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妹妹，你且安心在慈宁宫等着，若是明日皇帝要换了慈宁宫的太监宫女，你也不要阻拦，暂且忍耐着，雍亲王那里就交给我亲自去游说。”

心中不知不觉滋生了野望的段摮，而今已经不用皇太后催促，他都有点跃跃欲试了，废黜了皇帝之后，只要他果断的杀了秦炎，再将秦国皇族斩草除根，他也就能迈开大步走向高高在上的龙椅了。

“哥哥，你尽管去做，我在慈宁宫等着。”和段摮达成一致，皇太后含笑目送段摮离开。

皇帝，你怨不得我们心狠，是你要先铲除段家，你绝对想不到，我段家在教导女孩之时，都会不厌其烦的向她们灌输，即使她们出嫁了，也还是段家的人，她们在夫家所谋求的一切也都只为了段家，夫家和她们的孩子只是她们利用的工具，嘿嘿……

向来时一样鬼鬼祟祟的段摮，依旧鬼鬼祟祟的离开了皇宫，一轮弯月高挂在夜空里，忽而一阵风吹过，大朵的乌云遮蔽了弯月，登时天上地下都被黑暗笼罩了。

风吹拂在段摮的脸颊上，黑暗中只看到段摮那双射出贪婪，阴狠的双目闪闪发光。

＊＊＊＊＊＊

昨夜是第一次沈清同秦颖同室而眠，却是相安无事，秦颖放下了对沈清的仇恨，而沈清也没有去追究过去秦颖的迫害。

晨光洒进了凤仪宫里，沈清睡到了自然醒，比他平日里要晚起了一会。

静静的躺在床上，沈清能感觉到身体里充盈了一丝一丝的力量，身体恢复的比他想象的要快，不久以后，他就能带着一大一小出宫了。

凤仪宫里除了他，还有一个人，不是高伍，也不是秦熠，是武帝秦颖。

他背对着沈清坐着，身上穿着上早朝的龙袍，只是头上的冠冕摘下来了，露出他用发簪挽着的如瀑黑发。

“秦熠，刚刚来过，你还睡着，朕叫高伍将他带出去了。”秦颖没有回头，却知道沈清醒了。

沈清坐起身，他没有看错，秦颖的背影有着落寞，让他那边瞧起来有些阴冷。

不等沈清召唤，秦禄早有眼力见的带着两个小太监进来，服侍他更衣着装。

对秦颖将凤仪宫内宫当做，他的御书房这件事，沈清没有发表什么意见，秦颖却在那边叫道：“沈清，过来瞧瞧……”

第七十一章

沈清向秦颖走过去，秦颖那一声呼唤，跟他的背影一般寂寞，阴冷：“秦颖，我不看秦国的折子。”

他不知道秦颖要给他看什么，他先对秦颖声明，不看秦国的奏折，看了，就会跟秦颖多一分牵扯，他离宫就会很困难了。

“不是朝臣上的折子，是一些比较有趣的东西。”秦颖的身影不动，沈清却仿佛看到，秦颖扯开薄唇露出一抹讥诮的冷笑。

“是什么有趣的东西？”沈清对秦颖的事没有好奇的心思，只是顺着他问了一句，秦颖喜怒莫测，为了不叫秦颖在凤仪宫里化身成一头暴龙，沈清才接过秦颖向后递过来的纸张。

“这是……”沈清一行行看下去，他想，他理解了秦颖为何会显得寂寞，阴冷，原因都在这些纸张上，一字字，一句句都是引起秦颖突变的因子。

原来皇家不只无父子，也无母子，沈清拿在手里的纸张，其实是密探送来的密信，上面记载了今夜皇太后跟段摮的对话。

密信的内容是，皇太后跟段摮合谋要废了秦颖，另立秦炎为帝。并且皇太后跟段摮，还想要结果秦颖的性命。

“沈清，你在同情朕吗？还是你在怜悯朕？”秦颖抓起密信，双手轻轻一合，密信就在他的手掌里碎成了纸屑。

“我既不同情你，也不怜悯你，我只是想起了大哥让我记住的话，在皇家里真的是无父子，无母子，也无兄弟姐妹，虽然大哥的话不一定代表了全部皇家人，但是也说明了的确有这样情况的存在。”

