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精。可是鳕，妖精真的不会流泪么？”他问。为什么凡人再痛也不过是流泪，而妖精痛极了，却是要泣血呢？

“我们是水里的妖，流出的血是无色的，那与泪，又有什么区别呢？”鳕说着，将目光投在了远处。

“那么，怎样才会哭呢？鳕，心痛是什么？”文卿睁着那双凌厉却也干净的眼睛，问着他的本体，“我第一次被人

看不起，他说我不会明白，我偏要明白。”

鳕含笑，“文卿可是——有了在意的人？”还是，不要明白的好。因为在明了之时，便是万劫不复之日。喜欢上了

凡人，也许，就会和她一样……

文卿怔了一下，“在意的人？”

“难道我猜错了？你说的'那个人'根本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一天之内被两个人误会了自己与墨宸的关系，文卿有些无奈，“鳕，墨宸是花妖霓虹的情人。我在意的人，也只有

你一个啊。”

鳕掩唇，“啊，抱歉，我还以为……”

“这没什么。”文卿也不在意，他凑过去，头轻轻靠在了鳕纤细的箭头，“鳕，还是在你的身边安心……”

“待在这里让你很辛苦罢？”鳕抬手，温柔地抚摸他的长发，眼底泛起了淡淡的水光。

“不会。”文卿抬头，与她额头相抵，缓缓启唇，一道细微的光亮闪过，有一颗圆润如珍珠般的物体自他的口中吐

出。鳕闭目，吞下了珠子。文卿像是失去了力气一般，倒在了鳕的怀中，“鳕，近来没有可以用来炼化的药材，你

先等等，过阵子就会有的……”

“你这么急着把它给我，你自己怎么办？”鳕将手放在他的额头上，“会不会觉得乏力？”

“一会儿就好了。”他看了一眼天色，站了起来，“我该回去了。那里只有小鱿，我不太放心。”

“嗯，你自己小心些。”鳕握了握他的手，有些不太放心，“要不我让鲸送你回去？”

文卿素来不喜欢在人前视若，当下拒绝，“不了，我自己可以。”

一路上，文卿走得很慢，直至夕阳西下方才到达墨宸的宸王府大门口。

意外的，他在门口看见了墨宸，“你站在这儿干什么？”

“你留下的那个少年不见了，我想大概是你回来了。”暮色之中，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文卿那张面容苍白更甚

从前，即使沾染了金红色的夕阳暮色，依旧不见血色，透着显而易见的透明感。削瘦的身子仿佛会融进着厚重苍茫

的夕阳中一般，轮廓模糊。

文卿往前走了几步，细长的眼睛里流转着沉沉的暮色，却依旧清澈见底，“小鱿是去办事了。”他抬起了头，注视

站在高高台阶上的墨宸，“我可以以为，你是在等我么？”

墨宸忽而笑了起来，“没错，我确实是在等你。那么，你觉得高兴么？”

文卿颔首，表情有些柔软，“从来没有人等我回家。”面对着墨宸，他放松了警惕，坦陈心中的感觉。他以为，可

以让花妖爱上的男子，应是时间极好的男子，一定——会善待任何一只妖精。

而事实上，墨宸确实会善待任何一只妖精，却绝对不会对害死自己恋人的妖精保佑善意。

看似高傲的文卿，其实也不过是一只单纯的妖精，他对墨宸说，“你是第一个会这么做的，所以我很高兴。”就连

亲密如鳕，也不曾如此。

“你高兴便成了。”墨宸说，“你能把这里当成自己的家就好。”他走下台阶，牵起了文卿的手，“我们回家，”

他微笑的模样，丰神俊朗，英俊的面容在昏黄的光线下更显得英挺而俊美。

文卿怔了怔，旋即低下头去，轻轻应了一声。

转眼已是秋季，文卿依旧不断地找寻着各地的灵药，再服下，于自己的体内炼化成灵珠，交予鲟代为转交，或者亲

自去见鳕一趟。而若是寻找了可以对妖精有用的奇珍异草，更是不假他人之手，直接送去给鳕。

如此奔波忙碌，却仍是的顾及墨宸。

墨宸身为三皇子，位高权重，而这几年来与同母当朝皇后所出的胞兄，二皇子之间的明争暗斗更是越发激烈了起来

。朝廷上的党派之争也随着当朝天子的病危而浮上水面。

文卿时常随墨宸出席宴会，如无差错，他应是足以保护墨宸的。他也这才明白，为何霓虹三百多年的道行会轻易败

在一介道人手上。时常耗费乏力，又无精力时间修炼，纵使是千年的道行，也不一定受得住。更何况是素来柔弱的

花妖。

即便如此，文卿也丝毫不露虚弱之态，坚持自己来保护墨宸。

这日，二皇子手下的第一亲信黄尚书举办了五十大寿的宴会。连二皇子齐斌也派人送来了贺礼。

文卿代替墨宸出席了宴会，被黄尚书奉若上宾。

“文卿大人便是鱼刺公子罢？”黄尚书借敬酒之际，低声道。

文卿看向了黄尚书，“怎么？你家中也有灵药？”

