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理会他们，张铭找出一块隐秘的，容易被忽略的地方，蹲下去开始刻名字。那时为杨晨着想，他没敢直接刻杨晨的名字，而是隐晦地刻了四个字“我的小晨”，后面工工整整地跟着自己的名字。刻完后，一群人都缠着问他刻了什么，刻在哪里，张铭自然怎么都不肯说。后来他转学了，也不知道那群人后来有没有找到他刻的字。

“张铭，我认得出来。”杨晨此时已经擦干净手，拿手机照着刻在那里的名字。

“小晨。”张铭从背后伸过手，把杨晨圈在怀里，情不自禁道，“你就当做，我们已经在一起十六年。”

“喂，那边的同学，已经上课了，别在校园里溜达！”一道人声突然传出来，张铭连忙拉着杨晨，躲在藤蔓后面。杨晨的手机已经合上，此时，篮球场上又是漆黑的一片，什么都看不到。

风刮过，静的只有树叶沙沙响的声音。

“难道是我刚才眼花了？”男人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杨晨拉开捂着嘴巴的手：“你躲什么？我们又没干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原来当年，他的朋友和女友约会时，被老师抓包是这样的感觉。杨晨的身体紧紧贴着他的，夜风中，有些冷，张铭把杨晨搂得更紧。可以让老师看见自己，却决不能看见身旁之人的感触，他隔了这么多年才懂得。

“刚才被那个人打断，我没能继续问。”杨晨拍拍裤腿，和张铭一起站起来，“那个在一起十六年，是什么意思？”

50.趁热打铁（五）

“小晨，没有和我一辈子在一起的决心，就不要问我原因。”张铭把杨晨搂在怀里，却被他一把推开。

“原来在你眼里，我是一个随便和别人在一起的人？”杨晨竟然有些愤怒。

“刚才那首歌你已经听过，我也告诉过你，同性恋有多么不被这个世界接受。”他们是两个男人，即使杨晨只有十七岁，他也不会让自己为他挡风遮雨。作为年长者的张铭，就需要在他真正进入这个圈子之前，让他知道，被贴上同性恋的标签，将会面对怎样的事情。那首歌里面唱的，要比实际情况温和许多。

“我知道，我知道他们有多么不被这个社会接受。”杨晨慢慢说道，“自你走了以后，妈妈总会旁敲侧击地问我是不是同性恋，告诉我同性恋有多么不好，会得哪些病。爸爸妈妈甚至在我高二的时候，开始催促我交女朋友。漂亮的一中女生，开始频繁地来我家吃饭。篮球场上的这个秘密，就是在她和我妈聊天时，我听到的。”

杨晨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心情很激动：“你知道你第一次亲我的时候我是什么感觉吗？我觉得整个大脑都空了，空到只能象征性地做些反抗。我一遍遍地告诉自己，我之所以没有和你断绝关系，没有恨你，都是因为你照顾我八年，我欠你的，我该还。”

被他牵着时候的幸福感，被他抱着时的满足感，半夜每次醒来看到的蜂蜜水时的甜蜜。

面对点滴的幸福，杨晨在心里强调过无数遍，他不是同性恋，他是在还债，他和张铭只有单纯的兄弟情义。但是，那种渐渐形成的依赖感让他害怕了，他越来越习惯在醒来后的第一眼就看见张铭，习惯他对自己好，习惯在每天的任何时刻看到他。在张铭让他搬出去住的时候，他心里是恐惧的，他怕他以后不能轻易见到张铭。当时的他以为那只是因为他父母都已不在，张铭是他在这个世界上唯一能依赖的人。在张铭病了以后，对他冷淡以后，杨晨才明白，他对张铭的感情根本就是喜欢。刚刚才承认心中的感情，那在心里积累的，越来越多的喜欢就压的他不堪重负，在杨宋的建议下，他给张铭写了情书。

“但是后来我才发现，事情根本不是我想的那样。”杨晨抬头望着张铭，“情不知所起，你是不是以为我只是随口说说？”

“小晨。”这样的杨晨让张铭感到不安。

“我都把名字写到这里，说的这么直白了，你还要怎样？”杨晨后退着，靠着铁网。

张铭一直，是把这次约会当做他和杨晨感情最后的告别。

从一开始，他就打算在圆了曾经的梦后，和杨晨分开。

“我都已经喜欢上你，变也变不回去了。”穿着米色运动服的人顺着铁网，蹲了下去，“我都这样了，为什么还觉得我是随口说说。你从来就没有想过我们会一直走下去，对吗？”

“我一直觉得，你不会和我一起走下去。”张铭蹲在杨晨的身边，“或者是，我不想你和我一起走下去，因为，这条路很苦。”

“我很少认定一个人，一旦我认定了，就不会变。”杨晨认真道。

“我知道，你连吃糖都只吃同一个口味的。”任凭他怎么夸别的口味，杨晨都不愿意尝试，他说过，不管别的糖是不是真的好吃，他都没办法喜欢上。

“为什么说是十六年？”

张铭愣了一下，明白杨晨的意思后，拉着他的手说道：“小晨，我在高一的时候就喜欢上你了。”

