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生吻过莲生无奈的眼角。他当然知道莲生在气什么。不为他涉险救了秦澈,而是气他竟然让自己置身于危险之
中,一次又一次的。
莲生是绝对不愿意见到宝生处在危险之中的。如果“小心”已经无法阻止危险的降临,那么只能远离。
“还不行。这事是因我而起的,我要留下来,弄清楚为止。”宝生说。
莲生叹气:“不要让我担心。”
宝生摸摸他的头发,软软的:“我明白。”
莲生倒在他身上,肌肤相贴。宝生突然想到秦澈说的话。
爆炸之前,秦澈的确是这样说来着。他说,宝生,我喜欢你。
他又想到梅颜。梅颜也经常挂在嘴边,宝生,我喜欢你呀。
他摸着莲生脑后的头发,比前额还要柔软。他有些迷惑地想:喜欢,到底是什么?
十二、
接连两次发生爆炸案,已经不能简单地归结到即兴犯罪上。很明显,这是有预谋的。一次针对的是宝生的追随者
,一次针对的是他的老板。
秦澈不知道犯人到底是如何做到的。他的保全工作不可谓不严密,却被人安放了炸弹。但这些,并不是他的当务
之急。
他正在思索该如何将这件事向宝生说明,宝生已经推开了他办公室的门。
“你知道是谁,对吗?”宝生没有多余的话,开门见山问道。
秦澈复杂地叹了口气,“你先冷静,听我慢慢说。”
“其实危险的不是我,是你们,对吗?”宝生咄咄逼人:“下一个遭殃的会不会是莲生?”
秦澈惊讶于他的敏锐,缓缓摇头:“怪我。如果当初没有把你引进这个圈子,可能就不会发生这么多事了……宝
生,这是成名必须付出的代价,即便你有多不情愿。”
“是不是梅颜?”宝生不依不饶。
秦澈站起来,压住宝生的肩膀:“千万不可以莽撞行事。你听我说,你先冷静……”
宝生笑了,他轻轻挥掉秦澈的手,说:“没有什么事,比莲生更重要。”
秦澈的眼神黯淡下来。是了,天大的事,地大的事,也比不上莲生重要。什么迷惑,危险,顾虑,畏惧,在宝生
面前,全都一无是处。只要是为了莲生,他什么都可以不管不顾。
可他不能让宝生去冒险。他冲出去,抓住宝生的胳膊:“这件事我会帮你处理,你先冷静。我会调查,报警,我
会派人二十四小时保护莲生。你不要冲动!”
宝生已经快迈出门口,他回过头来看秦澈,认真地说:“谢谢你,但你没有这个权利要求我。”
“你是我公司的艺人,我要对你的安全负责!”
宝生笑了:“从现在开始不是了。我要辞职,我不会再做下去了。”
“你……”秦澈语塞,只一个愣神,宝生就挣脱了他的钳制冲了出去。秦澈踉跄一下,气急败坏地看着宝生矫健
的背影,拿出电话,拨通一个号码:“雷子,你派几个人到F大学找一个叫柳莲生的大二学生,不管用什么方法,
把他毫发无伤地带到我这儿来!妈的,不是绑架,安全,把人安全送过来!”
秦澈一遍又一遍地给宝生打电话。彩铃单调地重复着,却无人应答。他从未觉得时间如此的难熬。二十分钟后他
接到雷子的回电,告诉他:柳莲生不在学校。
他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预感。也许他担心的事情,已经发生了。
宝生刚冲出公司,就接到了梅颜的电话。他接了电话,说:“我正好要找你。”
梅颜在电话里的声音很惊喜:“宝生哥哥找我?”
“会场的炸弹是不是你放的?还有秦澈椅子下面的。”
梅颜沉默了片刻:“是我呀。”声音依然甜美。
“……你神经病!”宝生骂道。
“宝生哥哥居然这么说人家!伤心死了……”梅颜的语气很低落:“都怪你弟弟!你对他那么好,所以眼里才看
不见我。”
“如果你敢骚扰莲生,我饶不了你!”
