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华熙最后拿起装有巫轩血液的瓶子，将血灌进巫轩口中。这期间吴衫的腕一直在流血。

“好了，现在松手，后退。”

吴衫腕上的伤口瞬间愈合，吴衫松开已经麻木的右手，退后几步。

曹华熙大声念诵着什么，吴衫自动理解为今晚听到的第三个星球的语言。随着咒语抑扬顿挫的从曹华熙的红唇中飞出，盛装巫轩的盆子突然震动起来，像是实验室的超声仪工作时那样，有细细的涟漪泛起。突然盆子发出了柔和的红光，巫轩的身子变得像干燥的海绵一样，迅速吸干了盆中的红色溶液。

45.真相（下）

很快，红光随着红色溶液被吸干而逐渐暗淡，终于彻底熄灭。曹华熙长出一口气，挥动魔杖在白瓷盆上罩了一圈淡紫色光线做成的保护罩样的东西，然后转身对目瞪口呆的吴衫说：“好了，能做的都做了，只有等等看他能不能醒过来了。你想知道什么？现在可以问了。”

吴衫觉得自己放血的那条胳膊凉凉的，他用另一只手捂着刚才还是深深的伤口的地方，知道猫没事之后，浑身的力气似乎立刻被抽离了躯壳，腿一软颓然坐在有丁香色靠垫的沙发里：“我想知道……我……”吴衫深呼吸了几次都没能把问题说出来，最后只好说：“你能告诉我什么就都说出来吧，要是还有疑问我再问……我脑子乱极了，也不知先问什么好……”

曹华熙取来一杯琥珀色的饮料递给吴衫：“先喝了这个，有助于你恢复体力。”

吴衫也不问那是什么，接过来仰脖就干了。他刚流了好多血，估计有平时义务献血的两倍多，一时觉得头晕心悸，四肢又凉有酸软，好像熬夜两个通宵后那种浑身轻飘飘的感觉。喝下这杯饮料，立刻有一团暖流顺着食道滑进身体中心，然后这股暖流迅速顺着错杂的血管渗入了四肢百骸，全身都舒服了不少。

曹华熙继续说：“那我就先来说说。其实当时巫轩受重伤流了那么多血，早晚会现出猫的原形，他趁自己有意识的时候提前变回猫，是不想拖累你。当然他完全没必要这么做，他忘了你的脚上还拴着绳子，你根本不会被拽下去。而且他只要再多坚持几秒钟我就会赶到……他昏迷之前，”曹华熙看向台子上的巫轩，“用最后的力气跟我说了三句话，第一是替他告诉你真相，第二是他想对你说，对不起，第三是尽量救他，他不想这一世这么快结束。”

吴衫点点头：“他说过对不起了，在变成猫之前……不知道是因为把我卷进这个事件还是因为没告诉我关于他的真相……不过我都不责怪的，他不用说对不起……”

“对你而言，他最大的真相恐怕就是他其实是一只猫，巫轩就是吴玄，吴玄就是巫轩。”曹华熙看吴衫头仰着靠在沙发靠背上，眼睛盯着巫轩所在的白瓷盆，知道他有在听，便不再停顿，按着自己的思路讲下去。她告诉了吴衫具备什么样条件的猫可以变成人，以及巫轩在猫世界的身份；告诉吴衫她自己是一个女巫，以及猫族和巫师几千年的纠葛历史，还有巫轩找曹华熙帮忙做吴衫的师弟的经过；也给吴衫解释了今晚来找麻烦的那个高个男子是什么人，来干什么。

“……我已经说了，猫想变成人必须经过刻苦的修炼，只有一种情况能例外，就是让巫师用魔法把猫直接变成人。通过这种方法实现变人的猫非常少，因为这在猫界被视为最堕落的行为，也因为会这种冷门深奥魔法的巫师微乎其微。通过这种方法变成人的猫，通常是不能忍受修行辛苦的投机者，或者是无意中吃了人类喂食的食物的倒霉蛋。这种猫和巫师之间有契约，他从此变成巫师的私人财产，附属品，处在奴隶一样的地位，所以一般情况下猫宁可终身不能变成人，也不会选择这种方法。被巫师变成人的猫在猫的形态会有一条不能长毛的秃尾巴，并且不再长胡子，这是对猫背叛自己自由的标记。”

