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洞庭湖水声——僖瓜团子
僖瓜团子  发于:2012年03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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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也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小皇帝赐了一座宅子给莫拉蒂公主一行人,还很装模作样的封了个意大利驻杭魏行使

给安东尼,暗地里的意思就是别想著回家了,偏偏这些意大利人都是实心眼,还以为杭魏国皇帝有一天能再赐给他

们一艘豪华大船。

意大利人天性热情,在广州定居和做官後和城里的官员们更是非常迅速地打成一片。莫拉蒂公主的美貌很快全城闻

名,她的那些露胸露胳膊的裙子也十分迅速地以一种可疑的方式在上流贵妇圈子里传播了开来。

乐无忧从抽空来院子里打球的陵安那里得知这些消息,笑了。

陵安缠著他要做一件短袖的T恤。无忧拗不过,兼之在当日宴席上同王也是默许了,反正衣服就在自家穿,不被外

人知道,也不算什麽。因此乐无忧选了厚实的锦缎,量了陵安的身量,造了一条船领泡泡袖公主裙。

裙子一出,立刻把陵安俘虏了。小姑娘穿到母後跟前现,旁边坐著的一圈贵妇人,全都眼冒金光。虽然妇女保守的

观念根深蒂固,但女人爱美的天性更加难以磨灭。莫拉蒂公主早已经把各位夫人搅得心头火热,夫人们相互看一眼

,宰相夫人,也就是卢鸿的妈,领头问道:“公主,这条裙子却是谁造的?”

“阿忧啊。”陵安道:“就是住在皇叔府里的吴忧。”

隔了两天,王府突然接到一打贵妇人的名帖,指明了要见吴忧。很快各府都派了丫鬟上门。无忧也没有想到生意来

得如此突然和迅速,但是能够赚钱是好的,赚够了数目,他就从王府搬出去,或许甚至离开杭魏,即使是应樊均作

了保证也令他觉得不安全。

或许说得轻巧,日子也过得如意,但是依然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猛坐起身,出一身的冷汗。他还是忘不掉,不论是

前世辛酸绝望地看著爱的人杀死自己,或者是这一世爱的人再一次恶狠狠把自己欺骗。

那一场滔天的火光。他没有看见。但是梦里时常出现。他能听见乐谦的呼喊,乐谦让他快跑,快跑,跑得远远的…

他想起来乐谦第一次见贺亭甫时皱起眉略略思索的表情。也许乐谦心底里对贺亭甫的身份是有一些怀疑的。是他,

是他将贺亭甫光明正大地带进山庄。

是他害了这具身体的亲人。

乐无忧看著窗外的月光。已经是四月,时光当真如水,一不留神就逝去。但往事却是烙印,烫而深。

这两个月来,银钱是流水不断的。应樊均给他拨了十个侍女,专门负责造衣。无忧自己制定规矩,一天接待三位客

人,订单也是源源不绝,连应樊均都眼红,不明白女人为什麽对这些奇怪的衣物如此执著。

无忧和安东尼成了好友。安东尼虽然喜欢奉承人,但学识颇渊博,尤善数理,虽然没法子和21世纪过来的乐无忧童

鞋相提并论,但也算谈得上话的知己,他们和好动分子卢鸿常常去城里的万味阁吃饭,那里的粤菜是全国知名的。

这一日,是四月十五。卢鸿再一次做东,请众人上万味阁聚餐。

应樊均这一日无事,因月色好,也兴起和乐无忧一道去万味阁。两人已经许久未见,应樊均毕竟事忙,但还是暗中

很照顾乐无忧,不然乐无忧那羡慕死人的生意早说不定被什麽人暗中抢了。

几人在三楼雅座坐下,卢鸿点了菜,应樊均道:“不如添一道松鼠鳜鱼吧。”

“恩?”卢鸿道:“怎麽,你突然爱吃这个了?这是江南的名菜,这边做的却倒还算地道。”

应樊均看看乐无忧,笑道:“吴忧喜欢。”

“哦!”卢鸿又看向乐无忧:“怎麽和你吃了这麽多回,没听你提过?”

