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啊，它是在你高二下半学期搬过来的。”张铭在大学毕业后曾来过这里，通过和饭馆的老板聊天，知道他们在那年搬到了这里，毕竟，这个店面比前面的那个要大很多，把店开在这里生意会更好。想到杨晨从来不关心这些事情，张铭试探道：“你不知道老板把店搬到这里？”

所以，他高三才没在这家饭馆吃饭？

“不知道。”想起那段在小吃街走走停停不知道吃什么的日子，杨晨只觉得他当时好傻。

“老板说，他搬店后在街上发过传单。”张铭憋住笑，观察着杨晨的表情。

杨晨低头想想，恩，那几天的确有人给他手里塞过东西，但是当时他心情很不好，看也没看就扔了。

“这家店在学生中名气很大，你怎么就没从同学那里听到它搬店的消息？”张铭很奇怪道。

杨晨没好气道：“上的是重点班，整天学习就够了，哪里有时间讨论一日三餐吃什么。而且到高三后半阶段，他们不是就近在学校餐厅吃饭就是回家吃，更没人注意这家店。”

“你们要点什么？”一个扎着马尾，大学生模样的女孩拿着笔和单子走过来。

“要两碗米饭，再来盘椒盐蘑菇，家常豆腐，恩，还有这个干煸豆角，最后再来份水煮牛肉。”张铭点了几个菜，女孩刷刷地在单子上写着，写完后又念了一遍，让张铭确认。

“张铭，你点太多了。”他们两个人根本吃不完四盘菜，更何况，张铭现在正牙疼。

“多？我还担心不够吃。”张铭拿着菜单端详着。

“麻烦把单子和笔给我。”杨晨从她手中接过笔和单子。

椒盐蘑菇，勉强可以吃，家常豆腐也可以，但是干瘪豆角和水煮肉片对张铭来说，都太辣了。

“我把干煸豆角和水煮肉片划掉了。”杨晨勾掉两道菜，换成了清淡的木耳炒鸡蛋和烧三鲜。

瞅见杨晨写的菜名，张铭插嘴道：“这两道菜味道太淡，你不会喜欢吃。”

杨晨把单子和笔递给女孩：“这两个菜本来就是给你点的啊，我没说过我会吃。”

“我也不喜欢吃。”张铭的口味一直很重。

“你就按我写的单子做。”杨晨给女孩说完后，转头看着张铭，“除了刚才点的那些菜，你这时候还能吃什么？大不了，我一会陪你吃。”只是想象他把那些菜吃进嘴里，杨晨就忍不住皱眉。

“算了，那种罪，我一个人承受就好。”张铭知道杨晨有多讨厌吃那些东西。爱我就陪着我吃苦之类的，都是年轻人的想法，在张铭看来，明知道对方会难受，就更不该让他承担。

“也算不上是受罪。”突然想起那女孩眼角的胎记，杨晨说道，“你觉不觉那个女孩很眼熟？”

“是老板的女儿吧，我上高一的时候，她才五岁。”张铭猜测道。

“恩，我高二的时候还给她讲过数学题，给她讲了好几遍她才听懂。”杨晨认真道。

张铭诧异道：“这你都记得？”

“那是我第一次花了十几分钟给人讲题，所以印象深刻。”看到一男一女直直向里面走去，进了你的包厢，杨晨想起了以前的情景，“不看到他们我还记不起来，我在这家店吃饭的时候，总能看见一男一女两个人占着四个人的桌子。”

一男一女坐一张桌子，张铭随意道：“那一男一女大多都是恋人吧。”

“恋人？怪不得我坐在女生旁边的时候，对面的男生总会瞪我。”杨晨嘟囔道。

想到杨晨坐在女生身边的情景，张铭说道：“你怎么不坐在她男朋友身边？”

“那时候的桌子有些小，两个男生并排坐在一起很挤。”

杨晨的回答让张铭很放心。

“张铭，我那时候总是一个人吃饭，你呢，常和谁一起吃？”杨晨突然对张铭的高一生活有了兴趣，“有没有和女生一起吃过？”

“当然没有，我那时候都是和班里的男生一起吃饭。”那时候，他们班里的男生爱玩的不少，常四五个人一起去饭馆吃饭。每次说到高兴之处，他都会想，如果此时杨晨在这里该有多好。相处中，那些经常在他面前爆粗口的朋友对会被他责怪，他也从来不说那些难听的脏字，因为他知道，杨晨不喜欢这些。他一直努力让自己的生活圈子更加适合杨晨，一直在等待他的进入，把他介绍给他认识的每一个人。但是，他的离开使一切努力付之一炬。

“有朋友陪着很好。”杨晨从服务员手中接过筷子，“我那时候常常想，如果你没有离开，会不会每天都等我和你一起吃饭。因为从小学到初中，我们几乎一直在一起。没有你的日子，真的很寂寞。”

没有人每天早上在楼下等他，跟他一起去上学；没有人在周末的时候，跟他一起窝在家里看书；再没有人在看到他不高兴的时候，努力地讲笑话逗他开心，即使他比谁都清楚，自己的脸从来都是冷漠的。

