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文低着头,过了会儿品味出郑福昌字里行间的意思,隔着林朗,伸手扯过他的脖领,脸色不善,“郑胖子!小心你的措辞!你说谁是谁媳妇儿?!”
一旁的林朗很认真的想了想,“郑队刚才的意思,应该是说罗法医您是,那个应该叫小受吧?”
“啪!”
“哎呦~怎么又敲我?”
“谁告诉你老子是……是……是了?他才是!他陈睿风才是!”
郑福昌和林朗上下打量了罗文足足半分钟时间,对着他这有些削瘦的身形,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信!
将手里的纸巾团了团准确无误的丢进了一旁的垃圾箱,抬头望着窗外,罗文的面容上已经没有了玩笑的表情,眼神显得深邃,黝黑的瞳孔里明明有些黯淡,但在疲惫下,却尽是内敛的清辉。
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天际中划过的耀目银蓝,勾勒出他修长的背影。
郑福昌知道他是在想案子,而林朗刚接触罗文没多久,对于今晚他的几次转变还不适应,隐隐中,他只是觉得,这个人,很强大,强大到,自己的思维不知不觉中,受着他的引导。也或者罗文并没有引导自己,只是自己的思想不自觉跟着他的思维去感受,去运转。
没有转身,罗文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无奈,“你们两个人看够了没?老子背后写得有字?!”
郑福昌和林朗两人对望,然后异口同声,“你怎么知道我在看你?!”
“一种感知……如果我说,只是一种感知,你们信吗?这种东西听起来很玄,甚至有些邪乎,但……”罗文转过身来,目光锐利,“但这就是我每次都能够很快破案的原因,也是凶手在我面前无所遁形的原因,只要见过的人或者见过的事,我从来不会忘,我会用联想记忆法将这些东西全部记住。只是……”
本来的自信到了这里有些无力,这些,只是以前,以前自己绝对能够说得自信,现在……
郑福昌的电话响了,他看了一眼,是陈睿风发来的信息。
信息的内容……
电话从手中掉在地上,罗文有些头疼,靠在窗上,掏出药盒准备服药,郑福昌极快的站起身去饮水机那里接水给他送药。
捡起电话本来准备还给他,眼神无意间扫过屏幕,林朗看到了信息的内容,陈睿风所发的,是罗文接下来要面对的每一种病理反应。他觉得,有必要和郑福昌说清楚,毕竟,这样可以让郑福昌更好的应对罗文的突发状况。
幻觉的出现,触觉,意识的丧失,记忆力减退,这些问题,在办案的时候,搞不好,会危及生命。
信息发出后,陈睿风躺在病床上没有半刻的轻松,沉重的心情,还有罗文那时在床边的低语,明天的约会……
握着电话的手逐渐变得用力,抬头看着眼瞳紧闭的罗文,林朗的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酸涩,这样的一个人,为什么……
今晚的雷雨,很漫长,如今晚的夜,漫长到,足以搅乱几个人的心。
罗文喝了几口水,送药入喉,头疼的感觉渐退后,他问林朗。
“关于催眠,你怎么看?”
“催眠,分为很多种,这要看罗法医您问的是哪方面了?有好的一面,比如……”
“你应该知道,我问的是哪一种!”
林朗将电话还给郑福昌,就这个问题认真思考。
罗文不着急,他是在引导林朗的思维能力,既然这个人是科里决定送去深造的人才,那他就有义务去好好的引导他,以免将来没有能力查案的时候,还有人能够接替自己的工作。
这个人,年轻自信,除了有些啰嗦和偶尔会神经短路以外,和那时的自己,真的很像。
年轻……真好啊!
第十二节
罗文回了病房,郑福昌准备回刑侦大队,回头看着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林朗,“喂!小子!用不用老子送你?”
年轻不代表可以随意被人占便宜,林朗屏蔽了自己和郑胖子在体重以及级别上的差距,怒瞪:“你说谁是小子?你又是谁老子?!”
……
走廊里郑福昌和林朗的调侃声越来越大,值班护士出来警告了他们几句,罗文将房门关严,走回床边坐下。
“喝水吗?”
看了他一眼,陈睿风笑了笑,“该喝水的人是你。”
“我喝过了,饿吗?”
“有点儿,不过这会儿院里没什么吃的。”
“附近有粥档,我去给你买,枸杞猪肝粥,好吗?”
站起身来的时候,陈睿风抓住罗文的手,因为动作有些急,导致针头偏移,手背迅速肿了起来。
“我去给你叫护士。”
“不用,我自己可以,你哪里也别去,留在这里。”
撕去陈睿风手上的胶布,拔出针头,滑动齿轮使点滴停了下来,罗文还是离开了病房,理由很充分,他要去向护士再要一套消毒针管。
很好奇,陈睿风突然很想知道,在罗文被值班护士果断拒绝后,会是个什么表情?
