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二 下——莲兮莲兮
莲兮莲兮  发于:2012年03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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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山的弟子问他,“来者何人。”

小二说,“我要见凤歌!!!”

守城弟子见他一副邋遢样,哼笑一声,“你说见就见,你以为你是谁啊。”

小二此时心急如焚,什么也顾不上了,他一下子抓着那弟子的裤腿跪下来,哀求道,“大哥,大侠,我求求你了,求求你带我见你们掌门,我给你磕头!!!”他一边说着,一边蹬蹬蹬磕了三个响头。那弟子吓坏了,直叫着“哎呀你干什么啊!”

小二抬起头,又慌忙从怀里拿出钱袋,往弟子手里塞,“求你了,求你了,这些全给你,你带我去见凤歌!!!”

这弟子见小二神情不对,心还是软了,赶紧把他拉起来,“哎哎哎,你别磕了,你先起来,咱有话好好说行么?”

小二却不肯,只是一个劲儿说着“求你了求你了……”

那弟子一跺脚,“行了行了,这样儿吧,我去给你通报一声。大师兄要是同意了就没问题,不同意我也没办法,这样总行了吧?”

小二一听有希望了,赶紧道谢连连,“谢谢大侠!谢谢大侠!”

那弟子问了小二的名字,便快步消失,钱也没收。小二吊着一颗心等在原地,恨不得插了翅膀直接飞上去。

过了半个时辰,那弟子便匆匆而回,“大师兄同意了,你随我来。”

穿过重重山门,两旁被槐木掩映的楼阁亭台渐渐多了起来,许多弟子来来往往。那弟子带着小二直奔一处红色的楼阁,雕梁画栋小二全都没心思看,一心一意冲向大门。

凤歌正在等他,看着小二慌慌张张跑进来的样子,双眉微微皱起。

小二一进门就开始向着凤歌磕头,“凤大侠……我求求你……放了闵忠……我们只是小喽喽,我们什么都不知道……我求你了……来生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凤歌眼睛深处闪过一丝愧疚和不忍,微微侧过头,“你先起来。”

小二抬起头,“你答应了?”

凤歌深深吸了口气,“你先起来,我会把闵忠还给你。”

小二赶紧爬起来,眼巴巴地看着他。

如玉般俊秀的脸上现出几分难色,凤歌突然觉得有点不能面对这个并不陌生的店小二。

“小二,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们会对自己人下手。”

“阿忠……阿忠他怎么样了?大侠你有救他吗?”

凤歌静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看向他,黑白分明的眸子里映出小二有点可怜的脸,“……他心脏被刺穿,当时就已经不行了。”

小二眨了两下眼睛,有点愣住了。

凤歌再次移开视线,低声说,“对不起,我无法救他……”

小二觉得自个儿的呼吸一下子停滞了,身体里的血液瞬间消失殆尽。

他看着凤歌,有点艰难地问,“……死了……?”

凤歌点点头。

小二看着他,脑子里只剩下一句话。

【闵忠死了。】

那个瘦瘦高高,总是穿着一身黑色或灰色的衣服,相貌平凡,不爱说话,有点笨拙,却十分体贴细心,会在他饿的时候做红烧鸡给他,会帮他劈柴干粗活,会在他寂寞的时候陪他说话,会在他害怕的时候守在他身边的闵忠,死了。

死了,就是没有了,再也不会动,不会说话,不会笑,不会陪在他身边了。

经历了韩之相和闵然,失去了家人,他好不容易以为自己找到幸福了,他的幸福却就这样在他眼前如烟一般四散消逝了。

他不敢相信,不能相信。

“逝者已矣,请节哀吧……”凤歌叹了口气,同时转头吩咐门外的弟子道,“你们带他去,把闵忠的尸身领走吧。”

小二却不能理解凤歌话语里的意思。

昨天,闵忠还握着他的手,告诉他他们都不会有事的。

三天前,他们还交换了初生玉佩,许下一生一世的誓言。

他们的生活还没有开始,却已经结束了?

