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恩低头瞥了眼剧本，极为自信地笑了：“如果你信任我，那么今天你所有音乐都由我即兴完成。如果不同意，就当我从来没来过。”

方小明犹豫了下，毕竟下午才彩排也很重要，而他跟这个年轻人不过才见了一面，但刚才那段音乐实在太符合他的要求了。而林恩极为自信运筹在握的架势让方小明的犹豫没有持续很久，他一咬牙，自己剧本都改了，人生如戏，要的不就是冒险吗？能不能成附属剧团已经不重要，他现在就想让那些瞧不起人的皇家老家伙们大跌眼镜。

“行！我全答应！这是我连夜赶出来的剧本！”

方小明将厚厚的剧本塞给林恩，又奉送最后一记傻笑后溜出化妆间。

林恩笑着将小提琴放好，要翻开剧本瞧瞧。眼光一瞟看见夏冰脸色依然多云转阴，张嘴刚想说什么，就见夏冰唰地抓住林恩那只被意外遭亲的手，狠狠地吻了一口。然后淡定地放开，舀过林恩怀里的剧本，坐到一旁慢慢翻看。

“学长你吃醋啊。真少见。”林恩嘴角噙起一抹笑，从背后抱住夏冰。

“没有。”

“你有。”

“没有。”

“你就承认吧。”

“……”夏冰干脆不说话了，认真地翻看剧本。直到感觉到某人不安分的手才躁动起来。

门口传来轻轻的咳嗽声，萧天敲着门，伸手挥了挥：“别紧张，我就是提醒你们应该关个门。”

“谢谢！”林恩冲他一笑，随即面无表情地砰把门关上。萧天感觉到门板擦着他的鼻尖而过，不由隔着门威胁：“小心我给他下泻药，让你们关键时刻掉链子！”

门吱呀一声开了，露出林恩笑容可掬的半张脸：“你敢我就让你家男人去泰国报道。”

砰，门又死死地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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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小明很紧张，虽然在皇家舞学院那些老东西面前很自信风流，还带着几分可爱的狂妄。但其实他很紧张。一会儿担心演员们上台出糗，一会儿担心道具出问题。整个人比更年期资深老少女还唠叨。

“都检查好鞋子啊，还有衣服，道具弄好了吗？怎么妆还没上呢？快点快点！待会来不及！”

后台里就见他来回出溜，而前台观众席上，穿得西服革履，贵族气十足的皇家学院的相关人士们都端着架子，板着脸，彼此间窃窃私语，议论着剧团的寒酸与不妥当。就在他们觉得可以很快提前返回大英帝国吃晚饭时，清幽空灵的小提琴音拉开了序幕。

雪花精灵们在幕布后面站好，等待着上场的时间。

夏冰站在她们后面，拍拍后面两位小童的肩膀，温柔大哥哥的笑容让她们勇气倍加。在音乐清丽欢快地飞舞起来时，她们也踏着节奏，滑向梦幻的舞台。

64、冰上胡桃夹子（下）

“哦~真是太差劲了！”观众席上传来一声不算大却清晰的评语。穿着米色正装套裙的芮玛夫人撇了撇嘴角，保养得当使得已经六十多岁的她还有着四十左右的风采。坐她旁边的副校长也拧着眉，却没做什么评断。

英国芭蕾一向严谨讲究传统，方小明却认为最童真的莫过于最自然的表现。所以这些小演员他挑选的都是基本功不错，但没什么花架子的孩子。他们认真而充满趣味的表演不失为一种美，但显然还是入不了皇家舞学院这些人的眼。

“这是什么曲子？从来没听过！”芮玛夫人又开始抱怨。不过对于音乐她没有多说下去，因为充满奇趣曲折的音律已经征服她的耳朵，迫使她承认这样也不错听。不过只是开始！芮玛夫人扶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睁得更大，好挑出更多更无法弥补的错误。

上帝给了她一双肉眼，她却企图当高倍显微镜来使用。

不过这次用不着仔细寻找，她就发现了不妥之处。芮玛低头翻看自己手里发节目单。因为说是《胡桃夹子》，所以芮玛进场后根本就没看手里着小册子。她要是连《胡桃夹子》都不知道是什么，那在皇家也别混了，赶紧回家卖红薯吧。

