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惜这近似于完美的姿态却刹那间被一把长刀带着啸砺的风声当胸破开，锋利的刀刃轻而易举的划破人造肌肉直直将鼓动的心脏插了个对穿。

Kir的身体被巨大的冲击力带起，在惊愕中悬空又重重的跌落。原本已经没至刀柄的凶器插在地板上被顶出身体，破碎的零件一同迸出，在地上弹跳了几下就死气沉沉的不动了。

身穿黑色长袍，面容被遮挡在帽兜下的男人迈着方方正正的步子，从已经坍塌的棚子一边徐徐走来。Kir捂着胸口挣扎着坐起来的时候，男人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颇有耐心的看着人造人握住刀刃想要把这玩意从胸前拔出。

过了好一会，Kir也没能将长刀挪动一寸，终于放弃把注意力转移到身边这个男人身上来，又过了好几秒才将插穿自己的凶器和男人联系到一起，身体立刻僵在了原地。

熟悉的感觉，相似的身形，电流不稳带来的苦涩感让Kir产生了一种酸楚的感觉，似乎他对于这个及时销毁芯片也不想删除的存在有着如同人类一般的深刻眷恋。Kir突然有些后悔，自己那么决绝的从机械之城叛逃，半个脚步都不曾停下来对人说一句解释。

张了张嘴巴，Kir突然想对人说点什么，但记忆磁片像是卡在了身体里，飞速旋转却无法读盘。

就在Kir哑然的时候，男人动了，翻下帽兜露出硬朗帅气的脸庞，眼角隐藏着一丝疲惫，视线滑过Kir从肩膀已经扩张到锁骨的蜘蛛网样的伤口时，嘴角还不经意的抽动了两下。

非常自然的动作却唤醒了Kir的思考机能，他突然想起一件事，忍不住露出疑惑的表情。

“你为什么……”要杀我？

后半句话卡在了喉咙里，Kir来不及说完就被Galliano当胸踩在了地上，男人一手握住刀柄娴熟的从肋骨间抽了出来。紧接着又抖了抖手腕，刀尖径直垂下，恰巧从人类气管的位置刺穿了Kir的发声的零件，戳了个粉碎。

做出这一系列动作的男人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Kir离开的理由已经无关紧要，对于Galliano来说，唯一的想法就是亲手将这个只属于自己的人造人不留一丝情面的杀死。

他不关心机械之城发生了什么改变，也不关心这个世界以后会受到什么影响，他更不想知道那些散发着腐朽气息的老头子对Kir做了什么，甚至于Kir现在的情况也是那么的无关紧要。Galliano的眼里唯一有的，只是Kir这个本身的存在，他要他只看他只想着他，死的最后一个瞬间所有的记忆芯片都刻下他－Galliano的影子。

而现在，只要去杀死就好了。

对于人造人来说，死亡和销毁是两个不同的概念，销毁不过是删除了过往的数据，而芯片被破坏，肉体泯灭，记忆灰飞烟灭才是死亡，那是没有任何余地的最重惩罚。

Galliano要一寸一寸的破坏撕裂然后毁灭这个自己心爱的人造人，就先从声音开始。

记得最初的时候，自己就是被Kir的声音吸引到那个地方。安静的钢铁都市里不经意飘溢出来的细碎呻吟，划破了空气穿透他的耳膜，勾动了少年的心弦。

Kir曾经用那个温暖的声音叫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的对于Galliano提出的问题做出回应，也曾无数次的在他唯一的掌控者身下发出颤抖的呻吟。

乱人心魄，可恶，所以切碎。

Galliano移开了皮靴，第二个伤害的地方是Kir无力摆在身边的右手。

Kir的手指细长指尖圆润，保持了高端人造人一贯的白细质感。鞋底碾上弓起的指节时还能看到完美拟造的充血效果，刺激的Galliano头顶一阵发麻，远超常人的压力就落在了Kir手上，愣是把高强度的人造骨架踩成了碎片。

这双手不只一次的抚摸过他的脸颊，微冷的温度按在他的心口上，指尖随着心跳一下下的敲击胸膛。这双手也是拉着少年Galliano飞奔的元凶，将最优秀的未来掌控者扯入无法回头的地狱。