木木张张的,宛若没了灵魂,他随着瑶山弟子,走入一间阴暗的屋子。屋中一张长桌,上面有一个被白布单覆盖住的人形。

他慢慢地走过去,伸出的手有点发抖,揭开布单。

闵忠的脸上没有丝毫血色,就连嘴唇也有些发白。但他眉眼微合,嘴角微抬,依稀是个平静的浅笑。

小二伸出手,轻轻触摸着闵忠的额头,脸颊。那原本温暖的皮肤失掉了温度,有些冰冰冷冷的。

一寸一寸,描摹着那不算深刻的眉眼,小二看得很认真,动作很轻柔,像怕吵醒了人似的。

就这样过了半刻,屋里的一切都仿佛停滞了。

半晌,小二缓缓俯下身,把自己的脸贴到闵忠的脸上,双手环过闵忠的身躯,紧紧地抱住。

不属于生者的冰冷僵硬,小二却像感觉不到似的。他就像个固执的小孩,紧紧搂住自己重要的东西,说什么也不要松手。

太虚幻了。

一切发生的太快了。

前一刻他还拥有整个世界,下一秒一切都分崩离析。

就这样又过了不知道多久,小二才抬起头来,轻轻拉住闵忠的手。

“阿忠,咱回家吧。”

仿佛听到了冥冥中什么回应似的,小二吃力地扶起闵忠的身体。因为太久没有挪动,人已经有些僵硬了,而且比以前还要重上许多。小二背不动他,却仍然想方设法要把他弄起来。

凤歌其实也在不远的地方看了一会儿,见小二如此,心中充满了酸涩之感。

但为了给爹报仇,他别无选择。

“来人。”凤歌低声吩咐道,“把闵忠尸身装殓,那个小二想葬在哪里,你们就帮他葬在哪吧。”

长乐在小二被凤歌抓走后的第二天,就得到了消息。

这些日子除了闵忠的回报,他也会让其他在纪城附近执行任务的刺客留意小二的近况,小二的一举一动他都十分清楚,包括他和闵忠互订终身这件事。

对于小二和闵忠的事,他觉得自己并不在意。如果小二不喜欢他了转而喜欢闵忠,对他来说没什么损失,也不值得担心。就算闵忠能从小二身体里的开阳之元得到一些好处,但要威胁到他,差得还太远。

但也不知道为什么,心情就是不太好。有两个违反了宫规打着缥缈宫旗号私接任务的刺客居然都被他下令赐死,这在以前不过是一百鞭的惩罚而已。以至于这些天缥缈宫所有刺客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做了什么事触怒他。

长乐讨厌这种不能自由控制自己情绪的感觉,这让他没有安全感。

得知小二被抓时,他正在饮酒,结果手一抖,酒液从杯子里洒出来一些。

他猜到凤歌是想从闵忠那里套出些东西来,否则他瑶山派平白无故干嘛突然抓一个小二,还让闵忠三天后去相见。

闵忠是他最得力的手下,不能不救。小二,也不能不救。但相隔千里,只能传信让目前在纪城附近的刺客出手。瑶山派弟子武功高强,加上凤歌一定会对小二严加看管,要想找到能够胜任的刺客,并非易事。

他查了刺客名单,发现闵合是正在那附近执行任务的刺客中,能力最强的。

于是他下令给闵合,命他带领三名刺客,尽全力救出闵忠和小二。

不过,长乐作为一宫之主,必须考虑营救失败的后果。若实在救不出来,不可以让闵忠有任何泄露缥缈宫机密的机会。于是他的命令是,不到万不得已,不得伤害闵忠性命。

但闵合素来与闵忠看不对眼,一直把闵忠当成他受到重用当上惊蛰殿主最大的阻碍。于是这场营救,成了闵合除掉闵忠的契机。他并没有等到万不得已的一刻,便下了杀手。

等到闵合回宫复命,说闵忠已经在打斗中殒身时,长乐没觉得太过奇怪。

也许在心里某个地方,他是故意派闵合去的。毕竟,他不是不知道闵合与闵忠不合。

但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事后,长乐下令,缥缈宫任何人不得告诉在小渔村等着哥哥回来的阿瑞闵忠的死讯,只说去了很远的地方执行艰难的任务。同时,对他的救治也并未因为闵忠的死而停止。

