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 下——莲兮莲兮
莲兮莲兮  发于:2012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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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龙教圣子,前七城剑派盟主之子安然,真是久仰大名啊。”一道声音忽然从身后传来,安然猛地转身,便见到一个中年男人正站在不远处。

“你是……”

“在下姓曲名鹤,乃无妄宗听风堂主。”

安然暗自凝神,握紧手中佩剑,“我爹安路遥现在何处。”

曲鹤笑得有几分奸猾,“圣子不守信用,带了帮手来。安路遥自然不能交给你。”

安然皱眉,“你在说什么。我明明是一个人来的。”

“呵呵,真的么?”曲鹤眼珠一转,忽然把两根手指放到嘴里,打了个尖锐的呼哨。伴随着这幽长的哨声,他身后的河中忽然一片翻腾,霎时十数条黑影鱼一般跃起,拉着铺天盖地溅落的水珠,同时兵器的冷光森然,携带破空利势射向安然。

安然正欲挡闪,却蓦地听见耳畔呼呼风声,另外几十条人影忽然冲出来,与无妄宗的人一一对上,叮叮当当几声脆响,两队人马一下子分开,分别落到安然和曲鹤身前。

安然睁大眼睛,“你们……”

“副教主名属下等人来保护圣子。”伴随温柔婉转的声线,地明王雪枫翩然而至,媚眼如丝却是暗藏杀机。

天明王也出现在他身边,手持那柄碧色长刀。

“哈,果然!”曲鹤一拍手,“圣子如此没有诚意,真让在下失望啊。”

安然皱起眉,薄怒升起,“我不是说不可跟来么!”

天明王冷笑一声,“无妄宗人阴险狡诈,言而无信。我们若不跟来,你不仅救不了安路遥,只怕连自身都难保。”

听左擎苍出言不逊,曲鹤也没生气,只是凉凉地说,“既然如此,多说无益了。在下就此告辞。”话毕,真的便转过身,一挥手,所有无妄宗的弟子便收起刀剑,作势要离开。

安然连忙说道,“等等!”

曲鹤脚步微顿,却没有转身。

“我父亲现在何处?”

曲鹤轻笑一声,“活着呢。不过过了今天,可就不一定了。”

安然心下紧张,面上却仍然一片镇静,“你想要什么。”

曲鹤转过身,咧开嘴角,有着奸计得逞的阴森,“很简单,只要圣子跟我们回去,我们自会放令尊自由,还可保他平静安详地度过晚年。”

安然一惊。

没有料到,对方开出的筹码竟是他自己。

“呵呵呵呵……”雪枫忽然以袖掩口轻笑起来,媚眼微抬,问道,“曲堂主,你把我们烛龙教的人当白痴么?想用一个跟烛龙教只有仇没有恩的安路遥换得圣子和开阳之元,好如意的算盘啊~”

曲鹤悠闲地负起手,慢条斯理说道,“值不值,只有圣子自己知道。”

安然定定看着不远处泥泞的地面,手紧紧握住剑。

左擎苍冷声说,“不要相信他。”

安然抬起头,凝视着曲鹤,“我怎么知道,我爹是不是真的在你们手里?”

“哈,这个好办。”曲鹤说着,再次将两指放进嘴里,吹出长长一声唿哨。

应着这唿哨,一叶小舟缓缓从江面上的雾气中驶出,船上一个戴着斗笠撑篙的船夫,依稀还有一个躺着的人形。

等到这小舟靠了岸,便有两个无妄宗人上前去,一左一右,把躺着的那个人架了起来。荼白长衫,上面有些暗红的痕迹,不知是不是血,头颅无力地歪在肩膀上,似是失去了意识,两鬓都染了雪色,那一张沾染了风霜的面容,却依旧带着年轻时的清俊。

安然睁大双眼,银牙紧咬,“爹!”

左擎苍微微将刀柄推开一些,对安然说,“我去将人抢回来。”说完,便将右手按上刀柄。安然却见到,在左擎苍碰刀的一瞬间,那曲鹤忽然抽出一柄短剑,用力按到安路遥脖子上。

“慢着!”安然慌忙阻住左擎苍拔刀的手,额上渗出冷汗。

曲鹤得意一笑,带着几分挑衅看向左擎苍,“早听闻天明王一柄海牙刀威震天下,只是不知道,你这刀再快,快得过我手中这匕首轻轻一划么?”