在现时空里他还是沈家小六之时，沈易为了让他在异时空里，能时刻不忘皇家人，还有朝臣间的勾心斗角，每天都抽出一段时间，陪着他一起看皇家和朝堂上残酷的争斗，要让他记着不能跟燕国皇家，不能跟燕国朝臣亲近。

沈清看到的第一部史传中，看到的不外乎是父杀子，子杀父，兄杀弟，弟杀兄，全部是杀来杀去互相算计的血腥和冷酷。

“小六，你去了异时空，不能以现时空的准则来看待异时空，那里比现时空更加残酷。”

沈易的话还言犹在耳，沈清已经看到了一部分的史实。

“沈清，你也出身在皇家，你为何会来到秦国，成为凤仪宫的主人，不也是源于皇家的残酷吗？”

若沈清还是燕国的太子，秦颖想要将他带来秦国，其中要花费的波折会数不胜数，燕国是不会甘心，将一国太子送入他国后宫的，哪怕是以平等的身份进入他国后宫，坐上后宫最高的位子，也是轻易不会实现的。

“嗯，你说的不错。”沈清认同秦颖的话，他秀美的脸上却不见丝毫的怨恨，只有秦颖最近常见的平静。

他没有经历过秦颖所说的残酷，他生长在幸福和乐的沈家大宅里，父亲和爹爹以及众位兄长，对他都是呵护备至，因此他不会也不可能体会到秦颖的处境，也不会有怨恨。

秦颖深深的望着沈清，片刻后才说道：“朕知她不会甘心被关在慈宁宫里，却没有料到她不只要朕的皇位，还要朕的性命。”

第七十二章

这就是小时候，会对他微笑的，那一个温柔美丽的女子。秦颖以为是岁月和先皇改变了皇太后，也改变了他儿时记忆里的温柔美丽的女子，使之成为只热心于权势，而放弃了亲情和爱情的强悍女人。

“这还真是最讽刺的认知。”秦颖的桃花眼里是自嘲，是淡淡的失落：“朕的认知竟然是自以为是，其实包裹在温柔美丽当中的，才是真实的她，利欲熏心，没有亲情，不需要爱情，一心只扑在权势上，心里唯有段家的女人，那就是朕的母后，这个国家的皇太后，哈哈……”

从一开始，他和秦炎就被皇太后欺骗了，欺骗的彻底，就是先皇也被皇太后欺骗了。

“她欺骗了朕，欺骗了秦炎，也欺骗了先皇，沈清，你知道吗，先皇竟然是抱着，他的皇后深爱着他，却求不得愤而才会为难他的宠妃的念头驾崩的，你说，这可不可笑，那个女人他根本没有心，没有心，哈哈……”

秦颖哈哈笑着，笑的身体前仰后合，仿若是喝醉了酒的人，他的笑声穿透了凤仪宫，回荡在凤仪宫的天空上。

沈清默默的望着，趴在几上哈哈狂笑的秦颖，求不得，三个字，却原来也真实的体现在秦颖的身上，他是秦国的武帝，据万万人之上，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但是他也是有求不得的。

“哈哈……”秦颖好像是笑累了，他的笑声慢慢的低下去，他的人也彻底的仰靠在几上，束发的簪子掉落，长发披散在几上，仿佛黑色的河流，河面上有流光在闪烁。

“秦颖，天下间不是你一人，才懂得‘求不得’这三个字。”秦颖的笑声，在沈清的心头引起一丝的涟漪，秦颖跟沈家人有相似的地方，执着，重情。

“你是秦国的武帝，高处不胜寒，你拥有了太多，因此你会孤独。”也会有求不得。

“是啊，朕就是站的太高了，那个人才会说，他不能跟朕并肩，他必须也唯有永远站在低处。”秦颖从几上起身，罔顾披散了一肩的黑发，也挥退了欲上前的秦禄。

当初，他向那个人伸出手，想要跟他一同走到最高处，那个人拒绝了他，只肯永远站在比他低一阶的地方，那个人宁肯仰视他，也不肯跟他并肩俯视天下。

“朕想要跟他共享天下，他却要朕一人独处高处，是朕想的太简单了吗？还是朕不应当太早向他伸出，要携手前行的手？”

