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虽然我不知道你知道多少——当然，我也没有兴趣知道。我真的没想到会这样……对不起。但你爱上的，是一

个死人。快点放弃，不然，你只会更痛苦。”

“……”

佐雅叹口气，分开弑玥的手臂，转过身。正欲发动魔法，却在对上那双黑瞳的时候微怔了一下。

他竟然有一丝心痛。

无怪。那被一层水雾淹没而显得黯淡的黑瞳中，翻滚着掩饰不住的爱意和伤痛。看了，有一种似被汹涌的潮水席

卷入深海般的疼痛和窒息感……

佐雅镇定下来，正欲抬手重新施放风咒，却被弑玥眼疾手快地捉住了手腕。

对视。

很久，弑玥终于哽咽着开口，“32天后，我就是影栩的国君……是影栩……。你来看加冕仪式，我会告诉你，很

重要的事。”

佐雅看着弑玥。水蓝色的瞳中不见一丝涟漪。

“加冕仪式上见。”弑玥看看佐雅，很决绝似的转身乘风离去。

佐雅仰着头，直到龙卷消失不见。

晶莹的泪顺着眼角静静流下，“冥炫……吗？”

那之后第32日。

“为什么要绽放得如此热情呢？”佐雅站在潭中的裸石上静望着岸上火红妖艳的花轻语。

“白色的……？”佐雅跳到那朵白色的曼珠沙华旁边，俯身仔细端详，“居然还有白色的……”

细长的手指轻柔地触摸着纤弱白嫩的花瓣。花儿似回应般轻轻颤动。

“白色的，更漂亮呢……”话语间，整片的花田已由红转白。

佐雅站在白色的花田中四望，“希望，再回到这里的时候，不止是你们在这里……”

银色的长发舞动，佐雅绝尘而去。

38年后。

佐雅是顺着藤蔓一点点爬下深谷的。

他一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只是靠着感觉，一点点地接近，接近……

他信守约定，等了一千万年。

现在，是整整一千万年的最后一天的黄昏。

佐雅已经想好了，他从现在开始等，从日落，等到明天日出，再到明日日落。

说了一千万年，可是再见到底是算在今天还是明天？都有可能吧，所以，从今天，等到明天。到明日日落，还有

整整一天，总有一个时刻，他会出现的！

可是。

可是，明日日落之时，他若还不出现……

被业火焚烧的滋味，也比现在这样享受得多呢吧。嗯，一定是的。

摸索着长满青苔的石壁，一步步向瀑布深潭靠近，仔细地聆听这深谷中的一切声音。

响彻深谷的瀑布落入深潭的轰隆巨响，脚下细草的窸窣碎音，偶尔飞过的鸟儿的羽翼的震动……这是他最后聆听

这里的声音，这里的一切。

是的，最后。不管那个人会不会出现，他都将离开这里。永远地离开。

轰隆巨响弥漫在耳际掩盖了一切声响。飞溅到脸颊上的水珠也告诉佐雅，深潭近在眼前。

抑制不住地颤抖的手指慢慢离开石壁，一步步地转过身。犹豫着犹豫着，慢慢睁开双眼——

神，这世上，真的有奇迹吗？

精诚所至，金石会为之开吗？

没关系，怎么样都没关系。还有一天呢，不是么？

我不期待，不期待……一千万年都过去了，不急于这一天……

华贵的紫黑色战袍直垂于石面之上，及腰的黑亮发丝在水汽引起的空气浮动下轻微地摇曳……

那个人，他就静静地站在深潭的裸石上，微仰头看着瀑布。

落在眼中的背影，和千万年前的他的神，愈渐重合……

时间，在流淌。

突然觉得，如果被告之这一天一定会到来，一千万年又算得了什么呢？

只是……只是，一千万年，实在太过漫长……

佐雅用几乎痉挛的手指用力掩住口鼻，拼命地调整呼吸。

最终，他还是没能向前迈出一步。只是突然间跪坐在草地上，没有声音，也没有泪……

眼角流淌的，是鲜红如曼珠沙华的血。

黑衣黑发的男子似感觉到了一般，背影在一瞬间震动之后有那么一会的犹豫便倏地转过了身。

梦魅的衣摆划过迷蒙的水汽，柔亮的长发滑过梦幻的虹桥。

当一切尘埃落定。

同样张大的双瞳中，黑色的、与浸了血色的水蓝色的，是不同的涵义。

黑色的衣袂再次飘舞，一道流畅的黑影瞬间移动到佐雅的身前。下一秒，佐雅便已被紧紧揽入怀。

“你真的是好狠的心……”

耳边是熟悉的柔润声线，深情得感天动地——却挽救不了佐雅那已经跌入深渊的心。

“一声不响地消失……我连你是生是死都无从得知，只是这样傻傻地等着……”弑玥放开佐雅，手指轻柔地擦拭

着他脸上的血痕，泪光潋滟的眸子努力想展露一丝笑意，“佐雅，你这算是在报复么？”