“呵呵，在下府中确有一物，想必大人会感兴趣。”黄尚书说。

在休息的间隙，文卿随其去了后堂。

“东西呢？”文卿环视四周，细长的眼睛犀利而清亮，“如果没有我便走了。”

“大人，只要大人愿与在下共度一夜春宵，在下愿意向三皇子投诚。”黄尚书握住了文卿的手，带着暧昧的意味，

轻轻地抚摸。

紧蹙其眉头，他一脸嫌恶的表情，“肮脏！”他用力地抽回了手，“别碰我！”

“大人何必如此？您不是夜夜于三皇子床上与之共赴云雨么？”黄尚书笑了起来，“难道就不愿赏脸？只要这一夜

，明日我即刻投诚。”

“做梦！”文卿怒极，站了起来，一扬袖，将黄尚书掀飞至角落处，撞碎了一只上好的瓷器，疼得他直叫。

文卿上前，又踹了她计较，“龌龊！别再让我听到这种下流的话，否则我立刻杀了你！”他气恼不已，脸色泛红，

直接走了出去。

猛地踹开了书房的门。文卿怒气冲天，表情尖利而冷漠，“下次别再让我代你去参加什么宴会！”

“怎么了？”墨宸抬头。

“……恶心！”一个个都那么下流无耻！文卿在心里咒骂着，右手的大半个袖子全是湿的，“太恶心了！”

音乐了然是发生了什么事，他明知故问道：“袖子怎么湿了？”

“那个姓黄的摸了我的手，脏死了！”他把手浸在水里半个时辰了，还是就感觉那恶心的触感挥之不去。

眉头不易察觉地皱起，“真的？”

“难不成我还是在开玩笑？”文卿语气不佳地反问，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头顶忽然一暗，墨宸来到了他的面前。他抬头，“怎……”声音消失于相贴的唇间，文卿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僵直

了身子。

第六章

忘记反抗的后果就是，等到他回神时，已经被墨宸压倒在了书桌上，奏折案宗都已廑澍被扫到了地上去。

“你干什么？”他又气又羞，试图推开压在自己身上的人，“墨宸，放开！”他不敢像对待黄尚书一样，动用法力

。他是要保护墨宸，不是要让墨宸十天半个月无法离开床榻。

“我以为你不会拒绝我。”墨宸停了下来，目光暗沉，神情却是十分认真。

文卿一怔，红了脸，“你——你不是霓虹的恋人么？为什么还会——”

“我喜欢你，这个理由够么？”他低头，于文卿的耳边低声地呢喃，声音温柔得能滴水。眼神却是与之相反的冰冷

。

文卿浑身一颤，眼中浮现了一抹疑惑的神色，“喜欢？”他不太确定地重复，“你喜欢我？”

“嗯。”墨宸点头，“很喜欢。”眼底的冷光因为这句话而越发明显起来，但文卿被他抱在怀中，根本看不见。

此时的文卿，因为墨宸的这句话而出神。知道下身传来一阵剧痛才回神，“啊……”他弓身，痛得皱紧了眉头。比

当初自鳕的尾鳍中分离出所承受的痛苦更甚。

像是烙铁进入了身体一般，他的额头顷刻间布满了大片的汗珠，却依旧没有一滴眼泪，那双眼睛里，干净得不见一

丝水汽。

“一会儿就不疼了。”墨宸也十分不舒服，脸色不佳，口吻倒还维持着温柔的调子，“你放松些。”他轻轻拍抚文

卿纤瘦的背部。

文卿摇头，“不，不要……”他的双唇泛白，全身直颤。他抓着墨宸的背，十分无措地绷紧身子，却只是让自己更

加痛苦，“你不要再——唔！”

墨宸开始进出文卿的身体，完全不顾及文卿的痛苦，表情冷硬，方才的温柔已经尽数消退。他压制住文卿挣扎的四

肢，强硬地稳住了文卿泛白的唇。

双手带起了法术的光亮，迟疑了良久，却终究没有落下。文卿闭上眼，承受这种剧烈的痛楚。

文卿的唇极为柔软，带着淡淡的湖泽气息，那时——水的味道。墨宸睁开眼，看见脸色苍白，紧闭双目的文卿。在

他身下的这具身体削瘦而纤细，全然不似霓虹的柔软，几乎可以说是瘦骨嶙峋，却带着与霓虹相似的诱惑的媚气。

墨宸压低了身子，贴紧文卿。情欲的火焰，席卷了两人。

清冷的水滴声回荡在偌大的浴池里。文卿蜷缩在了一角，一动不动，水气蒸腾，他苍白的肌肤也泛起了粉红。他凝

视着前方的某一点，双手环膝，目光怔忪，不知是在想着什么。

有人从浴池外抱起了他，他全身一僵，神色有些不自然，“你——放手……”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少了平日的清澈

，“我现在不想见到你。”

“你不回头，就不会看见我。”墨宸说。

“你不能放开我么？我想一个人静一会儿。”