摄人精魂，可恨，所以碾碎。

其实Kir也是可以感觉到疼痛的，即使被人称为数字模拟出来的神经突触反应，那也是真实存在的感觉。而现在，Kir似乎已经失去了这样的功能，他麻木的躺在地上，被Galliano残暴的揉碾，眼睛里溢满了茫然。

Kir的记忆正被一片片的分化，高端的分析机能全线罢工，仅剩的运算空间留给了无法说出的话语。他仍然抱有疑问，无数碎片拼成的片段让他念念不忘那些关于感情的微小细节。

然而Kir已经错过了唯一的机会，粉碎的声带过了很久都没有自愈的迹象，在记忆被分化的同时，肉体的功能也在逐一丧失。

Lee、Tolas、丁七……这些过客般的名字随着数据的删除成为了无法修复的粉尘，在一个齿轮掀起的微风后消失的无影无踪。

按下传送机开关的最后一刻，Galliano的声音穿透了他的大脑，然而这拖着血丝的嘶喊也在数据归零之后化成了泡沫。

“寻找自由”这是Sky留给他的最终命令，无法破解，也是高端人造人本我程序销毁最后的阻碍。强大的本源代码坚持了许久后终于挪动了第一个数字，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自毁倒数重启。

最后的最后，Galliano对上了Kir那双漂亮的通透的金属色的眼睛。里面凝结的色彩让他迟疑，痛苦、疑惑、无奈、哀伤、无望、茫然，仿若他内心的投射，让他握着刀柄的手犹豫不决。

Galliano不得不用力的甩了下脑袋，在心里一个字、一个字的对自己说。

正是那双眼睛，推他万劫不复。

第十四章：在阳光下拥抱背叛

精煅出来的锋利刀尖悬在Kir右眼瞳孔的正上方，焦距在刀刃和Galliano身上摇摆，最终停留在位于中心位置的某个衣服皱褶上不再移动。

从Kir的角度看过去，这样的长刀有着扭曲的形状，模糊成一条白光的尖端随时都有可能刺透他的眼球插穿大脑。然而这些他都不在意了，确切来说，是不能在意了。

Kir，这个由机械之城第一创造者亲手制造出来的高端精密产物，拥有本我意识的只属于掌控者Galliano的人造人。从被创造起经历过改造、服从、死亡、侵犯、侮辱、以及爱之后，大脑内的机能芯片与中央处理器在一个微妙的时刻被类似病毒的分解程序彻底的摧毁。

这个程序以纳米为单位，在主体受创后第一时间进入人造细胞中待命，顺着体液而上潜伏到神经节点处随时等待芯片指派出思维活动的命令。一旦主体进行思考或者牵扯到情绪刺激等活动，立刻激活对周围数据进行破坏，调控程序启动后又立即进入待机状态躲避检测。

同时外部细胞快速进入衰败期，互相传染干扰，死亡后碳化在皮肤表层形成蛛网伤痕，正常情况下里应外合，在人造人机能完全被破坏后身体也被一张黑色蜘蛛网所笼罩，一触即碎，是最好的消除方式。

但Kir的情况比较特殊，精神独立的他能够受到情感的影响，体内的分解程序被不断的激活，破坏速度拉下外部一大截。伤口不过扩散了三分之一，就轮到Kir的记忆体遭到攻击。由近至远的记忆数据先是被分段，然后成片成片的被解析分离，整块都变成碎片后被当作无用数据彻底删除。

现在的Kir就被进行着最后的部分的分解，那些愉快的、不愉快的东西都混在一起，被挤压成小小的方块然后“滴”的一声消失不见，空出来大片的不可使用空间。

与此同时，大棚的外面连续发出了好几声仿若箭羽破开的空气的声响，先前还只是嘈杂的交谈声瞬间就转变成了尖叫与怒斥。大地也随之颤抖，支撑的柱子接连断裂，又坍塌的大半，只留台前的一部分空间。

