尴尬。”

尽管，将这作为借口解释自己的失常既虚假又苍白，可秦淮会那样说，已经是把台阶摆到他面前来，他不下，就没

办法化解僵局。

“……”再一次深呼吸，他抬起右手示意时间，“不早了，公司离这里比较远，我先走一步。”

“嗯……”秦淮笑一笑，幽深的瞳孔里散开冷清的温柔，“昨晚喝了那么多酒，你别忘了吃点东西。”

太过家常的提醒，仿佛记忆中随便一个淡然平常的早晨一样，方遒举起的右手在空中僵了一僵，方才收回。

“嗯，你也是。”他转过身，迈开只有自己才能感觉到的沉重脚步。余光里瞥见对方依旧背靠着墙壁，有些懒散而

漫不经心地道别：“Bye-bye！”

“嗯……Bye-bye！”

一直保持着慵懒的姿态，目送方遒的背影走进电梯，秦淮方才颓然地沿着墙壁滑落在地板上。

脊背，因为强撑得太久，早已经麻木僵直。

吃力地蜷起身体，将脸深深埋进膝间，修长着的手指颤抖着插进乌黑的发丝，他紧咬的牙关里终于溢出一声压抑着

巨大痛苦的呜咽。

通透的玻璃窗外，此刻早已霞光万丈。

梅雨季难得的好天气，唯独他，被独自遗留在一片怅然的荒芜中。

静默地在地面坐了好久，秦淮方才掏出手机按下一个快捷键。

电话很快被接起来，他只“喂”了一声，就被那一头噼里啪啦的询问打断了。

他闭起眼，安静地听着，半晌，才恍然露出一丝苦笑，“没有，我没有说……我怎么说得出口……”

深吸一口气，打断电话那端即将掀起的另一波询问，他近似于哀求地开口：“我在G.Othrifty Tower的顶楼餐厅，

拜托，快点来接我……你知道，我一个人没办法搭电梯……”

26.对峙

“你在哪里？……嗯，知道了，我尽快赶过去……”

从朦胧中睁开眼，男人仿佛听到有人在自己身边打电话。

声音压得很低，语调十分轻柔。

他想仔细分辨一下这究竟是梦境还是错觉，偏偏头痛欲裂。

果然，宿醉什么的最讨厌了。

勉强撑开的眼睑太过艰涩，于是他翻了个身，抱紧怀中的枕头打算继续睡。

等等！不对！

怀中的触感似乎不像是枕头。用手捏一捏，紧实光滑，还带着宜人的温度。

他觉得不对，捏捏，再捏捏。

直到把头上的人捏烦了，呼一下掀开被子。

“摸够了吗？”尹航合上手机，桃花眼眯得勾魂摄魄。

“啊啊啊啊啊啊——”赖在床上的游亦儒瞬间回魂，发出一连串的惨叫声。

“你有毛病啊？大早上的叫什么？”尹航的桃花眼眯得更深，“你又不是第一次睡在这张床上。”

“我有原则的，同一张床从不睡第二次……”游亦儒整个人处在斯巴达状态中。

“这么说，把酒醉的你搬上这张床，还真是委屈你了。”

一句话，让游亦儒欲哭无泪。因为斜倚在床头的美人令他崩溃地笑得更深了。

“呃……不是，尹大美人，你听我解释……”游亦儒态度很好地作出深度自我反省，“我刚才的反应，实在是因为

承蒙你两次垂青，兴奋过度了。”

这回，尹航倒是没有再说话，起身下床，毫不避讳未着寸缕的状态被另一个人看到。

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被睡袍包裹起来的美丽身体，游亦儒不禁咽了咽口水。

“……美人，我们昨晚……那个了没有？”

他心有不甘，昨晚酒醉，对发生的事情居然完全没有印象，这种懊恼的程度简直跟一口吞掉人参果的猪八戒无异。

“那个啊……”尹航故意拖长了声音，凑过来。游亦儒的耳朵甚至能够感觉出他弧度优美的嘴唇的形状，“你以为

，跟一个一上床就手脚并用攀在人家身上，酒气熏人呼声震天的死猪能干点什么？”

“我会干出这样没品的事？”

被指控为“死猪”的人忍不住仰头望天。

嗤笑了一声站直身体，尹航面无表情地盯住他，“这下放心了？你不吃回头草的光荣记录还在。”

