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的惨叫声从未停止过,怨恨着,就像那时候的自己一样,无能为力,只能满心憎恨。
“娘啊,儿子错了,饶了我吧!”
“娘啊,你这个可以对我啊,你到底是不是我娘啊!”
“姥姥你干脆打死我算了,省得我们兄弟俩在被打啊,她不是我娘啊,我没有这样的娘啊!”
面色依旧冷峻,手里捧着的茶杯却一直在晃动。刚想起身,却还是苦笑的坐下。她摸摸手里的金镯子,这是老头成亲的那晚上亲手给她带上的,承诺着一生一世一双人永不分开,他做到了,只是从小身体就不好,到三十岁的时候终是熬不住去了,临终前他一直拉着她的手说着对不起,对不起他要走了不能做陪着她,对不起。很多对不起还来不及说不出便……这是她生命里第二个含恨离开她的男人,同样也是占据了她最重要位置的,让她难以释怀的。
“姥姥住手。”终是呆不下的弥生还是出来了,刚进厅就看到这样的一副情景。自己的父亲和大伯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赤裸的背上都是鞭痕。
“姥姥。”弥生拽着鞭子,虎口被刮出一个口子。
却见姥姥脸色复杂哀伤的看着他,那个男人是她们内心的伤痛,任时间流逝心疼却依旧存在,只是不再撕心裂肺的痛着,而是隐隐去而不容忽视让人彻夜的疼着。
“去看看小姐吧,最难受的其实就是她了。”姥姥拍拍弥生的手臂,转身背影萧条的离开。
“还傻站着做什么,还不扶他们回去,还准备挨打啊!”弥生横了曲艺一样,这小子怎么还是呆头呆脑的样子啊,白长了一张精明像了。弥生哪里知道曲艺完全没有任何准备就见到了自己的哥哥,他一定是知道了自己做的那些事了。对,就是他将放了春药的水杯端给他的。就是他抱着他把他送到白惊涛的床上的。就是他在房间外听着他凄惨的哀鸿求饶。可是现在,他对他说话是不是表示他不怪他了,想到这里他欣喜的想要扯住他却被一只强壮的手掌擒住手腕,对上,白惊涛面带微笑的险恶表情。都忘记还有这个人了!
被当透明人N久的白惊涛重重的擒住他的手腕,窥探他们家弥生,告诉他,没门!
“奶奶。”弥生几乎不敢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原本意气风发的奶奶竟然一身沧桑的坐在那里,塌着肩,神色哀伤。
“今儿是几号了?”
“二十一了!怎么了,奶。”弥生担忧的跪在地上,对上老太的视线。
“没什么,只是有些累了,你们年轻该干嘛干嘛去,奶累了,去躺一下。”
“我扶您。”
老太摆摆手,同姥姥一样背影极度萧条的走出了大厅。
“哎!”弥生无奈的出门,却看到白惊涛和曲艺粘糊在一起,练眼神杀死对方的功夫呢。
“你们在作什么?白惊涛你那么无聊啊,跟闲杂人等较什么劲儿啊!”弥生白了一样白惊涛一眼,便转身向回走了。
弥生都这么说了,白惊涛当然是得瑟万分的搂着弥生的肩走掉,留下因为弥生一句“闲杂人等”而玻璃心碎成渣渣的某人独自寒风里哆嗦。
“奶奶和姥姥是怎么了?”
