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我悄悄地瞥了一眼远处的卡利俄珀，满意地看到了她瞬间面红耳赤。
是啊，是啊……
转念一想，我又为什么非要追寻那种精神上的结合、高度的完美呢？！我一直追求和德兰西斯达到那种完美的契
合，我们在精神上有着相似的、凡人难以达到的高度，那种结合令我向往，可是太过理想化。一旦这种爱有了些
许的污点、些许的不完美，就会从心里折磨彼此，以至破碎。
与其在这种理想化的爱情中溺死，倒不如在世俗的男欢女爱中迷醉。
尽管我对卡利俄珀没有那种爱的情怀，可是她却那么爱我。况且，和她在一起会爱得很简单，我根本不需要费尽
心思地去经营它。
身边有这样一个愿意舍弃自我、为我付出一切的人，我为什么还傻傻地固守着那份无望的执念，而不接受这身边
的人呢！
离开了普罗塔哥拉和他的朋友后，我来到了卡利俄珀的身边，第一次牵起了她的手。
“走，我再带你去卫城下面看看吧。”
我说得温柔，可卡利俄珀被我握着的那只手却在轻轻地颤抖。
我以为她是太过开心才会这样，直到我牵着她的手走到了无人之处，被她轻轻挣脱，我才发现自己大错特错——
“潘希利亚，记得你对我说过，即使我是个女人，却也有一个完整的人格。”
我不可置否地点了点头。
“所以……对不起。如果你对我没有那种感觉，请不要骗我！”
我彻底愣住了，眼睁睁看着她转身离开，渐行渐远，直至彻底消失在我的视野……
潘希利亚啊潘希利亚！亏你自认聪明，却在对待感情之事上蠢到了家！
我独自站在卫城下，抬头仰望最高处的帕特农神面，恨不得跑上去一头撞死在门口的柱子上。
无力地坐在了地上，我的情绪低落到了极致。
恍惚间，故人的面容在我的面前重叠交织，由远方渐行渐近、渐行渐近，最后竟离奇地汇成了一个身影，而那身
影不是德兰西斯，竟是伊菲斯。
我看到伊菲斯渐渐向我走了过来，带着他那特有的纨绔子弟似的微笑。
是啊，我欠他的，恐怕是最多的了……他被德兰西斯杀死，说不定也和我有关系呢……
我干笑两声，对着他的幻影道：“伊菲斯啊，我也被命运狠狠地报复了，所以，不要恨我。”
“傻瓜，我爱你还来不及，怎么会恨你呢！”
什——什么？！
眼前的“幻影”竟然说话了！
我听得是那么真实，难道是我的耳朵出了问题？！
我不由得一下从地上跳了起来，看见伊菲斯就停在我的面前，近在咫尺。
如此真实的感觉，又哪里像是幻影呢？！
“天哪！我——我一定是精神错乱了！”我伸手咬了一下自己的手指，疼得很——这一切都不是梦！
伊菲斯的一只手竟搭上了我的肩膀，触感也是如此的真实！
我彻底呆住了，眼睁睁看着他的头缓缓靠近我，近得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一个浅吻落在了我的嘴唇上。
我想我是疯了……
“潘希利亚，到现在还认为我是鬼魂吗？”
我张大嘴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怎么，只有你能逃，我就不行？”
我感到自己全身的血液都涌到了头顶！
“哈哈！你不是在做梦，我没有死！你看！”伊菲斯执起我的手，引导者我摸摸他的脸，又摸摸他的胸口，“看
，现在相信我了吧！要不要我再亲你一下试试？哈哈，本来以为找到你会很困难，没想打一到了雅典，满街人都
认识你了！你还真是不管走到哪里都——”
伊菲斯的话还没有说完，我就一下子扑在了他的的胸口，感受到他的心扑通扑通越跳越快，而我，也终于有了一
个倾泻的出口，许久以来郁结在胸中的苦闷顷刻间崩塌。
本以为眼泪早已流干的我，终于还是在他的怀里失声痛哭，泪水在他的襟口湿成了一片……
我看见伊菲斯对我的表现有些不知所措，手忙脚乱地为我拭泪，那样子还真是说不出的可爱，最终，我还流着泪
，就忍不住笑出了声。
当我从安提诺那里听说德兰西斯已经把伊菲斯处决的时候，真是一千个一万个没想到，他竟然也能逃得出来！
我突然想到了初见林德斯的时候，他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你是失而复得的至宝。
而现在的伊菲斯，也正是我失而复得的至宝啊！
我紧紧紧紧地抱住他，生怕一松手他就又变成幻影飞走了。
命运真是奇特而难以探知啊！也许你刚刚被打入谷底，陷入了绝望地深渊，认为自己失去了活着的理由，但是下
一秒，命运就会丢一个大大的礼包给你，让你欲罢不能。
尽管人生总是苦大于乐的，但是那星星点点的快乐太过于甘美，总是引诱着人为了体会它而坚强地活下去。