而Galliano这时却被废铁一般的Kir激怒了，前一秒还在思考外面吵闹的情况，接下来就不可抑制的陷入了自我的世界。那样空洞没有光彩的眼睛让他怎么都无法下刀，尝试了几次，都是平行着摇晃了刀锋，最后只能懊恼的用脚狠狠的踹向瘫软的身体。

“你看着我啊！”

愤怒在灼烧Galliano的理智，让他如同野兽一般嘶吼，即使外面传来震天的轰鸣也无法吸引走他的注意力。躺在地上的Kir却安静极了，用空洞的眼神瞪着摇晃的顶棚。

“你他妈的用眼睛看我啊！！！！看看我！”

一连好几句命令口吻的怒吼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一样静悄悄的消失了踪影，得不到一丝回应。

“Kir！！！我在对你说话！！！你！看！着！我！！！！！！”

源于身体本能的第六感在刺激着Galliano的大脑，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尾音里拖上了虚弱的哀求。

仍然，是静悄悄的一片。

假装出来的耐心瞬间被撕成碎片，什么目的什么效果都是扯淡，剩下的只是穿着怒气外衣的恐惧。

“我让你看着我！看我！！！”

“他妈的快看我！”

“看我看我啊！！！！！”

临近崩溃的Galliano的力度越来越大，一脚、两脚，一直到Galliano将Kir的腰侧踹出一个窟窿，腰椎断裂成两节，濒临空白的人造人也没有任何的反应。

“看我啊看我看我看我啊啊啊啊啊啊！！！！”

平日冷静坚毅的男人早就失去了对于事情的判断力，木然的重复着他唯一能够想到的动作，肉块被靴子上的铁皮刮起，在半空飞出一道痕迹，落在Galliano的身上甚至脸上。

世界似乎也同时被他的怒气搅动，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息，大量硫磺的味道充斥了鼻腔，人类的声音从惊叫化为了求饶，断断续续的传入不停踢踹的男人耳中。但Galliano却完全无动于衷，只是继续他正在进行的动作，唯一还算正常的感官随着外面呻吟逐渐的削弱也封闭了起来。

这已经完全变成了一场单方面的没有意义的机械活动，发生在机械之城前第一掌控者与操作员之间。

这时候谁也没意识到，也许这样的崩坏正是对未来的一种预兆，在很久之后被放大了无数倍重复在机械之城里。

仍然还是飞行酒馆店长的Lee对此做出了简单明了的评价：报应。

但在那之前，之前的之前，Galliano的破坏行为终于在Kir的脊椎完全断开的时候停住了。外面的爆炸声也仿佛配合一般平息下来，大棚里忽然寂静的有些诡异。

有些呆滞的戳在地上，眼睛不可思议的扫过破败的如同摔碎的花瓶一样的Kir，Galliano用力的吸了好几口气强迫自己咽下，才认识到这正是自己所造成的“美景”。

静寂中，突如其来的疲惫悄无声息的侵吞了Galliano的整个身体，颤抖的手指无法再握住长刀，刀柄轻易的从他手里滑出，指尖的颤抖弹过尾端，让刀锋险险的擦着Kir苍白的脸颊插在地上。贴着脖颈黑色的发丝被切成两半，散落在Galliano的脚下。其中的一根碰到了沾满碎肉的皮靴，精神已经崩溃的男人像是被电流击中一般颓然跪地，双膝砸在Kir身边，掀起一片尘土。

“Kir……？”

许久的沉默后，Galliano小心翼翼的呼唤了一声人造人的名字，但空白的如同废铁的Kir连一个腐烂的声音都无法发出。

又是漫长沉默。

几声零星的爆炸后，大棚又颤颤巍巍的摇晃了两下，碎沙从顶棚上掉落在Kir的脸上，被Galliano轻柔的拂掉。

“我以为你背叛……了我。”男人压低了声音，呢喃般的流泻出细碎的话语。

“下船之后就看到全城通缉，我去找你，你在传送机里说了句什么，我没听到。”

“我以为你会联系我，我会找你。”

“但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我以为你都死在了空间缝隙里。”

“上层召集人销毁你，我才知道你还在，只是没找我。”

“为什么不找我，不相信我？”

“我是你的掌控者，唯一的。”