这大概,是因为长乐素来无情无义的心里,头一次感到了一些愧疚的感觉。

只可惜,微弱得一瞬间就泯灭了。

闵忠,他最忠诚的部下,甚至是生命中唯一的友人,就这样死了。长乐转动手中酒杯,看着月影在上面轻摇浅晃。

【小二,一定很难过吧?】

两个瑶山弟子帮着小二把闵忠葬在了纪城外的坟岗之中,一株半死不活的核桃树下。

小二没用闵长乐给他的钱,只用自己微薄的积蓄,给闵忠办了个简陋的葬礼。连石碑都没有,一赔黄土,一杯薄酒,一条在腥风血雨中飘摇了二十多年的魂灵,便在此静静歇下了。

小二一个人在闵忠的坟前坐了好久,抬眼看着核桃树上稀稀拉拉的几片发黄的叶子,忽然觉得闵忠现在是不是就住在这些树叶间,看着他微笑。

一直到太阳落山,雀鸟都早已归巢,四野一片寂静。冰冷的夜风吹得他手脚僵硬,他才终于晃晃悠悠起身,一步一步往客栈挪去。

掌柜和小豆子都在大堂里等他回来。一见他进门,小豆子便要上来安慰,却被掌柜一把拉住,拽走了。

小二挺感谢掌柜,因为他现在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听。

他就想,一个人,在一个没有任何人的地方,安安静静的呆着。

他回到原本的屋子。窗户上,墙上,还贴着火红的囍字。桌上还放着粗粗的红蜡烛。床上的双鸳锦被仿佛翻腾的红浪,一片一片,都像是被血染成的。

这里曾是他和闵忠的新房。

可现在,一切还依旧,却少了那个和他白头偕老的人。

小二突然站起来,用力地扯下墙上的囍字,折断桌上的红烛,扯烂床上的锦被。那一寸寸的红色看起来那么刺眼,刺得人心里发疼。

等到撕无可撕,毁无可毁,他便抱着闵忠的出世玉佩,蜷缩在床上哭起来。他在嗓子里低声呐喊着闵忠的名字,可怎么叫,都听不到那个有些迟钝的回音。

哭着哭着,就睡着了,眼泪还挂在脸上。

虚空之中,隐约传来一声叹息。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随着一阵清风,轻轻拭去了那滴泪。

章尾山,烛龙教。安然独自一人站在落英林里。

虽然章尾山土地贫瘠,寸草不生。但在烛龙教洞窟深处,却有着一个宽广的空间。这里有着潮湿的幻境,水滴叮咚地沿着石壁滑下,洞顶有一个巨大的开口,从这里可以直直地望到天空中的彩云,阳光化成一道金色巨柱照射下来。

就是在这里,长着无数巨大的樱花树,优美的枝干相互编织错落,每一条都被粉色,红色或白色的樱花占满,无穷无尽的华盖,是华丽的晚霞被偷到了这里,再也飞不回天际。沁人的香气在空气里沉沉酝酿,闻久了,便会醉倒其间。

这些樱花名为千年樱,与其它樱花不同,传说千年樱要么千年不开,一开便是千年不落。

安然觉得,这里是烛龙教里少有的能让人放松的地方。

在烛龙教中的生活可说是步步惊心。虽然他是圣子之身,没有任何一个教中胆敢质疑他的权威。但他总觉的,天明王对他并非完全臣服,甚至带着些对他身份的怀疑。

其实,就连他自己也心存疑窦。无奈在找到爹爹问清楚之前,没有办法知道真相。

除此之外,韩之相这些日子仍然每天来烛龙教大门前等他,不论多么绝情的话,都赶不走他。安然有时会觉得有些不忍,但一想到自己现在的身份,若是连这点心都狠不下来,将来还能有什么作为呢?

