压倒古板男——碧莲
碧莲  发于:2012年03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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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4

“严教授?”

恍惚中,身旁边突然响起年轻人的声音。

他抬头看,原来是物理系的学生会干部。

他认识这个男生,所以缓和一下表情,点了点头。

“教授来看望林衡?我们也是,严教授您先请吧。”

学生礼貌,侧身让开。

严正容说“不用”,随后发现隔开几步路,有个纤瘦的女孩站着,手里捧着纸板箱,像是装着不少东西。

“恩,那我们......进去了?”

男生转过头,朝女孩子示意,请她跟着。

当她安静地经过身边时,严正容瞥见了一双红肿的眼,不经意间,却狠狠刺中了他的心。顿时,一种疼痛的感伤

湮没了他。

看着他们推门走入病房,他起身想要离去,却已是力不从心。

听见有人进来,林衡抬头。

第一次,他看清楚了“田鸡”的“女人”,那个名叫小惠的女孩子,有一张清秀苍白的脸。

“林衡,陈小惠,是......”

学长正要开口介绍,林衡却打断他,低声说着“我知道。”

“哦。”

挠挠头发退到一旁,他让路给身后的女孩。

小惠轻轻走上前,将纸板箱放在病床一角。

“这是田及的东西,都放在一个小盒子里,上面贴着给阿衡,所以,......今天我请求李学长带我来,交给你。

还有一个笔记本电脑,说是以前你送给田及的,现在,阿姨他们也让我还给你。”

她的声音嘶哑,明显是嗓子哭坏了。

“追悼会结束了吗?”

林衡看一眼箱子,低头问道。

“是。”

一旁的学长急忙抢着回答,像是为了避开这伤心的话题,转而唠叨一句,“同学们都挺惦记你的,说过两天要来

看你。”

“我有什么好看的,一个杀人凶手,应该唾弃才对。”

不顾对方的尴尬,林衡冷漠而生硬地回绝他。

女孩子却深深凝视着他,又靠前一步,晶莹的泪水涌出眼眶。

“林衡,......田及最后有没有说话?......他最后说了什么,求求你,请你告诉我,好吗?求你了......”

她声音里的凄凉,一寸寸撕扯他的心。

林衡吸口气,又深吸口气,再一次深呼吸,却还是拦不住泪。

他终于掩住脸,泪水从指缝流出。

“对不起......对不起......”

他背脊骤冷,面对那样哀伤的女孩子,深刻的悔悟如雷电,轰炸后灼焦了他的心。

--是谁说的,谁曾经说过的,对不起不是万能的,......今后再毛躁犯错,即便说对不起也没有用了。

只可惜这样真切的领悟来得太迟,是自己亲手谋杀了曾想要一生守护的人,这样用鲜血和死亡换来的教训,就像

巨大的冰山压在心头,令他在这一剎崩溃瓦解,哭得不能自已。

“......他说,说他爱你......他要小惠别哭,别为他难过,......要祈祷你以后都能够快乐的生活......”

阳光充满整个房间,他却剧烈喘息,心痛如绞,颤抖着说了谎。

045

拖着女孩子离开后,学长将教授硬请进去。

严正容只好僵在门口,进退不得。

病床上的少年蜷缩着,身上的病服松垮垮,异常的消瘦。

现在看着他,想着过去一个星期所发生的事,严正容就像经历了一场噩梦,无法形容心里的感受。

片刻过后,少年抬头看他一眼,泪痕斑驳的脸上,除了痛楚,还有憎恶。

瞬时,严正容就像被人打了一耳光,又像谁在他心窝上捶了一拳,没有伤口,却感觉有血正汩汩流淌。

他低头,但没有转身离去,而是一步步地靠近,拉了椅子,在病床边坐下。

侧过身,又从旁边的小柜子上抽了几张纸巾,默默递过去。

林衡避开,自己用衣袖胡乱抹干眼泪。

严正容愣了愣,黯然地收回手来。

病房内,没人说话,静得连针落地都听得见。

被憎恨所羁绊的彼此之间,或许比陌生人还要糟糕。

当对方是空气一般无感,林衡弯腰,将小纸箱搬上床,放在自己的腿上。

端坐好,他努力忍住泪,抓着纸盒的手却还是在颤抖。

严正容叹口气,伸手帮他打开。

林衡愤然摔开他的手,低吼,“别碰它!”

严正容却捉住他的手腕,强硬地帮他取出里面的物品。

然后不等他冒火,便“腾”得站起来,掉转头就走,不留只字片语。

林衡死死瞪着他挺拔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之内。

握紧的拳头,指关节已发白,指甲也抠进了肉中,却毫无知觉。

半晌,他才缓和过来,低头看堆在自己腿上的东西。

全是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却一样一样,铭刻着“田鸡”无法说出口的情意,和那些最深的眷恋。

他看见,那个被自己任性摔破的手机,勉强拼合起来,还用可爱的粘纸贴住了破裂的口子。

旁边是一个包装纸未拆封的小盒,上面有张小小的卡片,“生日快乐。”

他痛苦,闭了闭眼,狠狠捶一下床板。

动手拆开来看,是一个崭新的钱夹,运动风格,尼龙面的。瞧见了那个商标,林衡知道,这已经是“田鸡”认识

的最好牌子了,他家境不好,所以特别节俭,最奢侈的享受,就是一个月去一次山崎面包房,买香喷喷的花生糖

糕, 5块6毛一个,能吃到眉飞色舞。

......“田鸡”你这个傻瓜,这样一个钱夹,可以买多少花生糖糕?