“什么？”杨晨惊讶道，“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张铭反问道。

“那时我才十四岁。”

“我已经十六岁。”张铭的手指在杨晨手心挠着，表示自己的不满。

想到张铭离开他的时间，杨晨抱怨道：“喜欢我？你喜欢我还一个招呼都不打就走了。”

“这里有故事，不是一言两语就能说完的。”他才不想让杨晨知道当年他是为什么离开的。

“可是我想知道。”

张铭考虑以后，决定改换个版本讲给杨晨：“还记得那次喝酒吗？我们玩猜拳，你输了好多，喝醉的那次。”

杨晨点点头。

“那次喝完酒，我爸你和你爸他们有事先走，就让我送你回家。”版本从这里开始就发生了变化，“你那时候喝的醉醺醺的，睡在床上动都不肯动。我弯下腰叫你的时候，你捧着我的脸就开始亲，被刚进门的我妈看见了，以为是我在亲你。怕你们为难，就带着我和我爸离开了。”

“张铭，其实，是你在亲我吧？”杨晨笃定道。

“为什么这么说？”

“我那天做过梦，梦见我躺在草地上，有一双手摸着我的额头，看着那个人的嘴一张一合，却听不见他说话的声音。最后，他就亲我了。”杨晨想了想，“现在想想，我当时应该还有点有意识，只是醉得太厉害，看不清楚那个人的脸，便以为是梦。”

“第二天，我们就搬家了。”张铭淡淡说道，“连向你告别的机会，我都没敢问你妈要。”

“你胆子真小。”杨晨不由笑道。

“换你，你敢问我妈要？”

杨晨认真道：“如果我是你，我会在干坏事前锁好卧室门。”

“人在那个时候根本没法顾及作案条件吧？”不由自主地就秦伤杨晨的唇，他那时根本没料到他会把持不住。如果一开始就计划好偷亲，他当然会记得锁门。

“张铭，谢谢你一直喜欢我，陪我这么多年。”杨晨转头对着张铭，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谢谢你喜欢每一个我。”

“你知道我那时是骗你的？”

杨晨白了他一眼：“从你说你高一的时候喜欢我，我就知道了。”

“不过我很好奇。”杨晨怀疑道，“既然你说你喜欢我，为什么我会在大学谈女朋友，还结婚生了杨宋。我觉得，上了大学后的我应该比现在的我更容易喜欢上你。大学那三年，你在干什么？”

想起在张铭书上看到的，深情若是一桩悲剧，必得已死来句读。杨晨接着说道：“你那时候，不会在忙着谈女朋友吧？”

“小晨。”张铭搂住他的肩膀，“怎么办？狗想吃骨头了。”

杨晨推开张铭的脸：“你不要扯开话题。”

“你在追我。”张铭强调。

“你喜欢我十几年，我才喜欢你几个月，你说谁在追谁？”

听了这句话，张铭悔的肠子都青了，他真的该让杨晨再多追他几天。

“小晨，已经不早了，我们回家。”

“是各回各家。”他们早就分开住了。

“我刚才给南遥发了短信，等我们回去的时候，你的东西应该都送到了我那边。然后，南遥应该搬到隔壁去住了。”张铭笑得像只得意的猫，“所以，今天晚上家里只有我们两个人。”

51.见风使舵（一）

直到上床前，杨晨都觉得张铭在篮球场上露出的笑容有隐藏含义。此时安静地躺在床上，面对着半躺在身边看文件的张铭，杨晨安心了不少。在学校的时候，一定是他多想了。

“小晨，你别这样看着我，我会以为，你想让我跟你做什么。”张铭伸手抓着杨晨的头发，俯下身子凑近杨晨。

杨晨后仰着头，瞪着张铭：“我现在是三十岁，在对我做有些事情时，你该认真想想。”

没有人会去抓一个三十岁男人的头发，就像在摸一只猫。

“你的意思是，有些十八禁的事情，我现在可以对你做了？”打心里觉得杨晨只是个十七岁的孩子，张铭今天才没有抱他。

“十八禁？”杨晨不解地看着他。

张铭隔着一床被子趴在杨晨身上，手从被子伸进去，摸着杨晨的内裤，笑而不语。

“用手做？”杨晨推开张铭放在那里的手。

“你不是看过南遥那里的小说吗，应该知道男的和男的是怎么做吧？”张铭干脆把文件放在手边，抱着杨晨躺在床上。

杨晨脸一红：“我没事看那些东西干什么。”

张铭加重语气：“我很好奇，你没事看那些东西干什么。”

看过的人自知理亏，杨晨缩进被子背对着张铭，只露出一个头。

“你这样会热死的。”

杨晨不理他。

把文件放到柜子上，张铭站起来关了卧室的灯，钻进被窝紧紧搂着杨晨，把他的身子转过来：“面向我睡。”

“好。”

