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出书版)+番外 BY 七草
  发于:201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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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傲气么……」江啸云低喃,不太明白。

忽然,余小小的笑声飘进耳里:「我得开些补脑的方子给你那两个弟弟。竟然以为你好骗,真是瞎了——嗯,还要追加明目的方子治治那两双拙眼。」

「就知道你最好。」

余小小莞薾:「进去吧,他应该等得快疯了。」

江啸云笑了笑,腾出手贴上门板。

咿呀——轻轻一推。

第十一章

一扇门、一道门槛,分隔内与外。

门外,晴空朗朗,是艳阳高照日正好;门内,日阳透窗入,可惜房里充斥的哀伤太沉重,反而落下满室的荒凉。

跨过这道门槛,意味着什么?江啸云现下没那心思去想,唯一知道的,就是不能放着房里的人不管。

可不是吗。瞧瞧,那个背对房门盘腿坐在床上面壁的,没错,就那个人——要是放着不管,谁知道他要窝在这躲多久,什么时候才肯出来见人。

蓦地,江啸云想起小时候的事。

其实跟萧焄璋一起生活的记忆不过短短两年多,但实在是因为中间发生了太多事情,以致于这两年多的记忆分外清晰。

记得第一次玩捉迷藏的时候,当鬼的那个是……啊,小石子!以为自己把人都抓齐了的小石子,得意地数人头怎么数就少一个,大伙想了老半天,才想到不就少了那个不太讲话的闷葫芦吗!

小石子气极了,没抓到最后一个是变不回人的,偏怎么找也找不到;结果游戏变了,本来是鬼捉人,后来变成人找鬼,找到日落西山,还是不见那只鬼,大伙玩得没趣,先走的先走,被亲人接回家的接回家,只剩他和雀雀。

找啊找,最后是他找到了他,躲在书院最角落的木工房里。

天晓得,那里之偏僻的,除了他谁想得到啊!难怪大伙喊散的时候也不见他出来,根本听不到嘛。

当时的自己心里想着,这人是笨蛋啊!被捉也是捉迷藏的乐趣之一啊!躲得这么认真,挑了个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有啥好玩的?

要是他没想到往那找,这笨蛋要躲到什么时候?

后来再玩的时候,这人还是认真在躲,每回都能找到不一样的地方躲得鬼都抓不到,没几次,他就变成游戏里负责当鬼的那只,实在是败给他了。

每回都是自己找到他,说不上原因,总之那时候他就知道要找到萧笨蛋,往黑里去就是。

到现在,江啸云还是不明白萧笨蛋干嘛没事净把自己往黑里藏。

但他想,以后有的是时间来想了,真想不到,等自己懒得想的时候再问他啰,反正这人不管多久,都会在自己身边,也不急于一时。

现在比较要紧的是先把人从黑里拉出来。

「我说萧笨——咳,萧焄璋——该喝药了。」江啸云走近他。

一只手伸了出来,掌心朝上等着。

江啸云将药碗放了上去,只听见几声咕噜,收碗的时候,碗里已经空了。

至少还是个听话的病人。

江啸云将空碗放在桌上,转身欲开口,床上的人抢先一步:

「你都听见了?」很沉、很闷的声音,却没刚才在门外都能听见的力道。

「嗯。」

「……我又骗了你。」

「是啊。还是在刚吵完之后马上又死性不改下了套。」他说,看见那人的宽肩抖了一下。

啧,心跟着揪啊。江啸云无奈地搔了搔后脑勺,这还怎么玩得下去啊这。

「……」

「道歉这么难吗?」咦,这话好熟。江啸云想起这是余小小曾说过的。

这问题,他等了好一会,才从那人口中听见带着叹息的答案:

「说了又如何?」停顿,深深地呼息。「也改变不了结果。」他终究不会爱他……萧焄璋闭眼,脑海中浮现数日前他搂抱么弟,这足让自己心死的情景。

但,死了的心——还是感觉得到痛的。「走开。」

江啸云的双脚动也没动,只道:「那个……下个月初九曜堡的武林大会,你想怎么去?」

……沉默。

总要有个人起话头吧?江啸云心想。

当然啦,他不会傻到去指望面壁的男人,只得自己来了:

「我说呢,如——」

「出去。」

当没听见。「——如果有个人为了得到某个人的心,挖空心思、机关算尽,结果把自己搞得半死不活、最后还被对方拒绝,那人不是普通的值得同情,而是不同情他的人良心肯定被狗吃了——你说说看,这种费尽心机却把自己往死里送的笨蛋世上找得到几个?」

江啸云停口,看见面壁的「笨蛋」双肩颤了下。

有在听,很好。继续:

「如果真有这么个笨蛋在像刚才说的那样被拒绝之后还是不放弃,又立刻动起脑筋设另一个圈套——这回进步多了,可就在好不容易快得到那个某人感情的时候,却因为心怀愧疚,又笨得故意制造机会让那人知道自己又被骗了,呐,你想想,就差这么临门一脚耶,如果他不说,不就达到他当初的目得了么,可偏就说了出来,那人还真不是普通的笨,是非常笨之外还要加上一个『蠢』字。」

「……」面壁的「蠢笨蛋」背部绷紧了,似是在忍些什么。

「出、去!」咬牙切齿,声音像从牙缝里钻出来的。

可惜,风吹不透脸皮厚。说话的人硬是不走,又能拿他怎办?

「可——这也代表这个人爱惨了那个某人是吧?辛辛苦苦一路算计到最后,宁可损了自己,也不愿伤了那某人——」江啸云从后头抱住始终背对自己的男人。「谢谢你这么保护我,虽然反而给我惹来更多麻烦,但心意到了就好,我不会怪你的。」拍拍肩。

劈啪!男人青筋一根接着一根地冒。一颗心被吊得老高的关头,偏那个掌握最后关键的人还东拉西扯,说话不着边际。

换做任何人,都很难不被激得烦躁难耐。

「你到底想说什么?」

「嗯……」方才废话一长篇的人迟疑了。

萧焄璋握住交扣在自己锁骨前的手,犹豫了会,最后还是咬牙往左右一拉。「我不需要同情,你不必觉得欠我,一切都是我心甘情愿。」

「是吗?」

「嗯。」

「真的?」

「真的。」

「不后悔?」

「……不后悔。」垂在身侧的手悄然握拳,隐忍。「出去,让我一个人静一静……拜托。」几乎是哀求了。

「好吧。」都说拜托了。江啸云拍拍他的肩,转身往房门走。

随着一声接一声的脚步,萧焄璋的心也跟着一沉又一沉。

啊,突然想到,他还有话没说哩!

江啸云转身,「呐,萧焄璋——」

「出去!」

「听我把话说完行不?就一句话?说完我就走?」

「……说。」

「我以后会好好珍惜你的。」真是……连自己听了都觉得不好意思,尴尬得直想找个洞躲进去。

嗯,话说完了。转身,走人。

江啸云伸手,抓着门框,拉开了点缝——磅!立刻被后头追上来的人重重按回去。

喀!落闩。

这情形,似曾相识。

不同的是,立场互换。

「哇啊!?」

江啸云还来不及反应,只觉腰上忽然一紧,整个人就往后飞了起来。

身子被摔进柔软的床被。「你做什么你——啊!?」

江啸云转身,正待推开扑将上来的男人,却已被他紧紧抱住,动弹不得。

「我说你、你有毛病啊!当我是米袋啊,这样扛来丢去的,你是……」扑压上来的男人抬起头,视线钉得他顿时哑口无言。

那眼神——如死灰复燃,似浴火重生,若冬尽春来,更是守得云开见月明。炯亮的凤眼灼烧藏也藏不住的渴望,男人刹那间陷入无法用言语形容的狂喜,同时感到无所适从的羞怯,下一刻换成置身梦境的恇惧,蹙眉迟疑的不安,最后——

