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嘉狼吞虎咽般吃着春寒端来的剩菜剩饭,觉足饭饱之后,越发觉得心里暖暖的,要不是有非回去不可的理由,他是真不想回老宅去了。
米嘉从小衣食无忧,没遇过什么措施,第一次处在人生的低谷,因而感触特别多,临走前他对春寒说:“我最近才觉得自己以前特别不懂事,奶奶那么大年纪了,操劳了一辈子,到老我也没让她省心。我以前一直以为经营公司很简单,赚钱很简单,花起钱来大手大脚没个节制,现在才知道错了。”
春寒只是听着,也不插嘴。从他认识米嘉起,米嘉就是那样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纨裤子弟的调调,米嘉是不是洗心革面、重新做人,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或者说,春寒爱的不是米嘉的那副皮囊,也不是他的内在,更不是他的背景身份,他之所以选择米嘉,是因为米嘉在恰当的时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并以锲而不舍的行动打动了他的芳心,就连最后不告而别,也在他心里留下了一块难以抹灭的印记。
米嘉难得说这些上道的话,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不禁看了春寒一眼,见对方毫无反应,难免有些失望,但还是继续说着:“我以前谈感情总不认真,现在也知道错了,世界这么大,能遇上自己真正喜欢又对自己好的人不容易,我以后也会一心一意对待他的。”
春寒听到这里,忍不住动了动嘴角,但还是抿着嘴没说话。
米嘉心想,自己都已经说得这样直白深情了,怎么春寒还是一点反应也无,不禁有些哭笑不得,眼巴巴的问:“你知道我说的这个人是你吧?”
春寒听到这里,终于是忍不住笑了笑,但也没像米嘉期待的那么欢天喜地,只淡淡应了一声,“嗯。”
米嘉不甘心,上前牵着春寒的两只手,凑上前去看着春寒的眼睛,深情款款的道:“我知道你觉得我不可信,我也不急在这一时——。”
春寒摇头说:“我不是觉得你不可信……”只是经历了之前那些事,他从无忧无虑变得一无所有,从神坛跌至谷底,他很难再对米嘉、对未来抱有多少的期望,只觉得好日子,有一天就过一天吧。
米嘉是真的有些动容,鼻子酸酸的,上前把春寒抱在怀里,“在遇见你之前,我总是无端的烦躁,但自从遇见你之后,只觉得一切的烦躁都到头了,人生有了目标一样。我之前从没有过这种感觉,像是有谁在指引着我一样,我不断的找你,生怕再错过你,如果有谁跟我说我们上辈子就认识,我也是信的。”
春寒咬着牙没说话,手臂拥抱的力量却紧了些,下巴搁在米嘉的肩上,眼睛紧闭着,睫毛轻轻颤动,看上去既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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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老太太还是知道了佳皇这次的风波,当晚病情便加重了,住进了医院的加护病房。
米嘉听了主治医生的诊断,忍不住潸然泪下,只觉得一直以来心里的那根支柱,轰然就倒了。
多则一年,少则半年?跟米嘉原先以为的长命百岁,的确是差得有些远。
主治医生宽慰他:“老太太也算是长寿的人了,人老了都这样,糖尿病、高血压一上来,什么并发症都有了,生活也辛苦,强留无益,不如做子女的在最后这段时间多尽些孝道,让老人家走得安心。”
米嘉守在病床前片刻不离,努力带给老人一些临终的安慰,他说:“钱可以再赚,奶奶您身体要紧。”
病来如山倒,曾经风光一世的米老太太,如今只能躺在病床上靠各种仪器维持生命,恐怕连她自己也料不到,自己的末日会来得这样的快,米嘉还没彻底独立,她的两个心愿,还一个没了。
老太太眼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尚不成熟的孙儿,既好气又好笑“你以为奶奶是心疼那些钱吗?奶奶是怕以后我不在了,你要受人欺负。”
米嘉自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足以叫老太太安心,但还是说:“不会的,奶奶,孙儿现在长大了,自己会照顾自己。”
米老太太虽不知道自己确切的病情,但也知道自己大限将至,在做着最后的盘算,“奶奶要是去了,你怕是镇不住那些老股东们,我跟你爷爷辛苦奋斗了一辈子的佳皇,怕是要保不住了。”
