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这白重修不愧是白晨衣亲自挑选的下一任庄主,遇事不慌,沉着冷静。他提着剑,沿着地下水道向前又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个拐角。然而他并没有顺着拐角向前走,而且闪身靠在另一边的墙上,伸手用力一推,便出现一道裂口。他顺着裂口向前走,不多时便出现一排向上的石阶。上了石阶钻出地面,才发现正是他们投宿的那家客栈背后废弃的水井。
这条路是白重霏多年前无意中发现的,今日也多亏了这条路,才能一路摸到大牢里。
白重修站在井边,想了片刻,又从旁边寻来大石头,将井口堵住。既然地洞已经被发现,这条道是不能再用了。不如现在毁掉,也能避免差人顺着地洞找到这家客栈。
做好这一切,他才直起腰,摸黑回到房中。
白晨衣并不在。他们三人说好今晚分头行动。白晨衣去了龙府,他们兄弟二人前去探监。只是这龙大少没有救出来,却又把大哥搭了进去。思及此,白重修就站起坐不住。在房中来回走动坐卧不安,一边盼着姑母快些回来。
直到天快亮了,房门一闪,穿一身夜行衣的白晨衣闪了进来。
“姑姑……”白重修迎上去,将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
不想白晨衣听了,非但面上未露焦急之色,反而脸带笑意。
“至少短时间内,他们二人的安全不用担心了。”
“侄儿不这么看。姑姑你想,大哥与那捕头相斗多年,那捕头岂会这么容易放过大哥?”
“这你不用担心。”白晨衣坐下来,喝口凉茶,“县衙大牢不易进去,相对更安全,至少龙笑海想杀人灭口也没那么容易。若说道刑讯,这点确实难免。不过怎么也好过被龙笑海杀害,左右不过是写皮肉伤,伤不了性命。”
听白晨衣这么说,白重修心中稍安,复又问道:“姑姑今晚可有收获?”
“龙府被查封了。龙大镖头被挪走了。如果猜得没错,应该是移到县衙里。不过就龙大镖头如今的状况,料定他们也不会为难。只是危重之人哪怕有一点闪失,也是会要人性命。”
她这么说着,见白重修双眉紧蹙,不仅微微一笑。
“你也不必太过焦急,眼下最重要的,还是尽快找到盟书和紫金葫芦。”
听白晨衣这么说,白重修就明白,盟书并不在龙府。
“说得也是,事发之后,娄世安立刻查抄了龙府,若是盟书还在,也一定被他们拿走了。”
“按龙在渊的智谋,他既是有意引娄世安前来,必然不会将其带在身上。不在龙府,不在他身上,他会藏到哪里呢?”
此时已是天到四更,更夫从前街走过,更声阵阵。
“别瞎想了,还是休息一会儿吧。有什么事明日再说。”白晨衣说完,提着锦云剑出去了。
白重修躺在床上,将今日发生的事细细想了一遍,还是觉得心中憋屈。
白重霏睡过去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却把龙在渊吓了个够呛。迷迷糊糊中,他只听到一个声音不停的在呼喊自己的名字。拼了老命睁开眼睛,就看见龙在渊眼眶赤红,脸色焦急,右手不停的拍打着自己的脸颊。
“干什么啊……”一开口,才发现嗓子干涩得很。
“你怎么样?”龙在渊扶住他的腰,将他拉起来搂进怀里。
“嘶——”白重霏一个激灵,双手扣住龙在渊的两条胳膊,指甲都快陷进肉里面去。
见白重霏这个样子,龙在渊才回过神来。他忍不住脸上一红,有轻轻的将白重霏放了下去。
“很痛……”在白重霏身边坐下,细心的将敞开的衣襟拉好,系上腰带。又将牢房里唯一的一个火盆端过来,放在地上。
白重霏没说话,只是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见对方那模样,龙在渊有些心虚,心里却乐得跟什么似的,脸上也不由自主的带了笑。
“老子真是鬼迷心窍了……”白重霏一个人嘀嘀咕咕。
二人靠在一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到这会儿,白重霏才回过神来,他抓着龙在渊的手,问道: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给我说清楚。”
龙在渊将白重霏走后发生的事细细说了一遍。最后,白重霏低头沉默半晌,才说道:“你是说,那紫金葫芦和盟书,你又放回接口大杨树的树洞里了?”
