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 下——万俟海
万俟海  发于:2012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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坑,你一点,一点地把他的尸体放下去,轻轻地撒上一抔土,又一抔,再一抔,你撒在他脸上了,你想把土拨开,

但是没有用,肮脏的黄土还是渐渐掩埋了他的身躯,漫过他的脚,漫过他的腿,漫过他的腰腹,漫过他的肩,最后

,漫过他的脸……你把土填平,现在,你也是共犯了……”

黄彬已经泣不成声。

他不知道男人什么时候走的,他只是趴在那里,不停的哭着,哭着,仿佛留多少泪都不足以洗刷自己的罪一样。

他杀了哥哥,他杀了肖同亮,他也杀了自己。

……

不知道过了多久,恍恍惚惚中,一个轻柔地声音响起:“我放你走吧。我放你走,有光亮的地方,跑,快跑!”

绳子开了。他看见那个闪着寒光的,尖利的东西,下意识地拿了起来。

有光亮的地方……有微弱的光线从黑黔黔的前方洒进来,他歪歪扭扭地向前跑去,几乎跌到在地。

狭长的楼梯,肮脏的,堆满了杂物,疼痛,好像要马上就要跪下来一般的乏力。然而还是没命的跑着。

看得到阳光了。

他刚跑过拐角,一股大力攥住了他,没来得及多想,他用手中的东西狠狠朝对方戳去,男人捂着腿呻吟着倒下了,

手上全是血。

“我不会放过你,我会一直跟着你的,不管你逃到哪里……”

男人咒骂着,可是无暇顾及,他连滚带爬地转过楼梯。

有阳光。有阳光的地方,就有希望。

触及到的灿烂的阳光,是那么的炙热。

他在路上狂奔着,不知道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要往哪里去。车水马龙的十字路口,小汽车刺耳的刹车声,他在地上

连打了三个滚才停住。

有中气十足男人叫嚷的声音。

“怎么样了?”一个高个子男人走过来问他,看见他身上猩红的油彩,皱起了眉头。

他茫然地看向男人。

……

第一百二十四章:走不出的梦魇

“那么,现在……”戚维扬伸出双手,“可以履行你的职责了。”

苏笏顺着他的眼光看去,那是他带来的平放在沙发上的包。他轻轻地打开包,把里面的东西一样一样的翻出来,有

他的手机、证件、钱包,还有一个皮质的小本子和一支很短的圆珠笔。

没有戚维扬以为会有的东西,他怔了怔。

“我来,是想听到你的解释,了解这件事情,更希望……能帮到你。”

戚维扬低下头,他以为苏笏是来兴师问罪的,也早已做好了准备为自己做的一切付出代价,却没有想到得到了这样

的答复。他有些赧然,咬着嘴唇苦笑了一下,拍了一下手,故作开朗地说:“看来我以身示例,让你再看到一次人

性的阴暗面了。”

看着他像吐血一样装出的不以为意,苏笏觉得心中一痛,眼前的这个人,太痛苦,太脆弱,又太骄傲了。痛苦到一

直沉浸在往事中不能自拔,脆弱到一点点风吹草动就会令他惊疑不定,甚至自责不已,骄傲到他无法接受别人给予

的关心和……感情。

苏笏觉得自己面前是一堵高高的墙,这道墙是戚维扬只能用凄惨形容的过往筑成的,他的信任,他的纯真,他的感

情,和他作为一个孩子应享有而未享有到的快乐童年,全部和着血,和着泪,和着成人丑陋的心机和狗娘养的变态

杂种异想天开的折磨、侮辱和心灵上的践踏,构成密实的看不见缝隙的砖,一块块垒了起来。他在这堵墙后面受着

心灵的折磨,他对自己的灵魂判了无期徒刑,他无法从这桎梏中脱身出来,他也没有能力逃走。而这堵墙,实在是

太高太高了。如果戚维扬不打开那道门,仅凭苏笏一人之力,他是翻不过去的。

“我……从来不是个能言善辩的人,但是我觉得,我也认为大多数人都会同意……你用来惩罚自己的那些错并不是

你犯下的,你只是个受害人,你只是个孩子,你只是运气不好,碰到了那个恶棍、混蛋、杂种而已,别因为自己存

在,在现场,就把所有的因和造成的果都背负在自己身上。你装不下全世界的罪,为什么非要用圣人甚至上帝的标

准来衡量自己?你只是个普通人,和我,方护士,还有窗外街上所有普通人一样,有普通人对生的渴望,对死的畏

惧,更别提那时候你只有14岁。别为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好吗?”

