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在赌?
距离他们只有两步之遥的时候,离我最近的人看见了我,提刀朝我挥过来。我闭上了双眼,如果命绝于此那便是
我赌输了,那我也便认了。
可是过了一会儿,刀还没砍到我身上,身侧熟悉的声音响起:“他竟值得你拿命来赌?”
我睁眼,墨池正站在我身侧护着我,毫无预兆地,我眼泪就滑了下来,“我赌赢了不是吗?”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然后转身施展内力,逼退了外围一群人。
地上不知是谁的血,我急得要冲进人群看南宫怎么样了,墨池伸出手臂一挡,道:“你不要进去,站远点,我救
他出来。”
有他这句话,我忽然无比心安,我知道他一定会把南宫安全地带出来的。于是我乖乖退开,等他们一起出来。
只见墨池双手在半空小幅划着,然后结气往前一推,又倒了一大片。
这时我已经可以看见南宫了,他捂着腰际,单手抵抗着。
我急得朝他喊道:“南宫你没事吧?”
南宫喘着气,道:“我……没事。”
不行,南宫失血过多,快支撑不住了,我急道:“墨池,你快点,南宫快撑不住了。”
墨池回头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一转身下手更重了,顷刻间,一堆人齐齐被击飞出去。
我看傻了,从没见过他这样大开杀戒,真是挺凶狠的,但这样好像也是我逼的。
见人都倒得差不多了,我急忙奔过去,搀着南宫。南宫因为失血过多,脸色变得苍白,身体的重量几乎都放在我
身上。
“南宫,南宫,你怎么样了?”
南宫无力地说:“我——不行了,不用管我了。”
“胡说什么呢,我怎么能不管你,换做是我,你会不管吗?”
南宫虚弱地笑了笑,道:“可是,来不及了啊……我觉得,血液快流光了。”
我二话不说,架起南宫的一只手臂,然后看了墨池一眼,便扶着南宫走了,墨池仍是没有任何表情。
“南宫,现在开始,你一句话也不许再说了,试着运气调息。”
南宫仍是笑,温柔道:“小竹,你又说笑了,我哪里还能运气啊。”
我厉声道:“不许说话。”
南宫便不再说话,靠着我身上艰难地抬着步子。
扶着南宫腰的手已经完全湿透,那是他伤口流出的血,我怎么捂紧,都不能减慢它流出的速度。
我内心开始恐惧,前所未有的恐惧,恐惧到脑袋都空白了,但我不敢表现出一丝一毫,我怕一表现出来就会更害
怕。
南宫气若游丝:“小竹,我觉得好累,好想睡一觉。”
“南宫,你听我说,不要闭眼睛,我带你去找大夫,很快就到了。”
“其实,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咳咳……你在我身边,那么近,伸手就能触碰……”
我用几乎哀求的语气道:“南宫,你不要说话了好不好,省点力气,跟我走,很快了……”
南宫的手抚上我的面庞,眉毛轻拧,“小竹,不要哭,我不会离开你,即使不在这个世界了,我也会一直陪在你
身边,只是你看不到我而已。”
我大吼:“白痴,你在胡说些什么?我没让你死你敢死试试,我说了要治好你,你敢不听我的话!”
南宫笑:“小竹,你真是的,我死前……都要欺负我,咳咳,就不能让我一次吗?”
我声音顿时弱了下来,“好好,我不欺负你,只要你活下来,以后我都让着你,我让你欺负,我让你撒气,我让
你,我让你……”
南宫的步子越抬越慢,我拖得越来越艰难,上气不接下气。南宫又抬手为我抹掉眼泪,可是只让我流得更多。
忽然,南宫从我身上滑落,跌倒在地。
“南宫,南宫,你不要倒下啊!”
“我……陪不了你一辈子了,忘了我吧,以后,咳咳……要开心地活着。”
我抱着南宫大哭,“南宫,你不能死,你必须陪我一辈子,你起来啊!”
任我怎么呼喊、怎么拉扯,南宫也没有再起来,我就那么眼睁睁地看着他双眼渐渐阖上,没有一点办法。
“南宫——”
我撕心裂肺地呼喊着他的名字,可是他再也听不见了。
“你连我也想不起了吗?我是你义兄啊,自八岁被你爹收做义子后,我们就一直生活在一起。”
“没关系,只要你记得我,我就会让你记起所有的事。”
“没着火,咳咳,小竹,是我在熬粥。”
“你先去书房看书吧,这里烟熏着呛人,熬好了我端到书房去。”
“这点皮毛哪能当什么武林盟主,只不过你连点皮毛功夫都没有,我若不好好学,以后怎么陪你闯荡江湖啊?”