杨晨今天是真的困了，不想再多说话，就依了张铭，向他跟前凑了凑，闭上眼睛。他的温顺换来了张铭的一夜温柔，他只是搂着他睡觉，并没有对小晨做什么。然而，这仅限于晚上。

担心张铭再骗他，杨晨在睡觉前专门用自己的手机定了闹钟。谁知，闹钟叫醒的人不是他而是张铭。看着杨晨温柔的睡脸，张铭凑过去含住了他的唇，掠夺着杨晨嘴里的空气和津液。

“唔……”杨晨睁开眼，挣扎着够着不远处的手机，他得看一下现在是早上几点。

“现在是早上六点半，你的闹钟响了才过五分钟。”张铭离开杨晨的唇，把手机打开递给杨晨。

“看来，今天来得及做早饭。”杨晨翻过身，平躺在床上。

“今天你就好好睡觉，我去隔壁做早饭。”张铭帮杨晨盖好被子，按住被角不让他起来。

“你不让我起床，我一会怎么吃饭？”

张铭亲亲他的脸，笑得温柔：“我做好给你送过来。”

张铭换了衣服，拿着钥匙去了隔壁，开门后，发现他们几个已坐在桌旁用餐。

“张爸爸，快过来吃饭！”杨宋热情地跑进厨房，帮张铭拿出碗筷。

“杨晨怎么没来，不会下不了床了吧？”南遥今天竟然起这么早，她在他耳边说的话绝不会有第二个人听得到。

“我没动他。”张铭淡淡说完，去了厨房。很快就见杨宋一个人空着手出来，他耸耸肩道：“张爸爸说他要先给爸爸做早饭。”

杨晨很少在早上六点多的时候吃馒头和米饭菜，能让他胃口大开的，只有鸡蛋羹和粥这类容易下咽的东西。张铭从冰箱里拿出两颗鸡蛋和葱，准备做鸡蛋羹。打好鸡蛋，加入水和盐，趁鸡蛋羹在锅里的时候，坐在餐桌前吃了早饭。待鸡蛋羹做好后，便把碗放在碟子里端着，拿出来放在桌上。

“张铭，你今天怎么对杨晨这么好！”薛凯赞叹道，那鸡蛋羹，真是色香味俱全。

张铭看了他一眼，淡淡说道：“我一直对他很好。”

他这么说，其他人一时没办法插话，张铭在向众人告别后，端着鸡蛋羹打开门，回到自己的家。

“怎么只有一碗鸡蛋羹，你早上吃饭了吗？”如张铭所想，杨晨对他做的鸡蛋羹很满意。

“因为赶时间，就只做了一碗，给你吃。”张铭把鸡蛋羹放在餐桌上，穿戴整齐的杨晨跟着坐在椅子上，张铭坐在他旁边。

拿着勺子舀了一勺，杨晨自然地送到张铭嘴边：“你先吃。”

“这是你喜欢吃的。”张铭摇摇头。

“你要早点去上班，我待在家里没事，可以等你走了再吃。”张铭不吃，杨晨的手就一直停在那里。

看到杨晨脸上的表情，张铭低头咬了下去，目标却是杨晨拿着勺子的手：“我吃过饭了，刚才说没吃是骗你的。”

“那我一个人吃。”杨晨低头，在把勺子里的鸡蛋羹吹凉后，送入嘴中。

“小晨，今天早上跟我去上班吧。”不知为什么，他今天就想让小晨留在自己身边。

“我还是待在家里看书吧，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他真心觉得，现在的他去了只会越帮越忙。

“你英语现在进步很大，去了可以帮我翻译东西。”

“还是算了吧。”

杨晨不想去，张铭便不能勉强，只好顺着他。

当门铃声响起，看到门外的人来的人是谁时，杨晨开始后悔了，后悔他为什么没跟张铭去事务所，后悔他怎么没有去隔壁待着。即使外面的两个人已经有了白发和皱纹，老了很多，他还是认出来，门外的人就是张铭的父母。

该怎么办？

杨晨第一时间给张铭打电话，但是，他的电话总是没人接。

那么，只能给南遥打了。

他赶快拨通电话：“喂，南遥，张铭的父母就在门外，我现在方便给他们开门吗？”

听到张铭的父母正在他家门外，南遥瞬间慌了神，如果被张铭父母知道杨晨已经好了，结果会是怎样？至少会和张铭闹得不愉快吧，天，他们的关系才缓和没多久。

“小晨，你信我吗？”南遥坚定道。

杨晨想了想，说道：“我信张铭。”

他信张铭，南遥是张铭的朋友、妹妹，那么，他也相信她。

“你现在什么都不要管，乖乖在沙发上坐着。我马上就出来，拿钥匙给他们开门。”南遥走到门口，开始换鞋。

“你们进来后，我做什么？”南遥不让他开门，一定有她的理由。

“小晨。”南遥叹了口气，“你待会，装傻好不好？”

杨晨沉默了一会，问道：“是为了张铭？”

南遥修正：“是为了你们，我觉得，现在还不是激发矛盾的时候。”

“好，我愿意。”

为了张铭和他，他愿意装傻。

52.见风使舵（二）

装傻，他要装傻。

杨晨匆匆给张铭发了条短息，藏好手机后，打开电视坐在沙发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