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勾死人了……”
钱千里登时羞窘交加,一掌把郑驰拍开,展开身形往卧房奔去。
郑驰懒洋洋地笑著,他一点都不介意,反正等一下回到卧室还是他的天下。他不像那个贺亭甫那样蠢笨,爱谁自然
就要毫不犹豫完全真心地说出来,要对他好,也要对他诚实。没有信任的感情,是无法建立下去的。
乐无忧失眠了一整夜,第二日他早早起来,想要去找钱千里,却被管家老七告知,钱千里和郑驰一大早已经出门,
大约半月能归。
乐无忧知道他们这是去捉贺亭甫了。
他开始心神不宁。钱不守请他吃大餐,向来爱好美食的乐无忧却是食不下咽。夜间走夜路,有一回还差点掉进水塘
,幸好墨及时把他抱住。乐无忧想要下山,但钱不守不让,说叔叔吩咐了,不能让乐无忧离开清微山。
乐无忧觉得自己快疯了。
钱千里为什麽要这麽做?他明明已经可以和贺亭甫不再相见,不再有联系。
他好不容易能把心静下来,不用再去想那些复杂的情绪。
这一晚乐无忧酒喝多了,墨将他送回房里,他颤抖著手,点燃蜡烛,却不小心手一晃将蜡烛弄饭在桌上,火顿时燃
起来,墨吓了一跳,忙将火扑灭。
乐无忧是越来越不对劲。冷淡的墨也有些慌了:“公子,你到底怎麽了,在这里住的不好吗?”
乐无忧强笑著摇头:“怎麽会,清微山风景很好,钱姑娘和老七也待我很周到。”
“那你脸色怎麽这麽苍白?”墨摸摸乐无忧的额头:“没有发烧。”
乐无忧并未回话,他一个人呆呆地想了一会儿,忽然道:“墨,你恨杨励吗?”
墨一愣。
乐无忧却看著他很坚持地问:“他绑架了我们,又强对你做出那种事,你恨他吗?想杀掉他吗?”
墨微微有些吃惊:“公子,你怎麽会这样想?”
“你有想过杀掉他吗?”
“……”
墨静了片刻,半晌道:“有,曾经想过。但不知怎麽,後来就不想了。”
乐无忧轻声道:“你喜欢他吗?”
墨大惊失色:“当然不!”
“那如果你不喜欢他,他强暴你耶,你却不想杀了他?”
墨脸色微红,垂头道:“反正他也下了牢狱……”
“那如果,应樊均要杀掉他呢?”
“恩?”墨扬眉道:“不会的,王爷说过他不杀杨励。”
乐无忧冷笑:“你怎麽知道应樊均说的话算数?杨励是海盗头子,杀一儆百,效果好得很呢。”
墨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王爷会杀了他?”
乐无忧道:“我是说如果。”他顿了顿,道:“你高兴吗?”
“当然不!”
墨上前握住乐无忧的手:“公子,你怎麽了,为什麽问我这些问题?有人杀谁吗?杀你认识的人?”
乐无忧无力地摇摇头。
“是津梁国的贺王爷吗?”
乐无忧悚然一惊,抬起头看向墨。莫微微一笑,道:“公子,我也不是那麽呆的。”
他坐到了乐无忧身边:“公子,我追随你这麽多时间,知道你的性子。你性格懒散,随遇而安,也不愿意考虑复杂
的事物。我不知道贺王爷和你之间发生过什麽,但你看上去真的很想念他。”
“我……我也很想杨励。”他轻声道:“若王爷真的要杀死他,我一定会赶回去把他揪出来。”他脸蛋红红的,“
我不知道这是为什麽,也没那个心思去想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但我不想他死。”
墨忽然眼珠子一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道:“再说了,让他活著,在我手里受折磨,不是更好吗?”
乐无忧呆滞。墨居然是这样的人。
“公子,若你觉得他死去,会令你觉得难过,就不要让他死。让他活著,一个人活著,才能有更多的可能性啊!”
墨人畜无害地微笑了。
029
过了大约半月,钱千里和郑驰回来了。
自然,他们带著贺亭甫。他衣衫容貌都还整齐,只是面色略微苍白,在见到乐无忧的一刹那,却是兴奋地满脸通红
。
“无忧!”他几乎要冲上前去,但钱千里牢牢抓著他的手,乐无忧才注意到贺亭甫的双手是被反绑住了。
贺亭甫对钱千里和郑驰道:“两位前辈若说是带我来见无忧的,我也不会如此挣扎,还费了前辈们一番心思。”
钱千里冷笑一声:“怎麽,就算是带到无忧面前来让他杀了你,你也毫不挣扎?”
贺亭甫微微一愣。
然後他道:“若无忧要杀我……我也认了。我做了许多事,确实无法被原谅。”他看著乐无忧,嘴唇微微蠕动,像
是要说什麽,却没有说出来。
郑驰却在一边抱著手臂悠悠道:“这家夥是吃定了无忧的个性。无忧心软,哪里会杀了他?”
