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传来“悉悉窣窣”的的声音,是童慢慢地爬下床,因为要小心不扯动痛处而使他的动作看起来有些滑稽。在下床的时候腿却忽然一软,失去重心的跌了下去。
“啊……”
传来小小的惊呼,后面却像被截断一样戛然而止。
望翔转头看时,那白白的一团身影已经消失在床下。他套上睡衣走过去,童躺在地毯上,估计跌得不轻,显出痛苦的神色却说不出话来。
下个床都会出状况,李望翔皱了皱眉。但孩子那虚弱的模样却让他心中莫名地一软,俯身抱起了童。
“……望……望翔……”
忽然从冰冷的地板上被抱起,拥进一个温暖的怀抱,童感到手足无措,望着上方恋人英俊的脸,苍白的脸上渐渐浮上红晕。
在浴缸里放上热水,李望翔让童双腿张开地趴俯在里面,感觉到伸入的手指,虽然知道这只是在清洗,童却无法自抑地羞得满脸通红。
等望翔半认真半戏弄地清洗完毕,童已经被热气和羞涩薰得几乎脱力。在水色中摇晃的印满爱欲痕迹的皮肤,细长的四肢,清秀的小脸红通通的,眼睛迷蒙羞涩地不敢看前面,睫毛柔顺地垂下。从未认真地看过童,这时的他却仿佛有一种蛊惑人心的美丽。望翔不自禁地抚上他的脸,看着孩子抬起头来,略微吃惊又羞涩地看着自己,终于失神地俯身吻上他的唇。
细细品尝孩子稚嫩甘美的唇舌,忘情纠缠,早已不是初次接吻,却是第一次这样温柔和流连。童闭上眼,双手挽上望翔的颈项,身体像是浮在空中,心里慢慢渗进了什么东西,暧暧而又甜蜜的麻痹感觉……
忽然,望翔猛地推开童。猝不及防的童身体撞上冰凉的瓷砖墙,发出短促的惊呼。面前的望翔像是瞬间变了一个人般,凶狠地瞪着自己。
为什么会抱起他?为什么会吻他?为什么会帮他清洗身体?为什么会对他有不忍?……
望翔混乱地发现自己竟然找不到理由来解释刚才的一连串行为。面前无辜而胆怯地看着自己的孩子,瘦弱苍白。而刚才却会觉得他美?
望翔直起身,不发一语地走出浴室。童虽不明所以,但也知道他在生气,急急从浴缸中爬出来。
“……望翔……”
望翔在穿衣服,脸色不豫,看也不看童一眼。童赤裸的身体上满是水珠,衣服也顾不及穿,去拉望翔的手,“……怎么……”
望翔一把推开他,抓起外衣便向门口走。
“望翔……对不起……对不起……你不要生气……”
身后传来童带着哭音的道歉,望翔狠狠地甩上门,隔断了那怯弱请求的声音。
童跌坐在地毯上,看着绝然而去的身影,一直哭了很久。凌乱的床铺,地上散乱着自己被脱下的衣物,浴室里热水还在不停地流,发出“哗哗”的声音。他不知自己刚才是做了什么,让本是少有的温柔爱恋,变成现在的局面。
这是第一次,望翔没有在情事后留下过夜。
童在忐忑中过了几天,所幸这一回,望翔并没有忘记他太久。一周后的深夜,童从床上迷迷糊糊地醒来,听到楼下客厅传来声响,隐隐中竟夹着女人的笑声。
大厅里灯火通明,童在楼梯口望下去,仿佛一瞬间被扼住了呼吸,胸中那洋溢的期盼和喜悦,凝固般慢慢变冷,变硬,僵住了他本是准备马上奔下楼的双脚。