林衡牢牢拽紧这一份不曾送出手的生日礼物,心如死灰。

最后他翻开笔记本电脑,要密码才能进入。

他猜,输入了田鸡的生日,不对。

于是他颤抖着,一个个键,摁下了自己的生日,当熟悉的提示音响起,他终于又一次失声痛哭。

就从那一刻起,他知道,有只力爪抓破了他的胸膛,挖走了他的心。

一阵暖风拂面,吹得树梢沙沙响,他却觉得冷,双手抱胸,阵阵轻风直吹透胸膛,因为那里已没有了心,空荡荡

的。

046

从深山老林拍戏回来,苏亚然才听闻这一重大变故,他惊愕万分,直道世事无常。

“老天,我只是让你跟他分手,没有让你......再闹出条人命啊!”

心急火燎地冲上门,他撞进严正容的家,一把揪住对方的衬衫,大声地怪叫。

面无表情地推开他,严正容整整衣领,又扶正镜框,“有话好好说,请你轻一点,别吓坏我的猫。”

苏亚然翻白眼,狠跺脚。

--该死的老古板,都这节骨眼上了,居然还有闲情养狗养猫?!

“你一定找了个很差劲的借口,惹恼了那只小鬼头,才折腾出这么大的事。”

大手大脚霸占了沙发,苏亚然自以为是地揣摩前因后果。

“喂,你听着,快点去一字一句解释清楚,这种害死人的黑锅,你背一个就够了,要是再加上一个,你小心下辈

子投不了胎。”

严正容瞟他一眼,以沉默示意,不打算和他胡搅蛮缠。

“阿正,我是说真的,这闹人命的事可不是好玩的。”

“算了,亚然。如果我说了,这一切全是误会,是我为了两张照片,为了顾及他的家庭、他的未来而胡诌的,是

扯的谎,那会怎样,嗯?......那样林衡只会更内疚,仅仅因为一个可笑的谎言,就活生生断送了一条人命,你

让他情何以堪?”

苏亚然顿时傻了,被他堵得哑口无言。

闷了半天,才幽幽地叹息一声,“阿正,你这个笨蛋,......滥好人!”

一个月后,苏亚然又一次气势汹汹地找上门。

“严、正、容。”

他很生气,所以直呼其名,“你混蛋!你昏了头啊你辞职?!搞了半天你还是拍拍屁股走人,早知道是这种结局

,打死我也不帮你截下那些照片,就让它们上八卦周刊,反正最糟也就这样了,还不用死人,不用死人!......

你还要去美国?那个伤心的地方,你不是说不想再踏上一步?!”

严正容清清喉咙,语音语调很平稳,“想不想是一回事,要怎么做又是另一回事。我评量过损益表,算了三页纸

,结论就是现在我最好的出路,--去纽约,到同学推荐的银行就职。”

“然后又一辈子不想回这里?”

苏亚然不能理解,怪腔怪调,拿手指戳他。

“一辈子太长,世事难料,这种决绝的话说来没什么意思。”

严正容摇头,笑他,“好了,你不用替我操心,还是准备一下,好好请我一顿送别宴。嗯,想想以后要吃棵青菜

都难。”

办好一切手续,登上飞机的那天,整座城市都在下雨。

好友又赶戏去了,没有人送机。

在机场出发大厅,一个人拖着厚重的行李箱走,左右对照看,总显得有些凄凉。

严正容凝神望一眼外面的雨丝,想着今后又要常常和星星做伴,忍不住还是叹了口气。

当飞机突破地心引力冲上天时,他闭上眼睛,在心里轻轻说了一句,“再见,林衡,希望你一切都好,......对

不起。”

047

得知严正容辞职出国的消息时,法院的判决也已下达,交通肇事罪,有期徒刑一年。

林衡很平静,低著头,对来探望他的哥哥说,“跟PABI说一声,我对不起他们。”

──因为他闯的大祸,父亲正式辞去了外交部的工作,并且根据相关的规定,和母亲一起在某地“禁足”。

“阿衡,......嗯,严教授今天走了,是去美国。你们、你们?唉......”

脑子里斗争了半天,虽然记著弟弟曾恶狠狠地吼过,不许再提那个男人的名字,可林匀还是据实以告了。

“哦。”

这一次,林衡却不再冒火跳脚,只是皱了皱眉头,眼神空洞地看一眼窗外的雨,“希望他能过得好。......可以

和自己想要的人在一起,比什麽都好,他真好运。”

林匀叹息,拙於言辞的他,只有抓住弟弟的手,包裹在自己掌中,紧紧的。

“还有,影响了你的发展,对不起老哥。”

这几天翻了报纸,看见各种各样的报道,才知道自己连累了兄长,令他失去了一个极好的机会。

林衡心里难受,他真的後悔,时时刻刻都在煎熬。

──为什麽死的不是自己?!......老天爷,你真不公平!

