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之前在凯撒城，他不是……」

「那是因为你是人类，伤口会自动愈合，加上还有契约的力量，但是那种方法对我们血族是无效的，否则的话，艾里斯也不会死了。」

卡米拉的话让埃兰陷入了沉默，半晌后，他才喃喃地问：「艾里斯他真的……」

「死了，放弃本性的血族就只有死路一条。」

埃兰答不上话了，他从卡米拉的话里听出一丝责怪的意味，好一会儿后，他才低喃道：「我不希望他死。」

「如果不想他像人类一样生活的话，那就只能你来适应血族的生活，菲尔德先生，一旦你变成血族，你们就可以互相提供鲜血了。」

说完这句话，卡米拉转身快步离开了房间。

埃兰愣愣地在床边坐下，看着洛伊苍白的脸陷入了沉思。

这家伙真的爱着自己吗？爱到不惜一切也要保护他，甚至为了他可以放弃血族的本性。

可是，如果选择了放弃，那是不是说明他会像艾里斯那样慢慢虚弱，最后早早的步入死亡呢？

一想到洛伊原本的寿命会就这样大打折扣，埃兰就觉得很心痛。

心痛，然后是无边的矛盾，他想起詹姆斯和他说的话，就觉得无数纷乱的情绪全都堵在了胸口。

要他舍弃之前所有的信仰就这样变成异族，他又觉得很不甘心，这么多年来的仇恨本就不是轻易能够放下的。

「为什么……你会是血族呢？」

伸手轻抚过洛伊的脸颊，埃兰不自觉地逸出低喃，那充满了矛盾和痛苦的嗓音，让昏睡中的洛伊微微皱起了眉。

「伯爵的情况怎么样？」

埃兰一回到协会，等了他一整晚的詹姆斯就迎了上来。

埃兰的脸色看起来有点憔悴，这一夜似乎比前几天的连续工作还让他疲惫，他摇了摇头，低声说：「不大好，他的伤很重，却坚持不愿意吸血治疗。」

「为什么不愿意？因为你？」

对于詹姆斯不可置信的询问，埃兰撇了撇嘴，他是觉得自己不应该有这么伟大，可现在洛伊好像真的是因为他而做了这个决定。

「看来他真的很想和你在一起，埃兰，其实你也喜欢他，不是吗？」

詹姆斯轻叹了口气，虽然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但是有时候清醒也未必是好事。

像现在，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应该怎么安慰埃兰才好。

埃兰沉默着不说话。

不可否认，他确实喜欢洛伊，可是每次想到洛伊骗他他就火冒三丈，更可恶的是，那家伙居然还完全不想解释的样子。

以为用苦肉计就可以打动他了吗？哼，好吧，他确实已经有点被打动了，可是！

埃兰抓狂地抬手猛抓自己的脑袋，可恶啊，难道他就注定要被洛伊吃得死死的吗？

「其实就算变成异族也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我看凯现在就像个没事人一样。」詹姆斯在一边继续说着，很快就被埃兰扔来一个大白眼。

「我要去工作了，你别烦我。」烦躁地一把挥开詹姆斯，埃兰转身回了他的办公室。

可一个人坐下后，他却发现他根本就无法静下心来。

圣战已经结束了，人类的生活也得到了保障，猎人协会现在的发展也都在轨道上，似乎真的没什么事需要他特别操心的。

剩下的，就只有和洛伊之间的事了。

想起在离开诺维斯之后，他曾经想过，等结束了圣战就回去告诉洛伊他的心意，可他没有想到事情的变化会完全脱轨。

或许冥冥之中，他一直都知道洛伊的身分，只不过他一次又一次的自欺欺人，以为只要这样洛伊就真的是人类了。

自欺欺人？呵呵，原来欺骗并不是洛伊的专利，连他都不希望自己接近那样的真相。

这样的话，他又有什么资格去责怪洛伊的欺骗呢？

埃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脸，为什么他要面对这样艰难的抉择呢？为什么上天总是捉弄他，让他一次又一次地陷入这样茫然的境地？

在追查洛伊的身分时，他已经矛盾过很多次了，可现在他面对的却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巨大的矛盾。

