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金抽着烟杆子双眼发红,额头上双眉间皱纹深得足以夹死蚊子,内心的愤怒让他恨不得化出兽人仰天长啸,然而,面对强敌,作为族长的他,只能祈导最近的天气不要出来什么问题,督促部落联盟者们加快向着北方赶路的步伐,尽快从花纹兽人的活动范围中脱离出去。
兽人们内心的愤怒、不安化成了沉重而压抑的气氛,在整个宿营地萦绕着。
当秋雨再一次以洋洋洒洒的姿态出现在天地间时,阿帕契感觉自己的眼睛已经被仇恨烤干了。他睁大着双眼,掰着手指头一天天算着日子,放了个小石碗天天测降水量,甚至跑到那些有着祭师的小部落里去,求对方算算这次雨天的长短。
他记得,在地球的秋天,北方会有淋雨天,跟南方的梅雨天一样,有着长达十多天的降水期,降水量足以充沛到发起大洪水。
雨水很快在地上汇成小水洼,在山间聚成小股的溪流,顺着土石间的缝隙“哗哗”流下。阿帕契时常在睡梦中听到水冲过石头的声音,不断地汇聚,不断地汇聚,直到变成一条波涛汹涌的血色大河。
这次的秋雨下得又大又急,也许是因为雨太大,花纹兽人们很安静窝在窝里。联合部落们也平安了些日子。
阿帕契蹑手蹑脚地走出拉坎冬部落的暂居地,到了一棵掉了一大半叶子的大树下。他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掏出个小管子,“滴滴”吹了两下,和雨中偶尔的鸟鸣混合在一起,在雨天湿漉漉地传开。
不一会,十来个黑影就聚在了树下,一张张或沧桑或年轻的脸都紧紧地盯着阿帕契,眼睛里冒出的激动光芒在晨曦里发着淡淡的青光,然而眼睛的主人们又都拼命地把这种光芒压制下去,这使得他们的双眼越发明亮,发出一种饥饿般的吞噬感。
阿帕契笑了下,低声问,“准备好了?”
大家无声地点了点头。
“好,”阿帕契挥了下手,“咱们走!”
“走,去哪!”一个低沉的声音在阿帕契耳边炸起,他一惊,转身,月熊那黑乎乎的脑袋就压到了他的鼻梁上,“阿帕契,你拿着弓要和他们上哪?”
阿帕契先是惊了一下,然后默默后退几步,抬头,对凯勒曼笑道,“哥哥,你看到了,”他哑着嗓子说,“你知道我们要去哪?”他的手在不停地颤抖,因为即将到来的战斗而血压升高,血液沸腾。
凯勒曼似乎被阿帕契说的话震惊到,它先是眨了眼睛,摆了几下脑袋,偶后大叫起来,“你要去花纹兽人那里?我不准!”
“我不准你这样阿帕契!”凯勒曼气冲冲地说,“你只是个雌兽!应该好好呆在营地里!”说着,月熊便伸出爪子去拉阿帕契,表情带着一种无可奈何,“乖,回去,那不是你去的地方。”
阿帕契被月熊抓住,他脸上带着些笑解释道,“凯勒曼哥哥,你放心,我绝对会安全回来的,我已经认真算过了,这回绝对会成功的,之前我还不太确定能不能用水淹了它们,但是我找到了熟悉花纹兽人那片地势的兽人,我很确定,我绝对会……”
“会什么?”月熊的声音变得极其冷酷,“你想干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哥哥?”阿帕契皱了下眉头,“花纹兽人太嚣张了,我们应该教训他们一下!”说着,他向那些一起打算前去的同伴挥了挥手,他们一致点头。
但月熊却吼道,“做为雌兽,你就应该好好留在后方。战斗是兽人的事,你跟着掺和什么!还有你,由一,你比阿帕契大几年,也脑子昏了要跟他一起去送死啊!”