然而,这样不公平的人生依然要继续。

在服刑的那段日子里,他多少还是得到了点照顾。

狱警安排他打扫整理图书室,这等差事轻松,而且有闲暇,能让他安静地看书学习,甚至在寒冷的冬日里,还有

满屋的阳光和暖气包围著,午後还能奢侈地打个小盹。

只不过在这样的浅眠中,他总惶恐不安,常常被引擎的咆哮声惊醒。

霍然张开眼,金灿灿的光直射入他的眼底,像在审判什麽似的。他只能再闭上眼,透过薄薄的眼睑,让自己习惯

那一室的明亮。

抹了抹脸,他坐直起来,稍微打开一点窗,此刻是下午,没有凄风冷雨,也没有嚣叫,郊外的空气是干净的,漫

著新鲜泥土的味道。

但是恍惚地,他却感觉自己好像还留在那一个夏日的雨夜,看著“田鸡”浑身抽搐地死去,也看著那个人背过身

,拭去鼻侧的血迹。

敲敲脑袋,他的头晕得厉害,强撑著,走进厕所里用力泼了几把清水,冷却那还在半梦半醒间躁动的魂魄。

一年的时间,不紧不慢,就这样过去了。

甫出牢门的那天,双亲早已等在大门口接他。

看见他瘦长的身影慢拖拖出现,父亲快步迎上前,轻轻拍拍他的肩,说的第一句话是,“Antonio,欢迎回家。”

──是的,不再是父母掌心中的小衡,......那个鲁莽暴躁的“林衡”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另一个他,Antonio

Guther Justin 。

他用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去适应这个新的身分。

在科隆大学的四年多,他做得很好。

所以,过完27岁生日後,他觉得,自己就是全新的Antonio。

048

位于科隆大教堂所在的中心区,有家名为“克鲁茨”的餐馆,虽然紧挨着大名鼎鼎的奢侈品店铺,卖的却是传统

的德国菜,因为价廉物美,所以周边的居民常来光顾,再加上潮水般的游客,几乎每天都要爆满。

尽管餐馆的生意很好,而且又有名声在外,可大约是口味差异过大的关系,慕名来“克鲁茨”吃饭的中国人极少

,因此,每当有黄皮肤黑头发的亚洲人落座时,服务生总习惯先用日文打招呼。

不过,今天来的这位却恰巧不是日本人。

听见走调的“KU-NI-JI-WA”,严正容皱皱眉,用英文回应了一句“HELLO。”

“Antonio!”

人高马大的德国女生转身叫了一下,“大概是中国人,你来。”

林衡急忙飞快地跑过来。

从考入科隆大学起,他就在“克鲁茨”打工当招待,现在算来都快成“老”员工了,所以他第一时间,手脚麻利

地送上菜单,并且微笑着说,“晚上好先生,欢迎光临。”

他用的是中文。

--Bingo!猜对了。

客人马上有反应,抬起头看着他。

即便已经有了思想准备,是的,六年的时间,那个少年一定改变了不少,但当他第一眼瞥见对方的时候,严正容

还是明显怔了一下。

--实在是......与记忆中的影像,相去甚远了。

视线相撞,林衡震住,男人依旧是白衬衫、银边眼镜,和第一次见到时的样子,几乎没什么两样。

严正容盯着他看,忘了要开口说话。

彼此静默的瞬间,从后面的啤酒花园,传来德国人豪爽的干杯声。

林衡很快回神。

“好久不见,严先生。请问要点些什么?不好意思,我们这里很忙。”

心都跳得好快,严正容松了松紧缚的领带,“我第一次来德国,不知道有什么特色的菜点。”

“我来推荐一下?”

林衡低头,很熟练地开单,“凯撒色拉,醋烩牛肉,甜点要黑森林蛋糕,......那个,啤酒还是苹果酒?”

“嗯?”

脑子跟不上他的速度,严正容无奈皱着眉头,“......随便吧。”

“那就啤酒吧,苹果酒太酸,一般人喝不惯。”

说完,林衡从一旁拿来空酒杯,摆放在杯垫上,“啤酒是我们自己酿造的,味道很不错,你可以多来一点。”

严正容点头,低声说,“就再来一杯,谢谢你,林衡。”

正忙着倒酒的身影一滞,对方未曾抬头,只是轻声回应他,“对不起,是Antonio,这里大家都称呼教名。”

那一刻,严正容心里起了漩涡,恍恍惚惚。

他眼色暗了,手指单调地叩击着膝盖。

“Antonio?......谢谢。”

“不客气,祝您用餐愉快。”

林衡神色平淡,收拾一下桌上的杂乱,面带微笑,转身离开。

--对每一位顾客都是这样,他只是一个尽职的服务生,熟练、周道,却又陌生。

严正容一个人坐着,侧过头望向窗外。

欧洲的七月,晚上九点过了,天空依然亮得晃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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