秦颖盯着他修长的手，沈清也看过去，片刻后，他突然伸手，一把将秦颖拽了起来：“不管是你想的太简单，或早或迟，都已经是过去了，你要向前看，除非你要放弃皇位，你就可以继续沈湎在过去里。”

若他所看到秦颖是这样的男人，皇太后将会不战而胜，秦颖轻易就能布上颜风的后尘。

“朕，会向前看，颜风，将会是过去。”秦颖没有立即抽出手，沈清手上的温暖，传递到了他的手心里，纵使心中不舍，他也必须让颜风成为过去，否则他无法跟皇太后匹敌，也无法继续站在高处，在他还不想放弃之时，没有人能将他拉下来，没有人！

第七十三章

“人当然要向前看。”沈清放开了秦颖的手，有意忽视秦颖桃花眼里，一闪而过的一丝怅然。

“你若是被困在过去，你就有了弱点，你是皇帝打起精神，跟皇太后来一场对决吧。”

“是啊，朕是要打起精神，跟皇太后来一场对决，朕要让皇太后知道，朕才是秦国的君皇，不是她能随便指使，也不是她手里的傀儡，更不是段家谋取私利的棋子。”

秦颖的手指轻轻的捻了捻，他的手上仿佛还残留着，沈清温暖的手带给他的触感。

温暖，一直是身为帝王的他得不到的，而寂寞，却是一直形影相随。

“既然你要跟皇太后对决，慢走，不送。”沈清淡淡一笑，对秦颖挥挥手，秦颖久留不走，秦熠和高伍就不敢过来。

“沈清，你在对朕下逐客令。”秦颖的眉峰轻轻一挑，斜飞的桃花眼里光芒一闪，他有点不能置信，上一刻，沈清看似还在鼓励他，这一刻，却直接让他离开。

“秦颖，你瞧，你留在这里，小熠和高伍就不敢过来了，你堂堂一国帝君，吓到两个小孩子也不好，而且你不是有要事要忙吗？”

沈清也笑，他这下达的就是逐客令，秦颖留在这里，不一定会真正的惊吓到秦熠，但是会让秦熠拘谨，让高伍感到不自在才是真的。

“沈清，朕告诉你，朕从今儿开始，还就在凤仪宫常住了，秦熠也是皇子，他若是因为朕在就被吓得不敢前来，你再用心他依旧是懦弱不堪当大任的。”

秦颖不但不走，反而又坐下了，还叫秦禄为他捶肩膀，那双桃花眼却挑衅的望着沈清。

“幼稚。”沈清低喃，他从不认为是皇子，就必须要有用，要能担当大任，沈家有六个兄弟，除了大哥必须继承家业，其余的几个兄弟，也包括他，都是挑选自己喜好的去做，而从不在乎会不会被人评价为不堪当大用。

“哎，你做什么，辩不过朕，就要逃走吗？”秦颖斜倚在榻上，正舒舒服服让秦禄伺候，却发现沈清掉头就走，忙伸手指着他问道。

“是啊，陛下，我也非常懦弱，也是非常无用的，这样懦弱无用的我，自然不能留在这里陪在陛下身边，而且还是跟小熠和高伍在一起自在，陛下，请恕我不奉陪了。”

沈清也不知为何，会跟秦颖斗嘴，原本他不在乎这些，也鲜少跟人起纷争，但自从来到这里，而且在他逐渐适应后，好像他的性格也有点改变了。

就像刚才，他是故意喊秦颖‘陛下’，但秦颖和他都知道，他不怕秦颖，好像他在享受斗嘴的乐趣。

奇怪，是我变得幼稚了吗？沈清想，不等秦颖说话，就走了出去。

“秦禄，交代下去，凤仪宫的安全不能有一丝纰漏。”是从他改变后，沈清的性格也改变了吗，不再用喷火的愤怒目光瞪着他，而是肯跟他平等对话。

这就是从前的颜风也做不到的事，无论他如何的表示自己爱着颜风，希望颜风不要介怀两人的身份，颜风却屡屡推辞了。

那时秦颖满心里都是颜风，而今想来，是不是颜风根本不爱他，才坚持用臣子的恭谨来跟他相处。

“是，陛下。”秦禄看秦颖心情大好，也跟着心情大好，做主子的心情好了，他们这些做奴才的才能轻松不是吗？

由于这个原因，秦禄对沈清却是感激的，而对从前的颜风，秦禄却有些微词，皆因颜风的固执。

陛下就是你的主子，陛下要给你荣耀，你就接受呗，你却自恃清高，将陛下远远推开，也连带的让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受累。