戚维扬微微的笑了:“你说的道理我懂。别忘了,我本人就是个医生。我当然明白从法律上讲那不是我的错,至少

不全是,否则我不可能在记忆之后还背负着这些活到现在,甚至有幸再一次亲耳倾听了李旼有对我旺盛生命力的赞

叹……”他停顿了几秒,“……人生是这样短暂又漫长,每个人心中都有痛苦,也许我的比别人多一些,但并不代

表没有活下去的权利,即便解不开那层桎梏,我也能活下去。”其实闯进那间屋子的时候他并没有打算活着出去,

但既然出来了,他也并不打算寻死,当然这些他不会告诉苏笏。而苏笏也听得明白,戚医生再一次用他优秀的口才

,转移了话题的中心——从不要苛责自己变成了即便背负着过往也可以活下去。

活下去……这句话太悲观,太厌世,太被动了。

苏笏盯着他的眼睛,戚维扬挪开了视线。

“……只是,活下去吗?像完成任务一样,认为自己不应该得到幸福,不可以快乐,不能够……再有一次……感情

?”

戚维扬交叠着双手,无意识地揉搓着么指的关节,苏笏不同于他以往认识的任何一个人,坚韧,直白,强硬,不撞

南墙不回头,甚至撞了南墙也未必回头,在他面前,没有任何躲闪的余地,只能直接招架。

“坦率的说,我不知道。”戚维扬垂下眼,盯着自己的脚尖,“我没有自信。我……”他摊开自己的双手,“人心

真是个奇妙的东西,一旦你成为你以为是的那个人,你的思维模式、行为方式都发生了改变,你越来越像他,你渐

渐和他融为一体……突然,你的世界颠覆了,你发现只是戴着自己以为是的那个人的面具,那个人不是真实存在的

,是编出来的,你被阻断在现实的自己和想象的自己之间。摘下面具的你,变成了另一张脸,既不是过去的脸,也

不是一直扮演的脸,那是谁的脸?那张脸更像是以前的,还是像一直扮演的?一个连自己是谁,会变成谁都不知道

的人,谈感情……太奢侈了。”

他摇了摇头,打断了苏笏插话的意图,“说得更直白一些,戚维扬不会接受你的感情,因为他的心里只有妻子,黄

彬也许会,也许不会,但我不愿意成为黄彬,他的名字是我的噩梦,何况在黄彬面前,永远都会有……肖同亮的影

子,这是他的宿命,也是他欠下的债。现在,我不是许杉,不想做黄彬,回不到戚维扬……我是谁?我找不到自己

的位置,我不知道我人生的下一步该怎么走,我不想连累任何人。尽管我知道,如果有一双能够帮助我的手,也许

……也许会好一些,也许不会,但是……谢谢,我还是想自己走过这一段,至少现在。所以……”

苏笏点了点头,戚维扬的拒绝他早有预料,这实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是他没有太多时间了,总要表明自己的态度

。他咬着嘴唇笑了,“我明白,无论是黄彬还是戚维扬,是小时候还是成人后,所有的问题你总是一个人解决,不

管解决得是否妥当,你从不求助于人,这大概是你的风格。尽管有时候这种选择未必明智,当然我不是指这件事情

,我尊重你的决定。不过,我也要阐明自己的立场,我的想法不会改变,我对你也仍然……有所期待,所以,我真

心的希望,如果……如果有可能,能够考虑我。”

他站了起来,“对了,你这两周还不走吧?!”

戚维扬摇了摇头,他有些怅然,对苏笏干脆利落的态度有几分迷惑:“你……就走了?”

苏笏的眼睛亮了亮,戚维扬轻咳了一声,“不,不,我的意思是……”

苏笏眯着眼看他:“你不会真的以为我拿了一副手铐来吧?我只是想了解你的动机,对于凶手是谁可从未怀疑过。

戚维扬轻轻地唔了一声,低着头笑了,想了想又说:“我听你的意思,你们没给李旼有做检查?做了检查不就知道

他是什么情况了吗?”

苏笏苦笑着摇了摇头。他现在已被排斥在这个案子之外,身份很微妙,即便向陈锋要个体检结果都已经磨的他上下

嘴皮子发酸,入院检查情况若有问题自然更不可能及时通知到他,而且李旼有刚刚脱离了生命危险,医护人员根本

没有时间也没有必要在这个节骨眼上讲述与抢救无关的情况。

他往门口走去,想了想又回过头:“还有,我过去从来不觉得,现在也不认为,你会和‘无耻’‘卑鄙’‘胆怯’

或者‘懦弱’这些词沾上边。正相反,我觉得你乐于助人,通达人情世故,最重要的是,你很勇敢,能够面对自己

不想面对的事情,而不是永远的逃避下去,你比江帆强,他现在的选择会给周围的人带来更大的麻烦……”

戚维扬点了点头,他早意识到这一点,只是没想到苏笏看得这么细。

苏笏接着说:“何况你还单枪匹马地救了我,就算是误打误撞,总强过我这个受过训练却折了的专业人士吧?”他

眨了眨眼睛。

戚维扬乐了,苏笏竟然学会了幽默,真不容易,他觉得从青岛以后两人之间的生疏感正在慢慢消失,虽然嘴上不说

,但他心里其实很高兴。

苏笏也笑了,笑得很浅,但很温暖:“最关键的,一个真正无耻、卑鄙或胆怯的人,只会执着于得到的和没有得到

的,不会纠结自己有没有错,能不能做的更好,他们永远不会……责备自己。”