米嘉心里想叫老太太不用担心,米时已经说了,这些人不会轻易撤资的,但最终还是没说出来。老太太跟米时的心结,在老太太的有生之年,怕是解不开了。米嘉刚刚在电话里告诉米时关于老太太的病情,米时只是听着,也没有要来探望的意思。
米嘉心里也很难受,他若是早些成器,也就不会有今天这么艰难的困境。
米老太太无限眷恋轻拍了拍米嘉的手,“实在不行,就把公司卖了吧,你跟小林移民去澳洲也好,美国也好,卖的那些钱,也够你们生活一辈子了。小林是精打细算的好女孩,有她在,我放心。”
米嘉最近才真正捕捉自己的真心,本来都打算好了要告诉老太太事情的真相,但是这会,实在是说不出口。
他怎么能告诉弥留之际的老太太,他爱上了一个同性,跟林秘书已经分手?这不是明摆着要老太太死不瞑目么!
老太太紧抓着米嘉的手,咬着牙挣扎着要坐起来,“嘉儿——”
米嘉赶忙凑上前去,“奶奶,我在。”
老太太喘着气说:“嘉儿,奶奶知道自己命不久矣,如今只有一个心愿,就是看着你早些结婚生子……”
米嘉眼睁睁看着因为多年的操劳忧心,老得皱皱巴巴的奶奶,看着对方满脸的愁容、饱含期待的眼神,想到对方即将走到尽头的生命,脑中掠过春寒有些悲伤、无助的身影,他从没觉得自己这样失败无用过,实在抑制不住,竟一下子痛哭出来。
第一百零三章:迫不得已的选择
米嘉如今连个可以征求意见的人都没有,无奈心中实在酸楚,凭一己之力难以应付,最终只得找了还算知道一些内情的华少出来。
华少没好气的骂了他一句:“你不是都决定好了吗,我连请柬都收到了,还商量什么!”
米嘉满脸凄苦,“我也是没有办法,我连提前跟他商量一下的时间都没有,只能先胡乱定下来,事后再去乞求他的原谅。”
华少叹口气,上前给米嘉要了一杯烈酒,“你的决定是对的,老太太生命有限,先了了老人家的心愿要紧,你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跟春寒解释,如果他也像你一样,铁了心要一起过一辈子,难道连个一年半载也等不了?!”
米嘉灌了一口酒,越发没了底气,“我不是怕他拒绝我,找我哭闹什么的,我如今是说都不敢跟他说,我把这段感情看得很重,他曾经受了不少苦,我不想他对我失望。”
华少紧了紧搭在米嘉的肩的手,以示抚慰,两人是同道中人,难免有些相同的痛楚:“兄弟,看开点,现实跟理想是有很大差距的。依我说,如果林秘书愿意,你不妨一鼓作气再生个孩子,也给自己留个后,大不了以后多给她些钱就是。春寒那边,以后再慢慢去疏通,只要精诚所至,不怕他不回心转意,反正你有的是时间,老太太不在了,也没人管着你。你大哥米时不就是这么干的,那严臻明再怎么厉害,不也还是忍着了。”
米嘉自身难保,却还要为米时辩解,“我大哥不一样,那小孩是多少年前的事了,那会他跟姓严的还不认识呢!”话一说完,又觉得这个时候了,还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争论实在没有意义,继续为自己的那些事凄凄惨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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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嘉订婚的事,隔天就见报了,婚期都定好了,为照顾米老太太的病情,一切都安排得紧紧凑凑,只望着能在老太太有生之年,了她一桩心愿。
难得林秘书也同意了这桩荒唐的婚事,她不外乎是想报答米老太太的知遇之恩,想叫对方走得安心,当然,米嘉也开出了丰厚的报酬。
米嘉没敢约春寒出来,怕当着对方的面没办法开口,怕见到对方失望的眼神,他只在电话里解释,这次只是假结婚,不影响他们之间的感情,他会尽快想办法成全两人。
米嘉说:“我奶奶病危,时日不多,这是她最后的心愿,我没得选择。”
米嘉说:“春寒,你等我半年,最多一年,我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春寒静静听完了米嘉的话,沉默了一会,随即挂了电话,从头到尾未吐一个字。
米嘉听着电话那头的忙音,心情久久不能恢复,他周身都被失败感充斥,他这辈子头一遭,想认真对待一份感情,他这辈子头一次,想真心真意孝敬一下家里的老人,不想却面对着这样两难的抉择,怎么做都是错,知道是错还得去做。
他不久前才对春寒表明了自己的心迹,说得那样深情款款,这才过去多久而已,他就完全推翻了自己之前的言论,他叫春寒如何再来相信他?