此时，秦禄是有点窃喜，颜风的消失，对陛下来说或许就是一件好事。

“清君。”在院子里徘徊的秦熠，一看到走出了的沈清，立即欢快的叫着，向沈清扑了过来。

知道秦颖在内宫，他才和高伍在院子里徘徊，好几次，高伍要拉他走，都被他拒绝了，他等到沈清出来，高兴的几乎忘乎所以了。

张开双臂，抱住跳向他的秦熠，沈清也是满心欢喜，欢喜于秦熠的改变。不再是沉闷，拘谨，而彻彻底底的露出，属于孩童的天真和个性。

小孩子就是要笑要闹，要会玩会撒娇会调皮，这才是小孩子。

小时候，哥哥他们就说他不像小孩子，因为他安静，是个性使然吧，他也愿意看到活泼的秦熠。

沈清在院子里跟秦熠笑闹，他们的笑声传进了内宫里，秦颖摆手，秦禄便退后了。

出现在台阶上的秦颖，看到的是互相笑闹的，一大一小两个小孩子，秦熠是小孩子，而沈清此时也好像一个没有长大的孩子，甚至两个还不顾身份，竟然还不时的滚到地上。

高伍在一旁大声的助威，有时向旁边跳几步，好不被秦熠和沈清绊倒。

“幼稚。”秦颖话虽是如此说，但他的人却已经迅捷的掠到，笑闹着的沈清和秦熠的面前，一手拎起秦熠，在他的尖声喊叫里，让秦熠丢到了高伍的身上。

另一手，一把抓住了沈清的手腕，将他拉到了自己的身后。

“陛下……”高伍战战兢兢的喊，他的双手下意识的抱着秦熠，人却因冲力向后退了好几步。

“父皇。”秦熠被秦颖的突然出现给弄懵了，他呆呆的瞅着被秦颖，强拉到身后的沈清，呆呆的被高伍抱着，一时间忘记了反应。

“秦颖，你是要参与进来，还是要破坏我们的欢乐，若是你要参与进来，请便，若是你要破坏我们的欢乐，凤仪宫将永远不欢迎你。”

沈清要从秦颖身后走出来，秦颖却硬抓着他的手腕，不让他走过去。

“朕是秦国皇帝，他是朕的清君。”秦颖说，沈清愕然，秦颖的话里怎么好像有赌气的味道，怎么他的性格有改变了，秦颖的性格也有改变了吗？

“父皇，儿臣是清君的养子。”呆愣了片刻，秦熠从高伍的怀里跳下来，冲到了秦颖面前，虽还有畏惧，却努力克制的紧盯向秦颖。

“想要，就跟朕来抢。”秦颖说，沈清扭头，秦颖真的在赌气，好像闹别扭的小孩，抢到喜欢的玩具，就要收藏起来。

“我不会输！”秦熠喊着，伸手就去拽沈清，秦颖的脚步移动，秦熠就抓了个空。

“可恶！”秦熠一攥小拳头，再一次冲了上去，却再一次扑空。

“老天，那是陛下吗？”秦禄看着跟秦熠抢‘玩具’的秦颖，吓得差点一屁股坐到地上，他的手捂住左胸，感觉心怦怦跳着，险些就要跳出来了。

虽然被这样的秦颖惊吓到了，但不可否认，秦禄承认在他面前的秦颖，才不再是高高在上的仿若神祗，一般冷漠无心又寂寞的帝王，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人间帝王。

就在凤仪宫里充满了，小孩子不服输的声音，大人恶劣的捉弄声音之时，又一个人出现在凤仪宫里。

那是雍亲王秦炎，他沉默的站在远处，沉默的望着不一样的秦颖和沈清，由于背着光，根本看不到他的脸，还有他脸上的表情。

秦禄再次被吓了一跳，他正要迎过去，秦炎却转身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