机关算尽(出书版)+番外 BY 七草
  发于:2013年06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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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案:

月黑风高杀人夜,

但对一头热的小虎子来说,则是个结拜夜,

萧焄璋无奈归无奈,仍是随着眼前这人去胡闹。

生同衾,死同穴——

姑且不论这结拜词是否有问题,

对萧焄璋与小虎子而言,一样的词,却是两样心思。

多年后当人长大,面对所爱之人如今已要娶亲的事实,

江啸云表面上欢笑喝酒庆祝,内心痛苦呐喊的情绪,

只有萧焄璋知道。

明知他是醉酒、明明听他口口声声对自己喊着雀雀,

可双手就是无法将他推开,只能以吻封缄,

让江啸云再无法吐出令自己心伤的话语……

楔子

夜幕如墨,圆月似镜,悦来客栈属于老板一家子生活的里院,三个孩子正站在前庭空地上玩游戏。

虽说在玩游戏,但好像只有一个小屁孩很热衷。

说是小屁孩实在有点太瞧不起他,好歹也十五鎯铛岁、可以娶妻生子的年纪了,可从他的言行举止中实在很难看出有养家活口的本事。

眼见为凭,旁边十四岁比他高出一个头的同伴还比他来得成熟稳重,刀刻也似、棱角分明的轮廓加深这名少年的阳刚气质,对于同伴夸张的言行毫无表情的反应,让他显得有超乎年纪以上的淡漠。

一双卧蚕眉动也没动,平板的语调搭着发育中尚未变换完全、像鸭叫般的粗嗓,重复同伴方才话中的重点:「焚香结拜?」

「没错!」十五岁的少年有着清朗的声音:「下午客栈里说书先生不是说了吗?昔日刘邦、项羽、张飞桃园三结义——」「刘备、关羽。」十四岁少年修正。

可惜,十五岁的少年倚老卖老,一个挥手就赖皮掉。「管他是刘邦还是刘备,反正都姓刘,项羽关羽差一个字而已,干嘛那么计较——哎哟,重点不是这个啦!」「那是哪个?」第三个孩子——真真个个是个小屁孩的十岁男童吸吮食指,侧着精致俊丽的小脸蛋问:「虎哥哥,雀雀不懂,重点是什么?」「呴,笨瓜雀雀。」被称「虎哥哥」的十五少年郎小虎子翻了翻白眼,「结拜啊!人家三个人结拜,咱们刚好三个人,趁着今天月黑风高也来结拜一下,学学古人玩玩嘛。」说着话时,左侧嘴角露出的小虎牙衬着月色,一闪一闪的。

「月黑风高杀人夜。」十四岁少年提醒他。「也是下午说书先生说的。」「呴!萧焄璋!你很烦哩!平常嘴巴跟蚌壳一样紧,怎样?今晚净是你的话,你存心跟我过不去是吧,蛤!你不满意我很久了是不是?怎样?我就是比你大一岁,结拜之后就是你大哥,怎样,咬我啊!」「……还没结拜。」原来是为了这目的。十四岁早熟的少年终于明白。

糟了个糕!小虎子心里暗叫。「我不管!我说结拜就结拜!」说着说着,跺起脚来。「不管不管啦!我东西都备好了!」他指着前面的小木几。「你们看——黄土一坯都堆了,九炷清香也点好了,一碗水就在那,连小刀都准备好了——花了我好大的功夫呢,就等着跟你们焚香歃血来个桃园三结义,我不管,你们陪我!」十四岁的萧焄璋看向十岁的雀雀,发现这从一年多前初见面就喜欢上、也一直照顾着的水晶小娃也看着自己,小小的肩膀微垂,像在叹息似的。

萧焄璋也很想,这样闹下去实在不是办法。他很清楚如果不照这人的话做,事情是没完没了的。

大人口中「龙泉镇的混世魔王」可不是叫假的。

唉。「你想怎么做?」

「就这样啊——」小虎子乐得一手一个,将两人拉到身边,然后弯腰拿起小刀,「既然要歃血结拜,当然要先有血啦,你的手指头给我。」话才刚说完,就将左边萧焄璋的手拉到胸前,毫不犹豫地在人家食指上划了道小口。