“带在身上不保险,藏在家里总会被抄出来,思来想去,没有什么地方比那里更安全的了。”
“可是……”白重霏想了想,说道,“若是在龙府没检出东西,你弟弟一定会想到那东西放在哪里。你就不担心——”
“放心,在野不会说出去的!”龙在渊打断白重霏的话,胸有成竹的说,“若他要说出去,当初就不会把盟书放在那里。虽然不知道在野用了什么法子,龙笑海至今没有追究无名阁失窃一事。如今看来,一定是他做了手脚,让龙笑海以为,那盟书还好好的收在无名阁里。”
52.转机
“那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做?”白重霏左想右想,还是觉得不放心。就算龙在野不会说出盟书的下落,可如今两人深陷牢狱,又如何才能扳倒龙笑海。
“这你不用担心,我已经安排好了。”龙在渊在白重霏额头印下一吻,看对方还是忧心忡忡,想了想说道,“你可还记得成亲王府的小王爷?”
“啊……”白重霏恍然大悟,“难怪你一点都不急,原来是留了后手。那你打算怎么做?”
“宇文轶会前去取回盟书,而且我料定在野不会把盟书失窃的事告知龙笑海。那也就是说,现在他们两父子应该躲在城外别院之中。等宇文轶拿了盟书就会来见娄世安,那时候我就可以出去,而且不用担心龙笑海找到我。”
“因为这个时候,他已经被娄世安追得除了别院,哪里也不敢去。”白重霏接过话头,笑着说,“于是他自以为狡兔三窟的安乐窝,最后却成了捉住他这只大王八的瓮子。”
“哈哈——”龙在渊哈哈大笑,又说道,“本来我是这么打算的,可中间是否有变数却无法断定。所以我才想与其担心,倒不如先把你弄走。谁知道你居然又跑回来,白白浪费我一片苦心。”
白重霏没有说话,狠狠瞪他一眼。想到十几天前的伤心欲绝,恨不得拿眼睛瞪出两个窟窿。
“敢情你还觉得你这事做得挺光彩?我警告你龙在渊,再有下次——”
“不会有下次了。”龙在渊赶紧捉住白重霏的手,说道,“不过我倒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现不对劲的?”
白重霏想了想,说道:“我离开颖昌后,便去了紫云观找焦石。在哪里趟了两天,忽然想起我娘临走时说的话。虽然当时恨不得一掌劈了你,可毕竟答应娘要去白剑山庄,于是只好快马加鞭的赶过去。”
“这么说,你和白庄主……”龙在渊听到此处已然明白两人已经冰释前嫌。
“没错,当年娘亲和师傅之间的事是个误会。而真正害死我师傅的……”白重霏抬头看着对方。龙在渊第一次在他的眼中看见仇恨的火花。
“是龙笑海!娘的堂哥就是我的大伯父与娘之间有夺位之恨,他入了百越教,就是为了报复我娘。而跟龙笑海勾结的那个百越教人,应该就是他。”
“这么说来——”龙在渊神色一凛,迅速回想,“你可还记得当初我们在别院曾经看到一个诡异的神秘人?”
“你是说?那个人,就是我大伯父?”