院里的医疗用品,怎么可能轻易的给病人家属?何况,罗文应该不算家属。
即使是在窗口付过款,那也是由护士来操作。下一刻,他看着罗文进了病房,手里拿着注射用具。
陈睿风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个人,无所不能。
“你是怎么说服值班护士的?并且他们应该知道病房里的人,是我这个主任,等着她们的,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儿!”
罗文没说话,推了推眼镜,拉过陈睿风的另一只手,绑好橡皮绳,找静脉血管。
“周一上班之后,我会让她们几个给我一份详细的报告,估计这个月的绩效奖金,与她们无缘了。”
“陈睿风,你在用激将法吗?”
掏出证件在他面前晃了晃,“这就是原因,现在你知道了?别说话,你的手有些淤肿,不好找血管。”
“原来不是你无所不能,而是你的证件无所不能!”
法医在想,该用什么办法才能让主任闭嘴?想来想去只有一个。
罗文将9号针头扎进陈睿风静脉血管,在看了回血情况良好之后,松开了橡皮绳,用胶布固定。
“你的血管这么细,居然要用到9号?如果我没记错,这应该是婴幼儿专用。那么,婴幼儿陈睿风,老实回答,你今年……”
再次将点滴拔掉,陈睿风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罗文还没来得及反应已经被他按在了地板上,身体与地面接触的一瞬,眼镜被摘去,迎来了陈睿风疯狂的吻。这吻在感官上,是一种透骨的寒。
桌上放着的水杯随着他们的动作跌落在地,摔得粉碎。
听到声音郑福昌快速推开病房门,眼前的一幕……他几步上前将陈睿风拉开,“你疯了!”
出病房前,陈睿风的话说得很慢,“我是疯了,你大可以告我袭警。”
目光对上林朗,后者虽然摄于他双眸中的犀利,但却没有任何退却的意思。
“郑队,你带着林朗先回去,我一个人留在这里就行。”
罗文坐在地上,腿上传来的麻痹感令他暂时动不了。
值班护士被陈睿风吼了回去,走廊里再次平静下来之后,郑福昌拽着林朗离开了。
自始至终,陈睿风与林朗的目光一直对在一起,谁都没有躲闪。
“陈睿风。”
“……”
“我腿麻了,过来抱我起来。”
“……”
门外没有人回答,罗文知道他并没有离开。扶着一旁的支架勉强站起身来,却因为双腿没有知觉再次倒了下去,有人从后稳稳的扶住了他。两人的身体紧紧的贴在一起,一人心跳平和,一人却杂乱无章。
“你是怎么了?”
“没什么。”
带上眼镜,望着替他活动腿部肌肉的陈睿风,罗文笑了笑,“你说,以后我们两个人的生活会否就是这样?”
手上的动作没停,他的心中充满了歉疚,“罗文,我……”
“没什么,错在我,刚才的事如果换成是我的话,估计后果更严重。不过,我要和你说清楚,那会儿……那会儿我只是不清醒而已,你应该知道,我现在经常出现幻觉。”
“明天我有个约会,你先回去吧。”
沉默了片刻,罗文决定开门见山,“你今晚之所以不正常,就是因为这个约会?”
陈睿风没有回答,掏出电话将那条信息调出来,递给罗文。
将电话还给陈睿风,拉过他的肩膀,直视着他的眼睛,罗文只说了一句话,“明天,我和你一起去。”
“一起?”
“我送你去,你现在开不了车,头上的伤这个样子,我不放心。”
“那你手上的案子怎么办?”
“有林朗……”
缓缓将罗文压在病床上,再次取下他的眼镜,手握着他的后颈,陈睿风的吻虽然不像刚才那样疯狂,但却吻得很深。推了推他的身子,罗文感觉有些喘不过来气。
放开了他的后颈,陈睿风按住罗文,另一只手解开了他衬衫的扣子。
脖颈处传来的温热令罗文呼吸散乱,“陈睿风,这里是医院。”
抬起头,“你的腿好点儿了吗?”
迎面投射来的白炽灯有些晃眼,罗文双瞳微闭,“好多了,只是一时的麻痹。”
得到了结果,陈睿风一把拉起他快步走出病房。到了办公室门口,陈睿风再次吻上了罗文的唇,打开房门,将他反身压在墙上,想要再进一步的时候,却被罗文挣脱了。
“我说了,这里是医院!”
“罗文,你,只能属于我,属于我一个人!”
“你是在妒忌吗?陈睿风!你清醒一点!那个人,不过是……”
伸手关上房门反锁,解开了衬衫的纽扣,他的脚步变得沉重,呼吸跟着粗重,“我是妒忌了,你的时间已经不多,为什么不能好好的和我在一起?你心中只想着案子,你有没有想过自己?那会儿你说,你怕失去,你怕失去我,你有没有想过我是什么感受?!”