由一咬了下嘴唇,脸色苍白。他悄悄觑向阿帕契。这举动让凯勒曼更加生气,月熊的巴掌毫不犹豫地拍向阿帕契的屁股,它大声责骂道,“就知道是你起的头,一天只知道闯祸,也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要不是族长让我这几天小心看着你,你是不是就准备去花纹兽人玩里玩命啊?”
“还有你,察祖,你应该知道,族长知道这件事的后果吧,”凯勒曼冷冷地说,“阿帕契年幼无知,你作为年长的兽人,也看着他这样胡闹吗?”
“哥哥,你不想报仇吗?”阿帕契忍不住恨恨地问出声。
月熊顿了一下,“想,怎么不想?”
“可是也要看一下你们的实力!凭你们?”月熊以一种傲慢的姿态看了他们一眼,“先打败我再说。”
O O?
四周一片寂静。
人影们面面相觑。
月熊沉默了一会,看了一眼由一,“都回去好好呆着吧,报仇是兽人的事。”说完,便扛起阿帕契,头也不回地往拉坎冬部落的宿营地去了。
98、
“你给我好好呆着!”
月熊进了帐篷,将阿帕契从肩上甩下来,“别再出去!”
“凯勒曼哥哥!”阿帕契看月熊转身,连忙叫道,“哥哥,我要去……”
“去干什么!”被揭开的兽皮透出一层晨光,落在凯勒曼半个人身上,明暗交接处,把原本清秀的黑发青年切割得冷酷无比,“呆在这里,等你想清楚了再出来。”
凯勒曼甩了帘子出去,一会外面传来“扑嗵”一声,阿帕契的心里一跳,扑到兽帘前一扯,傻眼了,面前立了个跟凯勒曼兽身差不多高的大石头。帐篷的四周本来就是窝在一块三央凹陷进去的石窝子里,这下,阿帕契是想出去也没出去,除非他能从帐篷顶上爬出去。
望着只有几块破石头的帐篷中央,阿帕契犯了愁。兽人们的兽身和人身都比阿帕契高上很多,观念里自然没有桌子椅子之类的概念,有的只是原地取材。阿帕契尝试着把帐篷里的石头努力地叠罗汉,可是他失望地发现,这几块形状不整的石头实在是太他妹地坑爹了,搁都搁不稳,何况是站上去。
眼看着天渐渐明起来,又渐渐暗下去,阿帕契急得满头大汗。错过了这几天的好日子,再要想报仇,他就想不出更好的方法来了。
中午的时候,凯勒曼来送饭,阿帕契心里窃喜,以为那石头被移去了,却没想到月熊只是将烤好的肉串用树枝从帐篷上方的一个出气口里送了进来。
“凯勒曼哥哥,放我出去吧。”阿帕契哀求道。
月熊沉默了半晌,“你在里面呆着,等雨停了,我们马上就要出发。”
“哥哥,你一点仇也不想报吗?现在有个绝好的机会,我们完全可以利用。”
“什么机会?”凯勒曼的声音透出点疑问来。
阿帕契连忙凑近那个出气口,“这不,前些天我从其他兽人那里了解到花纹兽人现在住的地方是个山崖,曾经发生过坍塌,山崖上方形成了两个大池子,这几天雨下得很大,池子里的水越来越多,我们只需要制作一个机会……”
“机会?”月熊好像转过了身,侧耳倾听。
“对,机会,我们只需要,”阿帕契觉得自己的身体热起来,他激动地压低声音,“只需要把池塘边那些坍塌的地方疏通一下……然后,‘哗——’,洪水就会冲下去。”
月熊沉默了。
天地间惟有雨声。
阿帕契从激动人心的想像中回过神来,对凯勒曼说道,“所以,哥哥让我出去吧,我要把那些欺负我们的家伙收拾掉。”
月熊还是没有说话。
阿帕契笑道,“哥哥,你也觉得是对的吧,那些花纹兽人是罪有应得,他们把刚出生的孩子吃下去,还把,还把正在生产的孕妇肚子剖开,把……”
阿帕契说不下去了,他的眼前又闪过几天前部落雌兽生产的场景,那血红惨烈的一幕幕让他的胃里一阵反呕。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在灰暗的帐篷里发出狠光,“哥哥,放我出去,我要报仇。相信我,我一定会收拾掉他们的。”
“你只是个雌兽,你能干什么?乖乖呆在这里吧。”半晌,凯勒曼的话在帐篷外响起,“报仇的事交给兽人去做吧。”
“不行,”阿帕契急道,“你们不知道怎么样才能速度快又把缺口挖好,而且下水之后,怎么上来你们也不知道。我得去指挥大家。”
“指挥?阿帕契,我有时候都不知道你在想什么?”凯勒曼疲惫地说,“你有时候的想法怎么,就这么跟其他雌兽不一样。你为什么不能像其他雌兽一样乖乖呆在营地里,而是打算去做这么危险的事,雌兽么,就该由兽人来保护,你冲到最前面干什么?”
