，再来找我。你早晚要接手这个家族的，兄弟之间不能这样一直隔阂下去，明白吗？」

「明白了，父亲。」阿洛尔·蒙特听着老蒙特的一番教导，心里也有了一些打算。

就这样在说完这些后，父子两人也离开了温室，而他们始终没有发现在别墅三楼的一扇窗口处，兰斯洛特的目光一直望着他们两人的身影。

「渚，时间来不及了，我先走了——」

季阳匆匆地在客厅中穿好了衣服，随便在桌上抓了几片面包，只来得及给仍在厨房的渚留下一句话就急忙出门了。

所以当渚闻声从厨房出来，只听到房门「砰」的一声响，然后就再也看不到季阳人影了。

渚看着自己还端着的一盘子煎蛋，轻轻地把盘子放到了餐桌上，脸色略微有些不满地叹了一口气。就在这时客厅中的电话响起，渚来到电话旁，看到上面的来电显示后停顿了一下，终于接通。

「对，是我，他已经去学院了，真是难得你会找他……是这样吗？那么你直接去找他吧……我？既然你是为了他好，先不管他接不接受，我为什么要阻拦？我顶多是旁观而已。」

渚放下了电话，抬起手来摸着下巴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去继续吃他的早餐，虽然知道是为了季阳好，但是在结果没有出来前，他还是静观其变的好。

季阳和学长学姐们在结束了研究后，一出学院门口就看到了季旬，难免惊讶，而季旬却像是等待已久了。

「上车吧，我有些事想要对你说，」季旬根本不给季阳任何说话的机会，直接提出了要求，似乎是怕季阳反对，季旬又像是补充地说：「渚已经知道了，所以你今天晚回去一会儿也没有关系。」

「哎？」季阳不由分说地被季旬拉走，只是他还是奇怪，「你怎么……」

「我怎么会知道你今天课题研究结束的时间？」季旬看也不看季阳说：「当然不是我把时间都花费了在这里等你。虽然你现在的时间很不规律，为了配合课题的核心研究，每天结束的时间有早有晚，但是以我如今的权限想要知道这些并不难。」

「权限？」

还不等季阳继续发问，他就被季旬塞进了车中。

「有什么事情等会儿找个安静的地方再说。」季旬根本没有时间给季阳解释，直接开车离开了学院。

一直到季阳被季旬熟门熟路地带到一家餐馆的雅间后，他仍是不明白季旬找他的原因。

季旬对这里熟悉得很，点了几样菜后便为季阳倒了一杯温水，说：「有几次来这里吃饭和老板都熟了，而且这里也安静，谈话不容易被打扰。」

在点好的菜端上来后，季阳心不在焉地吃了几口便没有心思再吃下去了，而季旬也不勉强很快结束了自己的用餐。

「既然你也没有心思吃饭，那么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

季阳点点头，「说吧。」

第九章

季旬只是沉吟了一下便开口：「我希望你能退出你正在参与的那个课题研究小组。」

季旬这样直接的话语的确让季阳招架不来，他只是愣了一下后，马上就问：「为什么？」

「我不能太过清楚地解释原因，也知道这样的要求太过突兀，但仍旧希望你能够答应下来。」季旬语气诚恳，几乎是苦笑着对季阳说。

「你……不觉得这样的要求有些……过分？不能解释原因，却只是让我遵照你的意思退出研究，换做是谁都不会答应吧。」

季阳认真地看向季旬，他那平时不怎么灵光的脑子突然想到了一个原因：「这是不是和你在上车前说的那个权限有关？还是说因为我现在的情况而影响到了季家？」

听季阳说完，季旬的神情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也不再需要任何的掩饰。

「对，你说对了，但里面还有更深层次的原因，我不能对你说。我现在也参与你们的课题研究，在这其中的深浅我比你要清楚，你不像我还有政府公职在那里挡着，有人即使想抓把柄也难以下手，可是对于你来说，就容易多了……」

季旬的话语说完后换来的是季阳长久的沉默，季旬当然清楚在这件事上不是那么容易说服对方的，也做好了再接下来承受责难的准备，只是在最后季阳却分外平静。

「是为了季家？」季阳目光看着桌上的饭菜，没有往季旬那里投去一丝一毫。

「即使我认为自己与季家已经毫无关系了，但是外人却不这么想，在他们的眼中无论我是否姓季，我便还是季家的人，所以为此便要我放弃自己的权益吗？」

「那么，」季旬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你的答案呢？」

季阳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落在了季旬的身上，反而问着：「如果我拒绝呢？」

季旬的目光直直地望向季阳，语气也毫不妥协地说：「如果你拒绝了，那么我也会有我的方法，因为……」

「因为季家在你的心中才是排在第一位的，所以其他的一切都可以放在后面，对吗？」

季阳生硬且尖锐地质问着季旬，根本不等对方回答，他站起身来看着季旬，神情中隐含愤怒地说：

「因为季家，你可以放弃喜欢的工作而从军，也因为季家，季凡甚至接受了一个相敬如宾的婚姻。而我呢？因为季家怕当时母亲的事情再牵连上更多便直接放弃了我，这多年来一直漠视我的存在！季家！季家！都是季家！到底还要逼我到什么地步！」

