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傻话？”爹拍了拍我的头，道：“你有些事没跟爹说吧？”

我不禁有些紧张，“爹指的是？”

爹凝神道：“其实从你说要考科举开始，我就有点怀疑了，以前的你不是这样的，再怎么想哄我开心，也不会说出闭关这样的话。而且那次回来后，性格似乎也有些变化，具体说不上那变了，但我是你爹，再细微也总能感觉到的。”

我的头微微发疼，爹竟看出我的变化了，“爹……”

“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跟爹说。”

“不是，我怕我说出来，您接受不了。”我迟疑了下说：“其实我不是原来的我，我是很久以后的我……我在说什么啊？”

“我懂了，你好好休息吧。”爹起身离去。

什，什么？这都能懂？接受能力也太好了吧。是不是真懂了？

过了几日，我的身体大好，在院里窜来窜去，发现府里来了客人，到爹的房里喝茶聊天去了，我好奇地跟过去，趴在窗边偷听。

“游将军此次光临府上，是来看我这个老友，还是来传达朝廷指示？”

“南宫兄，多年不见，都生分了，还是叫我游老弟吧。此次确是有朝廷要事相议，不过我也是真趁此机会来看看老兄。”

爹一向豪爽，直奔主题：“目前这天下可太平着，若又是劝我回朝，大可不必再浪费口舌了。”

“南宫兄，你有所不知啊，这百姓是安居乐业，可皇帝却不能高枕无忧啊，最近得到消息，说前朝皇帝遗子在北边边境聚集势力，目前正在练兵准备起义呢。”

爹忽然发怒：“一派胡言！哪里来的消息？简直是无中生有。”

“南宫兄息怒，这可是皇上亲口说的，要不我也不相信哪，当初前朝皇帝被诛九族这是大家都知道的事。”

爹稍稍平静下来道：“你说，这都是皇上说的？”

“是，所以皇上最近担心得身子都虚了很多，他希望南宫兄你能再回朝廷，稳我大顺江山。”

“我一把老骨头，实在爱莫能助。”

我听得正起劲，忽然发现狮狮一扭一扭地朝我蹦过来。我拼命挥手，示意它走开，它愣了一下，估计以为我是在跟它玩，猛地朝我扑过来……

“啊——你个大笨狗，快走开！”我被它撞得坐到地上。

“什么人在外面？”

“是犬儿南宫竹，游将军不必紧张。”

两人从房里出来，看到我正卧倒在地，跟一只狗撕扯。我顿时僵住，狮狮挣脱开，舔了舔我的脸。

和爹站一起的是一个骨骼精壮的中年男子，他看到我先是一愣，继而大笑：“这不是我那聪明的侄子么，可还记得我啊？”

我眨了眨眼，爹笑道：“快叫游叔叔啊，你小时候不是最喜欢缠着他了。”

“那个……游叔叔好。”我翻身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

“哈哈，都长这么高了。小家伙肯定不记得我了，你爹以前带着你打仗，你经常来我营里玩，说我的战术这里不好那里不妙，给我一一指出，聪明得紧呢。”

他说的是我吗？我对着游叔叔傻笑两声，笑完更觉得他说的不是我了。

游叔叔摸摸我的头，对我爹道：“南宫兄再考虑考虑吧，毕竟曾经那么忠心事君，你也不想百姓又经历改朝换代吧？”

爹不语，游叔叔递给我一块铜牌，上刻一游字，“拿着这个，有事找我就用这个，不用通报的，这是叔叔给你的特权。”

第37章

燕舞楼，一群姑娘照例在台上跳着新编的舞蹈，我拿出游叔叔给的铜牌，放在桌上，对南宫道：“南宫，你看这个。”

南宫细细端详铜牌，道：“这不是游将军给你的令牌么？可以自由出入他府中……小竹，你想干什么？”

我诡异一笑，道：“他想逼爹回朝廷，帮老皇帝打前朝皇帝遗子。先来跟我爹通个风，估计要不了几天，皇上就要下圣旨了，到时候由不得爹不去了。”

没注意到南宫脸上不自然的表情，我接着说道：“爹鞠躬尽瘁那么久，现在身体已不同往昔了，要他再上战场，恐怕吃不消。所以，我必须在下圣旨前，力挽狂澜。”

南宫终于有了回应，“你怎么力挽狂澜？”

“不是说拿这令牌可以自由进出游将军府上么？嘿嘿，我便去探探他府上有什么东西能用来作交易。也许不是东西，是人……”

“小竹，游将军毕竟是朝廷重臣，又是义父以前的老友，还是不要胡闹。

我声调提高：“那我爹以前在朝中比他还重要呢，谁没听过南宫将军的名号？”

周围几桌人都侧过头目不转睛地看着我们。

南宫忽然按住我的手，压低声音道：“不是跟你说过不要在外面自报家门么？会招来祸端的。”