只是事到如今,米嘉已经做出了选择,他只能盼望着春寒将来能够原谅他,盼望着他有足够的机会,可以做出挽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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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司的事还未彻底摆平,米嘉又不得不拖着疲惫的心情,去张罗着自己并不乐意的婚事。
他从前爱贪玩,总被骂不懂事,如今他终于知道,懂事就是要做一些自己不开心的事,来让别人开心。
等到订婚典礼那天,米时也去了,却只停在门口,没有进去。
他上前拥抱了一下米嘉,不无可惜的感叹了一句:“我唯一弟弟的婚礼,我竟然不能参加。”
米嘉的过去,米时是最清楚的,走到今天这一步,就连米时也不能评论好坏。米时只能感叹,最终还是老太太棋高一着,也是米嘉命该如此吧。
米嘉天真的问:“你就不能跟奶奶和好吗?”
米时笑笑,“今生就这样了,这事跟你无关,你不要太为难。你安心当好你的新郎,公司的事,我跟臻明暗中会帮助你的。”
新郎?如今一听到这词米嘉便浑身不舒坦。
米嘉抬起眼梢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米时,最终还是坦白道:“哥,其实我是gay。”他最近压力颇大,他已经欺骗了奶奶跟众人,不想连自己的大哥也欺骗。
“你是gay?”米时不由得一头黑线。
“嗯。”米嘉眼巴巴望着自己的大哥,“可是我没得选择,看着我成家立业,这是奶奶唯一的心愿,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办?”
米嘉不过想从米时那里寻求点安慰,其实他也知道,米时早就做出过同样的选择。在米嘉心里,米时就是因为执意要跟严臻明在一起,才会被老太太赶出米家的,老太太一早就知道米时不是米家的血脉,真想赶他走的话也不会等到他长到那么大。
米嘉又问:“哥,你觉得春寒会不会理解我的苦衷,他能原谅我吗?”
“春寒?你还跟那个小孩在一起?”这事大大出乎了米时的意料,他不由得一阵头痛,“你还跟他在一起,却又导演了这样一出?”
米嘉自知理亏,但还是自我辩解,“我也是没有办法,你也知道,奶奶没有多少日子了。”
米时原本以为米嘉最近成熟不少,谁料做事还是这么不靠谱,忍不住痛斥了一句:“你怎么这么胡闹!”
第一百零四章:米嘉得知真相
被米时一番痛斥之后,米嘉也意识到了自己错得有些严重,他再回头去拨春寒的电话,对方已经不接他的来电。
米嘉一脚踢飞了路边的花盆,带着些哭腔问一旁的米时,“他不会从此就消失了吧?”
