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想起年前给他画的那副画像,立刻找出来,摊开在桌上,画上的美人嘴角含笑注视着自己,眼波流转,似有情又似无情。
王恢很想把画撕掉,但是没舍得,只好狠狠地发誓,等捉到他一定重重惩罚!
就算真的出身农家,这样的美人也是少见了。
此事没那么简单!
想了想回头吩咐道:“去查查王柱和谁交往最密,带过来。”侍卫领命去了。
不一时,好几个兵士被带进来,除了几个近身伺候的亲兵就是伙房的几个人了。一个个跪在地上大喊冤枉。
他们确实冤枉。以前以为多跟王柱亲近能沾点光,现在才知道是倒了霉,那还不赶紧和王柱摘清楚等什么?
王恢看着这些兵士一个个委屈巴巴的样子,心里道,平日看你们巴结王柱的很,此时却很不得长出两张嘴来和他撇清关系,还真是……
大将军有点不耐烦,挥挥手,这帮人忙不迭地就磕头出去了。
“大将军,平日只有伙房的百夫长齐成和下兵老柴和王柱最为亲近。”临出门前一个亲兵献媚道。
王恢一皱眉。道:“齐成已经走了,那个老柴呢?”
“回大将军,老柴是临时征召的,也已遣散回家。”
哦?王恢不由失笑。有点意思了,和他关系紧密的全都遣散回家了,那么就不能治他们的罪喽?
好,王柱,真好。
王恢觉得自己的斗志被激起来了。想和本将军斗一斗是吧?奉陪!
十日后,和亲使团又出发前往楚京。
王恢心里有事,却面上故作平静,只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军中上下此时已都知道王将军走失了最宠爱的美人。王恢自己心里还生怕别人笑话,可是奇怪的是,谁都不敢在他面前提起。
其实他没照镜子,那张俊脸黑的比阎王爷都可拍,谁敢近前不是找死?
还真有个不怕死的,努里虎。
王爷听说此事,心下大悦,想到自己的机会来了得赶快抓住啊,于是不顾被拍死的可能,端着一张笑脸靠近王恢。
王恢自顾策马向前,并不理他。努里虎跟上笑道:“大将军,我说什么来着,那些柔弱的小男人不可靠,那能叫男人吗?你看我……”
王恢没看他,“啪”一挥马鞭,马就冲了出去,把努里虎晾在了那里。众将士纷纷偷笑。努里虎挠挠头只好追上去。
一个月后大队人马来到京城。圣上恩旨一个月后和亲大典,这段时间内,先接待使团、分封有功将士,而无须值守的将领们就全部给假了,王恢借口家里有事,推辞了努里虎的邀请。
出了皇宫,众将领纷纷互相道贺,相约去喝酒。王恢在金殿上脸上虽然带笑,行礼如仪,心里却像猫抓一样,巴不得早散。此时见人相邀,连忙推却,强按住焦急的心情快步走出宫门,旁边侍卫带过马来,王恢上马,一鞭下去,战马就飞奔出去了。隐隐约约听到身后有笑声,此时也顾不得了。
京城风物繁华,此时早已是春风拂面柳如眉,正是淑女绅士们踏青游玩的好时节。
王恢这几年很少回来,自然觉得新鲜,但是却毫无心思去欣赏。匆匆回到宅邸,郭小五早等了多日。见到大将军进门连忙上前接过马匹交给管家。王恢一边走一边问:“怎么样?王柱不在家吧?”他早有心里准备,王柱肯定是藏匿了。
进大大厅,郭小五匆匆一礼,站起来躬身回道:“将军,王柱已经死了。”
“什么?”王恢顿时心痛如割,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没站住,一把抓住椅子扶手才稳住身形。郭小五连忙扶住他道:“将军别急,死的不是咱们要找的那个!”