那些人只当我开玩笑，又都各自转头。

我看着南宫正经的样子好一会儿，才笑道：“老兄，这是青楼，能惹来什么祸端？再说了，有你在我还怕什么，你不是在你师父那学成归来了么，现在应该是个高手了吧……”

南宫又扯扯我袖子，旁边一桌江湖人打扮的汉子朝我们瞥了几眼，又转头低声讨论着什么，我觉得气氛不对，便不再说话。

南宫拉我起来示意我离开这里，我跟他交换了个眼色，便随他起身离开，离开酒桌时，我的眼角余光瞥见刚刚那桌人全都在盯着我们，见我们离去似乎有些坐立不安。

我以为马上就会发生想象中的打杀场面，可是没有，一点苗头也没有。我倒是希望有，因为我相信南宫摆平那四个人是没问题的。一直到我们出了青楼大门，那桌人也没有跟来。

南宫拉着我走得很快，我不满地甩了甩手，道：“没人追来，不用走那么急，你看是你多虑了吧？所以说江湖并没有你想象中那么险恶。”

南宫虽放慢了些脚步，但手却还是紧握着剑，“小竹，你还没有踏入江湖，不会懂的。将来有一天，你一定会觉得江湖比想象中还要险恶。”

“切……”我长长的尾音还没发完，便看见道旁一个女子，手里提的东西因为太多而滚落在地，我又忍不住展现了我的风度。

挣脱南宫的手，我蹲到路旁帮那个女子捡东西。

“小竹，小心！”听到南宫这声呼喊时，我正转身欲把东西递给那女子。忽然发现那女子拿着一把匕首向我胸口刺过来。

等南宫救我是来不及了，只能自救，可我又不会武功啊啊啊啊——我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然后，闭着眼睛抬腿往她手上踢去（从来不打女人，所以要闭眼才下得了脚）。

两声惨叫先后响起，第一声是我的，后面是那个女人的，不对，是个男扮女装的男人。

随着惨叫我一屁股坐在地上，睁开眼，简直不敢相信我所看到的，那把匕首居然从靴底穿入了我脚掌心！

南宫将那个男扮女装的人踢翻在地，又补了几拳之后，迅速跑到我面前。

一阵锥心的痛从脚底蔓延开来，我咬紧牙关，额上冷汗涔涔。

南宫看了一下我的脚，紧拧着眉毛，将我背了起来，才道：“小竹，你忍一忍，回去就让齐皑帮你治……一定还有人要追杀我们，我们要快点离开这里。”

我咬着嘴唇，说不出一句话。

南宫背着我跑得很快，不一会儿已气喘吁吁。

我回头观察了一会儿，发现没人追上来，松了一口气，本想叫南宫歇口气，却在转角的地方，被从天而降的网子给罩住。

光是用网罩并不算成功捕获，于是那一桌四个江湖汉子使了江湖人惯用的伎俩，迷魂散，我和南宫便躺倒在网子里。

醒来后，我们坐在一个光线灰暗的茅屋里，四周都是稻草，我们背靠背被绑在了一起。

“小竹，小竹，你醒了么？”南宫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我点点头道：“醒了……我们会被杀掉么？”

南宫道：“你害怕么？”

“当然怕了，我这么英俊年轻，被杀掉不是太可惜了？”

南宫轻笑了一声，“还知道开玩笑，看来也不是很害怕嘛。”

“那你呢，你不怕死么？”

“如果是跟你一起死，那就不怕。”

我屁股往后一顶，笑道：“比我还会开玩笑，看来你更不害怕嘛。”

这时两个彪形大汉推开门进屋来，外面的光线射进来，我一时有些不习惯。

其中一个嬉皮笑脸道：“哟，死到临头了，两位还有心情说笑啊。”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杀我们？”我问道。

另一个满脸阴冷的男人道：“你们等死就是，不需要知道我们是什么人。”

之前那人又笑眯眯地道：“反正是将死之人了，就让你们死得明白，我们是前朝太子遗党，听说当朝皇帝已经派人去请你爹回朝了，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南宫将军是你爹吧？”

“是又怎么样？我爹不会再上战场了。”

“你说不会就不会了？你爹敢抗旨吗？”那人忽然止住笑，眼神变得阴鸷，“既然阻止不了你爹，那就先杀了你解气。”

我和南宫沉默不语，但心里已明白几分，这些人可能是想抓我们做人质，好阻止我爹回朝。你都说了圣旨难违，抓我们做人质又有什么用，抓皇帝还差不多。

“要是有圣旨，你也怪不得我们了。”

一脸贼笑的那个人过来捏住我的下巴，道：“只要你答应配合我们就行。”

我一甩下巴，怒道：“我凭什么配合你们，滚开。”

那个满脸阴冷的大汉手提一把宽刀，绕过我，走到南宫面前，冷哼了一声，“我先杀了这小子，再和你谈。”

我心下一惊，刚准备喊停手，没想到南宫自己说话了，他说：“大哥，不要杀我，我对你还有用的。”

“你可真是怕死，喊得这样快……说吧，你有什么用？”