看着伊菲斯未曾改变的面容，我突然感到，这个世界总是有东西是值得相信的，总是有理由使我继续活下去的。
而现在，伊菲斯就是我活下去的理由！
我和伊菲斯手牵着手，沿着卫城脚下的路一直走啊走，直至走到荒僻无人的郊外。伊菲斯给我讲述了他死里逃生
的经历。原来他的一个可怜的部下自愿作了他的替死鬼，他才有幸化了装连夜逃离了上马其顿。他没敢回色萨利
，而是带着几个亲信直接乘船绕过了马格尼西亚，在优比亚岛上停留了一阵子，又来到了雅典。
托阿斯是在希波战争中与伊菲斯并肩战斗过的好友，而伊菲斯来到雅典，就是投奔托阿斯来的。
我给伊菲斯讲述了这些年发生在我身上的所有事情，毫无保留，听得伊菲斯一个愣一个愣的，不过最后还是被他
全部接受了。
“这些年你真是受苦了……”
宽大的槐树枝叶下，伊菲斯紧紧抱着我，仿佛要把我揉到他的身体里去。
“呵……我从小到大就没有体会过安逸的生活，受苦受难就是我活着的方式。”
“别这么说，我会心疼的！”伊菲斯轻吻了我的额头。
我抬眼看着他。棕色的碎发，骨感的脸颊，深深的眼窝高高的眉弓，他的模样没怎么变化，只是表情正派了些许
，稳重了些许。
我情不自禁地搂过他的脖子，吻上了他的嘴唇。
令我没想到的是，这个从前只要一见到我就巴不得吃了我的男人，起先竟然有三分推拒我的意思，不过，很快就
反守为攻，用柔软的舌侵占了我的口腔，反复舔舐、吸吮，弄得我几乎喘不过气来。
依依不舍的分开之时，我已经激动得不成样子，手在他胸口不安分地摸着，然后悄悄滑到他的衣扣上想要解开。
伊菲斯竟然愣住了。
我一把把他推到了树干上，低下头吻他露出的肌肤，然后手又滑到了他的腰间，想要去解他的腰带。
我从没有这么想要他。
可没想到，这家伙居然伸手挡住了我。
“潘希利亚，那个那个……”
“啊？”
“那个那个……哦对，你现在住哪里？有地方安身吗？”
我叹了一口气，知道他不想要。可这是为什么？难道他对我的感情变了？
也对……离开他已经四年多了啊！
我说：“我暂时住在一个叫安提诺的朋友那里。”
我替他理了理衣服，然后站直了身体，平息了一下气息。
他突然提议道：“过来……和我一起，怎么样？”
“我告诉过你，过几日往波斯去的商船开动的时候，我就要离开了。安德烈长老还带着族人等待我搬救兵回去呢
。”
“我知道……”伊菲斯刚才扫了我的兴，现在却又伸出右手，暧昧地插入了我浓密的黑发里。“你以为今天你遇
到了我，我还会再让你独自上路吗？这几天就不要再打扰安提诺，过来和我一起住吧，然后过几天，我们一起去
波斯，我会一直保护你，直到天涯海角！”
这话听得我热血沸腾，我一时忘情道：“伊菲斯啊！我现在真后悔，为什么当初爱上的人，竟不是你呢！”
不知为何，伊菲斯的脸色一下子变了。他刚才一直在磨蹭我脖颈的手也松开了。
我有些奇怪地看着他。
伊菲斯看着我，表情僵硬，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风采，那双褐色的眸子里，此刻流露出的，是满溢而出的哀伤。
许久，他才吐出了这么几个字：
“其实……其实德兰西斯他……”
我的食指压在了他的唇上，让他收了声。
“不要再提这个名字。他在我的心里已经彻底死去了。我会强制自己忘记他，不再从心里给他留取任何的空间。
”
伊菲斯的表情纠结了好一阵子，仿佛想要说什么，但最后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我不禁调笑道：“怎么？几年没见，吊儿郎当地纨绔公子就变得多愁善感起来了？”
“哪有……”
伊菲斯又露出了标志性的坏笑，可是我看得出来，那表情作得很勉强。
日暮时分，我回到了安提诺的宅子，叫上卡利俄珀，要同安提诺父子道别。父子俩竟都很舍不得我。
“有朝一日我的琐事都忙完了，一定会再来雅典拜访你们的。”
“一言为定哦！”普罗塔哥拉和我拍了拍手说道，“如果你不来雅典看我，我说不定也会去找你的！”
“嗯。”我露出了微笑。看着普罗塔哥拉年轻热血的样子，我发觉他真是像极了过去的我。
“对了，这个送给你。”普罗塔哥拉从衣服里掏出了一个拇指大小银制的小胸像，伸手递给了我，“这是一个会
手艺的仆人做给我的雅典娜胸像，你带着她，她一定会保佑你的！”
我满怀感激地接了过来。但是，在看清那个小胸像的时候，顷刻呆滞——
这做工、这形象，实在是像极了……
“普罗塔哥拉，你告诉我，做这胸像的可是你家中本来就有的仆人？”
“不是。是父亲从色雷斯带回来的一个工匠。”普罗塔哥拉看着我惊异地神情，也有些诧异。
