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我们之间，除了那道疤，还残留下什么？”善保喃喃的说，那话像是在自言自语。回来之后，他还没见过弘历。

“还爱他么？就算他心里的那个不是你，你还爱他么？”齐皓月问。他从不知道兄弟爱竟然这么流行，先是景鸢词和景鸢臣，然后又是沈夕卿和纪谦。

“应该不爱了吧……”

“……”

善保站在沈氏别墅的门口踟蹰了许久。自己临行之前没有来见他，只是一封邮件告知了他自己将会去德国，至如今，已经有很久没有见他了，思念，是越来越浅，爱，也越来越淡。善保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酝酿了情绪，终是按响了门铃。

善保进门后熟门熟路的走到书房，这个点，弘历他通常都会在书房里处理公事。

“咚咚”。

“进来，门没锁。”房间里传来弘历浑厚有力的声音。

善保闻言便转动了门把手，推门而入。

“微臣和珅叩见吾皇……”善保正要按照清朝的礼节给弘历打千，却被弘历止住了。

“不是说了就喊少爷么？你这副样子要叫别人看见了，会觉得奇怪的。哪里有人会对自己的哥哥行如此大礼？”弘历自从被胤禛训斥后，性子倒是温和了不少，仿佛又是昨日那个谦恭良顺的四阿哥宝亲王。他放下手中的笔，上前扶住了善保。

“是，少爷。”善保不卑不吭的道。

弘历打量了他几眼，不经意的皱起眉头，话语中含着关心：“怎么清瘦了不少？难道是德国的东西吃不惯？”

若是往日，此刻面对弘历毫不掩盖的关心，善保早就感激涕零。善保只是淡淡的抽出了那只被弘历握住的手，道：“是有点。”

弘历也不以为意，他又回到那张椅子上坐着，重新执起笔，慢慢的说：“那日见了你的邮件，本想给你打电话，嘱咐你两句，谁知后来事情一忙，竟是忘了。怎样？德国的进修开展的可是顺利？”

善保没有弘历的指令，仍是笔直的站在那里，他回道：“少爷忙正事重要，善保自己理会的。托少爷的福，德国的研修也还算顺利。”

“坐吧，别站着了。以你我一世君臣，你大可更加自在些，不必如此拘谨。”弘历见善保态度恭敬不似以前的随意，叮嘱他道。

“是。”

“你走的这段时间，又发生了些事。”弘历停下笔，索性将文件也收拾起来。弘历信任善保，纵然不爱，可那份信任从未改变，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事，自己也想听听善保的意见。他顿了顿，道：“皇阿玛他老人家，也来了。”

善保闻言扬眉问道：“先帝？”这是怎么了？怎么一个个都来这21世纪了？难道一个个的都没有喝那碗孟婆汤？先是自己，再是皇上，然后是三爷，最后竟连先帝也来了？接下来还有谁？纪晓岚？福康安？还是雍朝素有贤名的廉亲王？饶是善保再淡定，此刻也不能继续冷静。

“嗯。皇阿玛现在是三哥的哥哥景鸢臣，易生集团的景鸢词。”弘历解释道。皇阿玛始终是嘴硬心软的，有时候自己打电话给三哥，明明是皇阿玛接的，可他也没有怪自己，还是将电话给了三哥。

善保却是更加疑惑：“那先帝和三爷……”

“是啊，是兄弟。并且，皇阿玛也知道了三哥的真实身份。”弘历有些头疼。先不说这几人的关系错综复杂，就单单是三哥这一个，也快让自己精疲力尽了。他爱的是自己的哥哥。可同时也是自己的皇阿玛，皇阿玛维护的是自己的弟弟，可同时也是自己弃之敝履的儿子，想来，倒是他们，若是得知了彼此的身份，会是怎样一种尴尬的场面？也许这就是皇阿玛不允许自己泄露他身份的原因吧。

“这……”三爷的心意，他多多少少也是知道的，从上次去A市援灾就能看出他对景鸢臣的关心，原是没什么，可先下这副境况……

“那三爷知道雍正爷的真实身份么？”善保思量片刻后，终于决定称呼胤禛为雍正爷。

弘历颇感无力的摇摇头：“不知道，皇阿玛下旨说不得泄露。”接着他复又抬起头问善保：“这件事，你怎么看。”

“臣……善保以为，三爷还是不要知道比较好。”善保说的是实话，他是的的确确站在弘时的角度来看这件事的，“现在不知道的时候，雍正爷也会一直对他好，三爷也会欣然接受，若是……若是知道了将他逼迫到那个境地的人就是自己爱着的哥哥，这让三爷情何以堪呢？”就像自己当初……还好，还好自己终是走出了那困境。

弘历不置可否的端起一旁的茶盅，轻抿了一口，随即浅笑开，道：“不说他们了，皇阿玛的话，朕是不能抗旨的。说说你在德国的见闻吧。”弘历那一笑，顿时温柔了一室的昏暗，令的善保不禁疑惑，爱新觉罗家的人都这么风华绝代？弘历弘时弘昼，哪个不是翩翩美少年？不过，比起乾朝的自己，终是逊了一筹。虽然弘时的容貌乍看很像自己，可有很多地方，自己与他不同。他是龙子凤孙，自己则是一介寒儒，他心底良善，自己确是使尽手段……

