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到寝宫，推开门，离若坐在里面看书，我看了下，是国策，灯光下他的脸色十分好看，他抬头看我，放下书道：“回来了，国舅这两天都来好几趟了，你也不去见见。”

“有什麽好见得，”我脱下外面的披风道：“找我来，肯定是长乐的事情，听著心烦，倒不如不听。”离若看著我，犹豫了下道：“我在西疆多年，对西疆王倒也听说了些，这次来的那个赛尔奇大人，我远远的看了几眼，倒觉得和西契王有几分相像。”

我看著离若，心思一动道：“你的意思是说，那个西契王有可能已经一脚踏入棺材里了。”

离若垂头不语。我愣了下，心中涌出无法言明的悲伤，注定，没有权势，就救不了我身边的人。

而後，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冷冷的道：“离若，我曾经答应过你的事情就不会食言，为什麽现在要告诉我这些呢？”

离若看著我，微微一笑道：“三皇子，这几日过的很不舒服，离若知道，只是有些事情如果忘了，恐怕是一子错，满盘输，皇子重感情，离若能理解，但，如果皇子沈溺其中，忘了自己的使命，那离若有必要提醒一下。”我看著离若的脸，微微一笑道：“离若，你说的对。”离若垂头不语。

这晚，我躺在床上，突然想，如果我不是生在帝王之家，那麽现在是不是就可以和心爱的人一起隐居山林，是不是就没有这麽多的烦恼和无措，是不是就可以安安静静的过完这一生。

但，所有的这一切，前提都是如果，所以，我不得不起身，写下几行字，用信鸽送出……

我想珍惜苏湘，想珍惜炎暮雪，想不在伤害他们，可是发现，这只能是我想，尝到了情的滋味，如在云端，但却不得不被拉回现实，摔在泥坑里，这就是命运吗？望著黑夜我无语。

长乐，长乐，这辈子，做哥哥的是注定对不起你了。

翌日，我起身，明月和流云刚服侍我穿好衣服，就传舅舅来了，我忙梳洗好一切，走到前厅。

舅舅坐在那里喝茶，看到我，目光微微柔和了下，我走上前道：“舅舅，怎麽一大早就来了。”

“来看看你，这些日子你都闭门不见客的……算了，这些是纳兰贵妃赏赐的补品，你要是没事的话，到宫里请下安，道声谢，也是应该的。”舅舅温和的说，我坐到舅舅对面道：“这是当然。”顿了一下，我又问道：“上次九弟说长乐出嫁的事情，时日定好了没？”

“……定好了，西契使者来京城也有一月有余，恐怕也就这些日子了。”舅舅垂下眼睛说道。

“……哦，原想能拖到年後，一起吃短团圆饭，看样子是不成了。”我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道。

“玄儿，你能明白就好……宫中少了份牵挂也好。”舅舅抬起头看著我说道。我垂头不语。

31.和亲

圣华律法规定，女子出嫁，定了婚期，便不应於亲人再见面，直至出嫁，亲人可以相送。

舅舅那天来到圣阳宫後，又过两天，父皇便下旨昭告天下，长乐公主十日後和亲於西契，我听了不以为意，却是拉著风潇兮去御街游玩……

这几天，我生活又恢复到以往没有遇到秦楚风的时候，我仍旧是夜夜笙歌，夜夜美人。生活过的无比惬意。

元宝，流云等人这几天都不在我身边打转了，好像都若有若无的避开我，唯一没有避开我的，倒是那个风潇兮，表面上想杀我的人。

“君玄尘，这酒很好喝吗？你一直不停地喝？你都不会醉吗？”风潇兮趴在桌子上，瞪著溜圆的眼睛望著我说，我放下酒，上好的女儿红，是那夜在天香楼提回来的，一直没有喝。

“也不尽然，酒不同滋味不同，体会也不同，至於一直喝下去，只因为，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我微微一抬眼道，风潇兮脸色微红，不知道为何，我突然想起的是我们第一次见面，我把他压在床上，他脸红无措的样子，这样的想法一开始，我不自觉的用手抚摸著他的脸。

