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魂之路 上——万俟海
万俟海  发于:2012年03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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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夫看了他一眼:“我这儿做不了静脉窦造影,只能去三院做。你对脑外科挺懂行啊?”

戚维扬有些尴尬的笑笑:“干这行之前我在脑神经外科呆过,”心中却想自己是不是又多话了。

魏大夫把病历夹收起来,递给护士,“话说在前头,你们要是觉得静脉窦造影有必要,就得转到三院去做。”

“去那儿做完拿片子回来也行啊,当然得经过主治大夫您的同意,您要是许可了我倒是可以问问,我同学是胥院长的儿子。”

魏大夫一听不用转院显得很高兴,“那当然没问题了,护士长你带他们去一下。”

护士长就是那个鄙视苏笏的高个子,苏警官抽了抽鼻子。

两人跟着护士长到病房的时候正好看到那个叫林鑫的男孩出来洗饭盒,愣了愣,有些拘谨的朝苏笏和他身后的护士长点了点头,打量着戚维扬。

苏笏叫住他:“还是流食?”

林鑫点点头:“皮蛋粥。”又好奇的多看了心理医生两眼。

苏笏介绍:“这是我们请的心理学专家,看和他谈谈你同学的状况能不能好些。”

林鑫一听说可能会对江帆有帮助,高兴得脸上都放起光来,冲着戚维扬说:“他现在还是不能说话,我只能通过手比划和点头摇头之类的来了解他的意图。”

戚维扬很谨慎的说:“心理创伤恢复时间会比较久,不可能一蹴而就,会长达数年或者十数年,甚至是一生无法摒弃的禁锢。”

林鑫脸上的微微扬起的希望与憧憬散去了,轻轻地低下了头,虽然残忍,但戚维扬必须要告诉他现实。而现实就是,严重伤害所带来的心理创伤几乎可以确定的会持续一生,那是无期的宣判。

苏笏拍了拍男孩的肩膀,和戚维扬走过他的身边,快到病房门口的时候回身看去,林鑫还是垂着头,站在那里,背影看起来是那么的无助与茫然。

苏笏听到护士长轻轻的叹息声,然后她推开房门,三个人一起走了进去。

第四十六章:似曾相识

江帆靠着床坐着,正出神的望着窗外,听到响声转过脸来,嘴角的笑容在看到几人的时候便僵住了,随即黯淡了下来。

他脸上的纱布和眉骨的缝线已经完全拆掉,到底是年轻恢复的快些,伤疤淡淡的已经不算很明显,手上的石膏已经取下来,倒是显得比吊液体的那只手白净些,不知道是不是捂的。

说来奇怪,苏笏是第一次清晰看到江帆的样子,以前都是隔着层层叠叠的纱布看不真切,今天看到的一瞬竟然有种莫名的熟悉感,像是在哪里见到过,惊讶之余又仔仔细细看了看,那股离奇的熟悉感又没来由的消失掉了。

戚维扬冲着江帆笑了笑,从一旁拉过来把椅子坐下。

“你好,我是戚维扬。”

江帆看着他,脸上带着狐疑的神情。

“我听说你沟通方面遇到些困难,到这里来是希望能够帮到你。”

门吱纽的开了,小林走了进来,戚维扬回头示意他走近。

“不知道你是否愿意和你的朋友一起接受我的一个小小测试?我觉得这会有助于帮助的效果。”戚维扬看向林鑫,后者点了点头,坐在病床上握住了江帆的手。

“就我们三个人。”戚维扬冲两人笑,然后询问般看了看护士长,她点了点头,起身离开了房间,苏笏站起来,不情不愿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诊疗时间持续了将近一个半钟头,苏警官在对面的值班室里呆得心痒难熬,几次三番想扒着门缝听听看看,都被长着一对吊梢眉的护士长瞪了回来,无奈之余只能坐在冷硬的板凳上干等,心想这高个子的护士长简直像是个护着小鸡崽的老母鸡一般,那双眼睛滴溜溜的,厉害得紧。心中正琢磨,有一个人大步流星的走过来,却是王景宁。

苏笏站起来:“开完会了?”