乐无忧不好意思道:“没事儿,劳烦樊均心里想到。”

几人闲谈间,突然王府的管家匆匆地跑上楼,到应樊均耳边说了句话。应樊均脸色立刻就变了。

“怎麽了?”乐无忧问道。

应樊均看看他,露出为难的神色,片刻道:“没事情……”

“没事情怎麽脸色这麽难看?”卢鸿插嘴道:“有事儿就说出来,公事私事呢?该不是有什麽女人怀了你的种上门

闹事来了吧!”这人猥琐地大笑起来。

应樊均苦笑道:“你瞎说什麽呢。”

乐无忧还是盯著他:“什麽事?公事就不要说了,我也不懂的。”

应樊均张张嘴,还没有开口说话,楼底下就传来一阵很响亮的笑声:“听说今晚同王在这里宴客?也罢,正好我还

要去拜访同王,掌柜,引我去同王坐处。”

那声音清亮悦耳,带著一股青年的朝气。乐无忧的脸色却刷的白了。

应樊均终於开口道:“吴忧,津梁国的太子……来这儿做客了。”

010

乐无忧失手两根筷子掉落在地,他指著应樊均怒道:“你……你告诉他了!你答应过我不告诉他的!你们这些人…

…你们这些人……我早该想到,是我蠢,还抱著幻想……”

应樊均抓住他:“吴忧,你别乱想,我答应你的事情绝不会食言。”

“不!”乐无忧挥开应樊均,怒视著他:“我不信你……我不会信你……”

“吴忧……”应樊均皱著眉毛叹气。卢鸿和安东尼都不明所以,卢鸿开口问道:“怎麽了?阿忧,樊均,你们怎麽

吵架了?发生什麽事情?”

应樊均摇摇头。乐无忧猛地站起身来:“我要回去。”应樊均也站起来:“现在你怎麽回去?他都已经来了。”

“谁?”卢鸿还在那边问:“谁来了?难道是那个津梁国太子?啊?阿忧你和津梁国太子认识?”

“别说了!”应樊均不耐烦地吼了一声。卢鸿吓了一跳,吐吐舌头:“不说就不说。”

乐无忧脸色苍白:“那怎麽办?你说怎麽办?”

应樊均道:“你不用急……”

两人还在僵持,突然听见有人声音陡然在门外响起了:“怎麽了,同王殿下,不给小弟一个面子吗?”

话音未落,门就被推了开来。掌柜的在一边陪笑道:“同王殿下,津梁太子殿下非要见您一面……这……”

贺亭甫出现在了门口。

他穿著大红绣纹的箭袖,齐眉勒著抹额,头上束紫金冠,脚上一双小牛皮靴子。乐无忧忽然觉得有些恍惚,他居然

还能记得,这是他们两个第一次见面时贺亭甫穿著的衣衫,一模一样,连那微眯著的桃花眼和似笑非笑的表情都一

模一样。

只是一切都已物是人非。

“无忧……”

贺亭甫愣住了。

“无忧!”

好半天他才回过神来,脸上马上露出了大喜过望的表情,两个箭步冲上前,猛地抓住无忧的肩膀:“无忧!天……

你居然在这里……”他甚至仿佛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抱上去,乐无忧却狠狠推开他,他的眼神绝望而受伤,令贺亭甫

怔在原地。

贺亭甫勉强对他笑了笑,又转过头看向应樊均,脸色就变得不好看了:“同王,我那样拜托你,原来是不抱什麽希

望,可是无忧就和你在一起,你为什麽不告诉我?”

应樊均脸色也不好看:“太子,你这是算向我怪罪了?”

