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 下——万俟海
万俟海  发于:2012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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医生眯起眼睛,眼里有毫不掩饰的厌恶与恨意,苏笏心里咯!一下。

戚医生弯下中指,苏笏盯着他:“下一个问题,你多大的时候第一次见到李福海。”

戚维扬的表情有些动摇,从他的眼神中苏警官明白,这一次,自己总算正中靶心,他等待着医生的回答。可医生笑

了笑,轻轻地如同叹息般:“跳过。”

这两个字重重的敲击在苏笏的心上。这是戚维扬跳过的第一个问题,这代表自己已经触及医生神秘过往的边缘,可

同时也意味着在问题最关键的环节,医生说了谎,那么自己所担心的,隐隐不安的,甚至恐惧的,也许会终成现实

。退后一步是原点,重归于零,往前一步或许真的有机会攥住这个捉摸不透的人,也说不定……会是深渊,永远也

不可能再上岸。怎么办?他深吸一口气,几乎有些怯步了,然而抬起头,对上戚维扬的双眼,从那双深邃的眼眸中

捕捉到了犹豫,哀痛,警惕,还有那么一丝丝的期盼,原来人的眼睛真的会说话。一口气把杯子里的水喝干,苏笏

有些悲壮的领悟到,医生对自己有期盼,或许,对这个圆滑世故,不轻易向人打开心扉的男人,只有不按常理出牌

,“独断专行”自己,才能敲开那层壳,才能……救他。电光火石间,他已决定,走下去,哪怕一条路走到黑。

而这四个问题也让他明白,这个人就像一头倔强的羚羊,除非主动出击,甚至逼他,否则,除了闪躲,他永远不会

正面答复。

他坚定了心,反而从容了许多:“下一个问题,在疗养院的时候,你想到了什么?”

他想起戚维扬描述的梦境,沿着海岸线几乎是奔跑般的疾走,那里,一定是个重要的地方。

戚维扬看着他,眼中有不解,有赞叹,还有感激。

他向后靠去,“这个问题,我要好好想想措辞,才能认真、仔细的回答你。”

医生沉默了一会儿,空气静谧、沉重的让苏笏想要逃开,他觉得眼发涩,头发晕,站起身来,走上前去推开了自己

刚才关上的那扇窗。

轻柔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那是我初恋的地方。很美好的回忆。”

苏笏转回身来。

“我喜欢海。广大,包容,自由自在,不受约束。站在海边,吹着海风,听着海的歌声,你会觉得渺小,那些痛苦

的,悲哀的,愤怒的,不愿意想又忍不住要去想的事情,在那里被吸的干干净净。虽然离开了那些烦心事还是会回

来,但在那一瞬间,会觉得平静,好像得到救赎了一样。在那里,我认识了……影响我这一生的人。”

苏笏看着他,觉得胸口有些疼。

“海边,总是一个让我印象深刻的地方。情人……爱人……我过世的太太,认识她也是在海边,最后她死于海难。

席卷一切,吞噬一切,带来一切,又带走一切的浪潮。真奇妙不是吗?有时我觉得我前世一定是条鱼,所以和海这

么有缘。但是我讨厌河,死气沉沉的,风吹过才会浮起点点粼光,不涌动,就像是被堵住的血管,有一股腥红的臭

味。”

他抬起头,对上苏笏的双眼,“所以,如果我是鱼,一定是条海鱼。”

第八十三章:博弈(下)

“海鱼?”