王景宁点了点头,“什么情况啊?”

“戚大夫和他的同学在里面呢,”苏笏看了看表,“这都一个半小时了。”

“哦。”王景宁点了点头,“时间长是好事儿啊。”

门终于开了,戚维扬和林鑫走了出来。两人合上门,戚维扬从公文包里取出一堆图片递给他,“他只有爷爷一个亲人,又不方便来,就由你来和他做这些训练吧。就像我刚才一样,指图片,复述内容,听辨认。不怕都是单音节,慢慢来,一开始可能重复的音节或者单字很多,不要紧,关键是要和他交流。他的阅读和理解无碍,但是书写还有部分困难,主要是电报语和杂乱语比较明显,通过一定的练习应该能得到改善。另外你比较了解他感兴趣的东西,比如围棋之类的,也可以多和他谈谈。”

林鑫忙不迭点头。

“至于会话……可能时间要长一些,关键是有信心。”

林鑫几乎要喜极而泣:“没关系没关系,只要他肯说了就好,即便只有一个‘tan’音节。”

戚维扬赞同的点了点头:“获得家人和朋友的支持对失语症的治疗至关重要,一定要配合,多做沟通。我会跟魏大夫商量联系去三院做静脉窦造影的事情,如果能证实有外伤造成的血栓,还要有进一步做这方面治疗的心理准备。”

他转过脸来,正好对上王景宁眯起的双眼,怔住了。

“你——你是不是……”这张脸好熟悉,好熟悉,上次就有奇怪的感觉,但时间短也没来得及追究,这次离近了的感觉更明显,是某个有关联的人,是谁呢?那个名字一直在王景宁的脑海中盘旋,仿佛到了嘴边,然而就差那么一点点,怎么都说不上来。

戚维扬惊讶的看着他,这是上次在市局门口问他为什么停在这里的中年男子,可是这个奇特的反应是什么?

他张了张嘴,有些犹疑的说:“我是戚维扬,您……”

苏笏心下诧异,还是介绍:“这是我们王局。”

王景宁在记忆中搜索着那个名字,戚维扬……戚维扬……不,不是这个,应该不是这个名字,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这么眼熟?

他斟酌着慢慢说:“戚医生,您……是不是……是不是在青岛居住过?”

戚维扬看起来莫名其妙,他摇摇头,很肯定地说:“我从没去过青岛。”

第四十七章:漩涡

戚维扬自己搭车回去,苏笏和王景宁于是开车回局里,一路上两人各怀心事,都很沉默。

苏笏惊讶于王景宁看到戚维扬的反应,也对自己看到江帆时那股离奇的熟悉感困惑不已,他隐隐的觉得,所有这些令人不解的事情已经形成一个怪圈,圈的中心是漩涡,那些谜题就像一个个光怪陆离的波围绕在它的四周,自己正不由自主地被某种不可思议的力量推着向那个漩涡走去,明明知道漩涡不会是好运,却无论如何不想移开脚步。

红灯,他停车,从后视镜里看看王景宁沉思的脸,轻轻地问道:“您在青岛呆过?”声音之小之谨慎连自己都吃了一惊。

王景宁却没有注意到他的不同,几乎是不为所查的点了点头,“呆过一段时间。事实上——”他用手肘撑着车窗,突然问道:“青岛还是老刘吧,他回复了没有?”

“还没有。”

王景宁长吁一口气,“我刚才突然想起若干年前我在那里时碰到的一个案子,现在已经记不太清了,说是案子其实也不能算是案子,但是总觉得……”

绿灯亮了,苏笏继续往前开,听见身后那句“还是先等老刘的反馈来了再说吧。”

回到局里的时候青岛的反馈已经来了,答复是“没有类似的案子”。

王景宁微微皱着眉头,“没有吗?”他看看苏笏,“你是怎么措辞的?问他们要的是凶杀案还是什么?”