贺亭甫冷笑了一声:“同王不必吓唬我,贺亭甫好言拜托,王爷却故意隐瞒,不知居心安在呢?”

“我这个故意隐瞒,却是真心实意的好心。吴忧不愿意你找到他,他费尽千辛万苦逃出来,当时身中奇毒,差点身

亡,对过去已经不再有任何留念了。我想这一点,太子比我还要更清楚吧。”应樊均扬起下巴,神情轻蔑。

贺亭甫眼神一暗:“我与无忧的事,旁人并不明白,王爷随意插嘴,不太好吧。”

“我随意插嘴?”应樊均一笑:“那我不说,你大可以问问吴忧,若他也怪我,那我真是没话说了。”

“你……”贺亭甫跨前一步,拳头攥紧,神情阴沈,一副要打人的派头。掌柜早已缩著脑袋退下了,连房门也掩上

,今儿这生意怕是做不成了。

“够了!”

蓦然间一声大吼,却是乐无忧。几人都看向他,贺亭甫更是退回到他身边,伸出手想要拉住他,却被乐无忧甩开。

乐无忧咬住嘴唇,走到应樊均身边。

“无忧,我说过,你逃不开的。”

贺亭甫看著乐无忧的动作,也不在意。他知道自己做的事情,再清楚不过,乐无忧恨他是自然,他不介意。有时候

,恨一个人和爱一个人是一样的,只要能在心里被记住,就是一种成功。也许他们两个最初的爱是虚幻的,被药物

催生,但现在的这一份恨却是活生生的,贺亭甫知道,只要乐无忧还活著一天,他就会记著他一天,这一辈子都不

可能忘得掉。

如果是这样,就算恨又如何?乐无忧就是一只连牙齿都钝掉的兔子,根本无法伤人。他能囚禁无忧一天,就能囚禁

无忧一月,一年,甚至一辈子。当初被他逃脱只不过大意,如今既然找到,那贺亭甫万万不可能再让无忧从他的手

掌心溜走。

当初……

想到那一刻,贺亭甫觉得自己腹部的那一个伤口又开始隐隐作痛。他昏过去以後过了相当一段时间才被侍卫们发现

,因流血过多,奄奄一息,碧笙都吓得哭晕过去。醒过来以後,他却想笑,居然被乐无忧这只兔子给咬了一口。

咬就咬罢!他喜欢有活力的乐无忧。那些日子,无忧就像一具行尸走肉,他已经腻了。甚至怕了。

这一回,真是走了狗屎运。杭魏国从远洋来了几个金发碧眼的海外来客,在上流贵妇圈子里还因此流行起了一种裙

摆撑开的西洋裙子,消息传到了他们津梁,贺亭甫觉得有趣,就过来看看,没想到居然遇见无忧。

呵呵,他的无忧……

他们终是有缘分的。不然不会再遇到。

无忧说,他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那又怎样?他肯定是回不去了,所以还在这个世界停留。

贺亭甫想,他不怕。他做了那麽多伤天害理的事情了,他还怕什麽呢?

“无忧。”贺亭甫道:“你看,这就是命了。命让我找到你,让你逃不开。你乖一点,大家都好过。”

卢鸿坐在一边,已经听出了什麽不对,站起身来挡在乐无忧和应樊均的面前道:“太子殿下,你胡说些什麽?阿忧

可不是你们家养的,他现在是同王府的食客,京里最火的成衣商,太子还请尊重一点吧。”

贺亭甫冷冷哼一声:“这是宰辅的公子吧?同王,你们杭魏现在的规矩都没有了,一个没功名的纨!也能在别国太

子跟前大放厥词吗?”

应樊均连忙头痛地把卢鸿拉到一边。卢鸿脸色涨得通红,他被贺亭甫说得很没有面子。

贺亭甫向乐无忧道:“无忧,别躲了。你躲不过的。”他看了一眼那个安东尼,又一笑:“呵呵,不过没想到你在

这里过得还挺好,食客?”