“这是第五个问题吗?”戚维扬笑着,将双手叠起,交叉,摊开,又交叉,摊开。

“不,不。当然不是。”苏笏晃晃脑袋,他觉得倦怠,困,颈部好像已经不能支撑头的重量。

累了,他心里嘀咕着,四处打量着房间,没有找到他想找的东西。

“几点了?”心里的疑问竟然不自觉就说出了口。

戚维扬看着他,苏笏连忙摆手,“不,这也不是第五个问题。”他使劲儿地按压着太阳穴,好累,要快点儿结束。

可是问题呢,浮在嘴边就是问不出来。

医生没有表情,重复着看起来很没有意义的动作,像是有些不耐,苍白的,消瘦的,长长的手指,循环一般的打开

,交叉,打开,交叉。就像有魔力一般,苏笏觉得自己的视线下意识地追随着他的动作,要被吸进去了呢。

他闭上了眼睛。耳旁响起戚维扬轻轻的呼唤声:“苏笏?苏笏?”

他猛地睁开眼,医生正站在他的身旁,被他吓了一个踉跄。

苏笏揉揉眼睛,“我睡着了?”

戚维扬摇摇头,“不,还没有。”明明就在自己身边,听起来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

还没有?多么奇怪的回答。苏笏觉得脑子像是上了锈的链条,几乎每转动一下都发出喀哒喀哒的声音。

为什么是还呢?

他努力睁大酸涩的眼珠,看着自己面前那杯喝光了的水,眼神缓慢而僵硬的飘落在戚维扬的身后,床头柜上,医生

那杯水还没有动过。

是了,他只是摸了摸杯口。

苏笏笑了,发出呵呵的声音。使劲儿地摇着头,他沉重的问:“这就是你的相信?”

医生看起来很悲伤。

苏笏用力抓住桌角,“你还差我一个问题。”

医生点点头。

抓住重点问吧,也许单刀直入最有效。苏笏接着说,“那么,你……真的有个弟弟吗?”

他紧盯着医生,生怕错过一丁儿反应,胆怯又充满期盼的加上一句:“有吗?”

医生看着他,斩钉截铁:“跳过。”

有什么声音在房间里响起,几秒钟后苏笏才意识到那是自己发出的,感觉到胸口的一片冰凉,连呼吸都带着丝丝凉

意,那也许是从胸腔深处发出的悲鸣,可是发出来却是一种奇怪的短促的声音,像是被窒息住了一般。

他盯着戚维扬,后者也看着他。几乎没什么好问的了,可苏笏还是不甘心。

“你是许杉……还是黄彬?”

“跳过。”冷冰冰的声音。

“涉案的是你吗?”

“跳过。”

问题一声比一声急,回答一声比一声短促。几乎是有些悲愤地,苏笏用最后的自制力维持着那份清醒,看向戚维扬

:“你什么都不打算告诉我的,是吧?”

戚维扬站在那里,看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苏笏瞪着他,狠狠的咬着下唇,趁着脑中混沌在疼痛下一丝丝后退的缝隙,猛地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走到他面前

,伸出手,揪住那人的衣襟,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软绵绵的向下倒去。

医生伸手扶住他,苏笏死死的握住他的手,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那么,告诉我,你为什么要跟我来这里……”

他仰望着,男人悲戚的面容吐血一般痛苦的叹息着,“……因为我希望你能帮我。”

抵挡不住的困意最终让他闭上了眼睛,片刻之后,轻轻地,犹如会融化在空气中的声音慢慢的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很多年以前有这样一个男孩……”

苏笏醒过来的时候有点儿肌无力。阳光从没有关严的窗帘中直射进来,照在他的脸上,灼热地。要是没有这一线光

,或许他还醒不过来。他浑身倦怠,有点儿搞不清楚状况,在床上坐了片刻,才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一个鲤鱼打

挺跳了起来。屋里只有他一个人,他下意识地向自己的后腰摸去——空的,皮套和皮套里的东西都没有了。

完了。他颓然坐在床上。

第八十四章:抉择

苏笏没有尝试给戚维扬打电话,期待他还会接电话实在是太愚蠢了。他看着天花板,脑中一片混乱,慢慢的,在窗

外不时传来的汽车喇叭和人群的说话声中,反而冷静下来。

首先,戚维扬为什么拿枪?