“虽然没有直接的证据,不过若那个人真的是你大伯父,那一切都说得通了。”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天就亮了。这段时间倒是没有人来提审二人,不过被困在在方寸之地,也是十分难受。
再说龙笑海,他这段时间,确实躲在城外别院之中。当初得了那封信,急赶慢赶赶回镖局,谁料还来不及回无名阁查看,就被一系列事件拖入手脚。待娄世安将手捧盘龙玉佩的龙在渊拉出来时,饶是他行走江湖多年,也彻底傻了眼。
可仓皇逃走之后,却怎么也想不通。
为什么盘龙玉佩会在龙在渊的手里?难道他真与白重霏有勾结?
可自从镖局出事以来,他不知道把龙在渊的小院查抄了多少次,也没有丝毫线索。而更让他担心的是,盘龙玉佩已经现身,那与玉佩一起丢失的紫金葫芦,到底在哪里?
这几日,他也曾仗着功夫,偷偷潜回龙府。眼看着衙门将龙府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到葫芦究竟在哪里。那么,按最坏的打算,这一切都是龙在渊在搞鬼,那紫金葫芦也肯定被他藏在了一个旁人不知道的所在。那么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要赶在龙在渊的人之前,找到紫金葫芦。
不过即便如此。
龙笑海眉头紧锁,终于忍不住心中怒气,一掌拍向桌子。那桌子应声断成两半!
布局了这么久,现在镖局被查封,真是功亏一篑!
“龙在渊!”他恨恨的说着,“若我逃过此劫,定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而暗处,还有一个人将这一切看在眼中,那人便是龙在野。
当天晚上,娄世安闯进龙府,拉走龙在渊。手下的人查收镖局,父亲情急之中拉着自己从后门打上两个衙役逃到这里。他看着父亲青筋暴涨的脸,满含恨意的眼神,心中一痛。
原来,一切真如大哥所说,父亲不整死大哥是不会罢手。可是自己究竟该怎么做呢?究竟该站在哪一边呢?
不过,即便心中惶惶,他也想到了与父亲同样的问题。若查抄龙府的差人没有找到盟书和紫金葫芦,那这两样东西会在哪里呢?
几乎第一时间,他就想到了。
街口大杨树的树洞之中。
这天,龙在野见父亲睡熟了,悄悄换了夜行衣,从别院离开。一阵疾驰,翻过城墙,大约三刻钟中,便来到大杨树下。
他抬头望,这段时间一来,树叶已经掉光,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杈在风中瑟瑟发抖。咬咬牙,他蹭蹭蹭的爬上树去。找到树洞,一阵摸索,终于从树洞里找到了一个鹿皮口袋。
将口袋放进怀中,正要离开,忽然远处一群人手持火把围了上来。
“糟了!”龙在野以为自己被发现了,立刻跳下树,准备逃走。结果下得树来才发现,四面都是举着火把的衙役,将自己团团围住。
而领头的,除了娄世安,竟然还有一个人。锦袍华服,头戴金冠,正是小王爷宇文轶!
“围起来!”
娄世安一声令下,衙役从四面围了上来,个个吃着兵械。
“娄捕头,如何,我就说这几天龙二少一定会来。”
龙在野这才知道,原来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掌握之中。他心中涌起一阵绝望,仰头长叹。
“既然龙某——”
“虽然他父亲害死几条人命,可龙二少帮助我们拿到证据,也算大功一件。不知娄捕头打算如何处置龙二少?”
龙在野的话刚出口,就被宇文轶打断。他心中讶异。这是什么意思?自己不是与贼人勾结的要犯么,怎么就成了功臣?
宇文轶转过头,在娄世安看不见的地方,向龙在野使一个眼色。龙在野见了心中更是奇怪,不过也配合的没有说话,只是拿眼将领头的两人瞧了又瞧。
“小王爷你说龙在渊有冤情,而且这么是为了保住镖局拿住人犯,我虽然不信,。不过既然你说这鹿皮口袋里有证据,那我自然只有将龙在野带回去,待仔细查了这所谓证据之后,再做打算。”
听到这里,龙在野虽然仍有疑惑,不过也明白了七七八八。
“这必然又是大哥的计策。”
将证据放在树洞中,自己一定会去找。再差人在四周围下,待我拿到证据,再硬说我顾全大局大义灭亲,为了揭露真相冒险前来偷证据。
“这样一来,我就不得不站在你这一边了啊,大哥。”他心中感叹。若说此前还在犹豫究竟该帮谁,可眼下这局面,岂容他多想?