但很快，梦就醒了，望著自己被打得有些发红的手，我讪讪的收了回去，继续喝酒，风潇兮瞪著我，冷哼一声道：“想发情，你身边人多的是，告诉你，我是来杀你的，可不是供你玩弄的对象。”

我抬眼看著风潇兮涨红的脸颊，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他身边，在他耳边道：“你杀不了我的，放弃吧，也许试著爱上我会更好。”话音落，我的唇划过他的耳边……我想我是真的有些醉了，竟然会说出这样的醉话，风潇兮猛然往後退了几步，我朝他微微一笑，有些步伐蹒跚的离开梅林，把後背留给这个杀手……

走出梅林，我扶著有些眩晕的头，背靠著梅树休息。

而後，听到脚步声，“谁？”我冷声问道，不是吩咐不许任何人打扰我吗。

“没事吧。”清凉的手按在我的太阳穴上，轻轻揉了下，听到来人的声音，我放下手，看著眼前亮丽的容颜，扯了抹笑道：“纳兰……”

纳兰若夕看著我，放下手，脸上古井不波的道：“明日，长乐公主出嫁，国舅，纳兰贵妃都在琉璃宫，倒是缺了你这个哥哥，纳兰贵妃让我来看看你，怎麽没去。”

“多喝了点酒，等我换身衣服就去。”我笑了笑道，纳兰若夕看著我，微微一笑。

回寝宫换了件比水红色的袍子，看著十分的喜庆，和纳兰若夕一同出了门，到琉璃宫。

琉璃宫一改往日的萧瑟，门前便是一片繁华，到处是欢声笑语，纳兰若夕是宫外之人，不便进去，我对他道：“天色不早了，如果，你先回去吧，小心著凉。”纳兰若夕看著我，眸子微微一动道：“嗯，快进去吧。”

我朝里面走去，早有宫女内监通报过了，琉璃宫的前厅坐满了宫中嫔妃，玉妃、景妃、馨贵人和纳兰贵人都在，我快步走过了，行了个礼。

“三皇子快请起。”玉妃等人说道，我站起身，玉妃倾城一笑道：“三皇子和长乐乃是一母同胞，此番长乐远嫁，三皇子想必一定有很多话要於长乐说，我等就不要在此打扰了。”说著便站起了身。“不敢，”我上前抱拳道。纳兰贵人，孙蕙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带了些许的叹气。

人都走完了，我踌躇了下才进入内室，内室中，长乐已是红袍批身，和我垂帘而望，我看著她有些涣散的眼睛，心中有一丝难耐得疼痛：“长乐……”开了口，我却不知道该说什麽。

“哥，日後长乐不能陪在哥的身边了，望哥哥一切珍重。”长乐在帘子後面轻声道，这声音像鞭子抽打著我的心，我坐下道：“日後在他乡，如果有事记得写信回来。”

“嗯。”长乐低声回答了下，随後又道：“哥，我知道，我会好好生活的。”

我无话可说，亦不知如何说。

“哥，我走後，你一个人要多加保重。明日、明日不要来送我了。”长乐说道，话音里好像是久远的箫声，幽幽的在我耳边不断的响，这些年来，我这个做哥哥的都没有关心过她，想要关心的时候，已是来不及了……

出了琉璃宫，我慢慢的在皇宫内走著，皇宫繁华依旧，景色却没有变过多少，月华依然照著，但，多少人陷在这个泥潭之中，不能自拔，陷入了，要麽，你出不来，要麽你挣扎，成为这泥沼之中的主人，微风吹过，掀起一阵凉风。我微微抓紧衣服，快步走出皇宫。

走出圣华门，元宝在那里等著，没想到的是纳兰若夕也还在，他靠在轿旁微微眯著眼睛，月光打下，他的脸一半柔和，一半隐匿於黑夜之中，看到我，站直身子，朝我微微一笑，那笑容里满满的都是温柔。这笑容不是平日对这群臣的委蛇的笑，带了几分真实。

