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噢,我忘了。”
“你怎么不把剩下两顿饭也忘了?”
“经常忘。”蒋涵用办公室座机给陆屿打得电话,结果兜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看了看来电人,蒋涵对陆屿说完“下午我去接你”就挂断了电话。
“喂,我不用你接!”陆屿戳戳桌子底下的包子还是温的,屋里还没开暖气,温度足够低,晚上吃应该都坏不了。
十一月天黑的也早,刚到五点星星满天了,路灯也全开着。陆屿站在离中泽很远的电线杆子下面拎着包子等蒋涵。
一黑色的大奔从夜色中打着远光灯而来,好似到黑暗城堡中拯救睡美人的黑马王子。
陆屿从心底里鄙视了一下自己的比喻,然后突然就不怎么想去蒋涵家里了。这么冷的天,他应该坐在徐行简家里吃他亲手做的麻婆豆腐才对,就算是王子,也应该是徐行简。
蒋涵从车窗里探出头来对站着不动的陆屿招手,“你站那干什么,又不能发电,当不了电线杆!”
陆屿把手里的包子从车窗递进去,“那啥,这是炉包,很好吃,不过是我中午买的有点凉,你回家热热,我就……”
“陆屿!”
陆屿最后两个字“不去”还没说出口,就听到身后有人略带愠意的声音。
他都挑了这么远的地方了,怎么次次都能被撞见!“徐总,你怎么在这?”
“哟,徐总,真巧。”蒋涵下车的时候手里还拎着陆屿刚给他的包子。
“你好,蒋经理,很巧。”徐行简没回答陆屿,他对蒋涵说话的时候脸上还是在很温柔的微笑,可陆屿知道他已经在生气了。
这几天徐行简生气的次数简直超过了以往的总和,有呈级数增长的趋势。
“陆屿,你下班怎么还不回家?这么晚了,要不我送你吧。”虽然温柔,但是语气强硬,有不可拒绝的意思,王者之风全开。
徐行简的话让陆屿心里一热,风吹起来一下子就跟徐行简的人一样温柔了。
可没等陆屿说话,洋子美女就从徐行简身后冒出来,跟幽灵挺像,“行简,我们不是还要去见爸爸吗?你要是去送他的话,会来不及的吧……”
“没关系,不会耽搁很长时间。”
徐行简说这句话的时候盯着陆屿,陆屿想了想却缓缓摇了摇头,“徐总你去忙吧,别耽搁了正事。我跟朋友去吃顿饭,晚上就回家了。”
“陆屿你……”
“别担心,徐总,我不是老虎,吃不了陆屿。”蒋涵的眼睛在墨镜下闪光,他嘴角的笑意有些讽刺,“我们只是好朋友,一起吃顿饭而已,您还不放心?”
“嗯,对,我们就是朋友。好了,徐总,你还是快跟洋子小姐一起去忙吧。我先走了。”陆屿笑着催促徐行简,然后上了蒋涵的副驾驶座。
黑色的大奔甩出长长的尾气消失在夜色里。
直到洋子拉徐行简的时候,徐行简才回过身来,掌心掐的生疼,他抬起手看了一眼,原来竟然已经被自己掐出了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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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陆屿和徐行简又吵了一架,自那之后两个人就开始了冷战。其实也不算是吵架,就是忽然发现有那么多的问题横亘在他们之间,有些误会是可以说明白的,有些裂痕则需要时间的效力来慢慢平复。
吵架的起因依然是蒋涵,结束则是严静静。至于是怎么提到严静静的,陆屿记不太明白了,反正离不了信任、怀疑之类小夫妻吵嘴常见道理。在他印象里严静静实在不是一个可以为之吵架的对象,他甚至不记得什么时候跟徐行简说过严静静是他女朋友。
徐行简的原话是这样的,“蒋涵对你好,所以你喜欢他,相信他说的我做事手段不光彩?严静静是你女朋友,你还跟我说你喜欢我?陆屿,你知不知道我多想忘记你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多想相信你是真的喜欢我,不过,算了,我也不知道你到底喜欢谁,你随便吧,爱喜欢谁就喜欢谁吧。”
这话挺没道理的,陆屿喜欢哪个人徐行简怎么可能不知道,不过他说这句话看起来好像真的不知道。
陆屿吵架的刚开始挺生气的,鸡毛蒜皮的破事都吵起来了,他什么时候这么无聊过了?后来徐行简说了这话后,他反而“噗嗤”一声笑了。
好好地战场,本来硝烟弥漫,就因为他这一笑,却突然地阳光明媚起来了。
陆屿发现徐行简脸色不太好看,于是收敛了笑意,小心翼翼的问:“我怎么觉得你这语气挺委屈的?”