“小竹,你还没有踏入江湖,不会懂的。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觉得江湖比想象中还要险恶。”
“如果是跟你一起死,那就不怕。”
“你放心,我不求什么,我只是想给你温暖,只是想一直陪在你身边,保护你或者陪你做想做的,当你不需要我
的时候,我自己会离开,但不是现在……你又能明白么?”
“傻瓜,别哭了,裕町总得有人去攻打吧,我不去你们就得去,你以为你有事我还能活吗?”
小竹,我不要你可怜我,你只管去寻找你的幸福,你开心了我也就开心了。”
“到底谁是小娘子啊?下面那个才是。”
“好,你说是就是……官人过来,让小娘子帮你沐浴更衣。”
“我会认为你想使用美人计。”
“不管你什么德行,都是我心中的美人。”
……
第68章
路上没有一个人,我抱着躺在我怀里的南宫,双眼模糊地望着路的尽头。
南宫,欠你的我只能下辈子再还了,你一定要记得我的样子,下辈子好找到我讨债。
“很伤心吧?”
我猛然抬头,墨池没有表情的脸就在眼前。
“伤心得连话都不跟我说了?”
我仍是不说话。
他蹲下身来,探了探南宫的鼻息,道:“把他扶起来坐着。”
我惊讶地看着他。
“再不快点,你就真的要为他上香了。”
我没反应过来,但还是听他的话,扶起南宫,让他靠着我坐着。
只见墨池盘腿而坐,闭上眼开始运功。我眼都不眨地看着他,简直不敢相信,他竟会愿意用他宝贵的内力来救南
宫。
“别盯着我看了,我是为了你才救他的。”
我嘴张开,半晌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救活他,我至少要损失一半的内力,实在很不值。可是……我更不想看到你那样难过。”
“……”
很快,南宫伤口的血神奇般地止住了,墨池又给南宫输入真气。
片刻后,南宫冰寒苍白的脸慢慢有了一丝变化,身上也开始回暖,我马上来回搓着南宫的手。当我感受到他手的
温度时,仿佛一轮红日从我身边升起一般温暖。
我惊喜地看向墨池,却发现墨池的脸色开始苍白,许是一下真气流失过多,身体虚了。
“池,你没事吧?”
“没事”墨池淡淡道,忽然又睁开眼看着我:“你叫我什么?”
“墨池……”
他眯眼看了我一会儿,作势要收回运功的手,我急忙道:“我叫你池,池池池……”
他玩味地看着我,半晌才道:“你既然这么在乎他,为什么开始不求我救他?”
“我以为你不会愿意的。”
“我是不愿意,都是你逼的。”
我皱眉,“我什么时候逼你了?”
墨池愠怒道:“他一死,你就一副恨不得跟他共赴黄泉的样子,这还不是逼我?”
我不说话,墨池又缓和下来,道:“等我救活南宫,你就跟我走,好不好?”
我毫不犹豫地说了句不可能,南宫的脸色变得更苍白。
过了一会儿,他说:“如果我说,你不跟我走,以后可能再也没机会见到我了,你会改变主意么?”
“我本来就没打算以后还见你啊。”
墨池终于沉默,眼神飘渺地看着我,又好像不是看我。
片刻后,他开始收功,然后起身,对我道:“他活过来了,带他走吧,跟他好好过。”
言简意赅,却又有些决绝的意味。我呆愣地看着他,不能接受他如此快的转变。
他没有解释,转身便走,我刚起身想去追问,忽听南宫咳了两声,于是又坐回南宫身边。
“南宫——你醒了?”
南宫缓缓睁开眼望着我,眼里一片迷茫,他轻声道:“小竹……你为什么要殉情?”
我拍了一下他的头,道:“谁殉你的情啊,你已经活过来了。”
他又是一番惊讶,道:“怎么可能?我自己身体自己清楚,当时那样已经没救了。”
“是……墨池救了你,他还给你输了真气,现在你想死也死不了了。”
说完我看向墨池,却发现他连影子都不见了。
我扶起南宫,转过身背对着他,说:“来,我背你回去。”
南宫嗤笑一声,道:“开什么玩笑?你哪能背得起我。”
我向他招了招手,皱眉道:“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他微笑着,轻轻趴到我背上,我感觉到他的头在我头上方,顿感压力之大。
深吸了一口气,我背着他开始往前走。按道理,他那样的身高不应该这么轻啊,难道是因为失血过多,体重变轻
?
“南宫,以后你得多吃点了。”
“多吃你就背不起我了。”
“以后你还想我背你啊?等你吃多了养好身体,就换你背我了。”
“是你说,只要我活下来,以后你都让着我啊。”
我干咽了下喉咙,道:“是,是我说的没错。可是……”
南宫语带笑意,道:“小竹说话不能不算数,而且你现在背我也不是很吃力啊,对不对?”