我走了过去看著他，微微一笑道：“有没有空，一起去喝杯酒，暖暖身子。”

“也好。”纳兰若夕看著我，微微仰头道，我笑了笑。

京城不眠夜的地方多得是，除却烟花之地，还有一地，就是天香楼，无论你何时去，都有人会开门卖酒。

“心情不好，多喝酒杯吧。”坐在雅间里，纳兰若夕把酒倒上微微一笑道。

“喝得多了，恐怕会失态。”我拿起酒喝下，上好的女儿红，天香楼的酒，永远都是这麽纯。

“会有何失态，难道韶璇怕我丢下你一人，不送你回宫？”纳兰若夕挑眉道，我放下酒杯道：“这倒不是，只是怕到时，有失观颜，吓到你……”

“是吗？怎麽个吓到法？我倒真想瞧瞧。”纳兰若夕哈哈一笑道，我摇头失笑。不过心中却有些窘迫，在感情方面一向我做的十分大方，但今日被纳兰若夕的随口几句话便撩拨至此，纳兰若夕也算是我的一个克星了。

纳兰若夕看著我，又是微微一笑後道：“现在心情好些了吗？”我听了，心中一暖道：“自打你回京城，你我还不曾好好的喝上一次，今天就不醉不归好了。”纳兰若夕听了，扬了扬眉道：“好。那你打发元宝，我打发九成，让他们先回去，我们好好的喝。他们在外面，我们喝的也不舒畅。”我答应了，元宝听说我要他回去，眼神那是一个暧昧，我心中不禁失笑，我就是有贼心也没有贼胆对纳兰若夕出手……

酒喝得正酣时，我听纳兰若夕讲他在外地为官的趣事，听的十分沈醉，迷迷糊糊的多喝了几杯，等有意识的时候，头有些沈了。要醉了，现在，倒是有些後悔让元宝离开了。

“继续，难道还怕我送不回家你？”纳兰若夕醉眼朦胧的说，看样子也醉了。但，我的手却不停脑子使唤，拿著酒杯又灌了下去……

我感到有些脑袋很疼，而且不是很清醒，想用手抚摸下到底怎麽了，发现自己手摸到的是光滑如缎的细腻肌肤，不知是哪个美人，我迷迷糊糊的想，手却越发的放肆了。

苏湘，不像，因为苏湘摸起来暖暖的，炎暮雪，不是炎暮雪让人感觉就十分清冷，离若，感觉不对，离若会十分风情，那这是谁？我有些困惑，想睁开眼睛看看，耳边这时却听到一阵轻呼声，那声音犹若一个耳边雷，炸得我立刻醒了，我张开眼睛，发现纳兰若夕正面红耳赤的对著我，眼睛张得大大的，看样子是十分惊诧，我猛然坐起身，发现自己正抱著他的腰，被子从身上滑落，我看到我和纳兰若夕……我们两个都是裸身相拥而眠……

纳兰若夕也坐起身子，顺手用被子盖在上身，脖子上还有点点淤痕，是吻痕……我脑子一片浑浊，昨天夜里我和纳兰若夕喝酒喝的都有些多了，最後两个人相互扶持著而走，一路上摇摇晃晃，我看了看这里的摆设，不是宫中所用，那这里是纳兰若夕的住处……

我努力镇定下来，拾起地上有些凌乱的衣服穿在身上，手不知为何有些抖，好不容易穿戴好之後，我看向纳兰若夕还是一副痴呆状，镇定的开口道：“纳兰……我们……”

纳兰若夕看著我，沈默不语，我咬紧牙狠声道：“我们什麽也没有发生。你不要担心……”这里没有做爱过後的气息，所以……我暗叹自己什麽时候这麽无用了……说话都底气不足。我可以占有炎暮雪，不顾他的情愿，但我却不能这麽对纳兰若夕，因为他不欠我什麽……