苏笏有些惶恐:“是凶杀案。”

“光凶杀案不够,也许有没有发现的。我是……九二年到的青岛市局,应该就是在我去那儿的第一年,我印象中那一年有好几个失踪的案子。这样吧,你再给老刘打个电话,让他统计一下这方面的人数……”他想了想,干脆自己动手把电话拽了过来,“还是我自己打吧,老刘这小子有那么点儿倚老卖老的。”

老刘竟然不在,说是家里有事先回去了,王景宁给接电话的人留下了讯息,让他们统计一下从九零年至今的失踪人口数,包括年龄、性别、身高等情况。

苏笏离开副局长办公室的时候很惭愧,自己竟然没想到统计失踪人口这一点,就事论事,想得也太简单了,又连忙给各地、市局打电话,要求再报一下失踪人口数,连声道歉,忙着忙着就到了下午,口干舌燥,想起喝水,无意识的舔了舔嘴唇,痛得他抽了抽嘴角,这才发现嘴唇上一层干皮不知道什么时候被自己撕掉了。

他疲惫的跌坐在椅子里,心里没来由的有些不安和慌乱,这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他是个执拗的人,正是因为对案子的执着才让他选择了一线的工作岗位,这份执着仅限于案情,对于受害人与加害人的心理历程他并没有太大的兴趣,他想了解、解决的仅仅只是案子,怎么发生,采用什么手法,有哪些痕迹,犯了什么错误,应该怎样分析。或许是有些冷血吧,感觉上自己永远是个旁观者,即便有些令人愤慨的、悲哀的、触动到内心深处柔软地方的案子,也能很快地抽离出来,继续客观、冷静的看待。可是这个案子却不一样,他想像以前那样抽身出来,旁观的去研究,却做不到,越想移开腿,就发现自己被拖得越深。

他害怕起来。

第四十八章:检查结果

造影出来了,果然是在左大脑半球额叶区有血栓。

胥黎指着给戚维扬看,心理医生点了点头,“照顾他的那个男孩说他一直头痛,我就猜有可能是外伤造成的非感染性血栓导致局灶性神经功能损害,引发了失语的症状。”

“找到病根就好下药了,放心了不少吧?”

戚维扬吁出一口长气:“只能说放下50%的心,血栓有可能是导致失语的直接原因,也有可能只是加重的催化剂或者引发的诱因。”

他看看胥黎皱起的眉头又解释说:“受到这么大的伤害,心理上肯定是有阴影的,这种阴影要藉由一个渠道表现出来,颅脑外伤就成为这个宣泄的途径。但是,是不是生理病变控制住了就能解决?我还是有些担心。”

胥黎走到椅子跟前坐下:“那也得先解决才知道行不行得通,血栓在那里,心理治疗效果有限。”

戚维扬点点头:“是啊,要不我来找你。”

胥黎咧嘴一乐,伸出食指点着戚维扬:“承认了吧?承认了吧?到底是生理学决定心理学,肌体是基础,你那些分析都是基于基础上的奇思妙想,缺乏了病理和药理的心理学那就是没有科学依据的个人推断。”

“你这话就形而上学了,世界是在发展的,人类是不断进步的,在人类没有掌握形成火种的方法之前,火是上天赐予的神物,是当时的知识无法解释的,所以才有拜火教的出现。后来人们掌握了火,不再迷信火神,对火的崇拜也就成为了一种非物质文化遗产。就好像‘发明’与‘发现’这两个词,你可以说发明了电灯,但只能说发现了电,因为它是一直存在的,只不过是后期在有一定物质基础的情况下才有了认识,并不是说没有认识之前都不存在。心理学也是如此,目前我们所了解的方法仅仅是通过个案,从患者的临床表现窥得一二,还没有形成系统的理论,通过案例补充现有知识的情况在早期的生理药理学中都是存在的,你不能因此就说它不科学。”

戚维扬滔滔不绝,口沫飞溅,胥黎用手指堵住耳朵:“怕了你了,方台台真是好老师,现在你和希特勒仅有一线之隔——他的演讲富有激情和煽动力,你则枯燥乏味又固执己见。”

戚维扬拍脑外科医生的后脑勺:“说不过就人身攻击,太没境界了你。”

胥黎挠挠头:“说真的,选择保守型还是激进型治疗?”