“大约是过年综合症犯了吧,每年这个时候她们两人都会变得异常的消极的,是某个人的祭日,是谁我也不知道,奶她们从来不说那个人的。我想一定是个很温柔的人吧,奶啊,她从来对温柔的人下不去手的。过了正月就没事了,啊,快过年了,要卖写年货了,走,我们出去逛逛,看看有什么可以买的。”
“那这是约会吧!”反应急速的白惊涛马上欣喜万分的握住弥生的手。
“你说呢!”一个娇媚羞怯的眼神飞来,某白某人的心肝顿时暴走。
“怎么办,我觉得有些晕乎乎了。”
“喂,不要昏倒了,那很丢脸的喂,白惊涛——”弥生气急败坏的叫道。
番外:老太的父亲
看着弥生笑着牵着那个男人的手离开,为什么我的心那么的难受呢?父亲,就算光阴消逝,纵然我脸上风霜沧显眼,可是我为何还是那么的难受。恨当时无能无力的自己,恨自己的得过且过,恨自己放任听你的话不发难,可是父亲你是知道有这样的结果的吧,你是想惩罚所有人吗?
老了,坐了一夜就感到头晕眼花,过不了多久,我也要去见你的吧,父亲,那时候你还认得出我吗?向着老三的屋子走去,这孩子也像我恨着另一个男人那样的恨着我吧,因为的我偏心。哼,别说我了,他不是一样也是偏爱着曲艺,以为我不知道那个孩子想什么吗?我见过的人比他吃过的饭还多,眼里藏着的东西一眼就能看穿,但还是估计错人心啊,原本以为提点提点老三就可以了,却不曾想老三竟然就把弥生送人了。不幸中的大幸,至少弥生现在很幸福,那便够了。
“哎呀,你轻点,想要我死啊!”老三抱怨着,听声音中气十足,应该也没什么大事儿了。
“那个死老太婆,都踏进棺材里的人了,我们这么怕她干什么,大哥,要不然我们干脆……哼哼。”
“你放什么傻啊,老太太还精神着呢,当然整不死她她先整死你。”
看看我的媳妇儿子都在想着怎么弄死我呢,怎么弄死我就可以得到我的钱我的财产吗?
“老三,你疯了吗?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不要说做了,就是想也不行啊!”
“可是哥,她从来没有当我们是他的儿子不是吗?谁家的儿子不是捧在手里怕掉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你看看我们现在是什么样子,被打成这样子,你说,干脆我们一不做二不休……”
“这事儿你先别急,老太太这人精明的很,万一看出苗头就不妙了,容我再仔细想想。”
屋子里沉默着。我静静的呆了一会,失笑的离开,就这就是我养的白眼狼。 转身,慢慢的走回去,风吹来,像刀子刮在脸上,生疼生疼的。
“老二,还醒着吗?”我使劲的敲敲门,手指都僵硬住了。
“娘吗?等下,我还没睡呢。”惊慌失措的声音。
过了许久,老二披着一件棉袄出现。我一看,竟然是他二十岁时我缝制的那件,都洗破了,颜色也褪的不像话了。
“都破成这样还留着做什么呢?”
“东西还是旧的用的舒服。”老二搔搔头不好意思的笑起来。
我摸摸他的头发,纵然时间消失,这孩子还是跟以前一样。
“没得,东子啊这几天身体一直不好,媳妇留着照顾他呢。”
“娘,快进来,站在门口说话感冒了就不好了。”忙将我拉进屋子内,将火盆拨旺。
“娘啊,你是整晚都没睡吗?”
“没事儿,不用担心的。”一时感慨,一生铁腕手段,得意的两个是成才了,却还不如这个愚笨的呢。还是父亲说的对,人啊还是不要想太多的好,儿孙自有儿孙福。我拍拍他的手掌,想了片刻将手上的翡翠玉镯退下来放到他手心里。
“娘,你这是做什么?”他疑惑的看着自己手里的玉镯。
“做什么,你个呆头鹅光想着给我添首饰了,有给你家二子想过没有?”二子是她媳妇儿,上海某个医院里的医生,是个耿直心直口快的姑娘,不受她俩个妯娌的欢迎,一直受排挤,这想必也是今天不回来的原因了吧。
“娘,你这是做什么?二子今年要值班,这才不回来,是不是嫂子她们说了什么?”