王恢一听,浓眉猛然皱起,目光如剑,仿佛能把郭小五穿个窟窿,郭小五不由打了个冷战,缩缩脖子嗫嚅道:“那个,将军,王老汉的儿子王柱前年就死了,从军的这个不是王柱,是冒名顶替的,叫慕小鲁。”
说完看看王恢。
果然不出所料,他果然是冒名顶替的。
王恢一手按住心口,一手挥了一下,示意他继续,郭小五才道:“这个慕小鲁是坐王老汉兄弟王二的车回乡,半路丢了银子又生病才住到王家。正赶上征兵,慕小鲁就替王家去了。属下已把王老汉兄弟都带来,已在后院锁了好些时日了。”
王恢这才觉得缓过来,长出一口气道:“带他们过来。”
王老汉兄弟两个被带进大厅之时,只见一位身材高大、一身戎装、俊美威武的青年在厅内来回踱步。一看就是个大官,不知道如何称呼,只好先跪下。
郭小五道:“这是我家将军,是慕小鲁的主人,你等把前些时对我说的话再对将军回一遍,错了一句小心脑袋!”
两个老汉吓得头抵在地上只是磕,心里却在想:天神菩萨呀!慕公子这都是惹上什么人了呀?怎么个个都要人脑袋?
王恢满怀希望等了一会,见人不抬头,不耐烦地哼了一声,郭小五连忙喝道:“快说!”
王大只好抬头道:“将军大人,小老儿只知道那个人叫慕小鲁,是从京城到北边去的,至于到哪里小老儿不知道。”
王恢看看郭小五:“他们就是这么跟你说的?”
郭小五点头。
王恢冷笑一声,道:“你不知道?你看这是什么?”说罢抽出宝剑,随手一挥,“咔嚓”一声巨响旁边的桌案一角就被劈了下来,那块尖尖的木块一下子飞出老远。
两个老汉“噗通”就瘫倒在地,颤巍巍喊道:“将军,小的说!小的说!”这些带剑的人怎么都喜欢劈桌子啊?前几个月那个高瘦的黑衣人也是这样,一下就把自家的桌子劈下去一角,威胁要是供出侯府就像劈桌子一样劈了自己。现在来了个将军又这样,还真是没有活路了呀,多亏提前商量好了呀,希望能蒙混过去。要不然真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王老汉兄弟老泪纵横,浑身瘫软,差点乱了阵脚。只好又供出了景元的家乡所在。总算他们有良心,还是没有供出侯府。
齐成的目的达到了,因为侯府是慕小鲁逃跑能否成功的关键,所以威胁他们不能说出“修侯府”三个字。要是说出就杀他们全家。这两个老汉权衡再三,决定还是试试,不说出侯府,如果能瞒过去至少能保住家人。
王恢有点欣喜又有点失望,欣喜的是慕小鲁竟然和自己是同乡,失望的是还是不知道具体哪个村子。那么齐成和老柴一定知道了。正好很久没见外祖了,须得回去看看他老人家,顺便从那两人嘴里掏出慕小鲁家住何方,身藏何处。
低头看了看这两个老汉,围着他们转了一圈,冷声道:“还有什么没说的没有?要是有所隐瞒,休怪本将军不客气。”两个老汉连连磕头,差点磕出血来。
王恢一心想着齐成必是知道全部实情,急着赶回家乡,并没想到两个乡野老汉竟然在威压之下还对自己有所隐瞒,没心思再审他们,随口道:“放了他们,派几个人跟着监视,若是慕小鲁露面立刻捉拿到京。另外派人去传齐成到秀峰城家里等我。”
而此时被提到名字的这个人—慕小鲁并不知情,其实他当然知道王恢会找自己,不过他暂时顾不上这些,比王恢更可怕的事情几乎完全击倒了他的意志。
一个多月,找了五家医馆,想尽办法都没再能拿到堕胎药,而时间却一天一天过去,每天因为肚子饿就不停地吃,身子比往常也胖了许多,夜里脱下衣服,能看到本来白皙平坦的小腹甚至微微鼓了起来,躺在床上细细感受的时候,甚至能感到里面有东西在轻微地动。这种可怕的变化像一块大石一样压在心头,让他日夜难安,几乎崩溃。
