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南宫杏却成了唯一的例外。

云瑾是真的爱上他了。

但他却不知道自己一心一意呵护的人反而在暗中算计自己，想把自己除掉，云瑾，你终有一天会尝到被人狠狠背叛的滋味，到时候，你也不过是一个众叛亲离的可怜人罢了。

呵呵。

“蓝翔将军一直在暗中帮助云瑾培养军部势力，所以从他不听从调令的时候起，我就知道云瑾已经坐不住了，但是我没有想到一直镇守边关的仇鸾会突然间班师回朝，更没有想到一场盛大的接风洗尘之宴会成为逼宫之乱。我派人求助于沐殇，希望借兵平乱，独孤雪藏却将我拒之门外，我总算明白了，这一切都是有预谋的，云瑾，仇鸾，独孤雪藏……”云逸的眼神很痛苦，唇边苍白的浅笑让他看上去血色全无，“当然，还有你。”

南宫杏知道自己对这一切的发生难辞其咎，他也不想解释什么。

“你要恨我，就尽管恨吧。”他淡淡说了一句。

云逸笑得很苦涩：“事情变成这种局面，我恨的人何止你一个。”其实我最恨的就是自己，为什么我这么懦弱无能，为什么我放不下对云瑾的执着，为什么到了现在这个地步我还可以用自己这残破的身体接受颜瑾紫？

这一切难道不是我自己咎由自取的吗？

“我当初答应云瑾去沐殇，只是为了知道当年发生的所有事情的真相。”南宫杏想起当初的自己，就觉得愚不可及。知道了真相又怎么样呢？知道了，拆破了，也改变不了已经发生的事实，自己的噩梦也没有结束，死去的人，也不会再回来。

他为了得到当年的真相，已经失去了太多东西，就连舒容……

“云瑾是不会告诉你的。”云逸淡淡瞥他一眼，眼神低垂，“他那么爱你，怎么会忍心让你知道那些事。”

“那么你告诉我，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被那个噩梦纠缠了那么多年，却始终没有人愿意为他打开心结，看云逸的表情，分明就是知道什么，今天就算是要用毒药，也要逼他说出来。

云逸被南宫杏眼中的恶毒光芒吓了一跳，脸色有些苍白。

“快说！”等得不耐烦的南宫杏捏紧了他的肩膀，掐得他很疼。

“你会后悔的。”云逸抬眼看他，眼神突然一变。

“就算会后悔，也比现在生不如死好。”南宫杏咬咬嘴唇，目光愈发凌厉地盯着云逸。

云逸见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只好沉重的叹了口气。

云瑾，不要怪我。

自从你毁了我的那天开始，就该有所觉悟了。

我见不得你比我幸福。

第八十六章

“先帝爱的不是玉姒，而是你的父亲，南宫惟。”

南宫杏松开一直捏紧他肩膀的手，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

“当年南宫惟行刺先帝没有成功，先帝故意放他逃走，却把整个皇宫围得水泄不通，想把他困在宫中一步步得到他，南宫惟在宫中东躲西藏，误打误撞遇见了身为贵妃的玉姒。他与玉姒一见钟情，玉姒将他藏在寝宫中养伤。那时候玉姒恩宠正盛，非常遭人嫉妒，要不是有南宫惟在暗中保护她，恐怕早就已经香消玉殒。”

“后来先帝还是知道了南宫惟的下落，因为，玉姒最信任的人背叛了她，在玉姒措手不及的情况下把先帝带到了他们面前。”说到这里，云逸突然间停了下来，深邃的眼神看着南宫杏。

“那个人……是云瑾……”从云逸的眼神中得到答案以后，南宫杏痛苦的闭上眼睛，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被什么撕裂了。

云逸一语不发，只是看着他。

看着他姣好的眉头紧紧锁着，看着他秀丽的面容痛苦扭曲，看着他紧紧握住拳头直到流出血来，心中突然涌起一股报复的快感。

他接着开口道：“后来的事情我也不甚清楚，只知道先帝勃然大怒，把南宫惟幽禁在了寝宫中，而且把他折磨得奄奄一息，武功几乎都废了。而玉姒却越来越得宠，独占后宫，先帝几乎一直都只宠幸她一个人，再也不愿意碰其他妃嫔。但是突然有一天，玉姒莫名其妙的死了，南宫惟也从皇宫中消失，再无消息。”