“哪有什么见闻。”善保也微微笑道。即使在今日，善保早已不复往日风采，可一颦一笑间，均能见到当年和相雍容风雅的气度。说起来，竟与胤禩有些相像，都是那样惊世绝艳的人。

弘历喊来佣人也帮善保泡了一杯他爱的龙井，转头道：“这么长时间都白混了？德国朕没去过，说说吧，朕想听听。”

“善保说的不够生动，少爷何不自己上网查？文字图片俱在眼前，岂不更添真实感？”善保婉拒推搪道。

弘历笑着揶揄他道：“怎么？合着是有什么艳遇，不愿说与朕听？”

善保明亮的眼眸里凝了笑意，点头道：“少爷圣明，是有不少艳遇，说出来怕是有辱少爷圣听。”

弘历闻言又盯着善保看了好久，方道：“凭着你这副面向，也却是好看。若是你前世的皮囊，只怕那些欧洲女郎要看傻了眼。”

前世？“少爷谬赞了，善保前世哪有那样的风采？”善保淡淡的道。

“你是没在意，朕是瞧见了，那福康安一见着你，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若不是有朕护着你，只怕你早就被他们啃得渣子都不剩了。”弘历笑道，随后又道：“是朕，负了你。有生之年，必不相负，可是朕……”最后的语气中，竟带了些哀哀的悲伤。

那些话，善保不想听，那些事，善保也不想回忆。善保不想，好不容易放弃的，重新卷土而来，吞噬了他。于是善保适时的打断他，问道：“少爷不是想听善保在德国的事么？善保说给您听吧？”

第六十六章：意外

初到德国研修时，大家都对满眼的欧式建筑感到陌生，语言也并不是很通，德国人都说德语，所以就算是英语很是流利的齐皓月和宋惟迪也对此感到无奈，实在交流不了时，他们甚至会用手比划。

到了那里，他们便分配了宿舍。四年级的齐皓月和一年级的善保一间屋子，宋惟迪和二年级的唐胜演一个屋子。不同国籍和语言不通，导致这些交换生并不能快速的融进他们的圈子。一到课间休或是午饭时间，他们就自己形成一个小圈子，靳贤有时也会来加入他们，可他身为老师，毕竟事情多，所以并不经常见到他。

这天，教经济的德国老师詹姆斯让善保和齐皓月去临市的一个县上去一份重要的资料，两人本想推拒，可又不想影响老师对他们的看法，只好答应了。两人本就对路不熟，研究了好久才知道要做一趟火车然后在隔壁县下，再走个二十分钟的样子才能到那县上唯一的一间邮局。计划好路线后，两人颇感无奈的去车站买了票。

“你干什么？”齐皓月扬眉问善保。

善保不解道：“扔了啊，难道还留着？”善保看了一眼手上价格并不高的车票。

齐皓月嘿嘿一笑：“当然留着啦！回去找詹姆斯报销。”说着将善保那张车票抽过来揣进裤子口袋：“交给我保管，回去我找他报销。”

他们在地图的指引下终于找到了那间破旧的邮局，拿了资料便一刻也不多做停留，急急买了回程的车票。可就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的路途中，却发生了一件事。

坐在座位上的善保正用手机看着小说，这时，远处几个打扮的不伦不类的德国男生朝他走来。他们穿着乞丐牛仔裤，上身随便穿了一件长袖t恤，头发染的五颜六色，脖子上带了饰物，就连耳朵上也穿了孔，几个人个头都不高，年纪看上去和善保差不多大。

其中一个为首的染着黄色头发的年轻人站在他的座位前，一脸痞笑，用英语说道：“小哥，你一个人？”

善保闻言抬眼看了这几个人，只消一眼就知他们并非善类。善保本不想搭理，可考虑到这里并不是中国，自己人生地不熟，不要被发作了才好，于是轻轻的‘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几人在听到善保的那一声‘嗯’之后互相望了几眼，其中有人轻笑出声。

那年轻人哂笑一声，不但没走开，反而直接坐在自己旁边的空位上，问道：“看你年纪不大，还在上学吧？”

见那人不打招呼就坐在自己身边，善保已经心生不悦了，但看他们三个一副不良少年的样子，自己前世虽曾为武将，可那些功夫早已生疏，不知被自己忘去哪里了，如今要对付起眼前这三个人，肯定是打不过的。于是只好又闷闷的‘嗯’了一声。

“看你就是个学生，一脸斯文相。”说着他又往善保身边坐了坐。

纵然善保曾经贵为一朝丞相，经历过众多场面，可面对现在这被人搭讪的局面，他还是感到别扭。善保没有说话，甚至没有抬头，继续看着自己的小说。

黄毛小子见他不搭理自己，便又往里坐了坐，他与边上那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嘿嘿笑道：“我叫肯尼，想和你交个朋友。”

善保看了他一眼，用熟练的英语说道：“我并没有在外国交朋友的打算。”他的语气冷冷的，一副拒人千里的样子，可那一脸淡然的清隽模样让他看上去不像发火，反倒像嗔娇，竟叫那黄毛看的呆了。