戚维扬愣了一下,慢慢垂下了眼睑,他觉得心中有一股细细的暖流正悄悄涌动着。

第一百二十五章:安排

苏笏叩响了张戈理办公室的门。张戈理正在翻看文件,看见是他,挑了一下眉毛,笑着说:“小苏?进来进来。”

苏笏站在屋里,张戈理示意他坐下:“身体恢复得怎么样了?我听王局长说你休假了。”

苏笏没有依言坐下,他不想和张戈理打太极,直抒胸臆地说:“张局长,我想参加那个行动。”

张戈理一怔,神色严肃起来,点了点头,“你先把门关上,坐下说。”

苏笏关上门,在沙发上坐下。

“这是你听说的还是……”

“是王局长跟我说的。”事实上,在被迫休假的第四天,王景宁就给他打了电话。

张戈理不动声色:“他是怎么跟你说的?”

苏笏老实不客气:“他只是说有这么个情况,我认为现阶段我的情况正好符合条件。”

张戈理靠在椅背上,“哦?你说说看。”

“首先,我没有在广州生活过,那里也没有同学和朋友,危险性较低;其次,我在一线部门工作的时间并不长,系

统内认识我的人也有限,便于开展工作;再次,这次工作上出的状况,如果我要继续留下来难度比较大,当然我知

道也不是不可能,但是……总归不太好,这正好是一个契机。”

张戈理看着他:“你说的这些的确是客观事实,但并不足够。这项工作很艰难,绝对没有影视剧里那么美好,会吉

人天相逢凶化吉什么的,不仅有误解,有压力,有危险,而且……还可能一无所获,付出和收获未必相等,那种失

落感很强,有些人……也许难以承受。”

“我有决心。我愿意去做,也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把这件事做好。家里我来想办法。”

张戈理没吭声,心中却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片刻,他缓缓地点了点头:“坦率地说,我也认为从客观上讲你是这

个任务最适合的人选,但关键是你的想法。”他站起来,走到苏笏面前,伸出手:“虽然时间不算太长,但任务很

艰巨。祝你好运。”

苏笏盯着张戈理,“张局,还有一件事情我想麻烦您。”

七十二号院位于西区边上,早先是个强制戒毒所,后来也用来看守那些罪行严重的生病犯人。外面开起来普普通通

一个院子,只是似乎常年不工作,永远锁着铁门,里面完全采用监狱管理模式,医生办公室和病房中间有三道铁门

,窗户外面也全是铁栅栏。因为警方管理,又有自己的医生,能够保证安全,而且离市区不远,邻近人民医院,有

紧急事项也赶得及。李旼有在脱离生命危险后就是送到了这里。

苏笏走进七十二号院的大门,心情有些复杂。戚维扬的拒绝早在他的意料之中,说实在的,如果换一个空间,换一

个环境,他有足够的信心可以凭自己的执着,自己的努力让医生改变心意。可是现在,在听了如此悲惨的故事后,

他开始觉得自己的努力只会在医生岌岌可危的精神状态上再压一块石头,急躁且与事无益。医生现在最需要的应该

是揭开尘封已久的心结,而那需要做两件事。

李旼有住在三层靠西头的病房里,苏笏打了招呼,跟着看守开门进去。

看守低声嘱咐几句便出去了。苏笏站在那里,俯视着李旼有:他闭目躺在病床上,一只手打着点滴,另一只手铐在

铁质床栏上。听见响动,他睁眼看见苏笏,平板的脸上看不到一丝表情。

“恭喜你逃过一劫。”

检查中竟然发现李旼有患有胰腺癌,目前还是初期,难怪连身为医生的李旼有自己也没有发现。苏笏并没有告诉戚

维扬,因为李旼有的胰腺癌,对他的审判会退后,而且估计判死刑的可能性不大。

李旼有轻哼了一声算是回答。

苏笏看着床上躺着的那个高大瘦削的身体,心中的厌恶感无论如何无法摈弃,听说胰腺癌是最痛的,这也算是冥冥

中的报应吧。

“我来是问你一件事。肖同亮……到底怎么样了?”

李旼有斜着眼睛看着他,“你不是都听他说了吗?那还来问我?”

苏笏沈声道:“我要知道实情。”

李旼有想翻个身,手铐链子嵌在两个栏杆之间,没有成功,只是扭过脸去:“我说的就是实情。”

“你撒谎。”

“我没有撒谎的必要。”李旼有瓮瓮的声音从被子后面传来。

“你倒在他身上的不是水银,是用来消毒的酒精。你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而已……”像猫逗老鼠一样,先让人心理

崩溃,最后再毁灭,而对象只是一个孩子。

李旼有呵呵两声,“也许汞滴在伤口上也会疼呢,毕竟那东西比重大,就算那只是酒精,也说明不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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