连问都没问,还没当大哥之前就先把未来义弟的皮肉当玩具玩,实在让人很难期待这个「大哥」会怎么个有义气法。

也亏得萧焄璋够沉稳,饶是这样,眉头动也没动,表情依然波澜不兴,平静地看着深红色的鲜血冒出指腹,在指尖汇集成珠,最后滴进陶碗装的清水里,慢慢地晕开。

「换我。」看他一脸没事样,可见割这么一刀不会痛到哪去,小虎子暗暗吁了口气,刀尖轻抵自己左手食指指腹,豪气地划了下去。「嘶!?」见鬼!他奶奶的,怎么这么痛!小虎子咬紧下唇忍住呼痛的冲动。

他一定是故意的!转头气闷地狠瞪骗他的萧焄璋。明明这么痛还装得一脸没事样,存心骗他,可恶……第二滴血,同样滴进陶碗,和着水,渐渐化开。

「一定要吗?」站在小虎子右边、十岁的雀雀蹙着好看的柳眉,抬起皎月下恍似仙界童子的清丽小脸,幽亮大眼眨啊眨,无辜地望着他的小虎子哥哥。「虎哥哥,雀雀一定要吗?好像很痛的样子……」不是「好像」,是「根本」就很痛!小虎子好想这么说,碍于面子只能忍住。

见虎哥哥没答腔,雀雀只好认命地抬高小手,又白又嫩的掌心朝天,伸出玉葱般的食指凑近他的虎哥哥。

「轻、轻一点哦,雀、雀雀怕痛……」童音微抖,怯怯地颤着,却又露出一副「我很乖、很勇敢哦」的坚强样,说不出的惹人怜爱。

小虎子捧起自动送上门那白玉般的小掌,凝视那玉润的食指,好半晌——「算了,」他怎么舍得,一直疼着护着的雀雀,他怎么舍得在他身上动刀,平常就算是跌倒瘀青他就心疼得要命,忙着抱进怀里又呼又疼的了,更何况是划开一口子流血,啊啊啊!说什么也办不到啊!「你还小,暂时先跳过,长大以后补齐就是,你说对不对?」问的对象当然是头一个挨刀的萧焄璋。

还没来得及想到要趁机抗议小虎子对自己的不公平待遇,对雀雀的呵护之心不亚于对方的萧焄璋立刻点头。

「好,那就这样,血歃好了。」见食指又渗血,小虎子吸了吸,才捻起先前燃了一阵子的香,一人三炷分妥。「来,跟着我念。皇天厚土在上,我小虎子——」「我萧焄璋——」

「我小虎子——」童音顺从地跟着。

……小虎子和萧焄璋纷纷看向站在最右边的雀雀。

等了好久都没听见下文,雀雀疑惑地看向两个哥哥。「咦?」「你要说我雀雀。」小虎子笑着指正,对雀雀,性急如火的他可以有龟般的耐心,候他个八百年也不嫌烦。

「哦,我雀雀——」乖乖应和。

「从今起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荣辱相随,生同衾,死同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随着声起声落,一向嘻笑的小虎子神情逐渐庄重了起来。

萧焄璋也注意到了,看向站在自己右手边的小虎子,视线不知怎的,老是落在小虎子左嘴角那映着月光的虎牙上。

然后嗯——刚刚的誓言好像有哪里怪怪的……十四岁的少年脑中重复着,试图找出其中的疑点。

可惜,旁边的人对他没那么多耐性,径催促:「喂,还不快一点,香快烧完了啦!再不说我揍你哦!」哪有人这么结拜的?唉。「从今起结为异姓兄弟,有福同享有难同当,荣辱相随,生同衾,死同穴,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从、今起、结、结为异、异姓兄弟,有、有福——」小雀雀再度抬头,清丽的小圆脸已经皱成小苦瓜。「好长,雀雀记不住呜……」「没关系,雀雀还小,神明知道的,这样就行了,乖,快完成了哦。」快要结拜出来的大哥二话不说,很干脆地放水,继续下一个步骤:「如违此誓,人神共弃,五雷轰顶,不得好死。」「……一定要这样?」询问的平板鸭嗓添了点不太甘愿的声调。