「你刚说什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担心是不切实际的幻音传脑。

「听我把话说——」

「最后一句!快——不,不要说,先别说……」男人急乎乎打断,却又在瞬间停了催促,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凝视,带着一种怎么也看不够的贪婪、和一种不相信自己眼前所见的质疑。

半晌,他抽出压在江啸云身下的右手,小心翼翼地碰触身下的人的脸颊,指背微拱,在蜜色的平滑肌肤上来回抚摸,仿佛在确定指下的触感属实非虚,自己不是在作梦。

触碰的长指,微微地,颤抖着。带着又怯又惧的心情,轻轻地捧上江啸云脸侧——先是掌心、尾指、无名指、中指、食指、拇指——当整只手掌服贴在脸颊上,感受着传递过来的温热与光滑,男人吁出低叹。

曾几何时像这样?几近成狂地渴望拥有眼前这人,希望这人只看着自己,像自己在乎他一般地在乎自己,渴望着他接受自己的感情也给自己他的。

终于等到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设下陷阱,让他无法拒绝自己的靠近。

一度,这样的心思被他发现,狠狠地拒绝了自己。

可——好不容易走得这么近,就两个人,朝夕相处、晨昏与共,就这么放弃怎能甘心!不死心地又试了一次,直到看见他和他所爱的人在一起的模样,明白所欲求者终不能得,自己能得到的,只有这人对自己的同情、对自己的义气。

仅存的骄傲无法接受,持续多年的渴望也非同情就能满足。

终究,不是自己最想要的——他的感情。

绝望、断念、死心,拚命地说服自己,只要他开心就好。就在这时候,他将自己最渴望的他的感情捧到眼前,说要将它交给自己——

是真的吗?还是在作梦?

抱在怀里的身子是真的,碰触脸颊的温热是真的,疑视的这张蜜色肌肤的脸是真的——一切一切是那么地真,却还是觉得像在作梦一样,醺醺然,如梦似幻的晕眩感,久久不去。

张口欲问,想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出口的瞬间打消主意,担心一问就会从梦里醒来,昙花一现、黄梁一梦,一切只是自己的幻听妄想。

想纵容自己就此长梦不醒,喜悦淹没了理智的,灵台仅存一丝清明却残忍地选择了现实的清醒。

终于还是问出了口:

「就最后一句……」轻声细语里有太多的请求和害怕,就连萧焄璋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再让我听一次?」他悬着一颗心,像囚犯般等着临听自己的判决,忘了怎么呼吸。

江啸云突然有种想抱着他大哭的冲动。回想起听余小小口述当年求医经过的那天,他是听得心疼、听得难受,但更多的却是苦恼——怎么办?这人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为了自己做了这么多,要怎么还?

那时候的他压根就没想过,分筋错骨的痛是多痛?一次次的走火入魔有多损耗?痛得想死、拚命撞墙的痛又是怎样的痛?

这个人,咬牙承受。这个人,心甘情愿。这个人,默默付出。

也是这个人——净想些弯弯绕绕的方法,搞得自己跟别人一团乱,除了换来一身伤,也没什么效果,笨呐这人。

如果早一点告诉他,让他知道他为他做了这么多事,也许他就——咦?江啸云暂停思考,转了转,终于明白为什么余小小会说「萧焄璋也有他自己的傲气」这话了。原来——

拐了这么多弯、绕了这么多圈,为的就是要他主动爱上他!

不要他出于愧疚的弥补、不要他感念他付出的偿还,这人要的,是自己不为任何原因、没有任何目的、不由自主地——爱上他!

这、个、笨、蛋!那种东西只有一见钟情才有啦!他跟他是怎么认识的、之后一起生活又是怎样的情况——能一见钟情吗?吭!

