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我现在去找墨池,以后就必须跟他走,否则他宁愿死在战场也不会跟我回去的。
可是,我怎么能丢下南宫和我那很少醒来的爹?不,如果我答应跟墨池走,他一定会把我爹也接过去,好好照料
。如此,被留下的就只有南宫一个人了,我更不能这么做了。
爹?对,我该去看看他。每次我拿不定主意的时候,他都能把我心里的结解开。
推开爹的卧房,里面一片寂静,与外面的喧闹形成对比。
已经睡了两天,这会儿也不知能不能醒来,我管不了那么多了,就当他是醒着的,跟他说了起来。
说完后我趴到爹的胸口,轻声道:“爹,孩儿好难受,像有人在撕扯我的心脏。南宫死过一次,是为帮我,墨池
若是死了,也是因为我离开他。既然都是因为我,为什么死的那个不是我?活着的人才最痛苦啊,爹,爹……”
忽然一只手轻抚我的头发,虚弱的声音传入耳中,“竹儿,我的孩子,苦了你了……”
“爹!”
我抬头,对上爹那双沧桑又祥和的眼睛。
“孩子,你还没活明白啊!”爹拍了拍我的肩说,“南宫是对你很好,可是你不该为了固守曾给过他的承诺,眼
睁睁看着自己心上人去送死啊。”
见我不说话,爹又说:“你可以为了救南宫而离开墨池,却不能为了救墨池而离开南宫,就因为跟南宫相识更久
,欠他更多?”
这些我一直没有去面对的事,爹似乎比我看得更清楚,虽然他知道的并不多,这就是所谓的过来人有着洞察世事
的眼神吗?
“感情本来就不是公平的,也不是比相处的时间的,你娘嫁给我这么多年,难道跟我相处的时间还比不过跟他师
兄相识那短短两年?她能那么坚决地离开我去救他师兄,你为何不能像你娘一样勇敢?”
我鼻子酸酸的,眼中爹的脸也开始模糊,“可是,你不怪娘么?您真心付出那么多,她却毅然抛下您,让您一个
人过这么多年。”
“这样一个为爱不顾一切的女子,才配我爱不是吗?我不怪她,为何要怪她?爱本来就是没错的,我怪的是命运
,为何让我爱上你娘。”
我看着爹,他显得很平静,脸上确实没有一丝不甘,有的只是深深的爱恋和怀念。
忽然外面传来阵阵喧闹声,似乎还夹杂着妇孺哭泣的声音,因为刚刚打开了院子大门忘了关,所以外面的一切声
音都能听见。
隐约中听见有人痛呼:“老天无眼啊,为何帮那邪教屠杀我军士兵哪?”
另一人接道:“绝影单挑冷面将军,胜败权且勿论了,墨将军如能留个全尸已是上天庇佑了。”
我蹭地一下站起,忽然觉得生之微茫,渺小的人类苟且活着已是不易,若还连爱的勇气都没有,多可悲!
看了爹一眼,他似早看穿我一般,面露笑容道:“去吧,不管结局怎样,都比独自捧着他的尸体好。”
我点了点头,对爹说了一句话便跑了出去。
我说,告诉南宫,欠他的我下辈子还,这辈子,我还是想跟一个即使十年以后,一听见他的脚步声,也能让我心
跳不已的人在一起。
牵了爹的爱马,我上了几次才勉强爬上去,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两脚一蹬,马便飞速行驶起来。
道旁的行人听见急促的马蹄声,都自动让出一条道,惊讶地看着我,我笑,说:“冷面将军不会死,至少,不会
一个人死。”
说罢,我喊了一声“驾”,马儿便又飞腾起来。
我是个懦夫,从来不敢一个人骑马,从来不能果断对待感情,但是现在,我什么也不怕了,赔上性命我也不会让
你死,如果我的命也救不了你,那便只好去黄泉路上陪你了。
忽然很想笑,事实上我也笑了,笑得很灿烂,笑得很彻底,我听见自己的笑声,像是此生无憾般畅快。
再一踢马肚子,它奔跑地更快了,像飞起来一般,路旁一切仿佛已经不在现实中。
眼前只有那人的身影,他凝眉沉思、眯眼挑衅、一撇淡笑时,像一幅幅画,深深刻在我脑海,从前被我尘封,此
刻却突然清晰浮现。
厮杀声越来越近,我越来越紧张,不知道看到的是正在备战的墨池,还是负伤的墨池……抑或是他的尸体?
第72章
放眼望去,漫山遍野的尸体,血流成河,前方士兵仍在拼死抵抗,但同盟已越来越少。
我骑着马,到处寻找墨池的身影,心中忐忑不安,我不怕他在跟绝影对打,我怕的是从一群躺倒的尸体中看见他
。
大气都不敢出,我悬着一颗心,挨个看着。值得庆幸的是,虽没看见他的人,但也没看见他的尸体。
忽然听到什么东西撞到大石的声音,接着是一声闷哼,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我立刻掉转马头,往声源跑去。
在一处石壁旁边,我看到了衣袂飘飘的绝影,虽没见过他,但一眼就能认出他,因为他如传言中一样,一身邪气
,而且一身杀气。
听说他只有要杀人时才会一身杀气,又听说他从不杀不会武功的人。都只是听说,但只要有一线希望,我都不能
放弃。
回首,瞧见了墨池,却在这一刻,心都碎了,他嘴角流着血,正撑着石壁缓缓站起来。
我跳下马,没站稳,扭到了脚,但还是朝他跑了去。
脚踝处扯着疼,但看着墨池心里更疼。
直到我跑到他面前,抓住他的肩膀撑着他,他才知道我来了。
墨池艰难地抬起头,淡淡地看我一眼,冷冷地说:“你来干什么?快走!”