“呵呵呵……”
一袭火红性感皮装的女子笑得放肆而张狂,优雅妆饰的姣好面容上眼神迷蒙,用涂着紫色丹寇的手指将细带的高跟鞋随意地丢在地上。望翔显也是喝了酒,领带有些凌乱。
望翔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拉着那女子便往楼上走。那女子已大半醉了,只是颠狂地笑着,纠缠着他不肯乖乖听话。望翔干脆放开她手,自己往楼梯处走。那女子却又贴上来,笑着拉下他颈项,妖艳的红唇覆上他的,两人紧紧拥吻在一起。
童愣愣地后退一步,背后触到冰凉,才发现原来已贴近墙壁。呆呆看着楼下那幕亲昵暧昧的画面,大脑中却似乎“嗡嗡”的一片,麻木了那一波波涌上的心痛。
望翔虽然没有妻子,但自然不可能没有交往的女性。只是从小到大,童从没有见过望翔交往的女人,或者说,是望翔从没有让童看见过。盲目地爱慕着他,深深陷入自己所编织的情愫中,在与望翔有了肉体关系后,更是渐渐遗忘了世上其它。
仿佛有什么美丽而一直相信的膜被硬生生撕裂开来。连同那颗怀着胆怯希望的心,一起被撕裂开来……
女子的娇笑声渐渐近前,童愣愣地看着已上楼的两人,想离去已来不及,张开嘴唇却无法发出声音。似乎被望翔看向自己的眼神灼痛,童向后瑟缩了一下。
“这个孩子是谁啊?”女子贴在望翔身上,娇笑着问,酒精让她的声音显得有些含混。
望翔看一眼面前穿着睡衣的童,冷冷道:“不用管他。”
“呵呵……”女子笑起来,虽知道李望翔没有儿子,但仍很想打趣地问他是否是他私生子。但仅是“想”而已,这个男人行事心狠手辣又喜怒无常,她毕竟是风月中的熟手,虽已伶酊却不会做出愚蠢的事。
望翔一脚踢开主卧室的门,抱着女子进去了。
童仍是呆呆的站在楼梯口,似已忘记了任何的动作。直到从那未关的门内传来衣帛撕开的声音,混杂着女子暧昧的呻吟。童猛然像被炙痛般,惊慌地跑回自己的房间,匆匆上床,将自己紧紧地裹在薄被里。
在春寒中被凉透的四肢,敞开许久的薄被也感不到一丝温暖。童蜷起身体,不知是寒冷还是心痛让单薄的身体不断地颤抖。虽然关上门,却似乎还可以听到女子的笑声,呻吟声,都隐约地浮在耳边,挥之不去。
望翔在和她作爱吗?在那张和自己一起用过的床上。望翔在脱下她的衣服吗?用那双脱下自己衣服的手。望翔在吻她吗?用吻过自己的唇。望翔在抚摸她吗?用抚摸过自己的手指……
童流下泪来,无法自抑地,任泪水湿透了被角,口中尝到那种咸涩的心痛。
“望翔……望翔……”
用颤抖的声音反复说着那个名字,那个似乎能支持着他,带给他力量的名字。但童每说出一声,泪水就越加汹涌,心痛弥漫,似是浸入骨髓,撕裂身体。无法停下来,胸口郁结的怆痛似乎只有这样才能得到片刻的舒解,但同时,又似有一把刀在慢慢割着自己的身体,每说出一声,每深入一寸。
无法解脱的爱恋,残忍的双刃剑。带来短暂的欢乐,也将稚嫩的心推入永劫不复的深渊。
不知过了多久,童隐约听到门把转动,哭得有些脱力的他还未来得及反应,被子被猛地掀开,一个熟悉而炽热的身体压了下来。
“?!”