“呵呵，昨晚还说想看三皇子会如何失态，没想到今天便能如愿，倒也是趣事一件。”纳兰若夕听了我的话笑著说道，表情却微微一松，放下手中的被子，我顺著台阶也笑了笑。他面无表情的下床穿戴好，我看著他的背，想起刚才的手感，心中一动，我忙看向窗户外，天色有些阴沈，看样子像是要下雨的样子。突然想到今天是长乐出嫁的日子，心中一阵恐慌……不仅啊了一声。

“怎麽了？”纳兰若夕问转头道。

“现在什麽时辰了？”我急匆匆的说道。

纳兰若夕闻言看向床头的沙漏，表情微沈：“……吉时已过，长乐公主恐怕已经走了。”我听了这话，忙往外走，并命人给我被马，纳兰若夕忙吩咐人去办，他走到我的面前，有些担忧的问道：“现在去，恐怕来不及了……”我摇了摇头道：“昨晚虽然答应她不去，但总要远远的看上一眼，方能放心，日後恐怕再也见不到了。”纳兰若夕沈默不语。

马准备好後，我牵出纳兰府邸，便骑上扬鞭朝城外的方向去……

经过平日十分繁华的十里御街，经过平日十分吵杂的官道……雷声在天上滚滚而响，好像在诉说著今日有什麽不好的事情发生……

芳草萋萋的拜别亭，草木枯黄，连尘烟都没有，这里早已是人去楼空了，我骑在马上，看著远处杳无人烟，心中不知是什麽感觉，长乐，长乐。这一别，再见，恐怕是黄泉之上了。我的胸口不自觉的疼痛起来，捂著胸口，心中不自觉的升起一股恨意，如果没有玉妃，如果我是这个天下的主宰，如果……那事情会是怎麽样的……

雨不知何时滴落下来，沈沈的打在我身上，一点一滴的敲打著。打湿了我的衣服，打湿了我的眼睛，像是泪水一样，从我眼角滑落在地，也打湿了我的心。

天边雷声阵阵，我心中亦是雷声滚滚，一切的一切不过源於我生在帝王之家，所以亲情淡漠，爱情不敢执著，一切都只因为挨著个皇字吗？是这样子的吗？

“回去吧。”有人在我耳边这麽轻声说，一把油纸伞遮在我头上，遮住了雨，我漠然回头，却是君沐风，他骑马和我并肩而站，似乎有些悲悯的看著我，淡淡的说道：“回去吧，很冷了。”

我收回目光，并没有答话，只是看著拥有九十九节台阶的拜别亭，一语不语。

“过两天，我也准备回西疆。”君沐风这麽说道：“这次是真的要回去了。”我听了看著他，他望著拜别亭的官道，目光中有什麽东西一闪而逝，随即又看向我道：“这次来，似乎错了呢？”

“沐风堂哥为何这麽说，京城难道不比荒凉的西疆。”我淡淡的开口问道。

“京城是比西疆好的千万倍，不过京城始终不是我家，我还是回西疆好了，那里才是我家。”君沐风感叹的说道，我淡然一笑，而後牵马回转，君沐风随著我，那把伞始终在我头上，一路上我们晃悠悠的走过，能听见的声音只有雨落地的声音……

行至十里御街的出口，我看到元宝赶著马车正朝这里奔来，我下了马站在雨中对君沐风微微一笑道：“沐风堂哥，多谢了，玄尘先回宫了。”君沐风微微一笑，点头，我坐进马车，元宝等人赶著车往宫内走。

马车行处，我的心始终盘旋在半空没有著落，雨随微风飘入马车，我心中一冷。

马车却在这时突然停了下来，“怎麽回事？元宝？”

“主子，是沈雨清，沈大人在前面。”元宝低声回答，我掀开帘子，看到沈雨清走在没有人烟的大街之上，身上全被雨水淋湿了，腿上微微带了些许的泥土，似乎走了很久一样，而他似乎没有感觉一样。猛然他一个趔趄，人不由自主的往下倒去，我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过去，在他倒地之前接住他，发现他的身子一片冰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