可是，这会上台的不应该是女主角玛丽吗？

怎么会……芮玛夫人使劲将脑袋往前伸，视神经快速成像，整合资料传送回大脑分析，最后得出“台上那个舞者是个男的”这种确焀无疑的结论。

难道是男主胡桃夹子？可这衣服也不对啊。何况胡桃夹子是在女主玛丽的呼唤下此从木偶变成人的，哪有玛丽没出现，王子自己先活蹦乱跳跑出来的？

一向自律严谨的作风让芮玛夫人没有当场喊出来，可这戏越看越让她石破天惊。

果然舞台再大也没有整片冰场大，夏冰滑得有些小心，即便如此，动作依然流畅无懈可击。方小明的剧本很简单，说什么熬夜，其实只有几句话而已。总结起来就是自由发挥。

故事其实很简单，一个还充满童真乐趣的少年在圣诞夜得到一个木偶胡桃夹子，然后当天夜里在奇幻魔力的帮助下，他与化成人的胡桃夹子一起开始幻想王国之旅，在那里见识了糖果仙子，见识了稀奇古怪的鬼怪精灵，并且与前来捣乱的老鼠们对抗。

只不过原版里少年跟少女的互动不能再照搬全上。

雪花精灵们退场，夏冰独自在舞台中心独舞，以前也进行过不少即兴训练，跟赛场比起来，这场面根本不算什么。他从容不迫地在场中心跳跃，更加活泼，更加欢乐。他修长的身材裹着雪白礼服，复古欧式的蓬袖与荷叶边领结，袖口跟衣襟上用银线镂刻着星辰与简洁花纹。好在，方小明在这点上没特立独行，让他们穿着东方古老长袍出来。

故意将矮小的圣诞树撞倒，夏冰踩着轻盈的脚步，在树干左右来回跳跃，将散落的彩球拾起来作势要丢，却又觉得可惜地放回玩具箱。他捧着小巧的玩具箱，从舞台左侧滑到右侧，然后又跳跃着跑回来，一次比一次跳得更高，就像一个贪玩的孩子与自己的宝贝恋恋不舍。

教父上场，带来了那个胡桃夹子。当然，现在只是个道具木偶。在最初的嫌弃与不喜欢之后，小木偶在教父的魔法下变作一位风度翩翩的王子。双排扣红衣陪白色紧身裤，镶嵌着金黄压边，显得高贵而优雅。

胡桃夹子先前虽然跟夏冰合作过，但仍免不了担心，要说芭蕾跟花滑很多地方是相同的，那么最不同的一点，芭蕾比花滑更讲究舞台表演。夏冰他是滑得不错，可，他会表演吗？

等胡桃夹子从幕布后面出来，与夏冰开始双人舞时，这个疑虑完全消失了。反而是自己惊讶地要失态。

如果说玛丽是豆蔻年华的少女，带着点俏皮的可爱淑女，是朵带露的玫瑰。

那夏冰的少年就是英礀勃发的雏鹰，有着旺盛的生命力，不屈服的好奇心以及清澈的眼神。

胡桃夹子惊悚地发现自己竟然想起一句台词，那还是从他女朋友写的小说里看到的：羽睫如云，眸如初鹿。

浓密的睫毛如云一般，清澈的眼神如初生小鹿般无辜。

舞台上开始出现奇景，从1892年《胡桃夹子》首演到现在这么多年岁月里，头一次王子步步后退，慌手慌脚。

夏冰以为他紧张忘了，便借着一错身的机会，凑到胡桃夹子耳边轻声说：“别紧张，深呼吸。”他这么一说话，胡桃夹子更紧张了，耳朵痒啊，痒得他一激动，条件反射就搂住夏冰的腰要往上托举。

如果是女伴这当然没问题，但夏冰再瘦体重也比女生重。这一下根本举不起来，胡桃夹子也醒过神来，可这回撒手也不是，不撒手也不是。青天白日下总不能演出基情戏吧？何况胡桃夹子明显感觉到有股杀气正奔自己而来。