“今天袭击你们的人就是这样一只猫，他叫御奴。我们只能猜测，他是不堪忍受艰苦的修行堕落的，因为如果没有生在猫的王族，修行将会非常缓慢。你的巫轩是一个猫国的王子，本来是王位继承人。但是在他五岁那年出现了这个叫御奴的猫，是他父亲和以前的情人生下的儿子。巫轩的父亲白袜子以前并不知道有这个儿子，现在御奴回来了，经鉴定确实有白袜子的血统，于是继承权给了御奴。但是御奴回来的目的似乎并不是单纯的认亲，后来我和巫轩经过推测和查证，终于发现御奴在回去找白袜子之前就已经被一个叫陈前鸥的非常厉害的巫师变成人了，他回去的目的是报仇和猫眼石。上次巫轩和御奴遭遇受重伤，是你救了他，你应该还没忘。”

吴衫点点头，他当然记得，那个早晨自己在花园里看见小黑猫的时候的情形。

曹华熙接着讲：“猫眼石存在于能变成人的猫的体内，对巫师而言非常有用，可以大幅度提高巫师的法力。但是这种宝石非常难得，因为巫师很难捉着一只能变人的猫，之前我说过，那个远古的先驱者用他的生命赋予了所有猫族不受黑魔法伤害的保护，巫师在猫人的面前没什么特殊优势。通过调查我推测，陈前鸥利用御奴复仇的心理挑唆他对付白袜子一家的目的就是为了得到更多的猫眼石。有一种古老的魔法，非常强大，我也是几天前好不容易才查访出来的，这种魔法涉及长生不老，条件是必须收集齐七颗上等金绿猫眼石。而据巫轩说，他全家都是金绿猫眼的拥有者。”

吴衫听到这里忍不住发出了疑问：“你说，巫轩的身体里有个金绿猫眼宝石？”

“严格的说不是身体里，是他的眼睛，他的双眼是两颗金绿猫眼宝石。”

“什么！”吴衫没想到是这样，难怪巫轩的眼睛那么勾魂摄魄，丫的那么值钱的宝石做的眼珠子它能不勾人吗！

“也就是说，取走猫眼石的方法就是挖走猫的眼珠，这很残忍……当然眼珠要经过巫师的炼制才能成为真正的宝石。一般的猫人只有一只眼睛含有猫眼石，像巫轩这样刚出生就受过两位强大的猫国王的祝福的猫，没修炼的时候就有了一颗猫眼石，这颗猫眼石能让他比没受过祝福的猫更快的修炼成人。当他自己修炼好之后，另一只眼睛也变成了猫眼儿。巫轩的亲弟弟也受过祝福，但是他还没修炼成人，就被挖走那只眼睛。”

“他弟弟，被、被挖走了眼睛……”吴衫很难想象那种惨状，更无法设想如果今晚是御奴胜利的话，会挖掉巫轩双目……吴衫背后的冷汗刷就下来了，脸色比刚献完血还苍白，拿着饮料的手不自觉的开始颤抖。他不能接受自己心爱的巫轩那两颗清澈纯净媚惑莹绿的美目变成两个血淋淋的空洞……

“别怕孩子，”曹华熙注意到吴衫的情绪变化赶忙安慰，“巫师早已经给他弟弟重塑了新的眼球，虽然不是猫眼石，但是功能和外观跟以前一样，不影响正常生活的。”

“那，阿姨，”那个御奴死了，陈前鸥还会找其他方法夺猫眼石吗？还有巫轩的父母岂不是也很危险？”

曹华熙摇摇头：“他的父母暂时没有危险，他们现在的保护措施非常好，不仅仅是巫师魔法的保护，还有猫王国的备战状态让巫师和其他人很不容易对付他们。但是，谁说御奴死了？”

“他从楼上掉下去……难道还没死？哦！是了！你说了猫有九命，他还会复活！”