游亦儒却不依不饶，“可是，我睡了这张床两次却是不争的事实啊。”

简直是既想当XX又想立牌坊！尹航的唇角笑意又现，“别把自己说得那么‘高贵’，损失了清誉的可不只你一个！

”

说完，看也懒得看他，自顾着向浴室走去。

“这么不待见这张床，还要赖在上面到什么时候啊……”

低低的语声，夹杂在哗哗的水流声音里传进卧室。

“我几时说过不待见？”得便宜卖乖的某人又懒懒躺回触感柔软的被子里。

直到对方冲完澡，操着头发走回卧室，方才支起上半身开口，“喂，我说尹美人，不然我们考虑发展一下长期稳定

的合作关系好了。”

“长期稳定？”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尹航在衣橱门前回头，“为什么找上我？”

点燃一支烟，漠然耸肩，游亦儒答道：“我觉得我们都是那种把身体和心分得很清楚的人。

妖孽的桃花眼低低垂着，从柜子里拿出衣服的男人斜眼看了他一下，“……我明白了，分得清楚是因为你心里住着

别人吧？”

“……”

沉默着深深把烟雾吸入肺里，床上的游亦儒此刻的脸孔在晨光笼罩下竟别有一番凝重的神色。

“我要出门去见个朋友，离开时记得把门锁好。”在门前穿好鞋子的尹航直起身来，“至于你的提议，对不起，请

你另请高明。”

在G.Othrifty Tower一楼的前台颇费了一番功夫，尹航一来到顶楼餐厅就见到秦淮痛苦地蜷缩在地板上，脸色惨白

，身体痉挛，急促地呼吸。

好在他的意识尚算清醒，见到尹航，吃力地抬起手臂晃了晃，却说不出一句话。

“Shit！”忍不住爆出一句粗口，男人匆匆走上前，似乎有备而来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包装快餐用的纸袋。

他扶起地上的秦淮，将纸袋套住他的口鼻。

“别急，慢慢来，你可以呼吸的。”

秦淮将那纸袋接过来，靠在一根桌角上，闭上眼缓缓呼吸。

纸袋随着他呼吸的节奏缩小膨胀，发出沙沙的声响，听在耳中无比苍凉。

尹航的鼻子一酸，便再一次关切询问，“要不要紧？不然去医院吧。”

秦淮的呼吸已经平复下来，闻言无力地摇摇头，“不用了……我没事……”

“还说没事？你这一次又是受了哪门子的刺激？”尹航忍不住皱起眉。

“别问了……”吃力地从地上站起身，秦淮的脸色依旧苍白，“不怪他的。”

这种回答是没有余地的执拗态度，从根本上掐断了别人继续追问下去的念头，尹航只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随后走到

窗边向外张望。

“喔唷，这里真是了不得！”一时被窗外壮丽的景象所震撼，男人又回过头来打量起餐厅里的装潢。

桃花眼慢慢弯出优美的弧度，笑容则一如往常地带上了顽劣的味道。“下次再钓到凯子的话，一定在这里宰他一顿

。”

“要说宰人的话，楼下的总统套房才是好去处。蒸汽浴房，King-size大床，全方位无敌江景落地窗……建议选

8613以东的房间，窗外的景色不会被其他高层建筑遮挡，至于价格嘛，一晚5800块起价。”秦淮轻笑的声音自他身

后传来。

回过头，尹航不禁惊讶地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望着恢复淡然的秦淮凭窗远眺的侧脸，他的头上隐隐三条黑线升起，“喂，别告诉我这整座大楼都是老头子的杰作

。”

“不错嘛，一猜即中。”窗前的男人收回视线，单手插兜地微笑起来。

“不会吧？还真是啊。”压低声音惊呼，尹航却在下一秒恍然记起什么，疑惑道：“不对啊，我记得开幕典礼的资

料上，主设计师明明是有一长串名字的外国人啊。”

“这就是那个人老奸巨猾的体现了。”秦淮伸手掩住口唇，轻轻打了个呵欠，语气中满是不屑一顾，“因为整栋大

楼的设计虽然出自他的手笔，但在解决关键技术性难题的设计方案上，他却盗用了一位在当时还名不见经传的年轻

设计师的创意。”