左擎苍冷笑一声,“你要试试么?”

安然哪里敢冒如此风险,死死抓住天明王的手,一双清眸带着些哀求看向他,“不可!”

左擎苍转动眼珠,同安然对视少顷,表情上一片莫测。僵持半刻,最终,他还是松开了握刀的手。

安然松了一口气,转过头来,对上曲鹤,“我爹怎样了?他身上为什么有血?”

曲鹤没有移开安路遥颈上逼命的锋刃,只是回答到,“当初虽是下了迷药后才动的手,但安盟主实在是比较棘手,僵持了好一会儿,不得已伤了令尊。不过没有大伤,现在昏迷,也只是药性而已。”

听到安路遥被伤,即使不是大伤,安然仍然心疼不已,愤怒却无可奈何,只能用力把指甲刺入掌心。

他们到底是如何找到安路遥的?

就连他动用烛龙教所有力量,都没有找到……

现在该怎么办呢?难道真的要答应他们的条件?

安然一时有些没了主意。

“圣子,考虑好了么?在下的手可是有点酸了啊……”曲鹤催促的声音传来,只见对方手一抖,一道红痕立时在安路遥脖子上绽开。

“住手!”安然连忙叫道。白皙到透明的面上因为愤怒和慌张析出几分浅粉,原本清丽动人的面容,此时更添艳丽之色。

曲鹤目中升起几分淫邪之色,不怀好意地看着安然,“圣子啊,不用害怕,到了无妄宗,在下会好好款待你的。”

对方那令人厌恶的眼光缠绕在皮肤上,让安然一阵阵不舒服,但此时爹爹在他手上,他又能做什么呢?

低头,沉默半晌,他终于抬起头来,把心一横,闭眼说道,“好……你放了我爹,我跟你们走。”

雪枫和左擎苍都神色一凛,“圣子!!”

安然充耳不闻,深深吸一口气,迈出步子。

一道飘逸的水袖忽然凌空而出,阻住安然去路。雪枫横在他身前,蛾眉皱起,“圣子,你疯了么!”

曲鹤嘲笑的声音传过来,“看来这烛龙教够没大没小的啊,一个小小的明王,也敢阻你们主子的路?”

安然看向雪枫,神色坚定,缓缓摇了摇头。

“圣子!”

“雪枫。”天明王忽然开口,“圣子如果做了决定,便让他去。”

“可……”

“你我都在这里,害怕他们真的把圣子带走?”

这最后半句中带着雄浑的内力,震得在场众人脑中嗡嗡作响。

曲鹤却毫不受此威胁,仍然泰然自若。

“我随你去,你先放了我爹。”安然说道。

“我要是现在放了安盟主,难保不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啊。毕竟两大明王都在,我可不敢冒这个险。”

“你……”

“哈,圣子怕什么。留着安路遥,对我们也没什么好处啊。圣子你还是快点过来吧,不然安盟主要是有了个好歹,那可就不妙咯~”

安然尽力稳住心神,咬碎银牙,一步一步向前走去。眼看着,就要进入对方的势力范围。

“慢着!!!”一成长喝忽然插入进来,只见一道雪青人影轻灵而至,迅捷地落在安然和无妄宗的人马之间,阻断安然去路。飞扬如星的眉眼,天生含笑的唇角,是韩之相。

安然面现惊讶,“是你?!”

眼见事情马上就要成了,却被一个突然杀出来的人搅局,曲鹤气愤不已,一抬手,便是示意左右把韩之相和安然两人拿下。

烛龙教这边见对方有动静,也纷纷举起兵刃。

“都住手!!”韩之相张开双手,大喝一声,这一吼,竟真另双方动作一缓。

“韩之相,你来这里干什么!离开!”安然担心地望着还在曲鹤手里的安路遥,心下焦急。

“安然,你听我说,你根本就不该被卷到这些事情里来……我早就该带你走的,对不起……”

安然却根本没心思听他说这些,匆忙打断他,“你我之间,早已再无关系,速速离开吧!”

