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来这家公司规模并不算小了,上上下下员工没有五百也有三百,怎么会说垮就垮呢?卞毅忍不住瞄了一眼老总
办公桌上的日历,奇怪,今天不是四月一日啊。
用秃的只剩下一小片草地的头顶对着卞毅,那老头哀怨的搓着手指。
“都怪我婆娘,去澳门赌钱,背了一身的债,那些高利贷的上门来要钱,没办法我就只能把公司顶让出去了,是我
对不起你们。”
说完抬起眯眯眼看着卞毅,笑的灿烂如花。
“其实你能力多好的,人也好,今后肯定会有出息的,我看好你哟。”
老头说着说着就从抽屉里摸出来一个信封,看厚度相当可观。
但是卞毅脑子不爱转弯,看着那一砸钱反而激起无限勇气,握住老头那双保养的油光水滑的肥猪蹄就一通剖白自己
忠诚的决心。
“张总你放心,无论有钱没钱我都会与公司共存亡,公司在我在,公司倒了我还跟着你。”
要理解一位从小受尽倒霉事荼毒的家伙一片心,卞毅再也不想投奔到人才市场那栋乌云密布的大楼中去了。
“你有完没完,钱给你你就拿着,好好给我安抚你手底下那群人,就这样,出去。”
进门时一张苦瓜脸到刚才是弥勒佛,现下又成了黑罗刹,卞毅暗自感叹,这张总是从四川出来的吧,变脸的本事那
么牛。
望月兴叹也无济于事,第二天上班卞毅就被无数同事围追堵截哭着喊着要钱,那架势就好像他是那剥削了劳动人民
的资本主义家,正在惨无人道的吸人民的血汗养肥自己似地,要知道他也是个平头小老百姓呐。
其中喊的最大声的就是张总的老婆,曾经的张总夫人。
“小卞啊,我家老张到底是躲到哪儿去啦?你就交代了吧,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呐。”
对于一位显然已经陷入疯癫的女人来说,卞毅是无奈的。
“大姐,你还是先想办法把债还了吧,张总肯定也去想办法了才没来公司的。”
停了一会,那张太太更加歇斯底里,揪着卞毅的西装就一阵鬼哭狼嚎。
“谁欠债了?谁欠债了?是张国柱那个混球包二奶把钱都裹起跑了,我咋这么命苦哟。”
一语激起千层浪,那些拿不到钱的同事们听到疑似捐款潜逃的话顿时化身厉鬼围着卞毅讨要散伙费。
“昨天老张只见了你,你肯定拿到钱了的,交出来!”
“你跟张国柱是一伙的,八成晓得他在哪点,说!说!说!”
“拿不到钱我们也不活了,死给你看。”
“你们不让我们生活,我们就不让你们享受生活,兄弟们,打!”
面对一群如狼似虎争着抢着找他打击报复的人,卞毅能怎么办?
乖乖靠墙蹲下来双手抱脸,高声呐喊:
“打人不打脸!!!”
身上的钱被洗劫一空不说,连好好的一身衣裳都成了梅干菜,卞毅鼻青脸肿的站在曾经工作奋战过三年的公司楼下
,禁不住想抹上一把男儿泪。
这霉运啥时候能够过去啊,受不了了,受不了啦!
第二章
正式失业的这一天是凄风苦雨的一天,解放军的天再也不是晴朗的天了,苍天不公灭吾卞某人呐。
卞毅的萎靡不振在家里滋养香菇,送失业那天到现在也已经一个来月了,眼看着存折上的取款条目越来越多,他想
死的心就越来越大了。
叹了本月来不知第几口气,卞毅想着实在不行明天上萧硕他们家蹭饭好了,顺道让冬子给他设计份漂亮的简历,重
点是要把他的一寸照折腾下,能多妖孽就多妖孽,帅的天怒人怨正正好,反正他是设计师。
在卞某人的脑子里就从来没有想过室内设计师与平面设计师有何区别,不怪闻跃冬每次见他弄东西过来让他捯饬就
嘴角抽搐。
就是年龄那栏改不改成了一块心头巨石。不改吧,自己这张脸看着也不像小年轻了,就是刷上漆看着也不是嫩黄瓜
啊;可是改吧,又有点对不起这些年来自封的帅哥称号,三十而立的男人也挺有熟男魅力的不是。
就在他胡思乱想天马行空为着装不装青春哥纠结时,久违的门铃声让他猛然激灵了一下,拖着龟速去接起来,懒气
无神的说道:
“谁啊?”