「小阳！」

看到季阳的情绪不受控制地激动起来，季旬不由起身想要碰触季阳，却被季阳把手狠狠地拍开。

「当初我已经离开了季家，即使这些年来的花费是出自于季家，但我会慢慢还上，可是却是你们非要找上我。你们是亲人，我无法拒绝，而且我也想着，就这样保持下去也好。

可是你们呢？你们开始插手我的生活，扰乱了我与渚的平静，如果不是渚拦着，恐怕就连现成的婚姻都要为我安排好了！现在则提出了更过分的要求，为了你所说的、可能会要发生的事情，让我放弃这次难得的机会。

你说得不错，只要我还姓季，那么这种事情就永远也避免不了，可是既然我姓季，那么、那么当初为什么还要放弃我？」

季阳说到这里眼睛已经发红，甚至连声音也带上了哭音，「为什么在渚当初带我离开季家的时候没有阻拦？」

季阳几乎是大吼着说完最后一句话，如果不是这时的怒气支撑着他，恐怕早已浑身发软站不住了。

季旬见状想要伸出去扶住季阳的手又停止了动作，他的表情似乎对于季阳的话语无动于衷，仍旧是那么冷然，「我送你回去，今天已经不适合再谈下去。」

季阳听后根本不管季旬如何，直接走出了雅间，而季旬则是慢了一步才追上去，追到餐馆门口时，季旬只看到季阳匆匆拦下一辆计程车走了。

他目送着计程车远去，才进入了自己的车中，却迟迟没有启动车子，好一会他的手掌突然狠狠地砸上了方向盘。

渚正在家中看着时钟，刚想要不要给季阳打个电话询问一下他什么时候返家，就听到房门被突然打开的声音。

渚才刚走到房门口，就看到季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连个招呼都没打就一头扎进了自己的卧室中。在听到他的卧室房门砰然作响后，渚看着房门不语。

而造成这种动静的季阳这时却仰躺在床上，连动都不想动一下，彷佛在季旬面前攒下的那点力气都已经全部耗光了。

他感到浑身脱力，整个人也恍恍惚惚的，似乎脑子里一直在嗡嗡作响，反覆想了很多，但又像什么都没有想一样，就连渚何时来到身边也不知道，直到感觉到眼角处被轻轻碰触，季阳目光中的焦距才落到了渚的身上。

「哭了？」渚轻声问着，看到季阳不回答，他接着说：「季旬在早上就来过电话了，说是想要见见你。你们见过面了？怎么，这是被他欺负了？」

渚最后一句话让季阳想笑又不愿笑，脸上的表情看着很是奇怪，只是再一想到刚才与季旬的见面，在渚的面前，季阳又有了眼角发红的迹象。

他就像是小时候受了委屈一样，一头扎在了渚的怀里，而渚这时也没有开口，只是像哄小孩一样轻轻地拍着季阳。

就在这样的安静中，季阳又从渚的怀里抬起头来，有些不好意思地擦了擦眼角，看到渚并没有笑话他的意思，季阳磨磨蹭蹭地爬起来，坐到了渚的身边，看着他欲言又止。

渚彷佛明白季阳在想什么一样，慢慢地说：「你说吧，我听着呢。」

渚这样的话彷佛给予了季阳勇气，他歪着身子靠在渚的身上，停顿了一下后才缓缓说：「今天听到季旬那样处处为了季家，我很生气，可是他们对我确实是真心实意的，只是在我与季家间很轻易地就能作出取舍而已。」

第十章

「有些事情即使心里明白，但是真要面对却总是接受不了，虽然说想要和他们拉开距离，但是他们的关心却也很令我高兴。」

季阳说到这里苦恼地看向渚，「渚，我是不是很自私？别人对自己好就可以，如果伤害到了自己就不行，这样的我是不是很差劲？」

渚自然地把季阳搂在怀中说：「你还能这么想就足以证明你还不是那么自私，而我有时候的确希望你还是自私一点比较好。」

渚的话将季阳弄了一个大红脸，从渚的怀里挣扎出来，「我不是小孩子了，别老是这样哄我。渚，你是不是知道今天季旬会和我说什么？」

看到渚点点头，季阳先是有些生气渚也不提前告诉他一声好有个心理准备，但随即又想到，以他的性格，即使再有什么心理准备也是白搭，估计到最后还是一样的结果。

但眼前却有一件事情使他无法决定，「渚，我应不应该答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