梅颜笑了,电话里的声音格外清脆:“如果宝生哥哥你现在过来见我的话,我就暂时先不骚扰他。”
宝生意识到什么,瞳孔的颜色蓦地变深了:“你在哪儿?”
“我只告诉你一个人,你不可以和别人讲哦。不然的话,莲生哥哥就会有点难过了。”梅颜笑着说了一个地址,
挂断电话。
莲生挣扎着睁开眼。他头痛欲裂,在清醒前那一瞬间,有一丝的眩晕,类似半梦半醒之间,分辨不清梦境与现实
的差异。
模糊的视线逐渐清晰。映入他眼帘的是一间仓库,很破旧,几缕惨淡的阳光从裂开的木板缝隙照射进来,丧失了
生命的热度。
他的眼睛睁大了一些。这一间破旧的大仓库里,满满贴着的,都是宝生的相片,报纸,海报。
梅颜坐在不远处一个大集装箱上,晃悠着双腿,嘴里哼着歌儿。
莲生挣扎了一下,发现手脚都被绳索死死绑住。梅颜发现他醒了,笑了一下:“我还以为你有多聪明,还不是一
个电话就被我骗来了。”
莲生冷笑一声:“你这种人自然不懂什么叫关心则乱。”
梅颜从箱子上跳下来,随手捡了一根铁棍,走过去,一棍子甩在莲生身上。硬物击打在肉体上的沉闷声响,伴随
着莲生一声闷哼。
“你们都那么讨厌。”梅颜蹲下来,看着莲生因疼痛皱起的脸:“那个老板很讨厌。如果不是他的宣传,包装,
炒作,怎么会有越来越多的人和我抢宝生!还有你,你最最讨厌,”她狠狠扇了莲生一个耳光:“你凭什么能得
到宝生那么多关心!你凭什么能和他生活在一起!你凭什么每天都能看见他!和他一起吃饭,睡觉,看电视……
就因为你是他弟弟,就可以拥有这么多,享受这么多……我恨你!”梅颜起身,伴随着她狰狞的控诉,拳脚棍棒
都招呼在莲生身上。
女人发疯的时候,力气抵得过男人,甚至比男人还可怕。
莲生似乎已经听到自己骨头碎裂的声音。莲生死死咬着牙关,忍着不痛呼失声。
“莲生!”直到他听到一声呼唤,才颤抖着叫了一声“哥……”
宝生气喘吁吁地站在仓库大门口。他听到莲生叫那一声“哥”,心都揪在一起。
他已经很久没听莲生叫过“哥”。可是小时候,每当莲生被人欺负,他都会带着软软的哭腔,叫他“哥”。
他们小时候常常受欺负。因为他们是孤儿,因为他们穷,衣服总是破破烂烂,补丁摞着补丁。他们吃不饱饭,在
村里挨家挨户的轮着吃,有一顿,没一顿。他们还能上得了学,已经是莫大的幸运。再多的,旁人也爱莫能助。
宝生上六年级的时候,莲生上一年级。他记得那一次,是午休的时候,莲生哭着跑到他们班教室门前,身上脸上
都是泥巴灰土,鼻子还挂着一道血迹。
莲生班里的同学中午带的饭盒,吃剩的半块馍馍丢到了地上。莲生肚子太饿,偷偷捡起来吃了。被那些孩子发现
,开始嘲笑他,骂他是没娘的娃,捡破烂吃。小孩子的模仿能力和冷漠时常让人心寒,更多不堪入耳的话脱口而
出。莲生再也忍不住,和他们扭打成一团。人小力薄,哪里打得过那么多的孩子。
宝生帮莲生擦干净鼻血,拍拍他身上的灰尘,什么都没说。他将自己吃剩下的半只饼子揣到莲生的衣兜里,拉起
他的手。
那天宝生狠狠教训了围攻莲生的几个孩子,换来的代价是他被学校开除了。只是从那以后,再没人敢欺负莲生。
宝生把自己的半截铅笔头,一小块橡皮塞进莲生的小布书包里,摸摸他的头,说:“好好念书,给爹妈争气。”
莲生抱住比他高小半个身子的宝生,瓮声瓮气地说:“我要给哥争气。”
“宝生哥哥,你终于来了。”梅颜笑着打断宝生的回忆。宝生沉下脸:“你不要这么叫我。把莲生放开!”