那声音就跟午夜凶铃似地,幽怨又沙哑,让按门铃的对方愣了一下才爆出骂声。
“赶紧给老子开门。”
按下开门键,过一会就听到了噔噔噔的脚步声,来人一脚踹开大门,扯着嗓子就喊:
“滚过来拿东西,顺便给老子找双鞋。”
阴郁的某人敏锐的狗鼻子闻到了疑似辣子鸡的香味,扑棱一下从沙发上立了起来,刚才还懒洋洋的动作一下子快的
跟喷射机似地,飞一般的从闻跃冬手里把包裹好的辣子鸡抢攥进了手里,乐呵呵的上厨房找锅子去了,弃某位辛苦
拿东西来的人于不顾,一心扎进了火锅里。
“诶,喊你找双鞋来你是听不到啊?就晓得吃!”
被人冷落成看大门的闻老先生很不痛快,这都什么人啊。自己好心好意看他成了个失业中年,端着好酒好菜的上门
探望,谁曾想就换来个门口吹风的待遇,典型的遭遇白眼狼。
“直接踩进来,我两个月没拖地了,没事儿。”
看着一锅红彤彤油亮亮的辣子鸡,卞毅恨不得一头扎进去吃干抹净锅底都不剩下,这段日子整天方便面的吃,他都
快成木乃伊了。
多久没见着鲜活美味了啊,让那些香菇炖鸡、香辣排骨、香辣牛肉都见鬼去吧,他要高喊:俺爱辣子鸡!
主人家都顾不得体面,闻跃冬也不客气了,直接穿着鞋子就进了屋,还很不厚道的从客厅溜达到了卫生间,留下了
一串黑漆漆的脚印子,在解决了下肾容量问题舒爽过后出来一看,卞毅卞大帅哥已经胡吃海喝上了。
“嘿,我说你上辈子饿死鬼投胎啊,也不等等我。”
闻跃冬边骂边翻橱柜,上下求索了半天都没找到成对的筷子,干脆就找了把汤匙来用,开始了跟卞毅抢食的血腥战
争。
卞毅一见有敌情,抄起手上那双仅剩的方便筷就去抢大块的肉,可是技术不到位终究还是败在了闻跃冬一手‘汤匙
十八抢’之下,勉强吃了八分饱。
“喂,有你这种当客人的不?带上门的东西还要跟主人家抢,小里小气的。”
撇着嘴,卞毅为着刚才那块盐味正好辣度上佳的鸡肝落入闻跃冬的嘴巴里而含恨在心。
抹了抹油腻腻的嘴,闻跃冬也生气。
“换成你一个月没休假,刚下班就饿着肚皮端着菜大老远跑来关怀某人是不是呈尸在家,还换来这种评价,肯定要
哭了。”
卞毅瞪着眼睛看着闻跃冬。
闻跃冬不甘示弱回瞪过去。
对视了良久,卞毅忽然嘴巴一扁,小泪花就涌了上来。
“关键时刻还是战壕里打滚的兄弟靠得住啊!什么亚克西,什么亚克西,革命同志的情谊亚克西。”
卞毅红着兔子眼朝闻跃冬飞扑过去,被武装镇压一脚踹开,可是感动的心情还正在余波荡漾中,看着闻跃冬的眼神
都快掐出水来了,含情的电眼一刻不停发散着骚动的电波。
被恋人这么看着会欲火焚身,被兄弟这么看着只会怒火焚身,闻跃冬的脸都绿了。
“信不信我把你那两颗眼珠子挖出来泡酒?恩?”