我给了他一巴掌,安分点。
“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是我做娘的给媳妇的,怎么,我要给媳妇还要得到你的允许啊!”我挑眼看着他。
“没没没,娘啊,你就不要耍着我玩了,我已经是做爹的人了。”他皱着眉扭捏着表情。
“你就算孙子都有了,还不照样是我儿子,还不照样让我操心。”
“娘,说真的,这是爹送你的,我不能要。”将手镯推回来。
“叫你拿着就拿着,我给你媳妇还有另一重意思,我死了之后,这个家就有她来当。”倒是肯定会分家,这样对谁多好,老二脑子太蠢,迟早会被算计去的。分了也好,弥生跟着白家小子,我不担心,就这儿子以后跟在二子身边我也操不到心。
“好了,你睡吧,我走了。”
“娘,我送你。”
“送给屁啊,自己家我还会迷路啊,你今天特粘糊,吃错药了?”
“你老慢走,我不送了,拜拜。”
我:……
“铃兰?”惊喜万分的声音从我左侧传来。
我疑惑的转过身,看到了一张陌生的又有些眼熟的脸,是……谁?
“我是楼慎哥哥啊!”
对了,就是那个女人的儿子,害死我父亲他也有一份功劳呢。
“听人说你在这里出现过,父亲就让我们抱着试试的心态过来找找看,还真没想到能找到你。”他欣喜万分的拽着我的手。
就是这样的一双手推这父亲走向死亡的吧。
“怎么他还没死吗?那还是应了那句古话,祸害遗千年,老不修的。”
“铃兰,你怎么能这么对父亲说话呢。”
“父亲,我父亲已经被你们害死了,那个男人不是我的父亲,我也厌恶我身上流着他的血,我恨不得杀了他。你说我该用什么样的语气说话呢,嗯,我的好哥哥。”
“那是个意外?铃兰。”
“那从来就不是意外,你们就是想让他死。”
“铃兰,你冷静点,听我们解释好吗?父亲他很想见你一面,在他的有生之年。
我看着他焦急的表情,那么的虚伪,不由的狂笑。
“只可惜我不想见到他,连你我也不想见到,跟着我就杀了你,你可以试试看我有没有这个胆子。人,我又不是没杀过,你说是不是?”
转身离开,若不是他们一再的为难我父亲,一再的排挤我父亲,我父亲为了我一直忍耐着,可是他不曾晓得我宁愿跟着他吃番薯喝稀粥,我也不想看着他受苦啊!在我父亲死的那晚上,我拿着刀子,只差那么一点我就能杀了那个男人,只差一点,割到脖子,割得不深,没割断动脉,只要再用力些,我就可以……
番外:真相(一)
五十多年了,我还记得那个晚上以及白天发生的事情。很清晰的展现在眼前,就像是刚刚发生的事情一样。那是刚刚过完年的时候,下着很大的雪,眼线范围内一片白茫茫的。那天早上我刚去给大房请安,其实我很不乐意去,但是一早就被我父亲从被窝里拉出来,他替我梳理头发,我很笨怎么都学不会,每次都他嘲笑。但是他不知道,其实是我不愿学,只有这时候他才会面对我,不在逃避。他不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我懂事的早只是开口的晚,我知道他是我父亲,不,还是母亲。市井流言里,有一种人是雌雄同体的。父亲他不愿意承认也就算了,只要我明白我对他好就可以了。
那天,他穿着一身苍青色的棉袄,越发衬得面白如雪,我傻傻的看着他。
他说:“丫头,傻了。”
“你真好!”我脆生生的说道。他是我这一辈子见过最好看的人,真的,无论在那之后我见过多少俊男美女没一个比得上我父亲带给我的震撼的。这种悸动,几乎就是整个少女时代。
“傻子,再好看也是个男人,怎么能说男人好看的,无礼的丫头。”
“我不管,我就是觉得你好看,管他呢。”我笑嘻嘻的说道。
“好了,快去给大夫人拜年吧。”他拍怕我的肩膀。
“知道了,你好烦啊,我不喜欢看到那个女人了啦。”
“她是你母亲。”
他总是固执的说那个女人就是我的母亲。但是我知道她不是,我就是一个异常倔强且固执的女孩。
“快去啦。”
“好啦,我知道了,不要再催我啦。”
“丫头,无论发生什么事情永远不要怪你父亲,好吗?”