夏冰也愣了下，不过他反应快，立刻双手同样搭在胡桃夹子腰上，然后整个身体向右倾斜，抬起左腿跟身体保持成一线。

“跟我一起转。”夏冰掐了掐胡桃夹子的腰，压低声音说。这会已经顾不上什么了，胡桃夹子机械的点点头，继续扶着夏冰的腰，同他一起双人同步旋转。两人同步率算不上很默契，不过也没什么纰漏。原地旋转十几圈之后，夏冰一拍胡桃夹子的手，瞪他一眼，似乎在问还抓着不放干嘛？

胡桃夹子一慌，猛地往前一推。夏冰就失去平衡往前摔。胡桃夹子吓一跳，赶紧伸手去拉，幸好夏冰转变及时，抓住他的手，顺便一曲右腿，半跪着又滑了一圈才跳起来。

后台所有人都抹了把冷汗。不过总感觉……糖果仙子问方小明：“团长，咱们这还开着冷气呢？”

“没呀，这大十一月的开冷气我有病啊！”方小明说着一哆嗦。

“没开冷气，咋这么冷啊，跟掉冰窟窿里似的！”其他男演员也附和道。旁边的萧天找出一件维多利亚厚地毯披上，哼着小京剧：“蓝脸的窦尔敦盗御马~红脸的关公战长沙~~打翻的醋坛那是叫喳喳啊~啊啊~啊~~”

捣乱的老鼠们就在哆嗦中上场了，音乐跟着陡然低沉起来，还是原来欢快的曲子，只不过降了几度，顿时变得怪诞阴沉。

夏冰望望头顶，不引注意地拍拍胡桃夹子的肩，示意他别介意。胡桃夹子都快当场飙泪了，心中呐喊发泄在与夏冰交错的跑跳之间：珍爱生命，远离夏冰啊~~

当全部剧目结束时，芮玛夫人脸色已经由青变白再由白变黑，最后呆滞一片。副校长沉吟半天与随同前往的陪同团们一阵商议，最后冲着走过来的方小明郑重的一鞠躬：“我收回以前对旭日的一切不恰当的言语。”

“知错能改还是好孩子。”方小明毫不客气。

“合作的事我们还需要正式演出之后再做决定，不过今天你以及你的演员们让我们感受到不一样的芭蕾，我们希望贵团能有更出色的表现。”副校长话说的很中肯。已经比最初的态度好很多。

方小明大度地点点头：“我泱泱大国大人不记小人过。”

副校长以及他的陪同团显然对东方成语都不太在行，只能一通官方笑容笑过，双方握手握手再握手。

三天之后，仍然是《胡桃夹子》，不过到时候是正式演出，比这次要求自然更高。原本已经定了今晚回程飞机票的众位考察人员们纷纷掏电话取消机票，并且改在附近定饭店。出于人道主义精神，方小明拍着胸脯保证帮他们安排了。

临走前，皇家舞学院副校长回头望了望舞台，问方小明：“你是找的哪里的音乐家给你配乐？”

“这是商业机密。”其实自己也不知道底细的方小明打出神秘牌。副校长也没多问，转而将目光投向舞台上另外一个人：“他很不错，他叫什么？”

“他？哦，他叫夏冰。”

“很不错！”副校长挑起大拇指，又嘟囔几句后便依依不舍地走了。

在前往下榻饭店的途中，芮玛夫人终于回过魂来了，她抓紧手里的小提包向副校长抗议：“那样的舞剧绝对不能跟皇家的水平比！”

“水平是不够，但是很有新意，很有生命力。”副校长并不完全认同芮玛夫人的意见：“我们皇家一直讲究严谨传统，但不与时俱进总有一天是要淘汰的。”

“可是，可是把女主换成男的，还有那些动作……”芮玛夫人一想起就又脸色发青。

“动作是跟正规传统的芭蕾不太一样，可是更活泼更有韵律，你不觉得那个叫夏冰的跳得很美吗？”

“是没错，但……”

“所以我有个想法。”副校长停下脚步，转过头来说：“如果正式演出过了，那我们可以跟他们进行交换生交流，到时候让那个夏冰到我们这里来，看得出来，他更擅长滑冰，我们的冰上芭蕾一直不如俄罗斯，就是因为人才太少。”