是觉得看他这样挣扎很有趣吗？可恶！

他不可能看着洛伊衰弱，只要一想到艾里斯的悲剧，他就觉得很难过。

他不能忍受洛伊也变成这样，可是，如果他想和洛伊在一起，他就必须变成血族，只有他变成血族，他们之间才会有一个圆满的结局。

可是……

内心的矛盾不断冲击着理智，埃兰捂着脸的手渐渐握成了拳，他太为难了，一方面是自己长久以来坚持的信仰，另一方面，却是对洛伊早就不可抑止的感情。

「咚咚」，两声轻响拉回了埃兰的思绪，他转头，就看到他办公室的窗外浮着一个人。

黑色的翅膀、深紫色的长发，是他已经很熟悉的人，鲁西安·本杰明。

埃兰不知道鲁西安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但他还是走过去打开了窗户。

鲁西安从窗外钻了进来，黑色的翅膀随即收起，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轻巧落在地上的鲁西安用冰冷的目光扫向埃兰，冷声说：「洛伊发烧了，自他出生后的这八百年里，这是第一次。」

「他发烧了？」

埃兰的担忧脱口而出，根本就是出自本能的反应。

鲁西安身上冰冷的寒气胜过窗外呼呼而过的北风，他紧紧盯视着埃兰，那双紫色的眼眸中仿佛在下雪。

「再不补充血液的话，他的情况会很糟糕。」

知道鲁西安在说什么，埃兰的呼吸滞在了喉头，他的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可身体却像被什么东西钉住了一般动弹不得。

鲁西安的神色变得很犀利，那仿佛冰刀般的眼神直直刺进埃兰心里，「埃兰·菲尔德，你实在让人失望，如果他可以变成人类，他不会像你这么犹豫。」

这句讽刺的话让埃兰轻颤了一下，所有人都看出洛伊对他的心意了吗？还在挣扎犹豫的人，就只有他吗？

「还是说，你觉得人类和血族在一起也会有幸福可言？那个死掉的女人确实得到了，可艾里斯根本就一无所获。」

鲁西安冷酷的言语诉说出了残忍的真实，「那个自私的女人留给艾里斯的只是无尽的思念和空虚的回忆，她根本就没有考虑过艾里斯的心情。」

作为血族仅存的唯一的大吸血鬼，艾里斯却放任自己不断虚弱，毫无意义地消耗生命，是因为他的生命早就没有意义。

可原本事情根本就不需要走到那个地步，什么不想放弃人类的身分，那个女人只是因为懦弱，所以不敢过血族的生活罢了。

人类这种低等生物的身分有什么好留恋的，鲁西安心里这样想着，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埃兰几乎是一听到他的哼声就知道他在想什么了，回瞪了一眼过去，不满地说：「人类虽然弱小，但是却有顽强的毅力，以及很多你们不具备的特点。人类并不应该被藐视，你们也不过是利用天生的力量罢了。」