武器,除了防御之外,还可以攻击。还有什么比在一个警察身边更能防御的,当然是为了后者。

攻击谁?真正的案犯吗?困扰医生已久的既视感终于揭开了那层面纱,他记起了所有的经过,知道案犯是谁了吗?

那样告诉自己就可以,作为证人。没有必要拿走枪。除非……他不仅仅是绑架案的受害人,他还涉及犯案……

苏笏觉得眼前一黑,他勉强定了定神,医生说希望自己能够帮他,用枪帮?他说的帮就是这个意思吗?

不对。自己问的是为什么来青岛,难道那个时候他就策划好要夺枪吗?不可能。仔细回想,医生的变化是在疗养院

那扇门后发生的,在那里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情。

在他摔倒找不到方向的那几分钟内,医生看到了什么,想起了一些一直没有记起的事情?这些事情令他痛苦不堪,

难以选择,于是在洗手间中呕吐恸哭?最后作出了决定?

看起来这是最可能的方向。

最不希望的事情还是发生了。这个人不仅涉案,还涉嫌犯案,最后还迷昏了警察拿走了枪。

苏笏抱住头。怎么办?

医生现在不知所踪,自己该怎么做?

回去吗?告诉王景宁枪被他怀疑的医生拿走了?大概会受到处分吧,或许会离职也不一定,这么严重的失职母亲的

人情脉络恐怕很难解决。王景宁一定会认为戚维扬是板上钉钉的涉案嫌疑人。

那么自己怎么想?怀疑他吗?

不用说,戚维扬与旧案是脱不了干系的,与现在的新案呢?他闭上眼睛。

不。新案绝对不可能是他做的。这一点,自己有把握。但是王景宁会相信吗?他们会下通缉令,会按他们的思路行

动,会限制自己的行为。

那样,也许会把戚维扬逼到死角,所有的努力就都白费了。他不想这样,也决不会坐视这样的事情发生。

一定要把拿枪的戚医生追回来。可是,如果要追回他来,就需要按照他的思路行事。

他的思路是什么?

断断续续的,苏笏回想起戚维扬的回答,简略跳过的和有意延长的。医生在水里下了药应该是洗完澡出来再去洗手

间灌水的时候,利用水的沸腾将药粉稀释到肉眼看不到,他的决定是在那个时候下的,那个时候自己说了什么呢?

倾其所有。

他苦笑起来。那些回答,跳过的自然是他要去找寻的答案,延长的呢?是不是医生为了等待他睡着降低他警惕性随

意说的?他想起戚维扬的表情和眼神,应该不是。至少不全是。最后那一句‘希望得到帮助’,应该是期待自己能

做到什么,相应的,以常人而论,也会告诉自己什么。而这些情况肯定夹杂在过去和昨晚的那些回答之中。

他把戚维扬所有的回答和自己知道的情况在一张纸上列了下来:

1、来过青岛。

2、四院恐慌因为那双眼睛令人不适,好像有人暗中窥伺。

3、讨厌被人用那种眼光看。

4、喜欢海。海边会得到救赎。遇到了影响一生的人。海鱼。

5、希望得到帮助。

他想了想,又加了几句:

6、讨厌河。

7、妻子死于海难。

8、有酒精依赖症。

9、以前做过外科医生。

10、被亲戚收养长大。

11、在寄宿学校呆过。

这些能得到什么结论呢?他呼出一口气,在看似杂乱无章的内容里,医生会给他什么暗示呢?喜欢……讨厌,他心

里一动,又拿了一张纸,重新排列了一下顺序,把相关或者相对的放在一起,于是就变成了:

来过青岛——在寄宿学校呆过——被亲戚收养长大

暗中窥伺令人不适的眼睛——讨厌那种眼光

喜欢海海鱼——讨厌河

做过外科医生——妻子死于海难——酒精依赖症

他顺着看下来,看到第二句的时候心里咯!一下,不好的联想。他甩了甩脑袋,好像这样就能把那些不舒服的想法

甩开一样。对自己说,光猜想不行,要有证据去证实,还是按顺序来吧。

首先要解决的,是戚维扬到底是谁的问题。他已经交待了梁鲁泉去查黄树欣的户籍,很快就能知道戚维扬是不是有

个弟弟,或者更准确的说,黄树欣是不是有两个儿子。

而他这边,需要去一趟黄彬念书时候的学校。他翻了翻衬衣口袋,至少警官证还在手里。

至少……

苏笏看着自己面前的两张纸,他意识到,自己又一次作出了决定。

这个决定做得很艰难。

他打开通讯录,开始慢慢的在纸上记录上面的电话号码,记得很慢,一方面是怕记错了,另一方面,主要还是想给

自己一个反悔的时间。

一个半小时后,他记完了通讯录。他没有改变决定。

苏笏站起身来,呆立两分钟后,他打开门,拿出自己的门卡回到隔壁房间。所有的资料还在自己包里,戚维扬没有

来过这间屋。

他给前台打电话问最近的超市、五金店、电讯服务点和银行,过去买了旅行袋、洗漱用品、换洗衣物、螺丝刀、强

光手电筒、橡胶手套和地图,想了想,又拿了两把军刀,然后到电讯服务点买了一张卡,和从银行取的现金一起装

进旅行袋里,到前台结了账。

自己那辆黑色的沃尔沃还在停车场,他摸了摸车,将车钥匙交给前台服务员,嘱咐她等会儿交给一个叫梁鲁泉的,

转身走了。

他没有经过部队大院,直接去了第二疗养院。这个疗养院现在是对外营业的,所以大门并没有人拦他,很顺利就进

去了。

沿着疗养院内的路标,他绕过几栋小楼,很快就到了之前看到的那片被栅栏围起来的废弃的荒地。

第八十五章:苏笏留的烂摊子

王景宁怒不可遏。

苏笏的信息是3天前收到的:戚维扬失踪,我去找他,已有线索,给我时间。寥寥几语便再也联系不上,他手机最

后一次使用就是在青岛地区给自己发的短信。再追查芯片卡的位置,却得到青岛方面的通知,说是这小子把芯片卡

和车钥匙都交给了当地李沧区的一个小片警,这就没有了,跟人间蒸发了似的。

个人英雄主义作祟!毫无组织纪律!王景宁被张戈理叫去狠说了一顿,气得回来直拍桌子。他也知道苏笏家有背景

,惹不得,也观察过,觉得这小子踏实肯干,也不多事,还算是个可造之材,没想到这次捅了这么大篓子。

张戈理办公桌上的电话和手机交相呼应,响个不停,他索性关了静音,说是偏头痛发作,躲了清闲,所有烂摊子全

部留给自己,自己又不能躲起来,成了人家的桥头堡,心里这个恨就别提了。

回到办公室,他又咬牙切齿好一会儿才沉静下来。先是把陈锋叫进来,让他联系青岛那个叫鲁什么的,把这阵子苏

笏跟他单线联系接触到的所有人员、事件、情节原原本本的写一个经过报上来。“要快!”他强调,陈锋忙不迭点

头,转身出去了。然后又让周锦联系人监控认识戚维扬的所有人员电话,通知苏笏的家人一有他的消息立刻通知局

里——虽然他很怀疑这家人是否能做到,等交代完这一切,他陷在厚重的沙发靠背里,尝试着将这一系列事件捋出

一个脉络来。

戚维扬失踪,他认为应该是与案件有关,否则早不失踪,晚不失踪,偏偏在追查这个案件的时候失踪,而且从苏笏

短信中的表述来看,戚维扬应该是自己主动离开的,否则不会用“找”这个词。而苏笏本人应该是在发现了线索的

情况下与案件有涉及,否则为什么不回来报告,擅自主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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