陪同团里有人认得夏冰，不由质疑：“这不太可能吧，他我在报纸上见过，好像是国家队的花滑运动员，他跟芭蕾没什么关系。而且最近似乎还有点小麻烦。”

“如果是传统芭蕾当然不行，但冰上芭蕾不同，滑冰技术相当重要，很多冰上芭蕾演员都是花滑运动员出身。奥德一向对艺术对体育注重都不如面子工程，他在这里就是待在国家队前途也不很光明，我看撬动他还是很有可能的。”副校长很是自信，一只手伸进西服里，轻轻撩起衣摆。

芮玛夫人也只能点点头，暂不发表意见。她想着还有三天后的正式演出，今天是太惊讶导致脑神经暂时坏死，到时候她一定能跳出毛病来！

65、特殊信笺

“对不起！”彩排结束后，胡桃夹子连忙像夏冰道歉，他满脸通红，演出这么久他还是头一次犯这种把舞伴往台下推的错误。夏冰没放在心上，不是他圣父，而是他知道突然间剧本舞伴全换，手忙脚乱是正常的。

林恩却耿耿于怀，他家夏冰差点摔下台，要不是反应快那肯定就受伤了。何况跳舞的时候他竟然还搂夏冰的腰！怎么看都不顺眼！胡桃夹子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林恩是为什么，只能讪笑着赔不是。

方小明心情大好，一招手要请所有人吃饭。全团上下欢呼雀跃，犹如人民解放战争胜利，甚至有演员边甩着纱巾边唱：“我们滴祖国是花园，花园滴花朵好鲜艳~~”

说是请所有人吃饭，实际凑到一起的也就二十几人，可这哗啦啦奔饭馆去也相当瞩目。方小明又是大手一挥，分派出几队采购。至于买什么听他指挥，然后花费由他报销。

“酱豆腐，腐竹……粉丝，粉丝两大包。”夏冰捏着手里的纸片，边核对边从货架上把东西一一往推车里放。林恩推着车子跟在后面，看着夏冰挺直的身影，认真研究生产日期的侧脸时，林恩心里暖流弥漫，很想凑过去亲一口。

“不行。”夏冰将魔芋放进推车里，抬眸瞪了林恩一眼。后者冤枉地摊开手：“大人，我什么都没说？”

“看你表情就知道你想什么。”夏冰转身往前走。林恩推着车子追在后面为自己申辩：“冤枉啊大人！我六根清净什么都没想啊。”

“哦？”注意力已经在调味料上的夏冰，在货架中间发出敷衍的声音算是回答。林恩突然脸色一变，捂着肚子趴在推车扶手上。夏冰见此情景赶紧过来，关切地问道：“没事吧？肚子疼？”

林恩只是摇着头不说话，眉头紧皱，看起来很不舒服。夏冰连忙搀住他，急切但又放低声音地询问：“到底怎么了？还能不能坚持？要不要我打120？”说着就要摸手机。林恩一伸手，按住夏冰的手，嘴里小声嘟囔着什么。夏冰听不清，只好凑得更近些。

“你说什么？感觉好点吗？”

“我是说……”

“什么？”

林恩嘴角笑起来，眸底闪过俏皮狡黠的光芒，在夏冰反应过来之前凑过去亲了耳垂一下。

“林，恩！”知道被骗的夏冰板起脸，没绷几秒自己也流出一丝笑意。人生如此，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预祝我们剧团大火大火大大火~~！！”吃饭时方小明以雪碧当酒，喝得意气风发。将剧团的几张长桌子拼一拼，中间两个老式的铜火锅，那可是方小明的宝贝，剧团在哪他就带着它们走到哪。以火锅为中心，四周摆满食碟，热气腾腾，没吃看得人都心里暖洋洋的。

夏冰看着其乐融融的一幕，突然生出些感慨。运动员的生涯很短暂，风光都是一时的。虽然离着退役还有些年限，但夏冰觉得自己应该有些安排。因为以后不但要负担自己生活，还有林恩的份。如果他真的永远不回巴赫家，他要他们的未来衣食无忧。

“我有个想法。”他侧头对身旁的林恩轻声说。将一片羊肉夹到夏冰碗里后，林恩放下筷子：“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