被他扯着衣领按在办公桌上,罗文看着眼前这个人,没有了以往的温和,他的吻不再温柔,比三年前的疯狂,多了一层痴迷与占有的欲望。
突然累了,闭上眼睛,身上的衣物被一件件剥落,罗文只是觉得很累。
撞击,一次接着一次的深深顶入,颈窝中陈睿风的喘息,带着哽咽。
你为什么会这样?是什么,造成你的突然转变?那个约会?
当罗文感觉到疯狂带来的痛楚,从身下蔓延到脖颈的时候,身上那人的动作,停了下来。
陈睿风带着不可置信的表情,嘴里的腥甜令他清醒了,眼前的人,眉头微皱,在他动作停下来之后,睁开眼睛,笑了笑,“看来你是真的饿了。”
闪电袭来的一瞬,照亮了办公室里的一切,也令陈睿风看清楚了罗文脖颈处的那个齿痕。
办公室里有急救箱,罗文找到碘伏对着镜子给伤口消毒,“你说,我是不是得打针狂犬疫苗?”
从他手里接过棉签,小心的替他清洗伤口,“最好打一针,以防万一。”
“主任,你恢复人性了?”
“法医,你的话总是这么犀利吗?”
“还有更犀利的,你想试试吗?”
罗文拿过水池上放着的消毒洗手液,不怀好意的将陈睿风逼到墙边。
闭上眼瞳,陈睿风笑得发虚,“罗文,你刚才不是说这里是医院吗?”
冰凉的手指慢慢的探了进去,与刚才的狂风骤雨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陈睿风。”
“恩?”
“下次能不能等我做完预防措施之后再来,知道吗?很疼的!”
“……那你现在就可以报仇。”
“那样也会疼,老子不想前后一起疼!”
“……”
手捂着脖颈,经碘伏消毒后,伤口处传来一阵阵的刺痛,还有刚才被陈睿风……罗文一边动作一边在想,自己是不是真的可以趁着这会儿,报仇?
“罗文,你在干什么?”
“做有益身心运动!”
“……那……能不能请你专心点?”
“……我……闭嘴!”
速度的加快同时加重了两人的呼吸,俯身下去贴在陈睿风的胸前,感觉着他的心跳浑然有力,不再杂乱,这样,就好。
陈睿风躺在办公桌上,刚才那个说要做有益身心运动的人,已经沉沉睡去,将他从身体里缓缓退出,罗文没有醒,他的睡眠,会一次比一次深沉,直到最后时刻的来临,他将永远沉睡,不再醒来。
……
办公室里有了烟草的味道,窗边的身影,侧脸被手里拿着的电话映得一片苍白。
“转告他,明天的约会,我不会去。还有,我们之间的合作,到此为止。”
关上电话,转过身来,罗文笑得很温和,双眸中反射出的,是闪电一瞬划过所带来的,光明。
“能和我说说吗?关于你的过去,作为交换,我可以告诉你关于我的一切。”
“通过那条信息,你想到了什么?”
房间里的两个人互相看着对方,想从彼此的眼中找到妥协。时间,在一分一秒流过。
“我只想救你,但如果你不说,那么等着你的是什么,你应该很清楚。”
“我也一样,但如果你不配合,那么等着你的是什么,你一样很清楚。”
从烟盒中抽出一支点燃,罗文躺在沙发上,笑得淡然。
侧身靠在玻璃窗上,房间里没有开灯,陈睿风笑得云淡风轻。
“罗文,如果我将你的验身报告送到鉴证科,并且以主任医师的专业分析告诉他们,你已经不适合这份工作,你会怎么样?”
“于公,我不会怎么样,科里不止我一个法医。于私……”
罗文站起身来,打开房门,“于私,到那时,我已经不是法医,不是警队一员。我会陪着你,如果这是你想要的。”
关上门,他的脚步走得很慢,陈睿风没有追出来。
站在医院门诊大厅,雨依然落得很急,空气里存着氤氲,但却能够使人清醒。
这条路的轨道,原来不是你在操控吗?你现在所做的一切改变,都只是为了……我吗?
“你去哪儿?”
深呼吸,罗文转身,却怎么都笑不出来,反而是身后的陈睿风,带着温和的笑意。
“我回科里。”
“下周我休假,帮你搬家,好吗?”
罗文没有答话,只是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的走出了大厅,消失在狂风骤雨里。
望着那道令他痴迷的背影,陈睿风的笑容渐渐敛去。
“如果你知道,我所做的一切,是法律无法制裁的,你会怎么样?身为执法者,就如你那晚说的,你无力去改变什么,不是吗?既然无力去改变,又为什么这么执着?执着到不惜消耗你自己的生命?”
……
走到医院门口,罗文被一直等在那里的郑福昌一把拽上了警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