我想了想,道:“嗯,是不怎么吃力……可是,南宫,我怎么总觉得有人跟踪我们啊?”
“不可能,有人跟踪,我会知道的。”
我撅起嘴,道:“如果人家比你内功高,你还能听得出来?”
“目前很难有比我内功高的了。”
南宫一时嘴快说了出来,然后自觉失言,又开始沉默。
我假装没听见一般,打了个哈欠。
有些事不捅破比较好,至少还能维持现状,捅破了会变成什么样谁也不知道。
南宫对我一直是温柔的,我对他虽然看起来很蛮横,但其实心里跟他一样的,就算知道他做了什么错事,也会自
己替他找好借口原谅他,不会去责怪他。谁又忍心去责怪他呢?
一起生活了那么多年,仿佛已经流着相同的血液,是彼此生命的一部分了,即使是天大的错,又有什么不可原谅
的。能够继续快乐地生活在一起不是比什么都重要吗?
所以我不会因为那件没有确凿证据的事去怪他,就像他总在被我伤害后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快到了……”我环顾了一下街道,对南宫说:“南宫,我们去飘香酒馆喝两杯吧,我喝女儿红,你喝药酒怎么
样?”
南宫像是快睡着一般,轻声道:“嗯,跟你一起,做什么都行。”
我笑了笑,往酒馆走去。跨过门槛后,身后什么东西牵制住了我,我回头一看,差点没站稳。
竟然是南宫的脚被门槛绊住了!
这傻小子居然是一路走过来的!我这是在背什么人啊?完全就是他靠在我背上,然后自己走路。
我真是苦笑不得,放下他,道:“南宫你傻啊?这样不是比你自己走路还累?早知道就不背你,让你自己走好了
。”
南宫迈过门槛,笑了笑,“自己走和你背我,性质不同啊。这样你既背了我又不吃力,不是最好吗?”
算了,你的最好和我的最好总是不一样的。
“钱掌柜——快来招呼客人了!”我朝里面唤道。
一个中年发福的男人蹒跚着过来,看了看我们,仿佛不确定似的,“是……南宫将军家两位少爷吗?”
我笑了笑,道:“你说呢?”
钱掌柜马上笑容满面,道:“哎呀,真是稀客啊,两位好久没来了,我夫人常念到你们呢。”
说着便引我们进了楼上厢房,南宫身体还虚,我搀着他走得很慢,钱掌柜也耐心地等我们。
待南宫坐下后,我对钱掌柜道:“给我一坛女儿红,一坛云真药酒,就是以前你老婆生病,你给她喝的那种,再
上点清淡小菜就行。”
钱掌柜点点头,笑眯眯地说:“好类,两位难得来,今儿所有花销算我头上,以后要常来啊。”
“钱掌柜生意这么好,都发福了,请我一顿算得什么。不如等我们吃完,你再送我两坛药酒搬回去?”
那云真药酒是珍品,估计钱老板舍不得,我也是半开玩笑的。
没想到他沉思了一会儿,一咬牙答应了,我顿时喜出望外,胃口大开,于是又道:“啊,钱掌柜,我忽然很有胃
口,再给我上几个荤菜吧,要你店里的招牌菜……也是免费的吧?”
钱掌柜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点点头道:“对,免、免费。”
我正欲开口道谢,钱老板抢言道:“我马上去吩咐厨师做,两位稍等片刻。”
说完就一溜小跑走了,我愣愣地看着他,直到南宫笑出声来。
“你吓到钱掌柜了,他以为你还要点菜呢。”
我笑道:“我就是逗他玩儿,吃完还是会给他钱的,这么久没见他还是宝贝他的那点钱啊。”
第69章
我和南宫开始回忆以往的钱掌柜,不时笑出声来。
不一会儿,有人敲门,我忍不住又想逗钱掌柜,结果开门一看,换人了。小二把两坛酒和放桌上,嘿嘿一笑道:
“菜马上就来啊。”
我和南宫相视一笑,钱掌柜已经不敢来了。
刚帮南宫倒了一碗酒,再帮自己倒好,我们的菜就上桌了。
上了两个菜后,我对小二说:“你去跟掌柜说其他菜不要了。”
小二乐呵呵地跑走了。
我关上门,坐到桌前,端起碗对南宫道:“你知道我不爱喝酒,但是为了庆祝你重生,这酒我一定要喝。”
南宫也端起他的药酒,“小竹,我不知道怎么表达我的心情。能再睁开眼看见你,真的很开心。”
我们碰了碰碗,便大口喝起来,南宫几乎是一饮而尽,我没那本事,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饮着。
我正将脸都埋在碗里喝酒,南宫忽然掰开我的碗,道:“小竹,你不能喝就少喝点吧,真正该庆祝的人是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