“可以啊,可是宝生要答应人家的条件。”梅颜笑着说:“我不想伤害莲生哥哥,可是我一不开心,手就会抖的
。万一划到莲生哥哥的脖子就糟了。”她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尖尖的水果刀,刀刃泛着寒光,抵在莲生的脖子上
。
“你想怎么样?”宝生问。
“我只想让你属于我一个人,你是我一个人的!”梅颜的眼里写着歇斯底里的渴望。
宝生深深吸了口气。他一步一步,走向梅颜。他的步伐沉缓而坚定,梅颜的手开始微微颤抖。莲生死死盯着宝生
:“宝生,你别来!你走……”
宝生置若罔闻。他来到梅颜身前,她已经失去了抵抗的能力,微微张着嘴,眼里写着痴迷。宝生一把揪住她握刀
的手腕,低声说:“松开!”
梅颜的手痉挛了一下,刀子掉在地上。当啷一声。
宝生一把将梅颜摔到一边,梅颜踉跄着跌倒在地。宝生迅速捡起水果刀,将莲生手上的绳子割破。莲生跌跌撞撞
地爬起来,靠在宝生肩膀上。宝生搀着他离开。
“宝生!”梅颜撕心裂肺地喊:“你不要和他一起走!你不想他死吧?”
宝生回过头,梅颜的手里捏着一个遥控器一样的东西。
“这间屋子都是炸弹,我放了好多好多的炸弹。只要我按下去,这里就会炸个精光。灰飞烟灭,什么都不剩。”
梅颜惨淡地笑着说:“你让他走,宝生。我知道我活着得不到你,我只要和你死在一起。我们的血肉在一起,我
们的骨灰在一起,这次我彻彻底底的拥有你了……”
宝生毫不犹豫地推了莲生一把:“你快出去!”
莲生扑过来,死死搂住宝生:“我不走!”
宝生抚着他汗湿的头发,低声说:“你不能死。你出去,好好念书,毕业找好工作,好好过日子……”
莲生摇摇头:“没有你,我哪儿都不去。”
世界再大,没有你,也只是一座空城。
宝生笑了。他对梅颜说:“你炸吧。我和莲生死也不会分开。你想和我死在一起,无所谓。”全世界的人都死了
也无所谓,只要他和莲生在一起,无论是生是死。他们永远都不会分离。
梅颜绝望地嘶喊,眼里蓄满了泪水。她仰起头,天花板仿佛变做了高远的天空。天空里有一只大花蝴蝶风筝,天
空下是一望无际的原野。原野上的小姑娘穿着花蝴蝶似的连衣裙,笑得比天空还纯净,比阳光还灿烂。
那是她童年最美好的一个片段。她珍而重之地封存在角落里,从此再没有东西值得封进去。
总是喝醉的父亲,赌输了钱回来,对妈妈拳打脚踢。阴冷潮湿,破败不堪的家,母亲悲切凄凉的哭喊,从未间断
的烟味酒气,让回忆都窒息。
十四岁那年,母亲偷偷逃离了这个家,留下她自己,孤身一人。
父亲把所有的怨气加倍发泄在她身上,还有那畸形的欲望。当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肮脏的大手扯开她的胸衣和内
裤的时候,她的世界,连最后一丝的光亮也湮灭了。
那一刻她没有哭喊,只是漠然地盯着窗外。电杆上停了一只小鸟,悠然自得地梳理着羽毛。嗖一下,飞走了。
她离开了那个不能称为家的家。她和一群小混混厮混在一起,每日醉生梦死,好勇斗狠。她没什么好怕的。她连
活着这么艰辛痛苦的事都不怕了,难道还会怕死吗?
