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此刻彻底颠覆了形象。
“是你让我爱上了你,可你又不肯施舍给我哪怕一点点同样的爱!我告诉你,纵然我的还年轻,但我的确已经不
是小孩了!”
艾里克西斯的身体颤抖着,眼泪顺着清秀的脸颊滚落下来。
在战场上不畏艰险、忘却生死的我,此时此刻面对这个男孩,却失去了全部的勇气。我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在
激动中咬破了嘴唇,嘴角含着血,眼中含着泪,没有再多看我一眼,转身而去。
几天后,艾里克西斯走了。林德斯说他回到安德烈长老身边去了。
我以为我仍有机会再见他,向他解释一切,挽回自己所犯下的错误。但是,上天最终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几个月后,明明已经被驱逐到最北方的瓦尔多人突然神不知鬼不觉地南下,攻陷了曾经被我们占领的军事堡垒。
北方的兵力部署按说足够抵挡一阵子,可是这么容易被攻下,看来瓦尔多部族是倾尽全部兵力了。既然瓦尔多部
族的所有力量都在那里,林德斯也就大胆地派出了最强的主力部队前去迎击。
不料,正中敌人圈套——
当林德斯赶到北方的时候才发现,这座军事要塞是我们自己向瓦尔多人敞开的,根本没废对方一兵一卒。而瓦尔
多人的全部力量自然也不在这里。
毫无疑问,有内奸。
当林德斯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他已经带着绝大部分兵力赶往了北方,不可能迅速撤回。而此时此
刻,真正地瓦尔多部族主力正在和西徐亚人串通一气,东西夹击苏伊托普利斯。
负责镇守的我兵力实在太少,无计可施,很快便败下阵来。
所幸,卡利俄珀护送着我、塞拉那和小西代克斯逃脱了,才没有落入伊诺克的手里。
我们东躲西藏,却没有走远,以为林德斯率军回程后定会再次击败对方。
可是几天之后,噩耗传来了……
那一天细雨霏霏,林德斯手下的一个步兵长官匆匆赶来,踌躇了好久,才紧紧握着我的手告诉我:林德斯在途中
被人暗杀了,他的手下军队随即溃散,惨败在了瓦尔多人和西徐亚人的手里……
林德斯死了……林德斯死了……
苏伊托普利斯被攻陷了……被攻陷了……
这一切来得实在太过突然……
我无法接受,更是心有不甘,可是眼下又能怎么办?!
“我们去南方,找安德烈长老!”卡利俄珀提议。
我说:“也只有这样了。”
当我们见到安德烈长老的时候,他已经知道了所发生的一切。他的情绪非常激动,说非要带领阿德利西亚部族最
后的人马与瓦尔多人同归于尽。
我当然强烈反对,命令他带着族人迅速撤到境外。
可安德烈长老非常激动,以至于丧失理智:“瓦尔多人杀死了我那么多族人,还杀死了林德斯,我们怎能不为他
复仇呢!”
仇一定要报。可我知道,现在不逃,就等于送死。
“忍一时之辱,好过任人宰割!”我用力摇着安德烈长老的肩膀,大声吼着想让他清醒。
“你不能阻止我!我一定要报仇!”
“啪”地一声,我的手毫不留情地打在了这个老人的脸上。
“林德斯去世了,我就是你们的王!你不听我的命令吗?!”
安德烈长老惊恐地看着突然大变脸的我,沉默了。
我相信他会明白,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啊!现在的我不是一个人,我要对整个阿德利西亚部族负责啊!
镇守南部要塞的族人们终于同意逃到境外了。
那天我突然想到了艾里克西斯,便向安德烈长老打听他的下落。长老已经明白了我的苦衷,自然不会再跟我这个
后辈闹别扭,所以他没有骗我,告诉我说,艾里克西斯并没有回到他身边。
那他去了哪里?!
我突然想到了他抓着我的手要求上战场时的样子——他想证明自己是个真正地男人……
难道……他去了北方?!
我的心一下子痛得不能自已。我知道,如果他进了军队,如果他去了北方,现在的他恐怕已经在沙场之上,尸骨
无存了……
我日夜祈祷自己的设想是错误的。
神开恩了。
我的确想错了。
艾里克西斯没有死,却比死更让我痛得无以复加——
在最后一批人撤出南方的要塞时,我也刚要离开。而冥冥中仿佛有什么力量让我回头看了一眼。
然后我看到了他,艾里克西斯。
他骑在马上,带着一只瓦尔多人骑兵队立于高地之上,欣赏着我们仓皇逃去的狼狈模样。
原来他就是那个内奸、那个叛徒……
一时间我甚至想立刻抬起弓箭射死他,可是,他的声音却远远传了过来:
“潘希利亚!我知道你只爱你的德兰西斯,我知道你想要得到一切都是为了他!我不会让你如愿以偿的!过去是
你夺走了我的心,而现在,我要让你尝尝自己的一切被夺走的滋味!”