收回感动,卞毅哀怨的直想哭。
“人家不就是想表达下我对你的爱意,你还对人家那么凶。”
某本书上说,要想装淑女很简单,就是把该说‘我’的地方都变成‘人家’。这一点用来恶心人也是件很方便简单
的事。看着闻跃冬跟锅底一般黑的脸,卞毅暗爽在心。
我让你吓唬我,哥哥可不是被吓大的。
那刻意装出来的嗲声惊起闻跃冬一身鸡皮疙瘩,脑门上的青筋不停跳动着。
“不要用你的贱意来挑战我的暴力,否则哥哥让你后悔莫及。”
看着摩拳擦掌脸色不善的闻跃冬,卞毅阴霾了一整个月的坏心情终于有了点拨云见日的好兆头。
安静下来不折腾人了的卞毅看起来有些疲惫,邋遢的外表很有点历经沧桑的无奈感,闻老先生那颗遇强则强遇弱则
软的小心脏一下子就成了块棉花糖,本来想刻薄两句的嘴巴顿时转了个风向。
“诶,接下来准备干嘛去?”
卞毅摸到茶几上的烟盒,一看,没内容了。闻跃冬顺势就掏出自己的扔给他,一人点一根饭后烟,静静的瘫在沙发
上。
沉默了片刻,卞毅掩藏在烟雾中的侧脸模模糊糊的,刚才玩闹憋红的眼角一度让闻跃冬有种看到他落泪了的错觉。
“冬子,你说我这人是不是特失败啊?感情上不顺也就罢了,眼瞅着三十而立了吧,还把工作丢了。”
闻跃冬最受不了人玩煽情这一套,脸色一下子就凝重了起来,正儿八经的拍了拍卞毅的肩膀。
“你就是没好机遇,或许等等机会就来了,着什么急。男人三十一枝花,你还没绚烂就急着凋谢什么啊,傻帽!”
卞毅狠狠吸了口烟,吐出烟圈看着那一层一层烟雾堆叠向上,目光迷离。
闻跃冬心里一抽紧,接着柔声安慰道:
“至于你那些莺莺燕燕们,就别提了,一个比一个差劲,早跑早好,下一个会更好哈。”
不过一提起卞毅那些甩了他的女人们,闻跃冬忍不住多了句嘴:
“我都不想说你,你那是什么眼光,找的女人都没学过音乐是吧,既不靠谱又不着调的。”
这一点卞毅就不赞同了,黑着脸看过来,辩驳道:
“佳佳可是南航的空姐。”
不说还好,一说闻跃冬就轻蔑的瞥了他一眼。
“空姐怎么啦,人家跑国外线的,跟你这正宗本土国货从头到尾就不是一个流水线上的东西。你说她好好一个中国
人连放假都非要说英文,这不是崇洋媚外是什么?还一口一个国外好国外妙国外呱呱叫的念念叨叨,不爱国的女人
本质会好到哪去,你自己说!”
卞毅张了张嘴,很想反驳两句,但是转念一想也是。人家萧硕精通三门外语的平日里都走低调路线,他那女朋友却
有事没事就故意在兄弟们面前溜英文显摆,确实讨人嫌了点。
看卞毅蔫了吧唧不说话的样子,闻跃冬奋起的怒焰又瞬间消了下去。
兄弟都这样了他还不停揭疮疤,真不怪萧硕常说他没心没肺的。
谁都没有再说话,卞毅抽完了一支烟,又摸出一支点上,接着抽。
闻跃冬的烟早熄了,他烟瘾不大,平时不赶图熬夜的话基本不碰这些尼古丁产物。
又坐了一会儿,闻跃冬忽然一拍大腿想起件事情了。
“诶,我说,萧硕认识的一个朋友最近在这边开了分公司,销售部还差个经理,待遇不错五金全交,就是才开业会
忙了点,估计这好几个月都没什么大假期,你要不要去试试?”
其实这才是闻跃冬这回过来的主要目的,但是刚进门的时候被卞毅抢食的动作刺激到光顾着吃饭了,一下子就把这
么重要的事给抛到了九霄云外,现在才想起来。赶忙给卞毅说了,免得一会插科打诨的又给忘了。
新工作=有钱=咸鱼翻身!