“他是没死，不过他没死就像巫轩没死一样，并不是因为还有命数。他被人救了。我感应到巫轩的求救信号之后，也就是他带的玉石珠子手链发来的信号，我就立刻想办法从我正在做的事情中脱身，尽快赶了过来，但是还是晚了。我接近那栋建筑的时候正好看到巫轩变猫和御奴抓着裤子掉下去。但是御奴掉到一半的时候就被一个巫师救走了，那个巫师骑着扫帚接住了御奴。”

“是陈前鸥救了他吗？”吴衫问。

“不是。应该是陈前鸥的手下，他养了一些巫师替他效力。那个巫师当时穿了大斗篷蒙着头，虽然我看不到他的样貌，但是基本能判断那不是陈前鸥，陈前鸥不用骑飞天扫帚，他可以直接在空中飞。”曹华熙眼睛看着远处，似乎在回忆当时的情形。

吴衫又问：“阿姨，这件事怎么才能算完？是不是一定要坏人死或者坏人拿到全部金绿猫眼才算完？”

“……不一定。我之前在巫师联合会活动了一下，巫师联合会中设有我们巫师中的司法部门，他们已经知道了陈前鸥的行为，正在对陈前鸥进行调查，现在陈前鸥面临的指控至少有迫害猫人和伤害无辜人类两项，这两项够他在巫师监狱住一辈子了，这也许能制止陈前鸥的行为。”但是也许也不能。不过这句话曹华熙没说。

“那真太好了，要是你们巫师法庭需要证人，记得叫我出庭作证。”

曹华熙笑笑，不置可否，只是说：“你去休息吧，今晚可够你受了吧？”

吴衫摇摇头：“我要等他醒过来。”

46.放手（上）

夜，从来没有这么漫长过。

曹华熙见吴衫坚持等巫轩醒过来，也不多言，转身走进自己房间里关上了门，说有事叫她。

吴衫趴在桌上，眼睛空洞地盯着白瓷盆上紫色的光罩，和罩子里侧躺着的黑猫，脑子里八宝粥一样黏乱。

他是一只猫。它是一个人。那我他妈是什么？主人还是情人？我们以后怎么办？喜欢男人这事已经够麻烦了，还一直没想好怎么跟奶奶说，现在可好，这个男人还他妈是个动物！哎呀，真糟心……以后都不能跟师弟在一起了吗？

……可是，为什么不能！他是猫也没关系，反正能变成人不是？吴衫认真思考了一下巫轩是一个和自己不同物种的生物这件事，到底会对他对巫轩的感情产生什么样的影响。结论是，没有任何影响。自己依然喜欢他，依然可以毫不犹豫地告诉他“我爱你”，依然愿意像刚才命悬一线时那样毫不犹豫的救他哪怕自己也会死。吴衫又深入想象了一下，发现自己不但精神上对这个修炼成精的妖怪不排斥，甚至肉体上也不会，自己依然愿意靠近他，抚摸他，抱他，吻他，也依然愿意让他靠近，被他抱，被他吻，那还有什么问题呢？还是要继续在一起。何况他现在有这么大的麻烦，自己帮不上忙也就算了，怎么在这个时候离他而去？

至于奶奶那里……到时候该怎么跟奶奶说就怎么跟奶奶说吧，看天意。

至于这个混蛋一直瞒着自己骗自己的事，等他醒了再好好找他算账！

吴衫手里玩着巫轩变回猫之后身上唯一剩下的东西——那颗玉石珠子。这颗珠子和自己手腕上的几乎一模一样，会不会自己的手链也能给巫师发送求救信号？吴衫嘲笑着自己，怎么可能？这个手链是从自己记事起就戴在身上的，据说是家传的，跟灵异事物没有一毛钱关系。吴衫胡思乱想着，不知不觉趴在桌上睡着了。

巫轩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曹华熙家的屋顶下面，被装在一个瓷盆子里，盆子不深，巫轩吃力地抬起自己的头，看到吴衫正趴在不远处，那头黑的发亮的柔发正对着自己。巫轩想，吴衫这个时候肯定已经知道真相了，为什么还没有离开？他不应该气愤的永远不要见我吗？想到这里巫轩又颓然倒了回去。我们，以后就完了吧？巫轩这样想。