徐行简一听,立马在心里骂起来了——你被人骗了感情被人当傻子一样耍来耍去你不委屈。
不过这话只能在肚子里骂,徐行简的温和好男人形象不允许他这么粗鲁。所以表现出来的就是他狠狠地瞪了陆屿一眼。
陆屿又一乐,他目光真哀怨。
陆屿不生气了,有点心疼徐行简。他刚想解释点什么,徐行简却突然接到了洋子一个电话。
还在接电话的徐行简起身拿外套走到门口。
拉开门迈出一条腿的时候他回过头对陆屿说:“对不起,这段时间我事情比较多,心情不好。陆屿咱们先分开一段时间吧,都冷静一段时间,你考虑一下,喜欢和爱不是一回事。”
陆屿没反应过来。
故事发展太快,情节它转折的太夸张,陆屿想不到吵个架结果就是要分手。
在他有限的二十五年生命里,陆屿哑口无言大脑短路的次数一个手都可以数的过来。这一次,陆屿输的很惨,徐行简一句话五十多个字把陆屿虐的死去活来活来死去,投胎的过程都直接省了。
徐行简也没给陆屿反应的机会,关上门走了,走的那叫一个干脆利落。
以至于敲门声再次响起的时候,陆屿直觉门外的一定是徐行简,他开门后,徐行简会笑着说,刚才跟你开玩笑呢。
可惜不是。
房东阿姨一脸诧异的看着眼睛通红的陆屿,仿佛自己对陆屿干了什么十恶不赦之事,就像是把自己家的肥猫饿了一顿饭。
“阿姨你放心吧,这两天我就搬,一定不耽误你女儿回来住。”房东还没开口,陆屿使劲拉起嘴角,笑着跟房东阿姨保证。
房东不好意思的回答两句,说:“还有一个星期,不急,你要是真不方便再呆着住几天也行,我闺女和我们老两口住一块行了,不急。”
“没事的,我找好房子了,这两天就搬。”
其实陆屿还没开始找房子。
拖延综合症害死人。
接下来的几天陆屿就一直忙着自己找房子,托人找房子。飞胖被导师派到桂林做项目去了,陆屿想了想,好像熟人就剩下了一个蒋涵。
蒋涵很痛快的答应了,最后还说找不到就让陆屿去他家住。
陆屿想都没想的拒绝了,既然蒋涵能成为徐行简和他之间的一道坎,他就决不能再给这道坎上堆土,万一哪天不小心堆成了座山,他和徐行简以后岂不是要愚公移山,后半辈子会多无趣。
然后是徐行简,陆屿没告诉他搬家的事,不是因为最后那句分开一段时间,只是他不想给徐行简添麻烦,一切都要等这次的投资项目结束了再谈。
大冬天房子不太好找,没热水器的、不供暖的、交通不便的一抓一大把,只可惜都合适的却万里挑一。
蒋涵挑的房子哪哪都好,就是价钱不太好。陆屿一个个摇头否定,到最后蒋涵烦了,直接说“你别找事了,直接搬我那住吧。一月收你一百的房租。”
眼看着到了周六,楼道里碰见房东阿姨她那欲言又止的眼神,陆屿跟自己说就先到蒋涵那儿凑合两天,下个星期一定找到新房子,热水器、供暖什么的都是浮云,冬天都来了,夏天也不远了。
搬家那天是蒋涵开着自己那黑大奔来给陆屿拉的东西,东西不多一趟搞定。
陆屿看看住了将近半年的房子要离开了还真舍不得,他想了想把阳台上原来摆着的仙人掌给偷走了。
锁完门陆屿把钥匙解下来还给房东,钥匙圈上挂着的另一把却让陆屿纠结了。
那是徐行简家的钥匙。
他一次都没用过。
“收拾完了走吧?”蒋涵在车上喊他。
陆屿捏着钥匙说:“我还有点事,要去张医生那儿看看,就上会你去的那个小区诊所。要不你先走吧,我待会自己去你家行了。”
“我等你吧。”
“不用,我估计张医生肯定要留我在她那儿吃饭。东西我下午回去再收拾吧,麻烦了。”
“那行,你去吧,回来晚了就别回来了。”蒋涵戴上墨镜,一加油门溜了。
张医生没留陆屿吃饭,她想留没留住。
张医生笑眯眯的问,“是和那个特别温柔的人一块儿吃呢还是那个看起来挺凶实际上也不错的人吃?”