“可是……”阿帕契疑惑道,“花纹兽人欺凌我们,杀死我们的族人,我们要反抗,要报仇,这是每个拉坎冬人都应该做的事,每个有热血血性的族人,只要有机会,就一定要收拾他们!”
“凯勒曼哥哥,让我去吧。你要是担心我,就跟我一起去。”阿帕契咬牙说了一句。
凯勒曼却拒绝了,“你不能去。”
“为什么?”
“报仇是兽人做的事。”
阿帕契急地直跺脚,“凯勒曼哥哥,你要知道我虽然没有兽人那么强壮的身体,但是,我有脑袋,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清楚后果。由布山上,要不是我,拉坎冬部落说不定早已经完了呢。”
“胡说!”凯勒曼喝斥了一声,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阿帕契,不管你怎么想,你始终是个雌兽,有些事,是兽人才能干的。”
月熊的脚步离开了帐篷。
阿帕契强迫自己冷静了下来,半晌,他才冷冷地笑了一声,M的,原来是这么回事。
就像地球上有些事是男才可以干一样。在兽人星球上,有些事也只有兽人才能干。
他这个地球人,在兽人们的眼里,和地球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原来是这样。
阿帕契顿时感觉自己的心里升起了一股奇妙的味道,既苦涩,又好笑。
他望着凯勒曼递进来的烤肉发了会呆,继而骂了一句混话,拿起烤肉望着帐篷顶猛嚼起来。
哼,我就不相信这能困住老子。
秋季的雨天漫长而潮湿。昼短,夜长。
阿帕契忙得浑身大汗,他试着沿着帐篷的内沿去攀爬那些石壁,但大抵是雨水加上野生了多年的苔藓,便是有了兽皮,那些石壁也光滑无比。他又试着推那块堵在门帘外的石头,可惜效果差强人意。
最后阿帕契终于怒了,恨恨地踢了一脚,下一秒却“嗷”一声抱着脚惨叫起来。
晚上的时候,帐篷里很快看不见。阿帕契望着从帐篷顶上透进来的暮光发呆。
下午韦尔奇过来送饭,阿帕契祈求二熊将他放出去,可一直很二的加斯拉熊这次居然也教训他,“弟弟,你就听凯勒曼的话吧,不要出去闯祸了。做哥哥的从来不会害你的。”
说完,二熊就溜了。阿帕契却从那顺话里听出了深深的无奈,一种对既定命运不甘却又必须臣伏于强大对手的无奈,于是他沉默了,直到霍珀的到来。
霍珀是送火把的。
阿帕契一直习惯睡前有光照。这一点,做大哥的凯勒曼一直记在心里,但他暂时不想跟阿帕契面对面。
温暖跳动着的火把映入阿帕契的眼帘,那一刻,平静下去的心又继续跳动起来,阿帕契笑嘻嘻地看着霍珀,“霍珀,你来了啊,”他伸了个懒腰,“现在外面什么天气了?”