黯然的水蓝色的瞳中闪过一丝光亮。吃惊在佐雅的脸上慢慢展现。

“让你久等了。……我的私人宠物～”说罢，嘴角挑起骄傲的弧度。

佐雅依旧震惊过度般地僵直坐在哪里，血红而摇曳的视线中，俊逸的面庞霸气地靠近，温柔的吻不由分说地落在

自己的唇上。

没有过多的侵入，只是极尽温柔地辗转于唇上的每一方寸的细腻。

佐雅慢慢闭上眼睛。

“真的，是你？”

唇上的触感消失，耳边的一声轻笑拂过微痒的气息。睁开眼，仔细辨认血色世界中不甚清楚的眼前人。

弑玥笑着抬手轻轻刮了一下佐雅精致的鼻梁，取笑般的语气，“你啊，真的活了一千多万年吗？还是在这里呆太

久了？哪有人一边接吻一边说话的……”

“真的，是你？”

弑玥心疼地看着佐雅血红的双眼，看了一会视线慢慢下移，定格在他颈间的项链上。微微挑起嘴角，“你一直戴

着它……”

佐雅睁大了双眼看着微笑的弑玥。

他突然撞进弑玥的怀里，慢慢地，像个受尽了委屈的孩子一样，哭了。

弑玥抱着他，轻轻地抚着他的背，用下颌摩挲着他银色的发。紧咬着唇，闭上眼睛……

二人骑着马，在暮色中悠然地向最近的小镇进发。

弑玥一手环着怀里的佐雅，一手牵着缰绳。佐雅安静地靠在弑玥的肩上。二人都不说话。

直到一家旅馆的门前，弑玥跳下马，一边扶佐雅下来一边说，“今天我们在这里逗留一宿，明天一早回影栩。”

佐雅没有说什么，只是乖顺地随弑玥进了旅馆。

浴室中传出流水的哗啦声响。

佐雅条件反射般地捉住了弑玥探到他领口的手，微垂下头，不语。

弑玥看看他，微笑，“怎么？”

“……”

“我们不一直都是这样的么？”

佐雅的手指微微颤动，慢慢松开。

弑玥笑笑，轻柔地为他褪去一件件衣裳。

弑玥从后边抱着佐雅，用浴花轻柔地擦拭着佐雅的身体。佐雅很干净，皮肤是极淡的蜜色，莹润而光泽，沾了水

汽咋一看去有一种接近透明的质感。但就是这种透明感，让弑玥觉得极不真实，下意识地环紧了佐雅。

“听说，”良久的静默，佐雅终于轻声开了口。

“嗯？”

“听说，那边，有很多酷刑……刑过之后，要喝忘魂汤，渡过忘川，才可入轮回之井……”

“是么。”听不出是肯定还是疑问的语气。

佐雅微低下头，抬起手握住弑玥的手臂。“有没有，受很多苦？”

弑玥安静地擦拭着佐雅的身体。被莲蓬喷洒热水的哗哗声充斥的室内有种意外的静谧。

“我不是好好的回来了么？”轻柔的声音引起耳边微痒的感触丝丝进入脑海。

第21章：迷样情敌·两厢竞择

于是，再次进入良久的静默。

千万年的思恋，千万年的伤痛。很多的话语，无从说起。

佐雅接过弑玥手中的毛巾，投洗过之后细心地擦拭弑玥的身体。修长的指尖不时不经意似的划过弑玥的身体。

“你现在的样子，和那时很像……就连骨骼的构造也……”

双手支撑在墙壁上背对着佐雅的弑玥的脸上划过不易察觉的震惊。

“我很想……很想唤你的名字……可是我……”

听到佐雅的呜咽弑玥转过身来。他温柔地托起佐雅垂下的头，轻轻地拭着他眼角的泪。

“这个样子的你……真的还是你吗？我可以用那个名字来叫你吗？”

弑玥双手捧着佐雅的面颊，慢慢地说，“当然。”

“冥……冥……”水蓝色的瞳不安地闪烁。

“我真的回来了。就在这里。”弑玥的微笑，看起来更像是在哭泣。

“冥炫……”佐雅仰头看着弑玥，颤抖着已经走了调的声音，小心翼翼地唤道。

弑玥看了他很久，一把将他揽入怀中，抱得很紧很紧……

佐雅沏好了茶，将茶杯轻轻推至弑玥的面前。至始至终，没有抬起眼睑去正视弑玥。

“还是……很难接受么？”

佐雅一惊，微微摇头，“不……我明白。只是……”他抬起眼看向弑玥，“我会尽快习惯的！”

弑玥看看他，微叹口气，宠溺地伸过手抚摸佐雅流水般的银发，“我也明白。……而且，我还希望你能明白一件

事。”

“你说。”

“我回到这里，不是为了再做你的主子，你的君王，而是，为了做你的爱人。”