“只要你说的,我都会听话的,好啦,我不会再顶撞他啦,你不要担心,放心啦,我要走了。”
“再等一下下。嗯,好了,去吧,丫头。”
我起身拽着两麻花辫子往外走,那时候我莫名的往后转身子,看到他沉浸在黑暗里的神情,他微笑着深深的凝望着我。那时我还太小不懂得他的神情,后来经历了事才发现那是绝望的伤心欲绝的神情,同时也是坚定的。那天晚上他死在湖里,我永远无法忘记我看到他时的摸样,全身冰冷,脸色紫青。父亲,你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人就这么走了呢,你要我怎么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里存活下来呢。对于父亲而言,最重要的是那个男人对吧,为了他你可以舍弃我和弟弟,为了他你是否甘愿出事呢。可是父亲,你看看那个男人的神情,那么的冷漠那么的事不关己,这就是你全心全意爱着的男人吗?
“大过年的,真是晦气,赶紧埋了。”那个女人枕着他的胸膛娇艳如花的嘴里吐出冰冷的言语。
他们想过去抬他,我伸脚踹翻一个男人。
“你们谁敢碰我父亲试试!”我走过去,蹲在地上,眼泛红。
“铃兰,你说什么?你的父亲可不是个死人。”
“我问你,我只问一次所以请你好好回答我。你到底有没有爱过他?有没有感激他为你付出的这一切?”我站起身走到他面前。
“我为什么要爱他,他算什么东西,他值得?他配吗?”他的神情冷漠,高高在上,不屑。
我看到的是这样的一个男人,父亲,你值得吗?我脑海里想着这些年来的发生的事情,愤怒占据了我所有的思绪,我向来就是个冲动的人,那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我被众人死死的拦住,那个男人捂住脖子不敢置信的看着我,鲜血从他的手指缝隙间不断的溢出。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恐慌,异样的兴奋充斥着血管里流动全身,我残忍的笑着,仿佛这些年来被压抑的灵魂一点点的从破口处溢出来,得到解放。
那样陌生,其实我与他从来就只是陌生人。
我不知道什么事情是导致我父亲做出这样决定的导火线。我一直都不知道,唯一做想到的大约是那个女人危险我父亲吧,可是那时候我父亲有什么能值得她危险呢,倍受冷落,遭人白眼,这样的父亲能让他感到危险吗?我不明白,我也试图弄明白过,可是在我准备报复楼家的时候,却已人去楼空,楼家早已没落,就那么二十来年的光景,再那之后我就不曾见过他们了,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那个男人也还活着啊,真是不可思议,竟然还活着,我那么日日夜夜的诅咒着,却还活着。该死的人不死,该活的人却死去,这算什么?天道不公吗?我每天都要这样的怨恨中度过,除了怨恨我还能做什么呢,能让时间倒转吗?给我一个时间倒转的机会,我会永远带着我父亲离开这里的。远离这些肮脏的人事物。
“小姐,外面自称姓楼的人来找您。”凤儿一脸忧愁的看着我,就怕我做出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情,她想太多了,我都是一个两只脚都踏进棺材身子还露在外面的风烛残年的老婆子罢了,我还做什么呢我。
“你担心什么,我又不会做什么,叫他进来吧。”我轻轻的押了口茶,面色冷淡。
进来的除了楼慎还有一个老婆子,是谁?楼慎恭恭敬敬的搀扶着她,哦,看出来是谁了,还没死呢,真是稀奇了,都八十多岁的人了竟然还没死呢。他穿着一身暗青色的短襟袄群,还摸了胭脂水粉隆重的打扮了一番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