眼见安然如此绝情,韩之相心中一痛。

这么多年了,原来他还是不能真正的进到安然心里。哪怕一丝一毫。

但此时事态紧急,由不得他自怨自艾,“这不是你我的问题,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错误!”

他说着,转向曲鹤,“你们要安然,无非就是为了开阳之元,可你们知不知道,他根本就不是真的圣子!!!”

第 35 章

长乐从船上下来,脚一踏上坚实的地面,却不自主地晃了晃,好像一切都有些虚浮似的。

灰色的大地在面前铺展开来,无边无际,没有尽头没有方向,看起来令人倍感孤独彷徨。比起大陆,他更喜欢在缥缈宫的孤岛上呆着,虽然狭窄,对于他来说却如自己的手掌一般熟悉。熟悉便简单,不会发生未知的事。这也是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他只有寥寥几次离开孤岛,踏上大陆。

刺客们早已为他备好了马,他日夜兼程,直奔纪城的方向。

一晃已经是将近一年的时间了,纪城又到了初春时节,空气里仍然透着寒意,树枝上的叶子还没有发出来,但已有了新抽出来的枝条。还记得他一年前第一次来纪城,那时春风已至,比现在还要温暖一些。

穿过热闹依旧的街市,悦来客栈的两层小楼就这样出现在视野里了。枣核形的红灯笼连成长长的一串,缓慢地招摇着。

现在的长乐,面上戴着的是一副陌生的大众脸,身上是深绿色的长衫。他以这样一身装束走入客栈的大门。大堂里三三两两的客人围着桌子吃饭,一个陌生的小二在席间吆喝着。

那小二迎上来时,长乐问,“你们这里的另一个小二呢?”

“你说安大哥吗?他在后院干活儿呢。”小豆子以为又是小二的朋友,便问道,“要我去叫他吗?”

长乐想了想,说,“不必了。他最近如何?”

“唉……”小豆子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挺不好的。他伴人前些日子刚跟他成了亲便过世了,他到现在都还没缓过来呢。”

长乐听了后,点了点头,然后在客栈里要了一间房。

他令小二去烧了一桶热水来,然后关上门,牢牢拴紧。揭下脸上面皮,露出天生的华美容颜,细长凤眼微挑,稍稍打量了下四周。

竟然是和一年前同样的屋子。牡丹屏风,雕刻了栀子花的花梨木桌,随风飘摆的碧纱帘,画上的月下美人依旧噙着若有若无的笑意。

只是,没了回报消息的闵忠,没了进来偷钱的小二。

散开青丝,解开衣襟,热水的蒸汽袅袅娜娜,染开了屏风上的牡丹花。如羊脂玉般白皙透彻的皮肤一寸寸没入水中,寂静中升起幽幽一团叹息。

合着眼靠在桶边,长乐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踏实。

就仿佛,一颗心不再如以往一般平稳,在一次次的跳动中,掺入了一些由于不确定而产生的焦虑的波澜。

小二见到他后,还会和以前一样高兴么?

还是,会恨他?因为无论如何,是他的命令害死的闵忠。

小二心里,闵忠是不是已经比他重要了?

这些患得患失的想法,是他多少年不曾有过的了。他讨厌这样的自己,太弱了,弱点太多了,很容易就会被人抓住把柄。

为什么经过这么多年,这个不值一提的小二会带给他这么大影响?多少比小二好看,比小二有能力有涵养的人愿意把一切都交给他,他却可以心如止水,只当别人是能带来温暖的食物。

为什么小二改变了他这么多?