钱千里把贺亭甫随意地一扔。贺亭甫狼狈地摔在地上,他嘴里闷哼一声,乐无忧眼尖看到他衣服上渗出一些血迹。
钱不守从外面进来,看到瘫在地上的贺亭甫,吃了一惊:“贺亭甫!他怎麽在这里?”
钱千里淡淡道:“我们处理一些事情。不守你别在这里呆著了。”
钱不守看向贺亭甫:“叔叔,你们……”她又看向乐无忧,少女跺了跺脚,抛下一句:“总之,什麽事都不能挽回
,你们不要後悔。”
她转身跑了出去。
钱千里道:“无忧,你想做什麽就做吧,不守到底是女儿家,没什麽见识。”
乐无忧静了半晌,却道:“不,不守说得对。”
他静静道:“我没有想过要贺亭甫死。现在,也不会杀他。”
钱千里恨铁不成钢地看他:“无忧!”
“我想了很多。”乐无忧道:“我确实是个婆婆妈妈的男人,这一辈子成不了什麽事。贺亭甫与我,之间纠葛太多
,也不是死谁能够解决问题。更何况,贺亭甫是一朝王爷,他遭你们劫持,死在这里,你们以为朝廷不能查过来吗
?”
贺亭甫一眨不眨地盯著他。
乐无忧却不去看他。他深吸一口气,面向郑驰道:“我听墨说,郑先生家族善使毒物,尤其是郑先生用毒的功夫出
神入化,乃是天下一绝。”
郑驰懒洋洋一笑:“一绝不敢当。怎麽,你不想杀贺亭甫,想给他下毒?”
乐无忧静默良久,脸上缓缓展开笑容:“不知郑先生听说过一味毒药,名唤醉生梦死?”
郑驰一愣:“醉生梦死,一醉便忘却所有前尘旧梦。凡世间所有,唯一醉能方休。”
“不行!”贺亭甫陡然大喊起来:“不行!”
乐无忧却道:“郑先生,能不能做出这一个,醉生梦死?”
郑驰看著他半天,终於叹了口气:“若你做了这个决定,我就能做出来。”他侧过脸看了看钱千里,“醉生梦死的
材料都还算寻常,三天,三天我就能配出来。”
“好。”乐无忧道:“三天後,先生给我便是。”
他没有再和贺亭甫说话,闭紧嘴,绷著脸,走出门外。
贺亭甫疯了一样地冲著他大喊:“不行!无忧,不行!”
但这是最好的方法。
连欧阳锋都喝了醉生梦死,不是吗?
三天後,乐无忧和贺亭甫同喝下醉生梦死。
那一天,天气很好。大漠的天空,永远比那些城池中的天空要宽广美丽的多。乐无忧坐在清微庄後山的小亭子里,
外边是一树桃花,夏天已过,只剩下满树的绿叶子。
他在亭子里坐了一夜。远远地,他似乎能听见山腰那里一片大湖水拍打的声音。乐无忧忽然想,他好像还没有去过
洞庭。那片美丽的湖水,若是站在湖中央看,一定美丽得不可方物。
他会一个人去看。或许带著墨。
美丽的景色,只有一个人去看,才不会留下心痛的回忆。
一年後,洞庭湖。
湖中央飘著一叶扁舟。两个青年男子坐在船上,悠闲地看著四周景致。其中一个眉目清秀,星星般发亮的眼睛,正
是乐无忧。另一个面貌端正宽和,却是杭魏国同王应樊均。
乐无忧回头对应樊均道:“墨虽然犯了事,但你念在他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便饶了他这一回吧。”
应樊均道:“我并没打算治他什麽罪,总之既然杨励愿意好好做人,那便好了。是墨自己不肯原谅自己竟然劫狱,
这小家夥脑筋太直,过一段时日他自己好了就行。”
乐无忧笑道:“你不高兴吗?”
应樊均没好气地道:“墨毕竟曾是我最好的侍卫之一,他好好一个男子,却要和杨励那样的江洋大盗混在一处,我
怎麽高兴的起来?”
“那也是各人的缘分,你不要气了。”
远远看到湖中的君山,乐无忧道:“快看,君山,我们划到那边去。”
应樊均挑眉:“又是我划?”
乐无忧嬉皮笑脸:“你武功高力气大,当然是你了。能者多劳啦。快!”
应樊均扶额。早知道他就不陪乐无忧出来了。白担心他做什麽。
两人划船到了君山。乐无忧早早跳上岸去,应樊均一个王爷,还得劳苦命地把小船栓上。乐无忧已迫不及待要欣赏
君山美景,正催促间,忽然见到不远处又有一条小船上岸。
船上下来两人,一男一女,男的丰神俊逸,女的国色天香,都穿得颇为华贵,正是一对璧人。
应樊均看到那两人,却是面色一变。
乐无忧看在眼里,道:“怎麽,你认识他们?”