佐雅慢慢张大了双眼。

弑玥笑笑，蜷着食指刮过佐雅的鼻尖，“我离开的时候，不是问过你么？”

“什么？”

“问你：你知道，什么叫做 爱吗？”

佐雅的眼睛再次被泪水覆盖，“我记得、我记得！”

“那时你还捉着我的手放在胸口，告诉我那里很痛……问我你是不是病了……呵呵。”弑玥环着佐雅的腰拉过他

，仰头，“那么，现在，你知道了么？”

佐雅低头看着坐在圆凳上的弑玥，颤抖的手指一寸寸地抚摸着弑玥的脸颊。泪滑过脸颊，滴落在弑玥的脸上。“

你都记得……你都记得……”

微一用力，将哭泣得几乎晕过去的人儿扯进自己的怀里，极为疼惜地附在他耳边说，“你一直在哭……已经，不

要再哭了……我想看见你笑，就像以前那样的，干净而灿烂的笑容……”

佐雅反身环住弑玥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肩窝，“不，我只是高兴……我只是，太高兴……冥炫、冥炫、冥炫…

…”

一遍遍深情的呼唤，仿佛只是这样，就可以抵消尽千万年来的孤寂与伤痛。

弑玥抱紧了怀里的人儿，仰起头闭上了眼睛。

“为什么……最开始不说呢？”

“身体深处的记忆，还没有觉醒……”

“那上次呢？”

良久的沉默。

“没有办法接受……”

佐雅怔了一下，离开弑玥的肩直起身子疑惑地看他。

弑玥只是笑笑，重把佐雅拉进怀里，轻轻把他的头按在肩上，不让他看到自己的表情——“都过去了……佐雅，

我会好好爱你……会为你做一切。”

说到最后一句，弑玥声音很轻，却很决绝。

佐雅微微抱紧他，缓缓摇着头，“我只是要你别再丢下我。”

“欢迎回家~佐雅。”

二人骑在马背上，弑玥附在佐雅耳边温柔地说。佐雅靠在弑玥的怀里扭回头看着他，露出甜美的笑容。

面前，厚重的皇宫城门正缓缓拉开——

“恭候我主多时。”众仆跪拜。

只有一人傲然立于众人之前，右手搭于左肩，行君臣之礼。

华美的宫廷服饰，下摆长长地拖于地面，同弑玥一样纯黑柔亮的发，隐约看得见竟长至落在垂地的衣摆之上还有

些许盘绕。立于地的翠绿透明的占星杖握于纤纤玉指之中。

同样澄澈的黑瞳，微扬的眼角，柔和的柳叶黛眉，精致的鼻梁，粉润的双唇——姣好的面容和高雅的气质让活了

千万年的佐雅断定，世上再不会有第二个如此绝色的女子。

弑玥跳下马，扶下佐雅，牵着他的手走到女子面前笑道，“真没想到你竟会亲迎至此，星萦。”

星萦看着弑玥的眼睛轻笑，“你哪次回来我不都是亲自迎接？”

佐雅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女子看弑玥的眸子。女子突然转过头来。四目相对。佐雅微微一怔，女子却是宛然一

笑。佐雅也回以礼貌的笑容，却换来女子意味深长的一瞥。

其实一目便已明了——女子注视弑玥眼睛的眸子中，有着无尽的爱意……

星萦转过身，对佐雅微微欠身致意。“星萦见过佐雅殿下。”

佐雅看着礼毕的星萦。水灵的黑瞳明若晨星，细长的眼线宛若弦月，微扬的嘴角艳若桃花——只是，这绝美的笑

容，无论如何都掩盖不住她眼底汹涌的暗流——怨恨。虽然佐雅自认为他与星萦素未谋面——这样一位惊为天人

的绝色女子，就算是心已经死掉过的自己，只是一眼也不可能忘记——但他还是暗自仔细搜索了一下自己已经有

些混乱的记忆。可以确定，自己决不认识她。那么答案只有一个——星萦视他为情敌。佐雅是有些觉得好笑的，

但他只是低顺地垂下了眉眼。

“呃！”突然被人环着肩揽至身前。抬头，对上似笑非笑的黑瞳。

“哦～我们活了千万年的副君也没见过星萦这么美的女人，是么？”

听着弑玥因误会而醋性大发的语气，看着他深邃的黑瞳中的危险气息，佐雅觉得好笑——但更多的，是一种从未

有过的欣悦。佐雅只是微微一笑，这反倒让弑玥有些不自在了。他低声到，“很多人在看。”

弑玥看看他，很是不甘心似的放开，但还是牵着他的手不放。然后对星萦说，“长途奔波，佐雅也累了。我带他

去休息。”

星萦看着弑玥的眼睛，轻点一下头，“你也要好好休息。”

弑玥笑笑。

“刚刚的是……？”

“你说星萦？影栩的大祭司。……很神秘的女子。我能找到你，多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