黄毛愣了会，也不避忌左右来往的人，仍是对善保呵呵笑道：“真的只想和你交朋友而已，没别的意思。”说着又往里面坐了坐，手直接揽上了善保的肩。

善保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弄的一怔，随即立刻反应过来，这三个人是同性恋，敢情是将自己当成调戏对象了。自己虽也喜欢男人，却是只针对弘历一个，哪像这帮流氓？善保忍下心头的厌恶，不着痕迹的将避开了他的动作。

“呵呵，别怕我呀，我真不是坏人。”黄毛见状也不怒，仍是笑道：“就想和你交个朋友而已啊。”原先被善保避开的手竟搂住了善保的腰。

善保惊得浑身一震，刚要开口说话，耳边却传来那黄毛并不熟练的英语：“我还没见过像你这么好看的男孩子。”

善保被他搂着腰，力度大的善保挣脱不开，转眼看旁边那两人，他们一脸坏笑，带了一副看好戏的嘴脸，正在善保苦恼着怎么抽身之际，齐皓月终于上完厕所回来了，见着他，善保突然觉得放心安全了不少。

齐皓月正好上完厕所回来，入眼的便是善保被一个面相猥琐的男人搂在怀里，他像一只孤立无援手足无措的小兔子，正用那双清润明亮的眼盯着自己，发出求救的信号。

齐皓月心思灵活，掸眼一看，便知是什么情况了。他横眼看向善保，口中用标准的英语骂道：“妈的，老子一不在你就勾搭男人？胆子越来越大了啊？”

善保是何等聪明？一听这话就知道齐皓月是在为他解围，于是也配合他，露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用那双水汪汪的眼睛瞅着他，状似委屈的说：“没……是他们……”

那三个人包括坐在善保身边的黄毛小子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两人的关系。他看了一眼足足比自己高出一个头的齐皓月，只得尴尬的笑笑。

齐皓月眉一皱，厉声骂道：“看你妈啊？没见过同性恋啊？”说着几步走到善保面前，对着他温润的唇霸道的吻了下去……

饶是冷静如善保，此刻也不禁呆住。他的脑子立刻懵了，只得呆呆愣在那里，任由齐皓月吻着。

三个人见这情况，便冷笑一声悻悻的离开了。

“你刚才说话就说话，好好的为什么要……”交完资料回寝室的路上，善保终是忍不住问出口。

齐皓月微微一笑，道：“还不是想帮你解围么？没想到你这小白眼狼，救了你连句谢谢都没有？”

善保被齐皓月指责的微微红了脸：“那谢……”

话未说完，又被齐皓月打断。他伸了个懒腰，恣意的走在校园里的林荫道上，呵呵笑道：“谢就不必了，只是年纪大了，腰有些酸，小谦子晚上就给朕捏捏吧。”

“滚吧你……”

……

当善保对弘历说出这一段的时候，他发现弘历的脸色如常，也并没有什么不悦的地方。看来始终是自己想多了啊！原以为……自己在他心里会有一席之地的，没想到……

“还有么？”弘历语气温和的问。他端起桌边的茶，才发现茶早已凉了。于是他喊来佣人，又为自己与善保兑了些热水。

善保摇摇头，恭敬的说：“其他的见闻也还是有的。只是今天天色已晚，等过几日少爷得空的时候，善保再过来将与少爷听。”

“也好。”

“那如若少爷没有其他的事，善保就先行告退了。”善保温和娟秀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待善保走后，弘历原本温和的表情立刻冷峻下来。

弘历很矛盾，他也不知道自己对善保的那些究竟是什么。要说不爱，自己怎么会不喜他与别人亲近？要说爱，三哥已经占满了自己的心，哪里还有他的位置？也许，只是自己身为帝王的占有欲左右了自己的感情，也许，自己对他，只是一种怜惜之情……弘历当了很多年皇帝，惰性越来越大了，凡是伤脑筋的事都不愿多想，他琢磨了一会得不出结果时，也就不再理他了。

善保刚出门，齐皓月的电话就来了：“小谦子你在哪啊？朕找了你一天了，也没见你人影，电话也不接，看朕把你使惯的，愈发的没规矩了。”

“行了行了。”善保打断他道：“还好你不是真正的皇帝，不然整天给你这么使唤，谁受的了？就算我是御前总管，也得得个休沐什么的啊！说罢，找我什么事啊？不会又是我乐谱或者笔记本丢你那了吧？”

“这次不是。我又不是你的老妈子，给你送一次两次已经算对得起你了，你当我哪有那么多时间啊？”齐皓月笑道。

“不是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啊？该不会是看上我了吧？怪不得上次亲我，你是故意的！”善保难得有兴致的与他玩笑道。

齐皓月闻言不禁笑岔了气，然后在电话那头足足愣了一分钟，才回道：“你怎么知道我看上你了？这样吧，要是你觉得你吃亏了，那下次我也给你亲一下，不就扯平了？”齐皓月的语气半认真半玩笑，一时间竟叫善保分不出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