“……算吧。”应樊均道。
“那既然认识,去打个招呼啊。”乐无忧道:“不然很没礼貌。”
应樊均皱眉。“不去打招呼也没关系。”
哪里知道,那一对男女一转身,就看见了他们两人。那美丽的小姑娘脸色大变,那男子却是一挑眉,大踏步走过来
。
他向应樊均道:“很久未见同王。未想同王却来津梁游玩,不提早说一声,小弟也好作陪。”
应樊均淡笑道:“棣王事务繁忙,哪敢劳烦。今日却这麽有空吗?”
男子忙把身旁女子介绍给应樊均:“这位是碧笙,我的师妹。”
碧笙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只是面色仍然不大好看。
乐无忧插身上来:“我叫吴忧。你叫什麽?”
那男子看见乐无忧,似乎有些愣住,但随即道:“在下贺亭甫。”
贺亭甫。
乐无忧也有些微怔。
不知为什麽,他觉得这个名字仿佛似曾相识。
应樊均却拉住乐无忧道:“无忧,你不是要去观赏君山胜景?我们这便去吧。”
那贺亭甫听了却道:“那正好,这回也是碧笙缠著我来此处观景。不如一道吧?”
应樊均看了看他,半晌道:“……也好。”
030
淡扫明湖开玉镜,丹青画出是青山。
君山自古以来就是文人热爱的地方。这里风景秀丽多姿,又兼历史文化气息浓厚,盛名之大,罕有能低者。乐无忧
前一世来过这里一回,此次是第二次了。
上一世的君山人工雕琢痕迹浓重,此时反倒更显自然娇美。众人沿阶而上,小路周全是参天古树,还有笔挺的修竹
。君山据说曾是娥皇女英埋身之所,这里的湘妃竹更有许多是直接移植入宫中养殖,算是华贵的植物了。
应樊均一路上紧紧跟著乐无忧。两人走得稍快,很与贺亭甫及碧笙二人拉开了一段距离。
乐无忧很快发现不对:“怎麽了,樊均,你和那个贺亭甫不合?”
应樊均勉强一笑:“算是吧。”
“可这毕竟是别人的地盘啊,你这样子,好像很不礼貌的。”乐无忧推推他:“怎麽能就这麽把他们落在後面?”
话音落下,後面的贺亭甫果然就赶了上来。
他对著二人微微一笑:“前方就是湘妃祠了。二位去看看吗?”
乐无忧连忙道:“哦,当然去。”他拉了拉应樊均。
应樊均终於摆出笑脸:“如此麻烦棣王了。”
贺亭甫淡笑。“不会。”
“真是不懂你。”乐无忧走在应樊均身边,低声道:“明明是讲礼仪讲到家里去的人,怎麽碰到别国王爷反倒别扭
地像个小孩子?”
应樊均忍不住想说,还不是为了你!但是他还是忍住了。
倒是那个贺亭甫身边的女人,碧笙,想必也知道这两个人之间的事情。她的脸色直到现在都不是很好看,一个生活
在皇宫里的女人,如此不会掩饰自己的情绪,要麽是太能演戏,要麽就是太受宠。
应樊均看了一眼贺亭甫。
这家夥也不是什麽好人。
湘妃祠有三进,在久远的年代中许多次毁损,最近才在津梁国的拨款下重新建起来。高大的砖红色牌坊上写著瑕弥
德馨四字,看上去威严而优雅。
碧笙毕竟头一次到君山上来,她少女心性,在湘妃祠周围来回走动,兴奋地观赏。贺亭甫得空了,忽然走到乐无忧
身边道:“吴公子是哪里人?”
乐无忧回头,有些惊讶,道:“不必叫我公子,叫我吴忧就好了。我是津梁人。”
“哦?”贺亭甫把眉毛一挑,道:“我以为吴公子……”他一顿,改口道:“吴忧你是和同王一地的呢。”
乐无忧笑笑:“我,恩,我家里人都去世了,我就一个人去杭魏做生意。在广州认识了樊均。他人很好,帮了我许
多。”
“做生意,是什麽生意?”
“成衣。”乐无忧道:“给女性造的衣衫。”
贺亭甫更显哑然。他想了一想,道:“莫不是……那个,在各国贵族圈里都风靡之极的那个……你就是那位吴忧?
”
乐无忧笑起来:“哈哈,我没那麽厉害。同王表演得太过咯。”
贺亭甫也微微笑。他们两人目光对视,都有些不明所以的愣怔。乐无忧只觉得自己心脏跳动的一下,一下,快得不
似往常。
怎麽回事?
头变得有点痛了。
心……心也好痛……
应樊均忙过来一把拉住了乐无忧,将他拉到自己身後。“无忧,你怎麽了?”
乐无忧摇摇头:“不知道,头痛。”
“痛得厉害吗?”
乐无忧按住太阳穴,片刻道:“没事,以前也有过几次,休息休息就可以了。”
应樊均便对略略呆住的贺亭甫道:“同王,不好意思,无忧需要休息,我先送他回去了。你和碧笙姑娘继续游玩吧
。”
“可是……”贺亭甫伸出手。他不知道该说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