如果不是人类有这些优点的话，洛伊又怎么会想和人类共生呢，这个世界本来就应该互相汲取优点才对。

「那么，顽强的人类，你考虑好了吗？现在难道不正是体现你毅力的时刻吗？」鲁西安玩味地看着埃兰，冷漠的语气却带着强大的压迫感。

埃兰又瞪了他一眼，冷哼着开始往外走。

是的，他心里还有很多不甘，但是现在对他来说，最重要的却是要让洛伊尽快恢复健康。

就算是血族，如果伤口得不到治疗的话一样会很糟糕，发烧，一个血族之王居然发烧，那家伙也太不把自己的身分当回事了吧！

身为一族之王，他居然使用这种苦肉计，实在是很过分！

虽然埃兰已经用最快的速度赶到洛伊的公馆，但是鲁西安仍然比他早到了不少，进门就看到鲁西安端坐在沙发上，这种感觉还真是不怎么好。

看来，有对翅膀还真是方便。埃兰撇了撇嘴，心里荒谬地想着。

洛伊的房间里，卡米拉正在为他更换放在脑袋上的冰块，他的脸烧得通红，半合着眼睛，就像是个生病的人类。

「埃兰，你来看我吗？我很高兴。」听到脚步声，洛伊努力扬起了嘴角，尽管笑容的弧度比平时要低了不少。

卡米拉换完冰块后朝埃兰瞥了一眼，一言不发地走了出去。

即便来之前就知道洛伊的情况不怎么好，可此刻亲眼所见后产生的冲击，仍然让埃兰不自觉地握紧了拳。

「你一定要这样吗？」在床边坐下，他没好气地怒瞪洛伊。

床上的伤患先是一脸委屈，然后扬着虚弱的微笑说：「放心吧，没事的，我多躺几天就会恢复的。」

「你到底想干什么？」

「取得你的原谅。」

「我已经说过我原谅你了。」

「好像是呢。埃兰，你说我是骗子，那我说喜欢你，你信吗？」洛伊把手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握住了埃兰的手。

他的手滚烫滚烫的，一下子碰到埃兰，让他猛地惊跳了起来，「你烧得很严重！」

天哪，洛伊怎么会这么烫？他的体温不是一向很低吗？血族不是冷血动物吗？那他现在为什么会这样？

埃兰有些慌乱，他简直不敢相信洛伊会这么狠心地对自己。

洛伊微微摇了摇头，低声说：「嗯，以前受伤总是很快就恢复了，这次拖得有点久。」

「你以为自己真的死不了吗？」埃兰觉得他要抓狂了。

洛伊很认真地思考了几秒钟，然后点点头说：「嗯，这种程度的话，应该是死不掉的吧，不过，埃兰你是在担心我吗？」

「混蛋，谁在担心你！」

「看来我的情况还不够严重。」洛伊说着，轻轻松开了握着埃兰的手。

他的话虽然是玩笑，但是那一瞬间从他脸上闪过的失落，却被埃兰准确捕捉到了，心里一阵刺痛，他这才意识到，自己拿洛伊真的一点办法都没有。

「明明就是个血族，还说什么放弃本性，我没有要你这样做。」

「可是……」

「你不要乱吸别人的血就好了。」

「你的意思是……」

「我的血给你。」

「那样你会变成血族。」

「我知道。」

这三个字说完，埃兰松了口气，其实到了此刻，他已经开始紧张，变成血族听起来只是一个很简单的转变过程，但是身体到底会发生什么样的变化，他根本就不知道。

在和洛伊进行这段对话的时候，他的心跳越来越快，紧张得简直就要从嘴巴里跳出来。

洛伊慢慢坐起了身，脑袋上的冰袋掉下来，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Chapter 10

抬手扶住了埃兰的脑袋，洛伊低喃道：「埃兰，不会后悔吗？这种改变没有反悔的可能。」

埃兰下意识地咽了口口水，看向洛伊的目光有些游移，「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动作快点！」

他已经矛盾挣扎了很久，现在好不容易下定决心，洛伊这家伙却来问他会不会后悔。就算会后悔也是以后的事了，他现在怎么知道？

但是，不管是做人类还是做吸血鬼，他的正义和责任都不会改变，埃兰·菲尔德还是埃兰·菲尔德，不会因为改变了身分而改变本性。

洛伊因为这句话受了震动，血红的双眸在盯着埃兰看了好一会儿后轻轻合了起来，然后他勾起嘴角，这一次终于真正笑起来。

「埃兰，谢谢你。」

谢谢你，没有让我经历艾里斯那样的遗憾。

洛伊嘴里的獠牙自动变尖变长，他凑近埃兰的脖子，张嘴咬在了他的动脉上。

甜美的鲜血在霎时间涌了进来，洛伊的手紧紧抓住埃兰的手臂。

身体开始发热，困扰着他的伤口立刻开始复原了。

埃兰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脖子上逐渐剧烈的疼痛让他冒出了无数的冷汗，身体似乎一下子空了，心脏开始剧烈地跳动，那种跳动和平时因为紧张或者羞赧而产生的跳动截然不同，那是一种危险的警示。

他能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在急速变冷，血液极快地流过血管，涌出了他的身体，心脏在一阵狂跳后渐渐减弱，几乎就要无力跳动。