他向应樊均一笑:“同王毕竟心善。本太子也是佩服的。”

他这个笑冷得几乎能够冻死人。敌意几乎是毫不加掩饰,应樊均也不退缩,道:“多谢太子。只是太子倒是杀伐心

太重,还需得收上一收,否则伤人伤己。”

贺亭甫淡淡道:“多谢同王关怀,只是我与同王不同,恐怕不能让同王顺心。”

他顿了一顿,见乐无忧还是缩在後面,一副死也不动弹的模样,终於道:“也罢,无忧,若你觉得还是不自在,就

在同王府上再叨扰一阵子吧。”

他笑一笑,道:“你肯定会和我回去的。无忧。”

说完一振袖子,扬长而去。

011

贺亭甫在广州城住了下来。

乐无忧回到同王府第二天,就收到了这个消息──应樊均特地来告知。他眉眼从容,嘴角甚至含著笑,没来由地就

让乐无忧觉得安宁。也许事情并没有想象中那麽糟──乐无忧这样安慰自己,毕竟这里是杭魏国,是应樊均的地盘

,贺亭甫在这边并不能掀起多大的风浪,更加不能够为所欲为。

但是他还是觉得害怕。

不由自主的……只是觉得害怕。就算只是和贺亭甫呼吸一样的空气,就令他担心地睡不好。噩梦的频率以一种奇异

的速度攀升,只不过过了三天,他每天晚上都要做两个烽火连天,杀声四野的梦境。

黑眼圈也就十分迅速地出现了。

陵安早上放课,来找他玩,闯进乐无忧的房间,见到无忧正在皱著眉毛用热毛巾敷眼睛。

“阿忧,你怎麽了?”陵安看乐无忧放下毛巾,露出眼睛下面国宝似的两道黑边。

乐无忧摸摸她的脑袋。

她今天穿了一条长袖蕾丝荷叶边的蓬蓬裙,乐无忧的新作。小姑娘一天比一天时髦,头发不知道用了什麽法子变成

卷的,扎成一束垂在胸口。乐无忧摸摸她的脸:“不知道以後谁会娶我们家小公主。那真是三生修来的福气。”

陵安伏在他的胸口:“那我嫁给阿忧好不好?”

乐无忧笑道:“不行啊,成亲是要找一个你爱的人,不然的话就不幸福了。”

“可是我很喜欢阿忧。”小公主眨著眼睛:“真的!”

乐无忧轻声道:“只是喜欢……是不行的。”

陵安不懂。

“要很爱……很爱他。不欺骗,不隐瞒。不伤害……”乐无忧叹了一口气,拿起另一边冰凉的毛巾又敷在眼睛上:

“只是喜欢是不行的。”

可是这种事情,如此完美,又有谁能真的做到?

入夜,乐无忧又一次在辗转反侧中勉强睡著。梦里依旧是冲天的火光,贺亭甫捉著他的手一路飞奔,後面是漫山遍

野的尸首。他们靠得如此紧密,他几乎能够听见贺亭甫心脏怦怦跳动的声音。他慢慢地、慢慢地伸出手去……手里

倏忽地出现了一把美丽的锋利的刀。

贺亭甫突然回过头来。他吓了一跳,愣在那里。

“无忧……”贺亭甫开口道:“……你逃不走的。”

“不……”他喃喃地下意识地抵抗。

“你逃不走的……”贺亭甫的眼神有一种奇异的怜悯:“无忧,我……”

突然间,他的脸陡然一变。是乐谦。他额上的皱纹变得很深很深,他注视著乐无忧,大喊道:“无忧,你走!”

乐无忧浑身一震:“爹!”

“是你……”乐谦低下了头:“是你把他带了回来……”

“我不是有意……”乐无忧痛苦地道:“爹,你不要怪我……爹……”

他醒了过来。

夜凉如水。窗外的弦月弯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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