是因为……这个市侩的小人物,代表了一些他曾经拥有过的东西么?比如平凡,比如单纯。

抬起手,撩起一连串晶莹的水珠。他把双手覆在脸上,在一片温热中陷入久远之前的记忆。

他也曾有过一个爹,也曾像小二一样,希望得到爹爹的喜爱,希望可以像别的小孩子一样在爹爹怀里撒娇。如果得不到,也会难过得连呼吸都会疼起来。

“此子魅气过重,眉间带煞,恐怕不是祥物啊……”

他刚刚被送到父亲怀里,便被个侍僧下了如此判文。

也不知是巧合,还是真是命运作祟,自从他进了家门,父亲的伴人不久便去世,只留下两个孩子,父亲的家业也一天天没落,渐渐从富商沦落成了沿街叫卖的商贩,从此一蹶不振。

如此情景下,饶是不愿相信,也不得不相信长乐他确实不是个吉祥的孩子。因此父亲从来就不喜欢他。

不,不只是不喜欢,是厌恶,是憎恨。

小小的长乐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总是用冷漠而嫌弃的眼神望着他,不论他做什么,都会被责骂,甚至虐打。儿臂粗的木棍,一次又一次落在瘦小的身躯上,留下一道道青紫的痕迹。

他还记得,又一次隔壁的大伯送来一盒糖粉,两个哥哥都在吃,唯独他没有。

他听别人说过,糖粉是甜的,像花蜜一样甜。于是他趁着入夜,偷偷摸到厨房里,想要尝一尝糖粉甜甜的味道。可是糖盒被放在灶台上,对于当时的他来说,实在是太高了。他踮起脚,尽力想要够到,可一个不慎,把旁边的锅子打翻了,糖盒也跟着掉下来,叮叮咚咚地摔了一地,震天的响声吓得他整个人僵在原地。

父亲听到响动跑到厨房里,看到锅子碎了,糖也撒了,长乐木木张张站在一团狼藉之前,用惊恐的眼神望着他。

那晚长乐第一次尝到鞭子的滋味。其实所谓鞭子,便是家里留着的一条马鞭,相比于后来再缥缈宫受过的鞭刑,根本就像瘙痒一般。但对于当时只有四岁的长乐来说,那样的疼痛,就好像身上的皮肉被一寸寸扯了下来,火辣辣燃烧着的疼,铭刻在幼小的心上。

一鞭又一鞭,好像永远不会停下来一样。长乐只觉得哪里都在疼,无穷无尽的疼,疼到后来甚至有些麻木了,只是双腿却软得再也撑不住身体。他趴到在地,父亲的鞭子却仍旧没有停。听说是后来邻居听不见了他喊疼的声音,跑到他家查看,才从他父亲鞭下救出了奄奄一息的他。

他知道,其实当时他父亲是想直接打死他的。

后来他在床上高烧三个月,没有人照顾他,两个哥哥甚至捉了小蛇蛤蟆放到他的被子里吓他。在这样的境况下,他居然活了过来。

他五岁的时候,父亲尝试把他丢在大街上,结果他自己寻着路找回了家。

父亲又试着把他卖走,结果他衬夜跑出家,在大街上睡了五天。五天后他估摸着人贩子早已经走了,才敢回家。虽然后来又是被一顿好打,但最起码,他还在自己的家里,他还没有成为那些在大街上流浪的可怜小孩。

那个时候,他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一定要留在那个家里。即使要没日没夜地干家务,即使被父亲憎恶,被哥哥们欺负。

大概是他还不成熟的心里,总幻想着有一天爹爹会不再讨厌他,会像别人家的爹爹一样冲他慈爱地笑,摸他的头,把他扛在肩头上,一起在大年的时候看焰火。

他总想着,反正也不可能再坏了。

可惜,人心有多么复杂,有多么黑暗,是当时的他理解不了的。

先开始对他毛手毛脚的是他的两个哥哥。最初他并没有察觉到什么变化。随着一天天长大,两个哥哥仍旧像以往那样欺负他,把他的饭菜打翻到地上,逼他像狗一样趴在地上吃干净。他早就习惯了,尊严什么的,他从来就没有过。于是他顺从地趴下来,张开红润的双唇,一点点吃着地上的饭菜,小巧的舌头间或闪现在牙齿间,婉转的眉眼时时小心地抬起来,像是害怕受到进一步的惩罚似的,细瘦的身形柔顺地低伏,纤细的腰好像一把就能揽入怀中,而那小巧的臀翘在半空中,无心地浅浅晃动着,看在两个已经快到志学之年的少年眼中,竟有着极度的魅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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