「怀疑啊!快一点!」

「……如违此誓,人神共弃,五雷轰顶,不得好死。」「如违此誓,人神共弃,五雷——」小雀雀三度抬头,好奇地问他最喜欢的虎哥哥:「被雷公打会不会痛?五个雷公一起打会不会很痛很痛?」「没关系,雀雀还小,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以后长大再补,乖,就这样拜拜,拜完之后喝这碗血水就算结拜了。」「哦。」小脑袋点了点,跟着两个哥哥朝天地与四方神明各拜了一拜。

待九炷清香插上黄土,小虎子捧起陶碗:「好了,我们三个一人喝下三分之一的血水,以后就是兄弟了,我是大哥,我先——」咕噜一大口,咽下。「恶,怎么那么难喝,换你。」萧焄璋接着,事已至此,再说什么也枉然,陪着玩到底就是。

「换雀雀!」没有刀子、没有流血、没有长得记不住的词儿,只是喝水的简单动作,雀雀喜孜孜地急着参与,捧着碗,小嘴啜饮一口:「唔唔,好难喝,呜呜……」「没关系!雀雀这样就算礼成哦,乖,」小虎子把碗抢过来,塞进萧焄璋手里,转身将么弟抱起来。「剩下的我叫你二哥帮你喝,别哭别哭哦,大哥疼哦,乖乖,不哭不哭,雀雀喝一口就够了,乖乖。」凝视淡红色的血水,萧焄璋终于忍不住了。「为什么是我?」「你是大哥我是大哥?」

「……你是大哥。」

小虎子点点头,接着问怀里的小孩:「雀雀,虎哥哥问你,大哥跟二哥同时说话,你是要听大哥的还是二哥的?」雀雀侧着脑袋想了想,「大哥啊,大哥比二哥大,对不对?」「没错,就是这样!」小虎子得意地朝义弟挑衅地瞟了眼,回头香了么弟软呼呼的脸颊一记。「聪明雀雀,大哥没白疼你!」「嗯,雀雀不是笨笨瓜!雀雀是聪明瓜!二哥帮雀雀,谢谢二哥!」就这样,在一大一小的热切目光下,萧焄璋心不甘情不愿地喝光剩下的血水,完成这个荒腔走板的结拜仪式。

主导这一切的少年单纯地以为,只要这样他们的情谊就能一直持续下去,就像说书先生说的——情义相挺,生死相随,就算有天长大,他和另一个少年共同呵护的水晶娃儿选择他们其中之一共度今生,也能坦然接受,正所谓「兄弟没有隔夜仇」不是?

被拖下水的少年没想太多,早慧的他思考着这仪式真算完成了吗?还有那总觉得怪怪的誓言到底是哪里不对劲。

十岁的孩子还天真无邪,不知道这仪式意味着什么,只觉得自己依赖又喜欢的哥哥们共同完成一件事,正乐着。

一场结拜,三种心思,胡天胡地的没个章法,糊里糊涂的天真烂漫。

他们都忘了,岁月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

他们会长大、会有所体悟,会经历许多的物换星移、人事轮转,更会有——属于自己的爱恨情仇。

第一章

徐州萧家,不只是徐州城的话题,也是当代一则传奇。

要看豪门商贾从白手起家到巅峰鼎盛继而由盛转衰,萧家俨然就是一部活生生、血淋淋的商贾兴亡史。

话说萧家在发迹前原是一穷二白的文人世家,一直到几代前的萧家人一句「书生无用」决意弃文从商后,家境才逐渐好转。

这位便是徐州「有间客栈」本号、开拓萧家客栈霸业的始祖。

从这位创始者开始起算,经历三代,萧家的「有间客栈」遍布十四郡十五道,到了第四代当家、排行第二的萧少艾,将其生意魔爪伸向南北货办,更令人不敢相信的是,一介商贾竟能搭上皇宫内院这条线代办采买!

萧家财富至此达到鼎盛,名列全国前十大商户之一。

任谁也不敢相信,这位商贾间口耳相传的大商人接下萧家棒子的时候不过才刚满十六岁。

更妙的是,这个十六岁的年轻当家那时已经有个刚满一岁的儿子。

萧家的盛况一度被百姓们用「赚钱赚翻天,金银堆如山」来形容。

更令人惊奇的还在后头。原来,萧家生产报国的功绩不只建立在「财产」上,也建立在「生产」上。

想想看,不过四代,扣掉家丁姻亲不计,单萧氏宗亲的人数就逼近三百之数,这是多可怕的「生产能力」,就算在重视多子多孙多人力的年代,也不可能这么夙夜匪懈、胡天胡地开枝散叶,孩子生了也得花钱养啊,哪个不需要银子来着,也幸亏是萧家才负担得起。