她以为这个世界如此黑暗,已经没什么值得她留恋。她的世界再度出现光亮,就是宝生。
当她看到那个俊美的男人用冷漠地神情傲视一切时,她心里的角落裂开了一道缝隙。那么美好的憧憬和向往,只
有她看得到宝生冰冷眼神里的炽热和温暖。
她要他只属于她自己,就像童年那只蝴蝶风筝。如果得不到,那就一起毁灭吧。
一声闷响。梅颜的眼泪定格在那里,嘶喊戛然而止。她的脸上带着扭曲的笑意,直挺挺倒在地上。眉心一个血洞
,把她的灵魂吞噬进去。
救了宝生和莲生命的,是秦澈。他突然想起给宝生用的电话有GPS功能,警察用最快的速度赶到了现场,梅颜被当
场击毙。
如果再晚半分钟,秦澈见到的将是一片废墟。
宝生抱着莲生跑出来,大叫:“救护车!”莲生在梅颜倒下的之后也陷入了昏迷,宝生不管不顾地抱着他横冲直
撞。秦澈想上去帮忙,被宝生错身让开。秦澈微微叹了口气。宝生的眼里,除了莲生,还能容纳谁的存在?
十三、
莲生的伤不轻,肋骨断了三根,不同部位的软组织挫伤。好在没有伤及肺腑,只是学不能再上了。莲生请了三个
月的病假,宝生在经纪人的帮助下,正式向秦澈递交了辞呈。
秦澈有些头疼。艺人辞职不是一件简单的事,牵涉到合约等等很多复杂的问题。宝生显然不明白这里的说道,他
以为像他从前做的工作,想辞职就辞职,换一家再干。宝生现在还有好几个合约在身,包括最开始做的那个香水
广告。厂商对宝生的宣传效果很满意,又续签了三年的合约。如今宝生撂挑子不干的话,至少要支付对方一百万
的违约金。
秦澈在意的倒不是违约金的问题,而是公司的信誉和声望。宝生违约,势必要影响到厂商对公司的印象,这种无
形的损失才是巨大的。即便是他可以庇护纵容,可公司的几位股东肯定会颇有微词。人是他带来的,如今说走就
走,他确实很难交待。
可是他不想为难宝生。他知道,即便他搬出这一百万,宝生宁愿一辈子还他钱,也不会再涉足娱乐圈。
他买了些水果,去医院看望莲生。轻轻推开门,不出意外,宝生坐在床边,拿了碗粥,一勺一勺的喂给莲生吃。
莲生脸上有伤,青紫肿胀,可表情却是恬淡满足。宝生不时拿粗糙的手指抹掉他嘴边的饭粒,表情温柔。
秦澈轻轻咳嗽了一声:“不好意思,打扰你们了。”
宝生回过头,淡然道:“你来了。”
莲生也对秦澈点点头:“秦总好。”
秦澈把水果篮放在桌边:“莲生恢复得怎样?”
“挺好的。”莲生笑着说:“谢谢秦总来看我。”秦澈又寒暄了两句,对宝生说:“工作上还有些事,想跟你说
。”宝生看看莲生。莲生躺下来:“我有点困了,想睡一觉。”
“那我们先出去说吧。”秦澈对宝生示意。宝生帮莲生掖好被角,低声说:“我一会儿就回来。”
走廊里很安静,偶尔有几个病人打着吊瓶经过。秦澈靠在墙上,对宝生说:“梅颜的事已经结案了。”
“嗯,警察找我作过笔录。”宝生点头。
“会场的炸弹是她放的,她被砸伤也是策划好了的,目的就是要接近你。我那枚炸弹,是她买通了公司的一个保
安,趁我不在的空档把她放了进去。”秦澈顿了顿,说:“梅颜只是利用他,他却真心喜欢上了梅颜。他以为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