“费用可能是个问题。”戚维扬叹气:“男孩家里只有一个爷爷,还没敢跟他说呢。”

胥黎看了他一眼:“你又做功德,我看改明儿叫圣母扬得了。”他拿腔拿调的喝口水继续说:“丑话先说在前头,某些错过了买房时机的无产者负担很重的,和有产阶级不一样。造影费用可以免,我的诊疗费和挂号费都可以免,可是医药费可省不了。做手术机械去除还是保守治疗现在就要想好,手术我这里可以只收一半,药物治疗的话肝素要钱。”

戚维扬白了他一眼:“你个钱串子,可是当上副主任了。”

胥黎瞪着眼正色道:“那是当然了,这叫责任懂吗?责任!科里的效益和大家的生活可都在我肩上呢。”说着绷不住便自己笑了起来。

戚维扬指着他:“你小子太恶心了。哎,不过我还是倾向于手术,立竿见影,用药时间太长。一个这么好的显示手艺的机会,你就不考虑一下免费治疗?还可以给你打广告。”

胥黎摆摆手:“歇菜吧你,现在是市场经济时代,去问问你那病患,到底选择什么,及早通知我。”

作者:余新光 王鹏

脑静脉(窦)血栓形成的病因、诊断和治疗进展

来源于:首席医学网

第四十九章:两手抓

江帆对保守治疗还是机械切除均持无可无不可的态度,淡淡的,没有表情,只是很漠然的看着戚维扬,好像那是别人的事情。

他的不积极配合的态度倒是在戚维扬的意料之中,不过一想到这种态度很有可能影响到后续治疗的效果,特别是跟胥黎提到的所担心的病变也许不是造成失语的唯一原因一事,还是让心理医生觉得头痛不已。

即便如此,即便被胥黎讥讽为做功德,戚维扬却也没有对接下这个案子感到后悔的意思。他也有几分纳闷,这不太符合他一贯的推搪塞责、掩耳盗铃的作风,究竟是为了什么?他心里有个隐隐的想法,却不愿意去深究。

与患者相反的,林鑫的态度很积极,不厌其烦地询问着风险几率与治愈几率,保守治疗中肝素的应用效果甚至可能产生的副作用等等,末了送戚维扬到门口的时候他偷偷的说:“大夫,我个人倾向于手术,但我需要时间说服他。”

戚维扬点了点头:“那我建议你倾尽全力,最好快一点决定。”

在戚维扬为半路接下的病患四处奔波的时候,苏笏也为案子的进展烦心。

九零年至今的失踪人口数报上来了,王景宁念兹在兹的青岛那几年失踪人员的年龄、性别和失踪时间密集度都比较靠得拢,可能性最高,然而划去女性和中老年人,受害人年龄符合这个作案者习惯的人数却对不上,皱着眉头看看手边传来的纪录,苏笏觉得有股挥之不去的挫败感:

他翻开手里传来的纪录,看看自己列出的比较可疑的名单,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1992年3月,路XX(男,15岁,已辍学)

1992年4月,许X(男,21岁,工人)

1992年7月,王XX(男,17岁,无业人员)

1992年8月,赵XX(男,23岁,教师)

1992年12月,林X(男,16岁,无业人员)

1993年2月,韦X(男,18岁,店员)

1993年5月,张X(男,20岁,无业游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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