“半年以后，玉湖杏园突然间闻名天下，控制了大片的江南地区，牵动朝廷，传说杏园的女主人，容貌和当年的妖妃玉姒一模一样。”

“那我究竟是谁的孩子？”南宫杏喃喃问道。

“你是皇族之人，这一点毫无疑问。”

“可是我爹和我娘明明……”

云逸眼神一闪：“南宫惟从来没有碰过玉姒。”

看到南宫杏疑惑的眼神，云逸道：“你是在他们二人离开皇宫大半年之后出生的，绝对不可能是南宫惟的骨肉，而且……”

犹豫一下，他说道：“先帝妒心甚重，气愤之下，就把南宫惟……所以他是没有办法让玉姒怀孕的，你只能是先帝的孩子。”

“畜生……”南宫杏眼中闪过杀意，不自觉的又捏紧了拳头，一点都不在乎掌心已经血迹斑斑。

“那为什么后来我爹……南宫惟会死？”他的声音很低哑。

“当然是先帝的杰作，”云逸道，“玉姒分娩那天，先帝派兵包围杏园，想带走你，南宫惟不肯，作为交换条件，他自愿随先帝回宫，终身为奴。”

“至于他为什么会死，我想应该是不愿意辜负玉姒，听说，他是自己了断的……”

当初的南宫惟，既不愿意接受他与先帝之间违背伦常的关系，又不想背叛深爱的玉姒，也不愿意让刚出生的南宫杏卷入皇室的恩怨是非，只好选择唯一的一条路。这个男人太老实，太古板了，却也让人觉得可敬。

说完以后，云逸沉默下来，看着从刚才开始就一语不发的南宫杏。

他的脸色很平静，看不出情绪。

他连眼皮也没有抬一下，说道：“这些就是全部？”

“其他的事情，或许让云瑾亲自告诉你比较合适，比如说当年他为什么要出卖玉姒，又比如说，他为什么要让先帝知道玉姒分娩的消息。”云逸是故意的，他故意说些让南宫杏失控的话，故意不断提醒他是云瑾造成了这一切。

他只是想让云瑾知道失去一切的痛苦，如今看来，他已经做到了。

云瑾，你很快就笑不出来了，因为你会发现自己得到的所有温柔都是假的，你的爱也是可笑的，愚蠢的，你根本什么也得不到。

南宫杏忘了自己是怎么离开枯叶苑的。

等他回过神来，云瑾正在不远处笑吟吟的看着他，他向他走来，明黄色的龙袍很刺眼，南宫杏觉得眼前很恍惚，手脚也很无力。

直到他抱住他的身体，轻声问他去了哪里，他也呆呆的没有回答。

云瑾见他双眼无神脸色苍白，心里有点慌，以为是他身上的毒又发作了，连忙抱着他回宫，把所有的太医都招进了宫。

太医看了之后都说无碍，大概是身子太虚气血不足，开了很多补血补气的药方。云瑾看着平躺在床上面无表情的南宫杏，一时之间也没有办法，只好遣退了所有侍从，自己躺到床上抱着南宫杏，一直在他耳边软软地说话。

“你可是在担心幽绪？我早就已经把她放出宫去，让人好生照顾她了，你不用挂心。至于那几个少年，我没有为难他们，只是废了武功送走了，他们都还好好的，你也不用担心……”

“我会派人好好修缮杏园，等完工以后我会陪你回去，你又能见到杏花盛开的美景了……”

“杏儿，我的杏儿，你为什么不说话？是不是身体还是不舒服？哪里疼，告诉我好不好？”