我一时着急,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只傻傻地看着他。
他嫌恶地拍开我的手,自己却连站都站不稳,靠在石壁上,“别傻在这了,快回去风流快活。”
“不,我不会走的,除非你跟我一起走。”
墨池吃力地把我往一旁推去,皱眉道:“放弃我的人,不值得我珍惜。不要以为我是南宫逸,会永远在原地等你
。”
“哈哈哈——”绝影笑得十分妖冶,“第一次看到快死在我手里的人,还有心情谈情说爱。”
我抬头看了他一眼,他收住笑,“哟,还是个小美人,等你情郎死了,你就跟我吧,我会好好疼你的。”
“你去死!”
“你去死!”
我和墨池同时说,说完对视了一眼,我想从他眼里找出点什么,可他却撇开视线,似乎不愿多看我一眼。
可是他说要绝影去死,是因为绝影说他会死,还是因为绝影对我出言不逊呢?从眼神表情上我猜不出来,就先当
是后者吧。
绝影听到我们两个不约而同地叫他去死,眉毛一挑,道:“要我去死?看看你们谁先死好了。”
墨池闻言,神色一变,开始敛气运功,在绝影抬手发功前,一掌将我推出五米开外。
“墨池,不要——”我大喊道。
我直直飞了出去,但没有受一点伤,我知道他已经用了十成功力。
绝影不会杀我,如果传言是真的话,可是墨池动作太快我来不及阻止。
只见绝影手间一团混沌紫气,瞬间从他手中离开,击向墨池,墨池所有功力刚刚都用来推我了,此时没有一点防
卫能力。
我惊叫一声,随着我这声叫,墨池再次撞上石壁,撞得石壁上面的碎石纷纷滚落,陆续砸在他身上,他伏在地上
,然后猛地吐出一口血。
我朝他狂奔过去,不顾他的冷言冷语,强行把他抱在怀里。
“你想死吗?回来干什么!”他怒斥道,但因为气力不足,听起来只像小声抱怨。
见他还能说话,我开心地抱紧了他,眼泪不自觉地流了下来,我凑到他耳边说:“我回来,因为我想跟你在一起
。我不想死,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但如果你没活下去,我也不怕死。”
墨池狠狠地拉扯我的手,我死死地抱住他就是不肯放手,平时我力气没他大,可现在……他已经没多少力气了,
连独自站起都困难。
我终于能有机会让他依靠,能成为他的支柱,心痛之余还有一丝欣慰。
怎么都扯不动我,墨池放弃了,但言语仍是冷冰冰的,“你走吧,趁他还没想杀你之前。”
我小声对他说:“我知道你是怕他伤害我才赶我走,但他不会杀我的,因为他不杀没武功的人。只要你愿意跟我
走,我就一定想办法救你走。”
墨池嗤笑一声,道:“传闻也能当真,世上恐怕只有你这傻人才会相信,一个邪教魔头要杀人时哪还会管对方会
不会武功?”
我怔住了,说不出话来。
这时绝影饶有兴味地看着我们,道:“小美人,你是来陪你情郎的,还是来见他最后一面的?如果是后者,见完
了就让开,否则,我怕误伤了美人儿啊。”
听了这话,墨池又开始推我,有时会扯疼我的手臂,但我不想放手,我知道如果放手我就会悔一辈子。
绝影又开始集气,墨池急了,怒视着我道:“快放手啊笨蛋!”
我哭着大喊:“不放不放,我死也不放手!”
墨池急得又吐出一口血,身体往后躺倒在地上,我趴到了他身上,紧紧抱着他。
绝影手中聚集的那团紫气,比之前那次更大颜色更深了。
“为什么不走,给我一个可以接受的理由。”墨池虚弱地道。
我轻轻地笑,好像快要死的不是我们一样,“我做了个梦,你在鹤群中练功,我在梦里把你与鹤共舞的样子画了
下来,很好看。”
墨池挑眉,“就这样?”
笑了笑,我说:“不,还有……我想跟你在一起,不管天上地下,只要身旁的人是你就好。”
“为何想跟我在一起?”
绝影手中的气团已经响起噼啪声,似燃烧的火焰一般沉声咆哮着。
“因为你,我不怕死,也不害怕活下去。”
我抚着墨池消瘦的脸,凑上了他的唇。还是像以前一样凉凉的,我甚至想把自己唇上的温度传递给他。
深深地吻了他一下后,我身体往下退了点,然后头靠在他颈窝,紧紧抱着他。
他沉默着,却也伸手抱住了我,我笑着缓缓闭上了眼。能如此紧紧相拥,死活又有何惧?