“我在任何可能的地方找你。”

“一个接着一个地方。”

“怕你死了，也怕你活着。”

“后来我决定杀了你。”

“亲手将你杀死。”

“就像这样。”

“不……不是这样，你不是我杀死的。”

“你怎么可以不是我杀死的。”

“Kir……”

说到最后，一向强悍的男人居然伏下身，趴在Kir残缺不全的躯体上呜呜的哭了起来。健壮的身体此时蜷成了一个肉球，后背由于抽泣的动作而不住的颤抖。粗壮的手臂上上下下的在Kir身上抚摸着，一碰到断裂的创口就会触电般的缩回，静滞几秒后再不甘心的继续下一个抚摸的动作。

最后，Galliano揽起Kir半截上身，惨白的头颅靠在怀里，软在臂弯处歪着。悲伤到一定程度，变的幼稚的几乎超出想象的男人一下又一下的去亲吻Kir冰冷的嘴唇，似乎坚信亲吻过后心爱之人就会眨眨眼睛从噩梦中醒来。

“Kir……对不起，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原来你是为了不被销毁才逃跑，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受了这么多苦，对不起我对你这么凶，对不起我不该用那把刀伤你，对不起我不该对你发脾气，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说到一半就哽咽的无法继续，除了道歉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些什么。曾经那个漂亮温和的Kir不能够再笑再动，连身体都被自己弄得这样难看，现在的Galliano的心情已经不是悔恨就可以形容。

那是他的Kir，独一无二的Kir，他爱的Kir。

仿佛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Galliano紧紧地将Kir残余的身体拥紧，努力了好几次才从地上站起来，虚弱的连脊背都无法挺直。脚步有些踉跄的走下台子，双手抱着Kir的姿势模拟出公主抱的样子，他想给最后的Kir一个虚拟的美好结局，即使灵魂已灭，生命逝去。

一步一步的走出半塌的大棚，从仅剩的几组帐篷中穿过，夕阳温柔的张开怀抱，无私的洒下橙红色的光芒。Galliano与Kir的身上都被笼上一层金晃晃的薄雾，仿佛穿戴了盛装走在赤色的地毯上，迈过横躺的尸体，向着太阳前行。

“我爱你，Kir。”

我爱你，Galliano。

低下头又亲了亲Kir光洁的额头，Galliano的脚步沉稳，内心已经回复平静，他要带Kir回机械之城，哪怕背叛生养自己的地方，与机械之城为敌，他也要做最后的努力，作为悔过，作为爱的证明。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不重要的，只有你，如我生命里的奇迹。

等等我，这次换你来等我，好么？

第十五章：用鲜血谱写的屠杀协奏曲

当黑夜降临，阴影笼罩大地，污浊被悄无声息的掩埋。最后一枚象征暴力的火星“啪”的炸裂后，世界迎来了死寂。

几个小时前，这里还是生机勃勃充满金钱人欲的喧嚣之地，现在，不过是横尸遍野，寸草不生的焦黑坟墓。

第一枚炸弹划破天际在云彩的裙边爆开时，几乎所有人都认为那是烘托气氛的礼花。唯有少少几名从战场上爬出来的厉鬼才在第一时间顿悟到事情的严重性，这里面，包括头狼－Adolph，也包括刚刚引燃棚柱脚下炸药的Tolas。

前者的眼皮猛然一跳， 赤身披着由Lee鲜血织成的外袍掀开门帘就从帐篷里走了出去。那张有着粗野美感的脸庞仿若与敌人对峙中的野兽，眼眶里溢满了萧杀的气息。没有人敢在这样的头狼前问话，只能目瞪口呆的看着他扯断了猎犬的引绳，十几只凶暴的野兽转瞬间窜入林中，咆哮着跑远。

而后者则被天边的白光闪着了眼睛，突袭的概念在心里一闪而过，却忘了手下的活计。几秒内引线就烧进了炸药筒里，Tolas眼巴巴的瞅着“刺啦刺啦”冒着星点的窟窿眼，惊爆出一句“玩！我！吧？！”便飞身向一边扑去，只听“轰”的一声，连人被炸开的篷布撩出老远，没了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