他顿了顿，用了更浓的嘲讽接着说：“那位先生担心东窗事发，自己的名誉扫地，所以在最后对外公布信息的时候

用了化名。当然，投资商的钱是一分都不会少算给他。哼，他自己心里清楚，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名利双收的美事。

”

“啧啧，被你这么一说，我才发现，这个地方真恶心。”尹航向他摊摊手，“我们还是快走吧。”

秦淮抬头望向他稍显夸张的嫌恶表情，两个人不由得相视而笑。

让微笑的表情在脸上停驻了片刻，秦淮突然幽幽说了一句，“其实……比这更恶心的事也有的。”

尹航心领神会地扬了扬漂亮的眉，没有接话。

似乎是一下子被激起了太多不愉快的记忆，一直到将身体陷落在12柔软宽大的米色沙发里，男人还在微微出神。

“好了，既然都过去，干嘛非要记得那样清楚，给自己找麻烦呢？”尹航拍拍他的肩，绕过来在他面前放下一杯热

柠茶。

“不是有一句话那样说吗，过去的日子就像一盆用脏的水，倒掉就好了，何必还让它一直占着你的盆。”打了一个

很精妙的比喻，尹航挨在他身边坐下，“秦淮，学着让自己忘记不好吗？”

遗忘吗？倘若真的能够像倒掉一盆脏水那样轻松，他秦淮今天也不会身在这个地方。

时间不能逆转，那些已经走过的路途就像伤口，结了痂，隐在发肤之下，每次一拨开，它就还在。

秦淮抿抿唇，捧起杯来喝茶。

窗帘被微风卷起，幽凉的暗影在洒满阳光的地板上浮动。秦淮的黑眼睛里，似乎散发着比手中的柠茶更为酸涩氤氲

的香气。

尹航心知肚明劝解不了他回头，也只是笑笑不再说话。

一个人，连死都不怕，这世上，还有什么是值得他眷顾的呢？

大多数的时间里，秦淮所表现出的平静淡然好似一潭死水。正因为“死了”，所以激不起任何波澜。

由此，当丁昱找上门来的时候，他的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

时间是下午六点半，写字间的旋转门前，他看到几个月前在医院曾有过一面之缘的年轻男人用一种轻巧的脚步走到

自己面前来。

“对不起，能耽误你一点时间聊聊吗？”

尽管语气很客气，对方挑起的高傲眼梢还是牵出了疏离。

秦淮微笑着环视了一下四周，下班高峰期不断从大堂另一端涌出的人群，转个不停的旋转门，台阶下的路口已经有

车流汇聚起来，怎么看都不是个适合谈话的场所。

他侧身，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不嫌弃的话，我们就到那边的咖啡厅坐坐吧。”

因为是下班时段，咖啡厅里几乎没有人，丁昱直接拉了椅子坐在秦淮对面。

服务生在他们面前依次放下咖啡，砂糖和盛奶精的小罐子。

“曼特宁……”丁昱端起杯子只嗅了一下，修长的指尖托起下巴，“产于亚洲印度尼西亚的苏门答腊。口感丰富扎

实，甘香、纯苦、醇厚。最重要的一点，它有着令人愉悦的酸味……”

轻呷一口放下杯子，他特地强调般地加重了语调，“这是方遒最喜欢的咖啡。”

淡然一笑，秦淮若有所思地端详着他，“通过对这杯咖啡的阐述，你是要证明你对他的了解，还是准备来告诉我你

同他曾经感情多深，提醒我不要搅局？”

“……”抬起头，丁昱脸上桀骜寡淡的神色倏然不见了，同样端详对面的人好半天，表情中竟幻化出赞许的微笑。

“果然，方遒会选中的人真的不一般呢。”

“彼此。”秦淮笑笑，把玩着搅拌咖啡的小勺，“有话就直说吧。”

“能令他心动留在身边，你的魅力自然不一般。”男人微笑的表情有种不动声色的妖娆，“但是，你可以找到更适

合的人，方遒却不能……我们过往的那些年的情分，是谁也没办法抹杀的。”

秦淮继续清浅而笑，澄澈的目光锁在对方面孔上，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为了让方遒忘记我，你一定做了很多努力。但是，很可惜……”又呷了一口咖啡，丁昱将杯子轻轻放回桌面，话

题的内容却陡然犀利起来，“可惜，他不会忘记我。否则他也不会恨我到这个地步。爱之深恨之切的道理相信你明

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