只是,他不明白,韩之相到底在执着什么。他们已经没可能了。

“圣子。”一道老迈的声音响起。安然转过身,看到副教主赤簟正被小童推着,慢慢走过来。

“前辈。”安然抱拳。

“圣子快免礼,莫折杀了老夫。”赤簟嘶哑着声音说着。

“前辈,有事么?”

“今日有个附近村里的小童送来一封信,说是给圣子的。”赤簟说着,递出一张信帖。

安然一看,便知道赤簟已经提前拆开看过了。但他并未多说什么,毕竟现如今,教中大事主要还是由赤簟管理。

拆开信,安然迅速地读完,神色却蓦然变了。

赤簟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圣子……打算如何?”

安然一时没有回答,只是拿信的手有些抖了起来,从喉咙深处析出一声,“爹……!”

这封信,是无妄宗传来的。

无妄宗,是武林中一个作风诡邪的门派,邪道之中,虽以魔教独大,但另有三大宗派拥有雄厚的实力,无妄宗便是其一。

自从开阳之元在安然身体内的传言在江湖上流传开来,无妄宗便是最想争夺这个宝珠的势力之一。

而这次传来的信,内容其实很简单。大意便是:汝父安路遥在无妄宗手上,若要汝父平安,便于十日后,只身到渌水汀相见。

第 34 章

烛龙教阴阳窟中,一张狰狞的夜叉面被雕刻在山壁上,顶天立地,伸出唇外的獠牙锋利无比,脸上的线条被阴暗的光线打出层层阴影,更显阴森可怖。副教主赤簟就坐在这夜叉面前,背对着洞口,头垂在胸前,双目闭着,微微打着酣。枯朽的面容看不出气色,灰白的头发有些蓬乱地披散在身后。

这时一个人走了过来,魁伟挺拔的身形,一袭青花素色长袍,俊逸冷傲的面容,是天明王左擎苍。

守在洞口的弟子连忙跪地行礼,面带敬畏。左擎苍看都没看,径直走向洞中那个老迈的身影。

未及他开口,状似沉睡的赤簟却忽然出声了,“你来了。”

左擎苍抱拳,“副教主。”

赤簟转动轮椅,转过身来,只是简单的动作,却忽然用袖掩着嘴角咳嗽起来。那牵动着心肺一般的咳嗽声,好似要把内脏也吐出来似的。

左擎苍也不说话,负着手等着他咳完。

等到终于平静下来,赤簟才叹了口气,“唉……老朽这身子骨是越来越不中用了……”

“我听说安然要去赴无妄宗的约?”天明王问道。

“你该称他为圣子。”

“哼,没有确切证据前,我不能承认他是圣子。”左擎苍冷冷地说,“他要去赴约,副教主没有拦他?”

赤簟摇摇头,再次叹气,“怎么没拦,拦不住啊……”

“啧。”左擎苍不耐烦地微微皱眉,“真是个麻烦。”

“眼下,也只有由你和雪枫带人暗暗埋伏了。五日后,在渌水汀,我猜他们也能预料到我们会有准备。”

“知道了。”天明王没有语气地说,“安路遥怎么办?”

“尽量救回来吧。毕竟圣子的事,还是要问问清楚。”

其实,左擎苍和赤簟都对安然的身份存着怀疑。但想到若安然是假的,那么圣子就只可能是那个店小二……

于是两人不约而同决定,暂时就让安然坐在这个位子上,总比让一个扶不起的阿斗坐上来要强。

若最后发现小二的确才是圣子,那么只要暗中将他保护好就可以了,这样也算是报答九裳教主的恩情。烛龙教刚刚复兴,门面上的圣子,还是由安然来做比较合适。

渌水汀,位于章尾山以南数百里之外,是楚江下游的一个小洲。此地距无妄宗总坛不远,虽然水草丰美,但鲜少有人胆敢涉足。

安然已经不眠不休赶了四天四夜的路,到达渌水汀时,天边正微微发白。沿岸的芦苇静谧地摇晃着,江上一片浓重的晨雾,遮挡了全部视线,只能听见江水流淌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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