陆屿拍拍胸脯,“谁跟他们吃啊,我当然是跟貌美如花温柔似水小鸟依人的美女一块儿吃!”
“这孩子,爱装,有啥心事就知道憋着也不说。你瞅瞅你都啥样啊,这黑眼圈跟熊猫一样了。”
陆屿顶着俩黑眼圈跟张医生告别后就直接去了后面不远的徐行简家。
敲了很长时间的门也不见有人应一声。
陆屿心里面理智和感情在打架。
打来打去最后想看看徐行简的感情占了上风,他掏出钥匙开了门。
扑面而来的却是一股烟酒味。
地上散乱的摆着几个酒瓶子,啤酒、白酒、红酒都有,烟灰缸里是满满的烟蒂。
徐行简爱干净,极少抽烟。
徐行简从不酗酒。
陆屿走到窗边拉开紧闭的窗帘,窗台上有个养着竹子的花瓶,瓶子里的竹子无精打采耷拉着叶子,水剩下了个底,绿油油的。
仿佛是昨天的事,徐行简拎着水壶站在窗边给竹子浇水,阳光撒到他身上,像是画里沐浴阳光长大的向日葵一样。他说,“养竹子就像养陆屿,要润物细无声,缺水了不高兴了它就耷拉着叶子跟我抗议。”
……
一直等到太阳下山,夕阳染红半边天的时候,徐行简还没回来。
陆屿锁上门走了。
走到马路边上等公交的时候,陆屿忽然看见了一个人走在马路对面的徐行简。
依然是最初的白衬衣,黑西服,却不是最初的人,有些疲惫,有点沧桑,还有说不出的伤心。
陆屿死死地盯着他过马路,也许目光太炙热,徐行简感觉到了它。
他站在马路中央停下脚步,抬头视线向陆屿站的位置搜索。
然后陆屿看见徐行简对他笑了,可他还没来得及记住那个笑容,它就失去了。
D城很大,那么大,有人曾开玩笑说D城每天至少都会发生一起车祸,死一个人。
谁知道今天会不会是你。
刺耳的刹车声、惊慌的叫喊声充斥了陆屿的耳膜,他就那么看着徐行简被车撞出去好几米。
红色呀,原来那么热烈那么伤感。
第19章
蒋涵不会做饭、不爱费心吃饭这些陆屿是知道的,他不知道的是他没回去的那晚上蒋涵炒了无数次的西红柿鸡蛋。如果他回去也许会发现厨房里一堆的材料,也许整个故事就会不同。
可没有也许。
那天晚上陆屿在医院手术室的门前站了一晚上。
他没办法坐下,腿像上了发条的钟摆的来回走动,好像一停下来就会被恐惧所谋杀。
后来宋秘书和徐老爷子都来了,老爷子拄着拐颤着声问陆屿是怎么回事。
他刚想说话却被宋秘书抢先:“徐总过马路的时候被一辆超速的车撞到,陆屿正好路过目击了过程就立刻送徐总来医院了。”
“肇事车抓到了吗?”