“是因为生气么？因为我强占了你。可是文卿，我是真的很喜欢你。”墨宸又说。声音万分诚恳，脸上却有着掩不

住的恨意。

“骗子。”文卿静静地说到。

墨宸怔了一下，以为文卿察觉到了什么，又听见他道：“妖精的伴侣，一定要宣誓忠诚，而你，却对我做出这样的

事，你不过是在欺骗我。”

隐约想起，霓虹似乎是曾让他发过一个誓。要自己不离不弃，绝不背叛他。

但旋即墨宸又笑了起来，“可我只是个凡人，生老病死，寿命不过几十载，而霓虹是妖精，他可以有许多个几十年

，也许他将来也会爱上别的——”

“不会，一定不会。”文卿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妖精也许会喜欢很多人，但一生就只爱一个人。不论那人是凡人

还是同类，只要立下了誓言，就会不离不弃，绝不背叛。”文卿转过头来，神情异常认真，“所以，霓虹既然选择

了你，便只会守着你，即便你死了，也不会背弃你。而我也正因此才竭力守护你这一世平安。”

墨宸的心底震动了一下，声音出奇得柔，“那么，除此之外，你可以接受我么？”他问。带了些许自己都没有察觉

的期待。

文卿不答话，只是转头安静地看着他。细长的眼睛里有着晦暗不清的光彩涌动着。

“文卿？”墨宸竟真如青涩少年般紧张于他的回答，声音有些发颤。

“我想，我应该是喜欢上你了。”文卿缓缓说道，“但这样，我便对不起霓虹，而你，就是背叛誓言。”

“只要你这句话就足够了。”墨宸拥紧了他，心底涌现出了莫名的喜悦，就如同当年霓虹向他表明心迹时那般。

但他却告诉自己，那不过是因为文卿终于喜欢上了自己，落入了自己设下的这个陷阱而感到高兴。

隆冬季节，文卿就似冬眠般有了浓浓的倦意。他时常过着暖和的裘衣睡在墨宸的软榻上，暖炉再怀，偶尔翻看些书

卷。而后就这么昏昏沉沉的过一天。夜晚或是陪着墨宸看奏章，或是在他的怀中沉眠。

这日，文卿让小鱿将软榻放在了院中，他裹了件纯黑的狸裘侧躺在榻上，在暖暖的冬日阳光中，熟睡了过去。

“文……”墨宸才下朝回来，就见他熟睡的模样。苍白削瘦的脸颊，并没有因为每日的珍馐没事儿变得丰腴。在纯

黑的狸裘中，他似乎更显得荏弱。漆黑中泛紫的长发披散了一身，在阳光之下，犹如上好的缎子。惹得来往的婢女

不住偷看。

墨宸弯腰，轻触他柔软的脸颊。文卿的样貌不似霓虹那般灵秀绝美，却是完美得毫无瑕疵，无可挑剔。第一眼看上

去绝非惊艳的容颜，却是越看得久，越是让人着迷。

“请别弄醒了公子，他需要吸收阳光的热力来维持元气，他才睡下。”小鱿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墨宸的身后，用毫无

起伏，又十分轻细的声音说到。

“你一直跟着我？”他回头。

“不，今日我负责守着公子，是小鲪跟着您的。”小鱿回答。小鲪是一个拥有八九岁孩童模样的妖精，圆头圆脑，

十分惹人喜爱。

“他又去见过那个鳕了？”墨宸问。似乎是有些不高兴。

几乎是每个月，他都会去找他空中的那个鳕。回来时便是一脸虚弱憔悴的模样，仿佛元气大伤了一般。

但墨宸并不了解其中的原由，只是对此十分反感。

“是，公子去见小姐时，小姐已经在冬眠，便留下了灵珠，只渡了些气给小姐。”小鱿一板一眼地回答墨宸的问题

。

墨宸微微沉下脸来，掉头便走。

文卿休眠了一天，醒来时却不见墨宸。去书房也不见墨宸的身影。书房的桌上，散落着大量的奏章卷宗，文卿叹了

一口气，开始整理起了桌上的东西，分类，叠放。最后还打开了其中一本奏章，执笔，开始模仿墨宸的字迹，稳稳

地落笔，批阅奏章。

当朝太子之位，悬而未定。而齐斌与墨宸于朝野之上的声望远远超过其余的皇子。太子应该就是在这两人之中产生

了。之前由于霓虹，墨宸着实消沉了一段时日，并频繁出工。让齐斌从原先不相伯仲的对峙情况，变成了逐渐占据

上风。但在文卿的帮助下，墨宸现下已扳回劣势，重又与之持平。

“公子，宸王爷正在大厅里。”小鱿出现在了书房的门口，没有任何表情地报告到。

落下的笔尖顿了一下，“他在大厅里做什么？”

“在赏歌舞。”

文卿下笔，指尖尖削，书写出的字迹却是飞扬而霸气，那时墨宸的字迹。“也许是累了，想放松一下。小鱿，你去

守着他。”

小鱿本想告诉文卿那墨宸现在正左拥右抱着那些舞姬，但见他脸色依旧苍白，便不再多嘴，默默地退了出去。

待小鱿走后，文卿便不再写字，搁下了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