不管他怎么低声下气的说话，好言好语的相劝，南宫杏都是面无表情，眼神黯淡，对他不理不睬。

云瑾心疼，紧紧抱住他，在他耳边逸出一声叹息。

南宫杏突然环住他的肩膀，让他不由得一阵欣喜，他终于肯搭理自己了，却没想到肩膀上传来一阵剧痛。

南宫杏发狠似的咬住没有松口，云瑾吃痛，眉头紧皱，却始终没有推开他。直到他累了，疲惫的松开牙关，肩膀上的衣服已经被鲜血渗透。

“好点了吗？”云瑾忍着痛，轻轻抚着他的背脊。

他捏住他手臂的力道丝毫没有减轻，保养得漂亮的指甲几乎要掐入肌肉，在云瑾白皙的手臂上留下一道道清晰的血色抓痕。

他突然间抽泣起来，让云瑾顿时手足无措。

他哭着，死死咬着嘴唇，任由眼泪布满脸庞。

“云瑾，你亏欠我那么多，你知不知道？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云瑾抱住他，心如刀绞：“我知道，我欠你的永远也无法弥补，你还有什么不满痛苦，就统统发泄出来吧。”

他一直紧紧抱着怀里的人，任他对自己又打又踢，甚至把自己的手臂咬得鲜血淋漓也不反抗。他知道自己对不起他的事情太多太多，多到足够他离开自己，但是，他不愿意面对失去他的事实。

怀里的人已经累得沉沉睡去，云瑾松了口气，抬起酸疼的布满伤痕的手臂替他盖上被子，轻手轻脚的离开了寝宫。

走出崇华殿的那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前所未有的冰冷。

日暮了。

夕阳在沉没之前，总是会热烈燃烧，好像要把自己最后的一点光芒都不留余力的散尽，直到消失。

云逸站在窗前，看着天色一点一点变黑，就在最后一缕余辉快要消失殆尽的时候，有人进了房间。

身后的人跪在地上，尖细的嗓音破坏了一屋的宁静。

“皇上有旨，请公子上路。”

云逸在黑暗中转过身，借着黑暗前最后的光线看清了那被高举着的托盘上放着的东西。

非常没有创意，匕首，毒酒和白绫。

终于还是来了。

能让他自己选择一种死法，已经是那个人最大的恩赐了吧。

云逸浅笑，走上前拿起白玉杯子，里面的液体色泽柔和，散发着一股浓厚的香味，诱人至极。

美丽的东西，往往都致命。

云瑾，你就是这样的。

你爱的南宫杏，也是这样的。

缓缓地把酒杯举到还带着笑意的唇边，云逸闭上眼睛，仰起脖子喝了下去。

小太监没有立刻离开，按照宫里的规矩，凡是被赐死的都要确认人已经完全没有气息以后才能复命，而且为了确保不是假死，尸体不会立刻下葬，通常会让仵作验尸以后放置两天以上，方可下最后结论。

云逸的身份特殊，自然没有敢怠慢。

颜瑾紫收到消息以后立刻连夜进宫，见到的却只有他冰冷的尸体。

毒药的效用很快，他没有经历太大的痛苦。

他坐在地上，拥着冰冷的尸体，脸上的表情被黑暗所掩盖。

第八十七章

第二日早朝时，国师辞去官职，归隐田园，震惊朝野。

更出人意料的是清渊帝没有出言挽留，只是收回蟒袍玉带，赐他离去。

一时之间朝廷中议论纷纷，但是谁也无法猜到个中缘由，此事最终成为一谜团。

是月，祭天大典。

一场只有善见的皇族和朝廷重臣才能参与的盛典，为了庆祝春天的来临，祈求丰厚的雨水，同时祭拜先祖，为子孙祈福。祭典之前，后宫中已经蠢蠢欲动，为争得在祭典中的一席之地而奋斗，最好的方法当然是盛装打扮招摇过市引起云瑾的注意，但是由于不管怎么打扮都比不过云瑾身边的蓝颜公子，所以这群女人们又想出了新花招——装怀孕。

云瑾虽然后宫众多，却不曾有子嗣，若是能怀上龙胎自然就是一件居功至伟的大事，不但出生的孩子能依照嫡长制度成为太子，其母也必然是西宫正选，身份尊荣。只是，怀上孩子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尤其是在君王几乎已经不光临后宫的悲惨情况下，任凭那群女人如何你争我夺，结果都是徒劳。