他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猫变的人这件事不会对他和吴衫之间的关系产生什么影响，只要培养出足够深的感情。他瞒着吴衫真相只是觉得火候还不到，等到了时候他一定会说。自己的吴衫是开明而重感情的，他不会看错。可是如果是在没准备好的情况下，让吴衫通过其他渠道知道这件事，情况就不乐观了，比如今晚这种情况。自己被迫拆穿真面目不说，还把吴衫卷入了一个危险的境地。现在他终于发现事情远不是他想的那么简单，他的身份给吴衫带来了危险，而让吴衫危险是他不能容忍的。之前一直麻痹自己，逃避似的认为猫和巫师间的事不会波及人类。经历了今晚的事之后他觉得自己简直傻透了，根本就是不负责任，在拿吴衫的安危做赌注满足自己的私欲。现在局势已经很明朗，御奴和陈前鸥这个组合够强够狠，非常难对付，他们会为了猫眼石不择手段。只要吴衫一天和自己有关系，就一天是自己的软肋，就一天有危险。

所以说，是时候，放手了吧……

不过吴衫会不会愿意等我？等我彻底摆平这堆麻烦？巫轩在憧憬一种最好的情况，但是很快又否定了自己。御奴和陈前鸥集团没那么容易摆平，战争不知道会持续多久，巫师和猫都有很长的寿命，如果100年都打不完难道要吴衫等100年？

想到这里，巫轩心意已决，轻轻跳出瓷盆，想去找曹华熙。谁料他刚从重伤昏迷中醒过来，身体根本完不成大脑的指令，向上一窜又重重落下了，砸到桌子上咣当一声。这一砸，吴衫就醒了。

“阿姨！巫轩醒了！”吴衫冲屋里喊了一声，伸手要去抱巫轩。巫轩往后缩了一下，看到吴衫瞬间惊慌的眼神，顿时心里涌上不忍，又主动向吴衫的手凑过去。都要走了，以后都不见面了，就让我，最后一次抱抱他吧。吴衫的手还是那么温暖有力，真喜欢被他顺毛被他抱，也喜欢舔他压他，可是，都要过去了吧。

曹华熙很快从屋子里出来了。看到一人一猫抱在一块，不屑的说：“醒就醒了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费了那么大劲救的能不醒吗！”不过还是走过来摸了摸巫轩，问他感觉怎么样。

喵~

“他在说什么婆婆？”吴衫不懂猫表达的意思。

“他说，让我把他变成人，他有话要对你说……”曹华熙给吴衫翻译，又对巫轩说：“你现在不能变人，我是用的移血术保住你的命的，身体里三分之一以上的血都不是你自己原装的，这么差的条件你让我帮你变，你当我是神仙还是当你自己是神仙啊？有什么话非现在说不可？非要说我给你们翻译不行吗？”

巫轩沉默了一会儿，说了几句。

曹华熙听了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他说他要和你分手。”

吴衫一惊，看看曹华熙再看看巫轩，但是两个人都不看他。曹华熙在看巫轩，巫轩在看不知道哪。吴衫镇定了一下说：“我不信。”

“我没骗你。”

“……为什么？”

“他说以前太幼稚，都没想好未来怎么样就在一起了。他说现在他的处境很危险，不能连累你。”曹华熙如实翻译。

吴衫喘了几口气，对着猫说：“巫轩你看着我！我不怕危险，也没觉得你连累我。干嘛要分？有困难我们一起扛过去。”

巫轩摇摇头，最后疲惫地对曹华熙说了什么。

“他说他现在跟你说不清楚，这样说太费劲。他想先回家呆几天，等身体养好了能变成人了再亲口跟你说。”

吴衫半天不说话，就盯着巫轩看，最后终于说：“变成什么说都一样，反正我不会离开你。我们要在一起，一辈子，你说过的。”说完转身就要出门。

巫轩在后面又喵了一声，也不知喵了句啥。曹华熙追出客厅叫住吴衫：“你等等。最近不要在学校了，学校不安全，我最近事情很多，可能保护不到你。”

“那我去哪？住你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