霍珀看着阿帕契,沉默不语。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和阿帕契单独相处了。
接近一年的迁徙生活让这个年青的兽人变得愈发成熟和稳重,他浅黄色的头发像波浪一样垂落下来,脸颊两边有了淡淡的络腮细胡。
“阿帕契,凯勒曼大哥说了,你不能出去,也别想离开帐篷。”
“什么?”阿帕契一下子跳起来,“他怎么能这样?”
霍珀将火把插在石头上,转身看阿帕契,眉目间带了些疲惫,却丝毫不影响他狮者的威严,“阿帕契,你不要总是有那么多轻率的想法,你只是个雌兽,很多事情,是我们兽人完成的。”
霍珀的话语一下子把阿帕契心里的火点起来,“雌兽,雌兽又怎么了?”
霍珀被阿帕契的语气吓了一跳,但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深深地望了阿帕契一眼,然后快速扑向阿帕契。
阿帕契只感觉一阵冷风拂面,背后一重,待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的视野已经变了个天,眼睛直接对着帐篷顶。霍珀在一瞬间把他摔到在地。
“看到没?这就是雌兽和兽人的力量。何况,我还没有变出兽身。”
霍珀湿热的气息在阿帕契耳边想起,弄得阿帕契一阵不舒服。他翻了个白眼,推着霍珀,“我当然知道,我跟兽人根本就不比力量,我玩的,可是智谋。”
霍珀却没有起身,他已经太长时间没有这么接近过阿帕契了。迁徙时每天逃亡般的生活,让大家根本没有小心思的时间。后来,拉普德来到部落里了,跟阿帕契关系亲密。霍珀承认,这让他嫉妒无比。
阿帕契只感觉自己身上的双臂越收越紧,紧得他的骨头开始叫疼。霍珀的呼吸声也越来越重。一种本能的危险让他瞬间头皮发麻。
“喂,你起来。”
霍珀没有动。
阿帕契伸出手,“起来——”
“呵呵呵呵……”霍珀不知道为何笑起来。
“你笑什么?”阿帕契也推累了,索性停下来,纳闷地问。
“我想起很久前,我们俩堆雪人的事……你堆了一头狮子,我堆了一个你。”
“是啊……”
那样平和的时光,到底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啊。安静的日子,一去不返了呢。
“所以,霍珀,”阿帕契双手将霍珀的脑袋从耳边捧了起来,双目直直看进霍珀的眼睛,“放我出去,我要去报仇。”
霍珀着迷地看了会阿帕契的黑眼睛,很久前,他就是被这双黑色的眼睛迷住,从此再也看不见其他雌兽。
“那可不行,”他温柔地说,“不能放你出去。”
“为什么?”阿帕契怒问道,“因为我是……”他艰难地说出那个词,“雌兽?”
“是,因为你是雌兽。”霍珀绕起阿帕契一缕黑发,“因为你是我的雌兽,有什么危险,我挡在前面;有什么困难,我替你解决;有什么痛苦,我替你去除。”
“那现在就放我出去啊,我现在最痛苦最困难的就是出不去,没办法实现我的复仇大计!”阿帕契大叫。
霍珀摇摇头。
“求你了,放我出去吧,霍珀——”
霍珀还是摇摇头,好笑地看着阿帕契扯起他的兽皮衣摆来。
“那还不从老子身上滚开!老子才不是你的雌兽,不,老子,根本不是什么雌兽!不是!”
霍珀放开令他眷恋不已的雌兽,他轻轻拍了拍阿帕契的脸,“好好休息。”
“休息个毛!”阿帕契的爪子愤怒地捶向霍珀的胸膛,霍珀一笑,接住,送到嘴边轻吻了一下,“我走了。”
阿帕契被那一吻震住,霍珀于是又偷得了一个嘴边轻吻。
“阿帕契,阿帕契!”
低低的声音在帐篷外响起。
阿帕契有气无力地翻了下白眼,“拉普德,你来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