但阴谋家之中必定会出现佼佼者，就像曾经摔过一大跤的端妃夏姬，就是这样的人物。

皇上不来后宫，难道我不可以自己去找他吗？夏姬坐在铜镜前细细端详自己秀丽明艳的脸，在宗人巷受苦的那些天让她的皮肤干燥了很多，也变黑了一些，但是经过这些天的大吃大补细心调理，脸色反而比先前更好了。

她没有让侍女梳那种富丽堂皇宛如贵妇般的发型，只是让她们将头发梳得一丝不乱，松松地绾了一个髻，用一根浅色的丝带绑住，随意的让它垂落在肩侧，然后略施脂粉，将一双眼睛衬得格外有神。然后穿了一身白色的衣衫，长裙及地飘然若仙，很有几分脱俗的味道。

看惯了浓妆艳抹的自己，突然间变得这么素净还真是有些不习惯，但是为了获得皇上的垂爱，这点小小的牺牲又有何妨。

估计时间差不多了，夏姬提起长裙款款走出房间，坐进了一顶并不起眼的轿子里。

崇华殿。

南宫杏慢慢地为水莲花浇水，拨开茂密的莲叶，看到一部分根茎已经变成黑色，并且呈现蔓延的趋势，心中一阵欣喜，忍不住低头轻嗅水莲花的香味。

香味逐渐渗入身体，融入血液。

很舒服。

春水不知什么时候走过来，站在身后看到南宫杏这么陶醉的样子，心里觉得很暖，于是笑着说道：“主子，您要的方子已经配好了，要奴婢现在去煎药吗？”

“恩，要用文火慢慢煎熬四个时辰方可，那方子是我师傅留下的，效果很好，待会儿让云瑾喝了。“南宫杏回头一笑，看得春水一阵脸红。

“主子对皇上真好。”春水频频一笑，心中却悸动不已。南宫杏近几天来越来越诱人，越来越水灵，就连皇上都对他的身体恋恋不舍，误了好几次早朝，简直像是要把南宫杏吃到肚子里去。

“这几日祭典的准备大概已经把他累坏了，我不想他为此伤了身体。”南宫杏低头，眼中闪过一丝光芒。

春水没有发现异样，只是颇为高兴的转身端来了一碗莲子羹，道：“这是奴婢刚才做的，主子先吃着垫垫肚子，待会儿皇上还要来和您一起用晚膳呢。”

南宫杏接过，舀了一勺吃进嘴里，觉得口齿之间充满了莲子的清香，顿时胃口大开，几口就把莲子羹吃完，吃完以后咂咂嘴吧，有些困了。

大概是这几天和云瑾的房事太频繁，他总是动不动就犯困，经常腰酸背疼，无奈，只好先爬回床上睡一觉，晚上等云瑾一来，又不知道会被怎么折腾了。

但是这天晚上，云瑾没有来。

半夜时分南宫杏觉得很冷，睁开眼睛，房间里一片漆黑，他什么也看不到，摸摸身边的位置，空的，没有温度。

他没有来。

他坐在床边裹着被子让眼睛慢慢适应这种空荡荡的黑暗，一点点寻找身体深处的感觉。

和舒容在一起的每个夜晚，都不会像现在这么暗。

和舒容在一起的每个夜晚，都不会像现在这么冷。

舒容……舒容……我好想你……

——

御书房的侍卫们如往常般在门口守卫，但是今天空气中的气氛实在太凝重，侍卫们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挺直腰板，一刻也不敢怠慢。

皇上今天的脾气非常糟糕，不，也许用可怕来形容会更贴切。

光是那张千年寒冰的俊脸和深不见底的幽暗双眸就已经让人不由自主绷紧神经，连大气也不敢出。他们不是没有见过皇上盛怒的模样，但是像今天这样一语不发只是周身散发出死亡气场的情况却是一次也没有碰到过。

听说早朝的时候，皇上还对尚书大人冷眼讽刺，弄得人心惶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