凭什么是我在你家楼下等你，不能你过来等我吗？我也想偶尔迟起几分钟啊。

周末在家里看书？太无聊了吧，我还是去找别人打篮球吧。

怎么每次见你的时候你都绷着脸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和我一起走很痛苦吗？

这些是他们。

只有张铭愿意每天早起二十分钟，带着早餐等在他家楼下；只有张铭愿意舍下喜欢的篮球、足球，陪着他看书，哪怕那本书张铭已经看过好多遍；也只有张铭愿意不厌其烦地给他讲笑话，因为他知道，他的笑点很低，一个讲过好多次的笑话，都能让他笑出声来。

在别人眼中，他这个人是冷漠的、呆板的、无趣的，作为朋友，是总要去迁就的类型。很多人在他的生命中来了又走，只有眼前的这个人，张铭，一直笑着留在他身边。

四岁——

“你是小晨啊，你好，我叫张铭，你该叫我张铭哥哥。”

五岁——

“其实这个积木有很多种玩法，我教你玩好不好？”

六岁——

“小晨，今天开学第一天，我们一起去上学。我告诉你啊，你们班教室就在我们教室的下面呢。”

十二岁——

“不要整天窝在家里，男孩子要经常运动才能长高。”

……

那些累积了十几年的温暖，刹那间涌到心房，杨晨扭头看着窗外，他怕对着那张温暖的脸，他会痛哭出声。

菜已经上来，杨晨先吃了一口木耳炒鸡蛋，就着米饭吞了下去：“其实，这个菜味道还不错，比想象中的好吃很多。”

“好吃？那就都留给我，你不要再吃了。”张铭端起盘子，放在它面前。

到头来，两人都不想吃的菜，反而都吃得干干净净，以至于家常豆腐足足剩了多半盘。

“张铭，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约会，我也有权利决定去哪里吧？”杨晨放下筷子，问道。

“有。”

“今天，我有个地方想去。”普普通通的一句话，杨晨竟然红了脸。

“好，不管你想去哪里，我都会陪你。”张铭温柔道。

杨晨看着他渐渐消肿的脸，蹙眉道：“不过在去那里之前，我们先要去一个地方。”

49.趁热打铁（四）

张铭没有料到，杨晨口中，先要去的地方竟然是医院。被杨晨背着挂号后，张铭看完病拿着消炎药站在杨晨身边：“我早告诉过你不用再打点滴，只吃药就可以了。”

“你脸还肿着，我不放心。”杨晨拿过医生开的单子，仔细看着，“医生说多久能消肿？”

“再过两三天就完全消肿。”张铭提着装药的袋子，拉起杨晨的手，“现在都快十一点，我们要赶紧去下一站。”

走了几步后，张铭突然慢下来：“你想去的地方在哪？我们可以先去那里。”

“我想去的地方，我们可以晚上再去。”

接下来的时间，张铭和杨晨过的很充实，他们先去电影院看了电影，一起吃了西餐，吃饱喝足后，张铭带杨晨去了一家ktv。一切行程，有点像当下年轻男女约会的路线。

“怎么想起来唱歌？”张铭正在点歌，杨晨坐在他身后问道。

“想唱就带你来了。”转头过，亲了下杨晨的鼻尖。

屏幕上的歌名，百分之八十杨晨都没见过：“今天我只管听，你随便唱吧。”

点了几首歌后，张铭侧过身子，让杨晨能清楚地看见屏幕：“你想听什么歌，随便点几首。”

“点的歌你也不会唱怎么办？”杨晨犹豫道。

“那就开原唱，我们一起听，就当看mv了。”

杨晨点开热歌排行榜，凭感觉点了好几首，一不小心点到几首网络歌曲，都被张铭删了。

张铭唱的第一首歌，是李宗盛的《鬼迷心窍》，“曾经真的以为人生就这样了，平静的心拒绝再有浪潮……”

他拿着话筒坐在杨晨身边，唱着唱着，就转过头盯着杨晨看，一连唱错好几个字。

后来杨晨实在忍不住了，就干脆切歌，开始下一首。第二首歌，是张学友的《她来听我的演唱会》。还以为张铭会老老实实唱完，谁知唱鬼迷心窍时候的戏码再次上演，杨晨终于要再次切歌，张铭放下话筒看着杨晨，沮丧道：“切吧切吧，一看到你，我就没办法继续唱歌。”

“恩？”怎么看到他就没办法唱歌了。

张铭的手贴上杨晨的后脑勺，吻了上去，直到牙齿脸疼的是在受不了，才放开他。他唱歌的时候，杨晨总盯着他看，被杨晨盯着，他怎么可能不想入非非。

“你……”整套动作来的太快，杨晨窘的红了脸，“我们现在走？”

张铭都不唱了，他们留在这里也没有用。

张铭紧抓着杨晨的手，靠在沙发上：“把你点的歌听完我们再走。”

不愧在热歌榜上，杨晨点的歌还都不错，比如《开始懂了》、《好久不见》、《独家记忆》和《我可以抱你吗》，其中也不乏《第一次爱的人》、《可惜不是你》等好多女孩子喜欢听的歌曲。