我握着弓箭的手颤抖了,最终放弃了杀死他的念头。
我听见安德烈长老在诅咒自己的这个孙子。
可是,我知道,让他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一半是因为我。我让他被动地接受着我的全部,却不曾试图探知他心中
的任何想法……
人心和感情都是玩不得的东西,稍有不慎,便会引燃一场大火。只可惜,我明白得太晚了。
暮色降至,我望着天边的夕阳,无限感慨。
得失之间,其实只有一线之隔,于是我很容易地再次失去了一切。
人生果然如我所言,上一秒还在幸福的巅峰,下一秒就会跌入痛苦的深渊。
可是我怎能因此而放弃?
只因着那份亘古不化的执念……
第29章:信念
我带着阿德利西亚部族一直向东迁移,直到走到了赫布罗斯河以东。
暂时是安全了。
曾经,失去一切的只是我一个人,背负着自己一个人的苦难前行,时间长了,也就麻木了。可是现在,所有的族
人都随着我一同遭受着苦难,失去了世代生活的乐土家园。
看着形容憔悴的妇女和孩子,看着在战争中失去儿子的父亲,我的心压抑得喘不过气起来。
能承受常人无法承受的压力和痛苦,在黑暗的深渊里杀出一条光明之路,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伟人。
我从小崇敬那些传说中的英雄豪杰,希望成为他们那样的千秋人物,可是,当命运之手真的把我推进了千秋的历
史洪流中时,我感到自己简直要溺死在里面。
那一夜我独自在黑暗中前行,思量着过往的一切,忽而看到前方有一处微弱的光亮!
我睁大眼睛,发现发光的竟是一架纺线的纺车,而坐在纺车前的,正是锤纺命运之线的女神克罗托!
克罗托一边踏着纺车一边唱歌:
风雨来时路,
冰雪满愁肠。
摇首复顿足,
踌躇又彷徨。
举头念海外,
低头思故乡。
回首不堪泪,
远望不胜伤。
望断前程路,
我心多悲怆!
谁解相思苦,
谁慰我心凉!
……
我突然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看着命运之线被精心的锤纺出来。我知道,那正在被编织的,
不就是我的命运么!
“潘希利亚啊……”
一声呼唤打断了我忧伤的思绪。女神停下了手中的工作,招呼我上前。
我静静走了上去,看着她正在编织的命运之线,心中无限感慨。
“不管愿不愿意,人的一生都在被命运牵着走,自己所能决定的事情,其实少之又少。”克罗托抚摸着手中的线
,轻声说道,“这样的人生的确是可悲的。但是,如若把命运的决定权完全交给人自己,那这个世界就会乱了套
。人人都渴望幸福、渴望美好。然而,而因果相对,如果人人都为自己编织一段幸福的生命,那么最后的结果,
反而是人人都无法得到幸福。”
我说:“是啊。正因为自己无法决定自己的命运、正因为对自己的遭遇不满,人才会抗争,渴望挣脱命运的束缚
,得到想要的东西。人想要得到幸福的时候,那一定是因为感到不幸福。”
克罗托点了点头。“命运对所有人都是不公平的,这反而成就了一种公平。努力反抗命运的人虽然最终无法自己
编织命运,但是却在一路的磕磕碰碰中与幸福摩擦出火花。绝对的幸福根本没有,幸福只是在这样的摩擦中闪烁
,然后转瞬消失。但是这样的东西才珍贵、才叫人向往,不是吗?”
“哈哈哈哈……”我仰头笑起来,“这个道理,我又怎么会不懂呢!”
克罗托也笑了。只见她拿起了一缕正在锤纺的红线,叫我伸出手来。
我把手伸了过去,只见那红线飞到了我的小指上,绕了三圈,然后打了一个结。
“这是我送你的礼物。”克罗托说道,“每次看到它时,要记得想起:命运之线谁也无法决定,但是线的一端总
是系在自己手上的,而你自己,就有足以牵动它的力量!”
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发现我还是睡在小西代克斯的身旁,一切没有什么异样。但是,当我抬起右手来的时候,小
指上的红线赫然缠绕在那里,伴着初升的朝阳,闪烁着微微的光亮。
我再次露出了笑容。
那天早上我对所有族人宣布,有朝一日一定要杀回色雷斯,夺回我们的家园;不仅如此,我阿德利西亚部族还要
一统色雷斯全境,建立高度的文明,让希腊人都知道,我们并不是他们所说的什么蛮子。
我将小西代克斯和塞拉那托付给了安德烈长老,只带了受女神之命非要保护我的卡利俄珀一人,告别了族人,踏
上了去往波斯的路。
现在,所有我能够想到的可以帮助我的人,就只有那个一直像父亲一样对待我的波斯宰相阿尔达班了。虽然不知
道他是否能在这件事上住我一臂之力,但我无论如何也要试上一试。
命运之线的一端就系在我的手上,而我自己,就有牵动它的力量!