你这家伙到底还可以笨到什么程度啊!江啸云实在很想揪着他衣襟大吼。

但他没有,实在是因为眼前的萧笨蛋已经等到脸色都发白,屏住的气到现在还没换过。

啧,心又揪了一下。

「说,会比做的好吗?」

凝视的丹凤眼动了动,一张脸说不出是什么表情,只有脸颊,透露出些许蹊跷——先是淡淡的白里透红,之后逐渐晕开,染成珍珠润红,层层迭迭,最后霞飞双颊点落胭脂红。

江啸云攀上他脖子,半支起身,轻轻地咬上羞赧酡红的脸颊,「嗯,有点绷,勉强可口。」

脸颊吃痛,萧焄璋身子一阵激灵,直到这时候才真的完全清醒过来。

甫低头,就看见江啸云正舔着唇回味,作出勉强接受的评论。

眼看粉色的舌尖就要消失在唇瓣之间……

萧焄璋发出模糊的沉吼,扑向说自己勉强可口的人,狠狠地吻了下去。

男人猛鸷的吻,如狂风骤雨,蛮横的舌追上江啸云就要退回口腔的舌尖,追过来不及咬合的牙关,长驱直入无人之境,先是舌尖挑动深处吊悬的小舌,身下的人发出一声呜鸣,扭动了下。男人视之为鼓励,带着席卷一切的贪念狂扫——柔软的、坚硬的,富有弹性颤抖着的……不放过,任何一处。

虽说,江啸云曾因酒后乱性,糊里糊涂挥别童子鸡的身分,但并没有让他因为开了荤就摇身一变,成为寻芳名客、调情圣手。所以当他忽然承受自己想都没想过的激情深吻时,瞬间脑中一片空白、神志迷蒙不清,所有的感觉霎时停顿,唯有男人正在肆虐的部位不断传来让他身子轻颤、逐渐发热的刺激。

恍惚间,腰带被解开,一下一下扯离自己的腰,两具身子有意无意地彼此磨蹭,交迭的衣襟一左一右,逐渐滑开,在男人身下慢慢地献出藏在底下那色如蜂蜜、滑若凝脂的肌肤。

忽地,男人停了下来,抬头,额头贴着他的,方才侵略的唇退开一张纸的距离,轻喘,炙热的呼息在彼此微启的唇间流窜。

江啸云本能地咽了口口水,皱眉:

「好苦……」话才出口,就被声音里的沙哑吓了跳。

遭吻掠夺的感想换来萧焄璋微微抬头,在他唇上轻轻一咬:

「余小小开给我的药方都会多加一味黄莲。」

「为什么?」不懂。

「笑我自找苦吃。」

嗯,真的,连他都觉得是。刚在他嘴里尝——嘴、嘴里?呃……江啸云没敢再回想下去,此刻的他只觉得身子直发热,方才在嘴里翻江倒海似的冲击感并未褪去,持续着激情的余韵。

「想什么?」

想你再吻——呃……「真的不后悔?」

「不曾。」萧焄璋低头,俯视躺在自己身下的人,忍不住腾出一手,划着被自己吻得红肿湿润的唇,逗弄那颗时而露出的小虎牙。「……若能苦尽甘来,值得。」

总觉得哪里怪……江啸云不禁疑惑地抬头,对上凝视自己的沉幽黑眸,眼里灼然燎烧着连他都看得出来的欲望,暗示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事。

但这双眼的主人迟迟没有动静。忍得额头沁出一层薄汗,仍紧守住最后一丝清明,等待。

是的,等待。他不确定是否自己真的苦尽甘来、如愿以偿,而非容易心软的江啸云一时不忍、对自己的同情。

更何况……视线游走到身下的人的左肩,上下两排、赭褐色的牙痕尚未脱痂,触目恸心。萧焄璋又是难过又是自责,舔过自己造成的伤口,淡淡的血味更令他心痛。

对他的感情、对他的执着,总是让他受伤……还说什么保护他,这样的自己又怎配拥有他、将他留在身边!

真的不能怪他,实在是一直以来,他只是一股劲地渴望拥有,却从来没想过自己真能拥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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