“这首歌，唱的是两个相互喜欢的女生？”此时放着的是，是范玮琪的《如果的事》，如果你决定跟随感觉为爱勇敢一次，如果你说我们有彼此。如果你会开始相信这般恋爱心情，如果你能给我如果的事。一首歌快听完了，杨晨才听出其中的端倪。

“是。”

别人都在说我其实很无知，这样的感情被认定很放肆，我很不服我还在想着那件事。

“张铭，这首歌不是我点的。”杨晨开始怀疑，张铭之所以坚持留下来，是想让他听完这首歌。

“我知道。”张铭更紧地握住杨晨的手，静静地沉默。

杨晨回味着歌词，似懂非懂，张铭，是在等什么吗？

“张铭。”杨晨站起来，“我们现在就去我想去的那个地方。”

现在是晚上八点多，到了那个地方后，正好九点左右。

坐在车上后，杨晨说出了地点：“我想去的地方，是市一中。”

“好。”张铭没有问原因，直接开车。

一路上，气氛有些冷，两个人都沉浸在各自的思绪里，想着自己的事情。突然，约会的味道就像潮水般退去。张铭有些担心，如果杨晨对他的喜欢只是心血来潮，只是一时的离不开，只是不能忍受没有他的日子，那么，他该怎么办。他不该拿那首歌刺激杨晨，他不该试探杨晨对他们感情的看法。

由于一中禁止外来车辆进入，张铭便把车停在学校旁边，跟着杨晨后面走进校门。这个时间，学生都在教室里上晚自习，每间教室都亮如白昼，衬得校园里更为清冷，偶尔会有行色匆匆的老师与他们擦肩而过。

即使又盖了几座教学楼，增加了绿化面积，杨晨还是很容易地找到了他想去的那个地方。这是远离教学楼的一个小篮球场，几棵白杨树立在那里，密密的叶子在夜风中发出有规律的哗哗声。通过边缘的铁网向下看，刚好可以看到塑胶操场和远处在黑夜中发出亮光的弧形大桥。在一中上学的人都知道，这里是情侣经常来的地方。

“这个地方……”张铭环顾四周，他没记错的话，这里应该有什么猫腻。

“张铭，你过来。”杨晨蹲在地上，推开蔓延在石板路上的藤蔓，露出密密麻麻的名字。这些名字都是两个两个挨在一起，有好几对名字都出现过两次。

当年一中那些谈恋爱的男女，都会把名字刻在这里，说若是十年后还在一起，就再回到这里，把名字再刻一遍。张铭记得还陪关系好的兄弟来过这儿，看着他和女朋友头挨着头把两个人的名字刻在一块。过了这么多年，他们那一代人刻的字被磨平，新来的学生又在这里刻上新的名字。那两个的名字，应该早不见了。

“张铭，你有没有很硬的东西？”杨晨身上带的都是家里的钥匙，弄坏可就没办法开门了。

“有不用的钥匙。”张铭拿出钥匙串，把没用的那把挑出来，递给杨晨。

“那我就用这个了。”杨晨手握着钥匙，在小块空出来的地方开始刻字，先刻上去的是一个“弓”字。

看着杨晨工工整整地刻了他的名字，继续在旁边刻字，张铭紧张地抓住他的手：“你不会想把我和哪个女人的名字刻在一起吧？”

他才不信杨晨会在他的名字后面刻上自己的。

横、竖、撇、捺。

杨晨低下头，在手机昏暗的光下，刻完了一个杨子。

张铭不由得屏住呼吸：“小晨，最后一个字，我来刻。”

“我自己来。”怕张铭和他抢，杨晨快速刻了一个有些歪的晨字，“张铭，十三年前，我们就已经在一起。”

张铭杨晨。

两个名字没有一点间隔，由从十三年前重生来的杨晨写在这里，真的就像，三十岁的杨晨已经和三十二岁的张铭在一起十三年。

明明这十三年的经历还在脑海，上了大学以后的事情张铭都记得，照顾杨晨八年的点点滴滴他也没有忘记。但是为什么，听了杨晨的话后，他会觉得这十三年，他们两个真的就是那么过来的，他们一直在一起。

“小晨。”张铭勾住杨晨的脖子，从他的鼻尖开始吻起，“为什么你总是能说出让我难受的话？”

三十岁男人脸上的表情，很茫然，带着少年的天真让张铭埋在他颈窝笑出了声。冷漠、单纯、有着倔强孩子气，从来直话直说，这就是他喜欢的杨晨。杨晨没有蹲稳，被他压的坐倒在地，手不小心擦在地上，手机也摔在一边。

“没事吧？”藤蔓上有些细刺，张铭担心杨晨的手被划伤。

“没事。”

拾起手机，杨晨发现那里的藤蔓被推的偏了位置，手机的微光刚好照在那片极小的空地上，上面被人用利器重重地刻了几个字。

我的小晨。

张铭字。

张铭认得，这是他上高一时刻的字。

他上高中的时候，经常给交了女朋友的好友把风，有一次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想写他和杨晨的名字，就把那群死党叫到篮球场，背对着他站成一个半圆。

“张铭，你拿着刀干什么？”最后一个背过身的好友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