米嘉那火爆脾气,米时哪敢火上浇油,只能宽慰对方:“他在气头上,不接你电话也是正常的,你不要太担心。”
米时亦有些后悔,之前米嘉因为春寒的事情来找他时,他因为自己的私心,没有告诉米嘉真相,谁料事情还是没能朝他跟老太太预期的方向去发展,该相遇的人还是相遇了,该相爱的人还是相爱了。
就算到了这会,米时亦有些犹豫。米嘉性格冲动,就这么告诉他真相,他必定会丢下满屋子的宾客不顾,去找春寒,指不定又惹出什么麻烦,这不是米时希望看到的场面。
米时还在犹豫,却见那头林秘书已经提着礼服过来寻人,米时只得把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米时自知不会进屋参加典礼,也就不想跟林秘书碰面,免得尴尬,临走前他嘱咐米嘉:“等你忙过今天,明天来找我,我有重要的事情跟你说。”
米嘉还在锲而不舍的拨电话,匆匆应了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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米嘉是怀着万分忐忑的心情来完成自己的首个订婚典礼的,心思早就飞走了,因而典礼一结束,他便匆匆告别了林秘书去找春寒。
虽然整个婚礼是假,但是林秘书却是实实在在的“受害者”之一,米嘉自知自己的行为有些过分,临走前跟林秘书说了不少好话,要对方一定多多担待,扬言下半辈子他一定当牛做马,报答对方今日的义举。
到了春寒的小屋,开门的是郑童,对方看见米嘉,就像看见了几世的仇敌,抡起拳头便挥了过去,嘴里骂着:
“你还敢来!我要打不死你,我就是个王八!”
米嘉躲闪不及,脸上重重挨了一拳,他何曾被人这样狠狠揍过,只觉得鼻子都歪了,痛得岔了气。
郑童还不解气,又想上前来,米嘉这次不会叫他得逞,却也自知理亏,只是躲闪,没有还手。
米嘉一边退让,一边喊停,“我知道我做得不对,这会没空跟你解释,我只问春寒在不在,我要见他,我有重要的事要跟他说!”
郑童身高体魄都不及米嘉,但是为了给春寒出头,气势上是一点不弱,“你都订婚了,还来找他干什么,你害他还不够惨吗?一次不够,还来一次!我早就说过,你这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春寒已经够惨了,你就不要再来惹他了!”
米嘉在那边大声喊冤,“我没有想害他,我是真的想对他好!”
“你想对他好?我呸!”郑童也打得累了,靠在门边直喘气,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如果不是你,春寒哪至于沦落成现在这副样子!天底下男人女人那么多,这一次,你就不能换个人去祸害一下吗!”
米嘉只觉得跟郑童沟通不来,只想进屋找春寒,可是郑童哪里肯让他进屋,两人争来争去,米嘉也有些恼了,“你口口声声说是我害惨了春寒,我承认这一次是我做事不够周到,伤害了春寒的感情,可你不能把他过去受的苦,都归错在我头上啊。”
郑童也恼了,如今都乱成这副样子了,他也不再为春寒隐瞒,指着米嘉大骂道:“要不是你,春寒怎么会被学校开除!在最关键的时刻你跑了,如今春寒好不容易缓过来了,你马上又来了!你以为你假装失忆就没事了,春寒相信你,我可不相信你!如今可不就是被我猜中了,春寒又被你摆了一道,像你这种败类,就该上刀山下油锅!”
米嘉听了郑童这番话,只觉得一头雾水,但脑子里酝酿出一种不好的预感,当即神经就紧张起来,上前抓住郑童的胳膊,恶狠狠的问:“你说我假装失忆,什么意思?”
兴许是被米嘉抓疼了,兴许是联想到春寒的悲惨经历,郑童伤心不已,竟然一下子眼泪汪汪掉下泪来。
米嘉哪料到会有这么一出,不得不放开郑童,可是心里有无数的疑问,急得在一旁团团转,“你说春寒因为我才被学校开除的,到底什么意思,你快说啊!”
郑童一边重重拭去脸上的泪花一边恨恨的骂:“你还在装是不是!”
米嘉真恨不得一拳把郑童打倒在地,一股脑把自己想知道的话全部从对方肚子里掏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