五月初三的一个中午,慕小鲁身着一袭肥大的半旧蓝色布袍又走到河边,看着悠悠河水,又一次想跳下去就此了却残生,可还是不能死啊,只要还有一线希望就不能放弃。
正想得出神,忽觉有人拍了自己肩膀一下,道:“小景,你怎么还不回去?饭都做好多时了。”
第二十四章:大将军逼供
慕小鲁回头笑了笑道:“就回去,冯大哥。”
自从半月前搬出客栈,慕小鲁就一直租住在离客栈不远的冯十五家,是客栈掌柜介绍的。
冯十五今年快四十岁,靠卖豆腐为生。家里有处连院,有夹道相连,院门都是单独的,前院自己住,后院就分租出去。因看慕小鲁为人干净漂亮又很老实,就爽快地租给他了。
冯家子息艰难,夫妻两个前几年才得了一个儿子,因此发誓吃斋念佛还愿,待人很是温厚,对慕小鲁这个租户也很厚道,冯家大嫂也是个和善的妇人,时常帮慕小鲁洗洗衣物,每天的饭菜都是按时按点送过来。
慕小鲁租了他家单独的一个小院住着,本来犹豫是女扮男装还是直接男装,但是考虑天气热了,女装总要带纱帽,不方便,何况自己不能总装哑巴,所以还是真面目见人了。每日除了为堕胎的事忙碌烦恼,其他的事都很舒服,觉得很庆幸,好人还是到处都有的。能和这样的人家打一辈子交道,远离那些权贵多好。
冯家两口子见自家的租客时常穿的厚厚的出去,很晚回来,也很奇怪,看慕小鲁不像个坏人,也知趣的没有去问他出去干什么。
慕小鲁每日把颜色老旧的女裙穿在里面,着一双看不出样式的收口旧布鞋,外面套上一个肥大的旧袍子,夹着纱帽出去。捡没人的地方把外边的袍子脱掉,戴上纱帽,继续去找医馆。只是没有一家肯做堕胎这件事,看来转轮王的男人说这里堕胎是重罪还真没骗自己。
此时已是五月天气,已经很暖和了,只能穿很薄的料子,慕小鲁不得不每日穿着不合体的肥大衣服,生怕别人看出自己的肚子大了。
饶是如此,冯家大嫂还是笑道:“小景,你近来发福了啊,大嫂的饭做的好吃吧?”
慕小鲁只好苦笑。
他最近心情很低落,以前就算被王恢压在床上的时候,都会提醒自己希望是有的,自由总会有的,所以才能坚持下来。但是现在的情形是再努力都无法摆脱这种困境。既然无人帮自己堕胎,那么自己用非常方法流掉这个孩子可不可以?可是那么做有可能一尸两命吧?还是怕死啊,还是舍不得这条命。为了活着,吃了这么多苦,值得吗?这样活着,还不如死了干净。
木然地跟着老冯回到自己住的屋里,饭菜正热气腾腾地摆在桌上。忍不住想哭,心里却又有点郁闷,这是怎么了?最近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也脆弱了许多。难道肚子里揣着个孩子就真变成女人了?
不!老子是堂堂正正的爷们,老子不要做女人!吃完饭我再去找!一定能做到的!
慕小鲁把眼泪憋回去,端起饭碗就吃。一边吃一边在心里默念,我是打不死的小强,我是打不死的小强。
打不死的小强在吃饭的时候,大将军刚刚赶到老柴家里。
已经中午了,老柴正在院子里的小桌上带着儿子吃饭,柴门开着,他媳妇也坐在院里在给孩子补破了的衣服。
王恢带着几个人骑着快马冲门而进,吓的老柴差点呛死。一看是大将军,吓了一跳,赶忙跪下,老柴媳妇也跪下了。
老柴一边奇怪一边害怕,不由抖着声音问道:“大大将军,请问,有什么事找小的?”
王恢一跃下马,大踏步走到老柴面前冷声问道:“王柱在哪里?说!”
老柴一头雾水:“大将军,王柱不是跟在您身边吗?”
王恢拿马鞭一托老柴下巴,喝道:“他不叫王柱,叫慕小鲁是吧?你说出他家在哪里,藏身在哪里,本将军饶你不死!”