童的脸被扳过来,紧接着便是狂暴而激烈的深吻。
望翔……
童闭上眼,顺从地承受身上狂野而急切的的男人,双手挽上他的颈项。
炙热的抚摸,急促的喘息,互相脱着对方的衣服,似乎永不厌倦的接吻。承受了两个人激烈动作的小床不堪重负地发出轻微的“嘎呀”声,却根本没有人去注意到。
紧紧拥抱着他,感受到他的体温,他的身体,他喘息的声音,他汗湿的发端……他的一切一切。舍不得放手,舍不得时光在慢慢前行,舍不得在他怀中只有自己的感觉,舍不得两人紧紧相连,仿佛合二为一,今生今世再不会分开的错觉。
独自一个人啜泣的孤寂心痛,在脑海中慢慢模糊,漫天只有此刻激烈的疼痛并快乐的眩目色彩。童希望这一刻可以永远留住,望翔没有丢下自己,没有去拥抱别人,全心爱着自己的这一刻,可以永远停住。
“祖荣……”
到达顶峰时,童听到望翔在耳边低哑地呢喃道。
祖荣……
祖荣……
仿佛一桶冷水从头淋到脚……
身上高大的身体在情事过后,懒懒地挪到一边,酒精和激烈交合让望翔很快就发出轻微鼾声。童在黑暗中,默默地流下泪水,滑下眼角,滴在枕头上。
小床让两人赤裸的身体贴得很近。望翔不喜欢自己靠着他睡的,但是这张床睡两个人太小了,所以……不是自己不听话,不是自己故意惹他生气……童轻轻地贴近恋人的身体,小心翼翼地珍惜着那温暖的气息,慢慢地闭上哭得红肿的眼睛。
次日,望翔的情绪极其糟糕。童模模糊糊的感觉到他起身,急匆匆地走出去,门发出巨大的响声。但马上又冲了回来,一把将童从被子里提出来。
“那个女人呢?”
童莫名其妙地被追问,红肿的眼睛还又热又痛,一头雾水地看着望翔盛怒的脸,露出无辜而茫然的神情。
“啧!妈的!”望翔难得的骂出粗口,把兀自搞不清状况的童扔回床上,转身离开了房间。
童呆呆坐在床上,半晌仍未回过神来,直到听到花园中响起的汽车发动声才猛地惊醒,在地上找到散乱的睡衣穿上,慢慢走出去。
在门外愣了会儿,终是横下心,推开主卧室虚掩的门。床铺虽稍显凌乱,却没有人睡在上面。童莫名地放下心来,忽又想想刚才望翔问自己“那个女人呢”,自然是不在这里了。那份放开的心不禁又慢慢凝在了原处。
童转过身,忽看到墙边的镜子上用口红写上了一行字:“自行放弃服务,夜资不退哦!”后面画了几个心形符号。字写得龙飞凤舞,甚是粗糙。童细细读了两遍,终于慢慢从脸上浮起笑靥。
回忆起望翔刚才离去的模样,忽然觉得似乎有几分可爱的气急败坏来。
吃过早餐,童躺在沙发上,让阿珊用热毛巾覆住红肿的双眼。
“弄成这样,怎么出去见人……”阿珊絮絮叨叨地在耳边说个不停,童心情大好,只笑着道歉。
阿珊见童反常的愉悦,迟疑道:“昨晚……先生是不是带了女人回来?”
阿珊是常年请的佣人,在一楼有自己房间。只是听到客厅声响,料想情况暧昧,不便出现。
“嗯……”童想了想又道:“不过她没有过夜,后来自己走了。”
“啊?”阿珊倒是吃了一惊,不明白这究竟是怎样一回事。
童闭上眼睛,毛巾的热气蒸得眼皮发烫,却十分受用。回想昨夜的点滴,小小的心中悄悄泛起些甜意。
祖荣……
望翔的呢喃忽然在脑海中响起。童的心生生地颤一下,任那种麻涩的凉意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
这样就足够了……童一遍遍对自己说,让心中不甘和痛苦的炙热慢慢冷却。习惯了这种温凉的感觉,因为人会越来越贪心,得到后反而会想要更多,永远摆脱不了痛苦的循环。所以,这样就足够了,已经足够了。
3
还不到上班的高峰时段,繁华的街道难得的褪去了拥挤不堪的面目。放下车窗,任清晨的风尽情吹过,李望翔从一睁眼便无法自抑的恼羞终于慢慢平复。薇薇不是第一天出来做,既为红牌自然懂得这一行的规则,不该说的也不会到处嚼舌根。召了妓女回家却半途跑到隔壁房间,与别人颠龙倒凤,这种离谱的糗事他应该也不用担心会在坊间传开来。
但自己那种气急败坏的恼怒又是为了什么呢?或许……是那种感觉,又是那种失去控制的感觉!