“还没有,不过警察已经去调查了。”
老爷子点点头不再说什么,看着手术室上亮着的灯沉思。
陆屿喜欢睡觉,往往是脑袋挨到枕头就一觉到天亮,黑夜有多漫长,他这是第一次体会。
可一次就足够了,陆屿怕太多的煎熬和等待会让自己早生华发。
如果可以不再承受这样难熬的等待,陆屿想代价是要他一辈子失眠也可以考虑。
当第一缕阳光照到陆屿身上的时候,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来笑着说:“手术很成功,没有危险”。
陆屿高兴的一屁股跌坐到椅子上。
徐老爷子拄着拐杖起来走了两步,晕了。
病房里徐行简还在睡,脑袋上缠着沙布,一半边的头发都剃了。右腿打了石膏吊在半空里,样子很前卫,造型很犀利。
陆屿伸手轻轻的戳戳石膏,硬邦邦的,可不像徐行简,徐行简整个人就是一张大席梦思床,蹦上去能温柔的把人弹起来,睡觉的时候特柔软舒适。
陆屿把手指戳到徐行简腮帮子的时候他一下子睁开了眼。
“嘿,早安,到鬼门关走一遭的滋味怎么样?写个鬼门关游记如何?”陆屿意犹未尽的在徐行简胡子拉碴的下巴摸一圈才收回手。
“真不好,跟车轱轮碾过一样。”徐行简眼里有笑意,嘴角却怎么都扯不开。
陆屿给他拿湿棉棒擦了擦干裂的嘴唇,“这话说得好像你没被车轱辘碾过一样。”
“你知道我为什么没事吗?”
“为什么?别给我演言情剧啊!”
“本来我都走过奈何桥了,可是忽然发现前面有一群鬼围在一起,中间还有个小鬼。那小鬼看起来没什么厉害的,但是他竟然让所有的鬼都听他的话,给他端茶倒水,捏肩捶背,一副周扒皮黄世仁葛朗台的样子。你猜那小鬼是谁?”
“我呗,你知道我脸皮一向不薄。”陆屿耸肩。
“对,是你。我当时就想人间是我支使你,你给我端茶倒水,怎么到了阴间就反了?这个不行,所以我就回来了。”
“噢,所以你是回来当大爷支使我的?”
“陆屿你一点都不笨。”
徐行简动动手指,有知觉后他清楚的感觉到陆屿的手在紧紧攒着他。
陆屿俯下身子凑到徐行简耳朵边,“那你就赶紧好起来,小弟给你捏肩捶背。”
徐老爷子在隔壁病房醒了后被宋秘书扶着来看儿子。
一句话没说就举起拐杖要打病人。
拐杖高高举起却许久没有落下,最后才往徐行简完好无损的胳膊上碰了碰。
儿子见势不妙,立刻乖乖认错,“爸,对不起。”
老爷子想了半天才吐出一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可车要撞我,不是我说了算的。”
“你走路不看路?不会小心点?它要撞你你就让它撞?”不说还好,一说老爷子的气就上来了,“行了,公司的事我替你处理,你呆这吧。”
“那个投资项目的事……”
“没了就没了。公司缺口的资金我会先垫上,等你好了再回来关心项目。”老爷子说一不二,办事干脆利落,就一点,军阀作风严重。
他说徐行简你要吃菜,徐行简抗争了一十八年终于去了大不列颠土地才脱离了青菜的诅咒。老爷子说徐行简你好了再关心项目,如果徐行简没好就提起项目,老爷子一定会用拐杖把他打进医院再住上个把月。
“爸,”徐行简指指门口的陆屿,“是他把我救回来的。”
老爷子走到陆屿门口,握着陆屿的手一脸严肃的说:“陆屿谢谢你,以后你有什么事尽管说,我能做到的一定帮你!”
老爷子手心里一层汗,还有几颗老茧磨着陆屿的手。
“徐总一定没事的。”
看徐行简的人越来越多,三大姑八大姨的都来插一头,陆屿和徐行简交换了个眼神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溜出了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