经过了几日几夜的颠簸,我和卡利俄珀终于来到了赫布罗斯河的河口。搭上了去往波斯的商船。
第一天的航行风平浪静,可没想到第二天,天气突变,海面上狂风暴雨。
我心里有些害怕,可是和女性待在一起实在不便表露。
没想到,卡利俄珀突然握住了我的手说道:“别怕,有我在。”
我道:“这话应该由我来说吧。”
卡利俄珀一皱眉,说:“你哪只眼睛看见我害怕了?再说了,我在你身边就是为了保护你的啊!”
“是我甩不掉你好吧……”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哪有男人需要女人保护的!”
“你真的不需要我保护?翻了船我可不救你哦……”
“真翻了船,你能自救就不错了。”
卡利俄珀突然睁大了眼睛看着我,“潘希利亚,你不会到了现在还觉得我只是个普通女子吧?!”
“你不是么?”我也瞪大眼睛看着她,“哦!对对对,你不是,你是阿尔忒弥斯女神手下的第一猎手嘛,武艺高
超……”
“我是海洋中的女仙。”
什么?!
“我追随阿尔忒弥斯女神,已经一千六百年了。”
我像见鬼似的一下子甩开了她的手。
“你、你开玩笑吧!”
还不等卡利俄珀回答,船突然轰地一声响,停了下来。
一声惊呼从舱外传了过来:“船触礁了!就快要沉了!”
我忍不住冲着卡利俄珀大吼起来:“你这乌鸦嘴!”
没想到,卡利俄珀淡定到了最后,使得我终于相信了她所说的一切。
“有我在,又怎能让你死在这海上?”
奇迹了……
船沉了,然后被风暴狠狠地拍在了礁石上,粉身碎骨。
可是,我为什么还活着?
动动手,动动脚——奇了!
我的意识的确还能控制我这具躯体!
我一下子睁开了眼。
只见头顶蓝天晴空万里,不时有几只海鸥飞过。
风暴已经过去了!
我猛地坐了起来,发现自己竟躺在另一艘船的甲板上!几个水手冲我走了过来,看了我一眼,然后大呼:“他醒
了!”
我看见卡利俄珀向我冲了过来。
“潘希利亚!”这姑娘一下子把我抱了个满怀,不停地用胸部蹭我,最后被我强制性推开。
“我们所乘坐的商船呢?”
“沉了……”卡利俄珀实话说道,“我毕竟只是一个小小的女仙,力量有限,所以只救起了你一个人……”
“罢了。”我摆摆手,站了起来,“能活下来我已经谢天谢地了。”
我走到船头,看着身下的碧海,突然觉得有些不对。
“卡利俄珀,这艘船是……”
“去往雅典的商船。当时只有这一艘船路过……所以我想……恐怕我们要先去一趟雅典,再前往波斯了……”
哎,又要耽误很长的时间了!可是这又有什么办法?能活下来,已经是万幸了……
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告诉自己,要淡定、淡定。
平静了一下心绪后,我去见了这艘船的主人,亲自表示感谢。
船主是一个在色雷斯拥有金矿的雅典商人,名叫安提诺,四十岁出头,为人很是和善。我们一路聊了很多,渐渐
相熟起来。
虽然我曾决心暂时忘却德兰西斯,但却又忍不住向他打听了色萨利的消息。
可是,我是万万、万万没有想到啊!
安提诺的一番话,几乎把我毫无准备的心灵彻底摧毁……
“你还没听说吗?德兰西斯一年前就把西部的王室荡平了,统一了色萨利全境,现在是希腊最强悍的君主!可是
,一直追随他南征北战的大将伊菲斯,却在最近被他下令处死了。”
“什么?!伊菲斯、伊菲斯他!”
“是啊,就是那个伊菲斯啊。”安提诺说道,“哎……真是可惜了。伊菲斯年少的时候就从希波战争中崭露头角
,后来平定色萨利内部叛乱,到统一色萨利全境,都表现英勇出色。在希腊也是一员名将了……”
“他为什么被处死?!”
“听说是违抗军令。你也知道,违抗军令是死罪啊。”安提诺说道,“德兰西斯去年统一了色萨利全境,不久之
后就开始率军东进,打败了一直和他争夺殖民地的上马其顿。在开战前,德兰西斯曾威胁道:如果上马其顿的亚
利山大把殖民地拱手让出,就不予以追究,但是一旦开战被击败,就要在皮德纳城屠城三天。谁想,亚利山大不
把德兰西斯放在眼里,硬是打了一仗,结果惨败。德兰西斯便下令屠城,而执行这项任务的人,就是伊菲斯。”
我一下子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