若不是大义灭亲前来寻找证据,便是心怀不轨前来毁灭证据。
“看来我这一辈子,也别想赢过大哥。”他这样想着,在众人的注视中,将怀中的鹿皮口袋交了出去。
“天啊,这龙在渊,真是有一万个心眼。”
此时,藏在暗处中的还有两个人,正是白晨衣和白重修。这二人原本想夜探龙府,谁料刚走到这里,就看见一个黑衣人一路走了过来。白晨衣拉着侄子迅速上房躲在暗处,将这一幕尽收眼底。眼看龙在野跟着大队人马走了,两人才探出口来。
“这个龙在渊,真是个人精。”
“姑姑你还笑得出来,这姓龙心机太深,大哥可能不是他的对手。”白重修皱眉。
“呵呵……”白晨衣没有回答,她心中自有打算。只要她认下白重霏,白剑山庄就会是他坚实的后盾。不管龙在渊有一千个一万个心眼,都不得不考虑白重霏身后的自己和整个白剑山庄。
这样也好,自己这个做娘的没有为儿子做过多少事,那就从这件事开始,用自己余下的人生来保护他吧。
可这一次,所有人都猜错了,布下这一局的人,并不是龙在渊。
虽然他也曾这么想过,可龙在野毕竟是他的弟弟,是他多年辛苦装疯卖傻生涯中唯一的安慰。当初既然决定不过龙在野做什么决定,他都不干涩,又怎么可能在这种时候要挟他?
做这一切的,是宇文轶。
其实在龙在渊入狱的当天,他就有了这样的打算。按照两人事前商量,龙在渊下狱后,自己去取盟书交给娄世安。可宇文轶左思右想,总觉得这件事最好还是由龙在野来做。虽然不太厚道,不过要争取龙在野,也只有这一次机会,断然不会放过。
他跟龙在渊不同,与龙在野本来就没什么关系,自然对龙在野的痛苦心情无所谓。他将一切告知娄世安,起初娄世安还不信,不过是碍于小王爷的身份,带着人在这一带守着。守了几天,终于还是把龙在野守来了。
临走的时候,宇文轶拍拍龙在野的肩头,什么话也没说。
不过宇文轶的这一手,龙在渊并不知情。他原本预计最多不过几天,宇文轶就会带着盟书前来,可这一等,就是七八天,倒让他的心七上八下忐忑不安。左思右想,就怕哪里出了纰漏。
而这几天,还好有白重霏陪在他身边,才能使它越来越焦躁的情绪,可以暂时平复。
这天早晨,二人同时睁眼。又是一夜未睡,心情已经荡到谷底。
忽然,大牢的门被打开,有人走了进来。龙在渊抬头一看,走在最前面的,正是娄世安,而跟在后面的,出了小王爷宇文轶,还有龙在野。
那一瞬间,龙在渊就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他见弟弟脚步虚浮,双眼无神,脸色蜡黄,心中顿时涌起一股心疼。
“在野……”他轻轻唤道。
龙在野嘴唇嚅嗫几下,却并没有说话,而是将头撇了过去。龙在渊心中一紧,面上浮现出愧疚的神色。白重霏见了,心中也不好受。一时之间众人皆沉默下来。
“咳……”娄世安咳嗽一声,唤过狱卒,“将牢房打开。”
53.设伏
龙在渊和白重霏被恭恭敬敬的请出大牢。尽管娄世安并不愿意,可小王爷带着盟书让他打开牢门接二人出牢,他也无可奈何。可即便如此,他对于白重霏同样被请出来一事,仍然十分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