听了开头卞毅就激动了,闻跃冬话音刚落他就已经点头如捣蒜了,应声连连:
“要要要,现在就是你介绍我去你工地上搬砖我都去,再让我歇业下去我都快歇菜了。”
闻跃冬满头黑线,上下打量卞毅半晌,冷哼一声:
“就你这身材去搬砖我怕你熬不过三十岁生日就真歇菜了。”
多年白斩鸡一般的工作环境,上大学那会的好体力早就消失到天边去了,闻跃冬敢拍胸脯打保证,就卞毅现在这副
瘦条样儿,他一巴掌就能把人呼到墙上当壁画,还搬砖呢,啧。
闻跃冬不屑一顾的模样彻底激怒了卞大帅哥,就算他肌肉不见猛男风光不再,但收拾你个闻跃冬还是能行的,二话
不说上去就开打。
闻跃冬当然是当仁不让迎面而上。
这场架打到后头就失控了,拳脚相加除外连手指甲都用上了,最后以二人瘫在脏兮兮的地板上大喘气为终点,难得
的单挑也无疾而终。
“好久没这么痛快打一场了,都是你家萧硕,把你管的严严实实的,害我都找不到人练手,身手都退步了。”
闻跃冬呵呵笑着:
“是你老了不经打了,不要怪到萧硕头上哈。”
卞毅也跟着笑:
“诶,其实我挺羡慕你们俩的,这么多年了还鹣鲽情深的。”
闻跃冬一巴掌呼过去,正巧拍在卞毅吃饱喝足的圆肚皮上,差点没内伤。
“这种事是羡慕不来的,卞毅同志,自己去找个人安定下来吧,别整天浑浑噩噩得过且过了啊。”
被拍的吐出一口气来的卞毅狰狞着脸毫不客气的还了一脚,被闻跃冬灵巧的躲了过去。
两个人打打闹闹了好半天,室内才渐渐安静下来,开着暖气的客厅直催的人眼皮往下塌。
闻跃冬勉强打起精神上卧室抱了床棉被出来,挨着卞毅肩并肩的躺在地板上,此时此刻睡意浓浓早就顾不得脏乱了
,先去梦梦周公跟他看雪看星星看月亮从诗词歌赋谈到人生哲学比较重要。
不过该提醒的话还是得说。
“明天早点起来打扫卫生,你这里都快成猪窝了。”
卞毅朦朦胧胧的应了声,闻跃冬也没管他,闭上了眼,思绪正在逐渐抽离的时候突然听到身旁的卞大帅哥说梦话了
。
“男人三十一枝花,要做也做喇叭花……”
得,睡前都不忘来点情景喜剧,果然是傻帽了。
闻跃冬在一脑门冷汗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一大早闻跃冬是被一阵尿意憋醒的,揉着眼睡意朦胧的朝卫生间走去,正巧看到早一步醒过来的卞毅正对着
镜子边刮胡子边长吁短叹:
“唉,为嘛我这么帅呢?太孽障太孽障了。”
闻跃冬咬牙切齿,怎么进来的又怎么出去了,还附带在卫生间门口留下了白眼无数。
萧硕,快来看,这里有个比我还缺心眼的混蛋。
昨晚上那锅辣子鸡就不该给这王八蛋送来,就他这样还缺人安慰吗?他自己都快得瑟上天了。
第三章
通常通过走后门进入大企业的同事,甭管公司元老还是新人都会对此人持观望态度,不远不近,坚持君子之交淡如
水。在没弄清卞毅身后靠山是谁的同时不敢轻举妄动,这是办公室的生存定律。
不过这并不妨碍同事们对卞毅不着痕迹的关爱与呵护,时不时给卞毅一点眼神上的关照外加肉体上的折磨,分量不
重但是也够人受得了。
做好一份计划表,送到上头领导的手里后,老资格点的前辈会这么说:“小卞啊,你这个案子有点不妥啊,你问哪
儿不妥啊,恩,是这儿不妥啊,那儿不妥啊,小朋友还需要多磨练磨练,自己先看看啊,有问题再来找我啊。”
那脸色严肃认真的不得了,光是那看似慈爱实则犀利的眼神都能将人片的跟滑牛肉似地,卞毅只能哑忍着洗心革面
重新再来。
之后再来如此循环,没有一两回驳回重做是不可能的了,贯彻不把人弄疯弄温顺不罢手的原则施加着新官上任那三
把火,这就是所谓的精神虐待。
接到一份计划表,拿在自个儿手里后,新进的雏鸟嫩草们会这么说:“卞总,这个月销售额我完不成了,你说我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