“这个人可是叫作西瓦？右脸上有一条刀疤？”
“是啊！你认识他？”普罗塔哥拉和安提诺都很惊讶。
他妈的，这个世界还真是小。
我不由得苦笑：“呵，呵呵……何止是认识呢！安提诺先生，能不能告诉我他为什么会在你这里？”
安提诺把事情原委向我娓娓道来。
原来，西瓦贪图钱财，在一次买卖中欺诈了他们。可没想到，安提诺是雅典有头有脸的大人物，不但识破了西瓦
的伎俩，还逼得他倾家荡产，身败名裂，欠了一堆债务。
按照先前的协议，安提诺甚至可以要了西瓦的命，但是看在他身为工匠的手艺非常好的份上，饶他一命，给他时
间好让他攒够钱，还清债务。可是西瓦臭名昭著，已经没有人再敢和他做买卖，到最后钱没有付清，只能把自己
也抵了出来，成了安提诺家的下人。
的确，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西瓦在把握卖给奴隶贩子之前对我说，他是因为得罪了雅典金矿上的大人物，倾家荡
产，不得已而为之。
原来，西瓦得罪的雅典的大人物就是安提诺！
我把我和西瓦之间的过节全部告诉了安提诺父子。
当安提诺知道西瓦偿还给他的钱竟是把我卖给奴隶贩子而得来的时候，又羞又愤，立刻叫人把西瓦带上来和我对
质。结果，还不等谁先开口，西瓦一看见我完好无损衣冠楚楚地站在他面前，接着腿就软了，跪在地上连连磕头
，磕得帮帮响。
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普罗塔哥拉上去一脚就踹翻了西瓦，怒斥道：“你不配待在雅典，也不配待在我家里！当时你对我父亲使诈的时
候，就该料到你是这种狗东西了！真后悔当时没有直接办了你！”
西瓦果真像条狗似的边哭边求饶。
我表现得非常淡定，上前一步对安提诺说道：“安提诺先生，你有恩与我，我本不该再提什么非分的要求。但是
现在我想带走西瓦，你尽管开价，我用全部资财付你就是了。”
“潘希利亚，你千万别这么说！一想到我那时手里拿到的钱竟是西瓦卖掉你换来的，心里就无比愧疚！你尽管带
走他好了，他在雅典没有任何的地位和权利，要杀要剐都随你！”
哈哈！这就是因果报应，因果报应啊！
告别了安提诺父子，我出门与伊菲斯相会。
我正要向卡利俄珀介绍伊菲斯，不料卡利俄珀冷笑一声，道：“我知道。”
她怎么会知道？
疑惑之时，伊菲斯凑到我耳边小声道：“潘希利亚，难道你没发现，刚才我们相处的时候，一直被人跟着吗……
”
我终于明白了。伊菲斯的警觉和敏锐程度远胜于我，当时偷偷跟着我们的人，不就是卡利俄珀么！伊菲斯在出现
在我身边之前，一定也偷偷跟了我一阵，所以我和卡利俄珀的关系，他恐怕也能猜个大概。
难怪伊菲斯会在那时拒绝了我……
我决心一定要抽时间跟卡利俄珀好好解释，但不是现在。
我牵着被我五花大绑的西瓦告诉卡利俄珀，我还有事要做，叫她不要跟来，可卡利俄珀到最后还是跟来了。
我把西瓦拖到市郊，绑在树上，拿出身上的武器、刀具，狠狠地在他身上泄愤。
西瓦一开始大吼大叫，但最后都被我折磨得无以复加，全然麻木了。可是我的气还没有消解，又折磨了他一阵，
才终于结束了他的生命。
我把他的尸体从山头丢了下去，山下多豺狼猛兽，他的尸首估计不出一日就会被吃得干干净净吧！
卡利俄珀冷冷地声音从我背后传了过来。“潘希利亚，即使西瓦曾经伤害过你，但他好歹也是一条人命，是你这
样做，是不是也太残忍了些！”
“宁可我负别人，也不让别人负我。”我没有看卡利俄珀，而是看着伊菲斯说这番话的， “但凡伤害我的人，总
有一天，我要狠狠地报复他，让他十倍偿还！”
我故意让伊菲斯听到我的这番话，以使他明白我对德兰西斯的态度。
伊菲斯也是聪明人，自然听得明白。
我以为他清楚我的态度后会对我放开，可没想到，这竟使他陷入了痛苦的僵直。他的眼中再次充满的痛苦与纠结
，总是想说什么，却又一直说不出口。
我怎会没有料到他有事隐瞒我呢！只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当他终于告知我一切的那一刻，我的心绪、我的道路
、我的生命，再一次被彻彻底底地扭转了……
第32章：真相与真情
我和卡利俄珀随着伊菲斯来到了托阿斯家。
虽然不似伊菲斯那么英俊潇洒，但托阿斯也是年轻有为之士。只不过，托阿斯对政治没什么兴趣，现在除了在民
众法庭义务工作外，就是守着自家那一亩三分地过日子了。呵，这样倒也逍遥快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