妙的是,这忙着开枝散叶的人当中独独缺了第四代当家萧少艾,底下就一个儿子,妻子难产过世之后也不见续弦。

听说,是因为这当家有一年为开拓家业到了南方,意外遇见一名男子,这男子美貌绝伦更赛貂婵西施,让这萧当家一见钟情、至死不渝,甚至为了这断袖情,终生不再娶。

这么一个顶天立地、痴情无悔的商业奇才,这么一段感人肺腑、赚人热泪的豪门情史,怎不让人对萧家竖起大姆指,赞声「好男儿当如是」呢!

古谚云:富不过三代。如此鼎盛的萧家,到第四代冒出萧少艾这么个奇才再创巅峰已是奇迹,到第五代还不出个败家子,就太对不起全天下辛苦耕耘、用血汗挣银生存的市井小民了。

就在四年前,萧少艾决定与断袖爱人隐退,将当家棒子交给第五代的萧九龄,第一年萧规曹随安稳度过,第二年就出了问题。

先是与皇宫的交易被另一家大户抢了去,痛失每年固定大笔官商勾结的收入;接着各地分号一个个纰漏炸开花,不是犯了官府就是营运不善被人买去,搞到最后,「有间客栈」只剩徐州本家老字号一间,再无分号。

要不是前头四代累积的祖产,现下近四百口人怎么活呦——大街小巷、茶余饭后,无不交头接耳窃窃如是道。

这些碎言私语早明明白白地摆在台面上,只差没在萧家人面前说了。

再加上三年前冒出个一表三千里的江家远亲来投亲,无疑是给萧家来个雪上加霜。

举凡投亲,不外乎孤儿寡母人单势孤,贫苦无依、身无所系,这江家远亲脸皮可厚了,一投就是十几二十口人,险险砸破萧家一灶锅!

也亏那败家子傻楞青的萧九龄吃得下这闷亏,二话不说在大宅里另辟别院、凿开独立侧门供江家使用,就连这江家人要娶媳妇,也当是自家的事在办,还忙得不亦乐乎。

有这种当家,萧家怎能不败?

外头的人都在等,等着看萧家进入最后自家人为家产吵翻天、发展出更精采的夺产大戏。人嘛,哪有不贪财,昔日是钱多到懒得争,现下金山银山日渐萎颓,不争?等着喝西北风啊!

是以,徐州城里的百姓在等,与萧家互为竞争对手的商贾也在等,甚至沾过萧家好处的各地父母官也在等——等着看这活生生、血淋淋的萧府兴亡史最后结局为何。

江啸云啜饮手里的粗茶,一边听旁桌人嘻笑私语关于萧家的消息,实在不敢相信萧家败得这么快。

萧少艾耶——那个老是跟他抢人的大奸商怎么可能放任自家人把大好的家业玩到这地步?

是他小时候不会看人,错看当年苦追在江叔屁股后头、老是出阴招拐他们离开江叔身边的萧叔?还是这几年发生了什么事让萧大商人不爱江山爱美人,抛下家业跟江叔私奔去了?

想不通,真个想不通啊——江啸云苦闷地低吟一声,双手抱头猛抓,每当他百思不得解的时候就会有这动作,已经是不自觉的习惯。

在来徐州之前,江啸云已经先回去一趟睽违八年的老家、位在龙泉镇的悦来客栈,才知道收养他的江叔在三年前将客栈的生意转让给一个叫李大的人接手,带着一家子迁来徐州。

等他来到徐州,想说先找间茶馆歇脚、整顿一下再探听江叔的下落,毕竟一别就是八年,眼看就要和家人重逢,情怯在所难免,何况自己还是趁夜偷偷留书出走的,自然更多了点心虚和不安,想着久别重逢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对那收养自己的好人喊声「江叔」,而对方是不是还会像过去那样,扬起温柔的笑容喊他一声「小虎子」。

还有那疼在心坎的晶莹小娃、被他拉着乱结拜的宝贝么弟。当年他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的雀雀,现在不知道是不是变得更好看、更俊美?是不是也跟着江叔到徐州了?见着他是不是会像以前一样扑进他怀里,甜甜喊一声「虎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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