老柴一下子瘫坐在地,哭道:“大将军,小的自离开军中就没见过他,小的只知道他叫王柱,是王家庄的人。”
王恢举手想抽老柴,看看旁边的妇人孩子抖着哭成一团,又放下手,声音放慢道:“我不想跟你为难,只是想找到王柱,找到他也不会把他怎么样,你说出来将军有赏。”
老柴满脸鼻涕眼泪,回道:“小的真的不知道,小的是在从军路上遇到他的,只听说他叫王柱。”又趴下磕头,“小的真的只知道这些。大将军饶命啊!”
王恢拿马鞭在手里敲着想了想道:“不管你说的是不是真话,你都要跟我走这一趟。”又对旁边的妇人道:“我不会杀他,只是问些话而已,不必害怕。”说着示意郭小五:“给她点银子。”郭小五连忙掏出一块银子扔给妇人。
一行人日夜兼程,两日后就到了秀峰城,正赶上端午节。
王恢带着人直奔家中。远远地望见大门前有几个家人在探望。心想,老爷子一定等急了。
到了门前甩镫离鞍,把马鞭扔给仆人,就直接进门。老管家一路小跑跟着走,有点气喘吁吁地,笑道:“小少爷啊,老太爷都等了两天了,刚才还念叨您怎么还不来了,老奴估摸着您大概也该到了,都准备好了饭菜,您要不要先洗漱一下?”
王恢一边走一边笑道:“谢谢你福伯。老太爷在前厅还是在后院?”
福伯连忙回道:“就在前厅,就在前厅。”
王恢点点头,加快脚步朝前厅走。将到门口却听到里面传来一阵笑声。王恢心下奇怪道:老爷子今日怎么这么高兴?
想着就进了厅内。发现满头白发的外祖正舒舒服服躺在一张躺椅上,高兴地哈哈笑着,旁边一个瘦瘦的汉子在给他捏胳膊捶腿。
这是怎么回事?
仔细一看,竟然是齐成!王恢隐隐觉得有点不妙。
但是外祖面前,还是不敢造次,连忙趋前几步跪下道:“孙儿给祖父请安!”虽然是外祖,但是从小过继,叫祖父叫惯了,何况老头更高兴自己叫他祖父而不是外祖。
老头一回头,见王恢到了,红光满面地坐起身笑道:“你总算回来了,快起来。”说着扶着齐成的胳膊慢慢站起,走到王恢面前。
王恢站起身,疑惑地看了齐成一眼,想说但是还是忍住没说话。
王大楚拉过孙子的手,拍了怕笑道:“你给我送了个好人啊。瞧瞧这小子,手艺多好,给我做了个躺椅,真是不错,你来试试?”
王恢:“……”外祖父还是这么老小孩。
齐成却笑道:“这个躺椅是给老太爷做的,老太爷用着合适,大将军要用的话,小的再另做一个就是了。”
老头笑得见牙不见眼,连连道:“好啊好啊,我活了一辈子,还没用过这么舒服的躺椅哪!”
王恢心道:您老人家什么没见过,一个躺椅就被收买了。唉,真倒霉。
正想着,老头拍拍他说:“走走走,就等你吃午饭了。今日可是端午。难得你回来,陪我老头子多喝两杯。齐成也来。”说着扶着齐成的手就率先往外走。一边走着又说:“你大哥前些时在西廊城巡按,过来看我老头子,说是你快回来了。毕竟是兄弟,他娶亲你也没赶上去,如今回来了应该去看看。”王恢搀住老头笑道:“是。可是大哥那里我可住不惯,我还是住自己的宅子。”
老头笑笑,拍拍王恢的手道:“随你。你不像你大哥那样胡闹,还算是我老头子的好孙子。”
王恢一边随口搭话心下却在着急,按自己的计划是到家就拿住齐成逼供,这下还这么下狠手?外祖必会阻挠的。
午饭吃的很尽兴。当然是老头和齐成吃的很尽兴。王恢就眼看着齐成,心里发狠却没有办法。吃了半天都不知道吃的什么。
王家此时只有王老一个主人。王恢外祖母早逝,遗下一女,就是王恢的母亲。王大楚夫妻情深,伤心欲绝,并未续弦。王恢父亲是孤儿,入赘王家,军功封侯。后来生了两个儿子,就让小儿子承继了王家的香火。父母前几年去世后,王恢就更是只有外祖一个年长的亲人。所以祖孙两个虽分别日久,依旧很亲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