他自小便习惯掌控一切,在福利院是一群小鬼的老大,大了之后打架、行事他都是毫无例外的首领。这是一个金钱和暴力的世界,无论多大的事,多复杂的人,其实规律简单。他的头脑清晰,行动果断,迅速地打下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天空。直到遇见林祖荣,一直无所畏惧,掌控一切的自己头一次失去了方向。周围的世界变得混沌,被感情俘虏的李望翔再看不见前方清晰延伸的大道。他无法超然,患得患失,时喜时悲,被那个人牵动心弦,搞得昏头转向却还愚蠢的甘之如饴,终至来日大祸。
惨痛教训已让他明白软弱人心的危险,但这次又是从何时起开始失控的?一周前为童清洗身体,不自禁地温柔相吻,找不到理由的心情,让警铃大作;而昨夜和薇薇在床上莫名的烦躁,最后却抱住了那个在被子里独自哭泣的孩子。
心奇妙地平静下来,热切的感情,熟悉的气息,模模糊糊中,仿佛怀中的还是那个清秀恬淡的男人,有着温柔笑容的男人,祖荣……
望翔闭了闭眼,或许真的太小看了童。觉得他不是绝色美人,仅仅能够入眼而已;觉得他不是心智伶俐,显得笨拙怯弱;觉得他自小单纯无害,弄不出什么花样……还是,冥冥之中真有所谓天意。
这场游戏,究竟谁是猎物,谁是猎人?
望翔思虑万千,到办公室时,已觉得有些疲惫了。原以为自己来得早,推开门,刘大志却已到了。
“飞机误点六个小时,到港已是凌晨,便干脆在这儿睡了会。”大志解释道。
望翔点点头。刘大志在世金中地位超然,是望翔唯一的心腹,也是当初混帮派时期唯一活下来的兄弟。他比望翔年纪稍大一些,也还未结婚,虽置了房产却少有回去。望翔明白那种感觉,自己起码还有个温顺的孩子守在屋中,而无人在守候的偌大房间里空寂黑暗,没有一丝温暖和声响,谁会愿意呆在那样的家中?
“有什么事吗?”大志给自己冲一杯咖啡,似是随意道:“你脸色不太好。”
大志是一直反对领养童的,他自始自终不断提醒望翔那个孩子的危险。但望翔想了想,道:“没什么。……倒是你,不吃早饭吗?待会胃痛起来可别哭丧着脸。”
刘大志笑笑,淡然道:“老毛病了。再小心也是要痛,不如不管。”顿了顿,他正色道:“上次那个事情你也太冲动了些,虽说是谈不拢也不必把人干掉。现在毕竟不比以前,惹到命案终究是麻烦……”
“那个泰国佬贪得要死,干脆送他一程。你不是说都摆平了吗?”望翔不耐烦地挥挥手,打断他的话。
“大致上应该都没问题了,但是那个老大手下几个兄弟好像有些不满。虽说可能性不大,但你最近还是多小心一点。”
望翔撇撇嘴,不以为然地岔开话题:“他那些兄弟我又不是没见过,搞得出什么名堂。倒是又麻烦你了,和警察政府打交道想起来我就头痛,根本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顿了顿,他想起了什么似的看向大志,道:“我听秘书说你最近都在搞房地产,还成立了一个分公司,整天泡在里面。什么时候对这个感兴趣了?”
“我一直在考虑,把世金漂白。”刘大志神情严肃:“毒品和军火风险太大,一个搞不好便永不翻身。在黑道上打打杀杀了半这么多年,我们也有了些本钱,以现在的环境,就算正正当当地做生意,也能养活下半辈子了。”
望翔沉吟半晌,淡然道:“真有必要完全退出?像洗钱就没什么大风险。”
“……这只是我的想法,你是世金的总裁,最后还是要你决定。”
“这件事以后再说吧。”望翔笑笑,对大志道:“你还是和从前一样,对这些事情驾轻就熟。那时你就是学校的优秀生,我们都以为你会继续成为大学高材生、社会精英,谁知道却跑来一起混了帮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