“破!”只听绝影一声喝,气体呼啸地声音传入耳中,越来越近。
与此同时,我感觉到墨池的身体动了动,还没反应过来,他猛地一个翻身,将我压在下面,用手将我的头护住,
身体也完全覆盖在我身上。
还来不及反抗,那气体已逼近我们,只听“轰”地一声,乱石飞溅,烟雾弥漫。一片混乱中,我看见了墨池的笑
容,那么动人,只是,我们马上就要去另一个地方了……
第73章
周围的烟雾渐渐散去,我睁开眼,发现自己还能动。立刻抬头看,俯在我身上的墨池却没睁开眼。
悲恸地嘶吼了一声,我抱着身上的墨池痛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也顾不得擦了。
哭了一会儿哭累了,声音弱了一点,这时绝影说话了,“你哭得真难听!”
我忽然像被灌注了无穷的力量,对他吼道:“你最好马上杀了我,不然我一定让你生不如死,死不瞑目。”
“你真想死么?你舍得抛下你情郎,一个人死?”
“你说什么?他没死?”像被点了穴似的,我立刻不哭了,使劲摇了摇墨池,连连唤他的名字。
摇了好几下,他的眉毛才动了动,然后缓缓睁开眼。
“你干嘛装死?吓死我了!”我没好气地说。
墨池看了看我,伸手擦了擦我的眼泪,又拿袖子在我鼻子下擦了擦,道:“看你哭的,脏死了。”
“你不装死我会哭吗?现在还来嫌我脏,你洁癖你别给我擦啊!”说完我吸着鼻子扭过头,不理他了。
墨池轻笑,捏了捏我的脸,道:“竹儿,我没装死,是真的很累,睁不开眼。”
我转头看了看不远处一个大坑,那是刚刚绝影运功砸出来的,明显是有意偏离我们而不是手误。
回过头,我抱住墨池,轻声道:“你看,绝影没有打在我们身上,说明传言是真的,他一定不会杀我的,只要我
们抱在一起,他就不会杀你。”
墨池又笑了,有些无奈道:“难道我们就一直抱着么?”
“怎么,你不愿意?”我皱了皱眉。
“不,我当然愿意,可是你能保证他那么有耐心么?”
我想了想,道:“至少我就有时间想办法了。”
谈话间,忽然听到极轻的脚步声,我和墨池同时抬头,绝影正一步步向我们靠近。
我紧张地下意识抱紧墨池,墨池却抓着我的手臂,好像随时要把我的手拉开一般。都同生共死一回了,居然还想
着推开我!我愤怒地瞥了他一眼,他便松手了。
“小美人,跟你情郎抱够了没?抱够了就到一边去,我跟他有男人之间的事要解决。”
我咬牙切齿道:“男人之间的事?难道我不是男人吗?你那样的妖孽都叫男人,我还不叫男人?!”
墨池忽然抱住我,正色道:“竹儿,别惹怒他了,他真的会杀你的。”
我看着他,笑了笑,“你不是说放弃你的人,不值得你珍惜吗?你还怕他杀我?”
墨池抱紧我,深深地吻了我一下,低声道:“我不想死,我想跟你一起活下去,但如果你没活下去,我也不怕死
。”
这不是我说的话吗?干嘛重复我的话?
墨池轻笑,“真不敢相信这么煽情的话,居然是你说的。”
我羞愧不已,在他背上捶了一下,结果捶得他连连咳嗽,我又得一下一下地轻拍着他的背。
原来当一个人眼里心里都是另一个人时,会忘掉所有的事,比如渐渐逼近的死亡。
而我和墨池,此刻就是这样的人。所以当绝影在我们身旁开口说话时,吓了我一跳。
“冷面将军真是让人好生羡慕,有个这样的小美人陪着,既然美人不肯跟我,那我就成全你们。啧啧,死了真是
可惜……”
不知何时,绝影手中多了一把长刀,此时他正缓缓将刀举过头顶,眯眼看着我们。
我愣住了,墨池却抱紧我往旁边滚过去,绝影顿了顿,又举着刀一步步走近我们。
“后面是石壁了,两位还能滚吗?”
墨池侧头看了看石壁,皱眉不语,继而又翻身将我护在身下。
我拼命挣扎,想要翻过来,可墨池这会儿却使了全身的劲儿压制着我。
眼见着绝影手中的长刀举到最高点,然后又带着风声朝墨池背上砍过来,我绝望地闭上了眼。
“影——不要!”
忽然响起的声音使我睁开了眼,绝影的刀离墨池只有毫厘之遥,我吓得冷汗涔涔,嘴唇不自禁地的发抖。幸好绝
影是个高手,一收就能收住,否则仅靠惯性就能把墨池劈成两半。
墨池也睁开眼,我们一同望向来人,刚刚叫住绝影的是齐皑,站在齐皑身后的是……南宫。不用想都知道,是南
宫叫齐皑来救我们的。
南宫本一脸焦急,在绝影收了刀势之后,他看着抱在一起的我和墨池,又变成一脸落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