他的眼前开始发黑，意识逐渐抽离身体，就在他以为他会死掉的那刻，已经不算陌生的血腥味涌入了他的嘴里。

他下意识地咬住了伸过来的手臂，大口大口地吮吸着那对此刻的他来说几乎可以用美味来形容的血液。

随着新的血液进入他的口腔，他感觉到身体仿佛燃烧一般变得灼热起来，一种奇怪的感觉充斥在体内，他不知道那是什么。

「啊啊啊——」当那股灼烧感累积到一定程度的时候，埃兰放开了嘴里的手臂，仰头惨烈地大叫了起来。

五脏六腑都在疼痛，那种如洪水般扑来的疼痛持续冲击着他的神经，让他不得不放声惨叫。

这样的喊叫大约维持了十几秒钟，声音停止的刹那，埃兰倒了下去。

洛伊伸手接住了满身冷汗晕过去的恋人，微笑着低头在他的额头上印下了一吻，「亲爱的，欢迎加入血族的行列。」

埃兰这一次昏睡了很久，就仿佛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睡过，一睡就醒不过来了一样，而等他恢复意识，已经是三天后的事了。

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件事，埃兰开始仔细寻找自己身体上的变化，他摸了摸自己的牙齿，又看了看自己的指甲，然后发现什么变化都没有。

这样的反应让坐在床边一直等着他醒来的洛伊忍不住笑了起来，那笑容已经恢复成埃兰熟悉的、他以前在诺维斯时的样子了。

「在吸你血之前，你什么时候看过我露出獠牙和长指甲了？」

洛伊觉得埃兰的反应很可爱，好像还从来没有人类在变成血族后会以这种方式来确定自己的变化。

埃兰被他说得脸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确实做了件蠢事，如果血族靠这样就可以看出来，那也不可能混在人群里了。

洛伊抬手摸了摸他的额头，笑着问：「身体的感觉怎么样？」

埃兰仔细感觉了一下，有些木讷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感觉，就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一样。」

「想不想体会明显的变化？」

洛伊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嘴角的笑容让埃兰觉得有些危险。

但是人的好奇心这东西向来是禁受不了诱惑的，埃兰虽然有危机意识，还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洛伊拉起他的手，边走边笑着说：「来吧，我让你感受一下。」

这么说着两人就走到窗户边上，埃兰还没反应过来洛伊要干什么，人已经猛地被洛伊拉出了窗户。

紧接着，高度骤然升高，埃兰看到洛伊张着翅膀带着他飞到了很高很高的地方，维特卡罗的月亮在视野中越来越大，埃兰突然就想到了什么。

喂！这家伙不是吧！一个可怕的念头在埃兰的脑海中一闪而过，他还来不及阻止洛伊，洛伊已经满面笑容地放了手！

放手了！他真的就这么放手了！在他们飞到离地面几百米的高度放手了！

「啊啊啊——」可想而知，埃兰发出了怎样的惨叫声。

身体急速下坠，失重感几乎让他产生耳鸣，埃兰闭紧了眼睛张开手脚在空中乱划，可这里毕竟是空中不是水里，这样乱划根本就没有任何作用。

天哪，洛伊那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就算是要让他体会身体的变化也不是这么体会法的吧！他又没有翅膀！开什么玩笑！

等一下！翅膀？他现在是血族了？他体内是王族血统？

埃兰猛地睁开了眼睛，然后他就看到洛伊放大的俊美脸庞几乎贴着他的脸，这么近的距离，洛伊眼睛里的狡黠他看得清清楚楚。

「埃兰，在你的脑海中描绘翅膀的样子，让你的力量彻底觉醒吧。」洛伊说得很轻松，脸上更是满面春风，就好像这件事简单到不需要他多费口舌。

只可惜埃兰现在脑子里什么都没有，除了惊吓还是惊吓，根本想不出翅膀是什么样子，「不行，我做不到，会死的！」

洛伊还是那副气定神闲的样子，「不会哦，我们血族的话，像这种程度的垂直冲击，只要脖子没有直接扭断都不会死哦。」

「真的？不会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