“我可以帮你劝我义弟，不过我有个要求，你们必须离开这间屋子，我才能好好劝他，劝好了我会大声叫你们的。”

第38章

那两个大汉满意地离开了房间，我用背顶了下南宫，调笑道：“喂，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怕死了？完全不像你啊。”

南宫一本正经道：“他们肯定不会杀你，我一个人死了多孤独啊。”

“还开玩笑呢，跟我说实话。”

南宫沉吟半晌，道：“因为你还没死，我若死了，谁来保护你啊。”

我笑了一下，说：“南宫，你若不是我义兄，我若是女的，定会被你这番话感动得痛哭流涕。”

南宫沉默，过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你脚不疼了么？”

我这才想起那惨不忍睹的脚，轻轻移动了一下脚，发现完全不痛了，准确地说，是完全麻木了。

“南宫，我脚一点都不痛了，完全没感觉。”

“怎么会……”南宫喃喃道。

“南宫，我有办法出去……”我盯着自己的脚说。

“什么办法？”

我把脚向后弯起，道：“你帮我把匕首拔出，用它割断绳子，然后骗他们进来，你武功这么高，对付他们两个应该没问题吧。”

“对付他们倒是没问题，可是现在拔匕首，你会很痛的，况且又没药可以上，会血流不止的。”

“没关系，我可以忍的。早就看它不爽了，插在我脚上，丑死了，走路都不能走……来，你给我拔吧。”说罢将腿往后伸了伸，大概伸到南宫的手能够到的位置。

南宫却迟迟没有动手，“小竹，我下不了手，怕你承受不住疼痛。”

我笑笑，道：“大哥，我都说脚没感觉了，你只管敞开胸怀，放手一拔……”

话还没说完，只感觉脚下一抽，南宫竟趁我说话间拔出了匕首，我吃痛地闷哼一声。

刚刚明明没感觉的，怎么一拔出，脚这么痛呢，像是被人活生生扯了一块肉似的，我喘了几大口气，才慢慢平息下来，额上已渗出汗珠。

“你怎么样了？”南宫急道。

“还好，没事，快把绳子割了，叫他们进来吧。”我有些虚弱地说。

一切都在计划中进行，那两个人被南宫轻易摆平。我被南宫扶着走出门外，不远处有个马厩，南宫牵了一匹马出来，然后把我抱上了马。

南宫驾着马奔驰着，我坐在前面，觉得越来越不对劲，周围一切开始模糊，胸口也很闷，我靠着南宫的肩膀想睡一觉。

意识模糊前听到南宫焦急的声音：“这匕首上面有毒！小竹，小竹你没事吧。”

“我没事，就想睡觉……”我渐渐失去意识。

“小竹，不要睡……”南宫拼命摇我。

又一次在床上醒来，觉得脚很痒，便坐起来想抓抓。可是手刚伸出去，便被喝止，“不要乱动，我给你脚上了药。”

我抬头看向说话的男子，竟像个误入凡间的仙子一般，清雅脱俗。心里不住地赞叹，世间竟真有仙子一般的人物，可下一刻，当他开口说话时，我开始怀疑自己的眼光。

那人微微侧头，脸上有着一丝不悦，道：“我真的很不喜欢你，为什么会有你这样的人存在？”

我心内惊讶，但却死要面子，道：“我不是黄金白银，自然不会人人喜欢。可是这位仁兄，我没逼你喜欢我啊，既然不喜欢，为什么要给我上药？”

他皱起眉头，道：“可我喜欢南宫逸啊，偏偏他又极疼爱你，我能有什么办法？”

这人性格倒真是直爽，跟南宫熟，又会治伤，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只是这跟我想象中的鬼医完全不同啊。我以为鬼医会是个长相狰狞的大叔，或者是个头发苍白的长胡子老头，没想到竟会像个仙人，虽然说话不像。

“你真是鬼医？”我问道。

他又皱眉，有些生气道：“我不是鬼医，谁跟你说我是鬼医了！你怎么也跟江湖上的人一样了？”

“那我就直呼你姓名了，齐皑。”这种人就不该跟他客气。

没想到他立刻就不生气了，看了看我，用温柔地语气说：“你脚很痒是吧？”

他一下这么温柔，我真是有些不习惯，“是啊，为什么会这么痒？”

齐皑狡黠地笑了一下，道：“因为我给你上了万虫穿心散……起初只是有点痒，接着便像有万只蚂蚁咬你一般，又麻又痒，最后也是最销魂的，会像有各种各样的毒虫子吞噬你的骨肉一般，又痛又麻又痒，哈哈哈……”

我打了个冷战，一个长得像仙子般的药师怎么能露出那样阴险的笑。

“你可真是奇怪了，是什么理由让你来如此折腾我？我以前没见过你，因此不可能得罪过你啊。”

齐皑收了笑，向我走近，一把揪住我略敞开的衣领，冷冷道：“你晕糊涂了吧？居然说没见过我！虽然每次见面我们都会吵架，但你也不能装不认识我啊。而且……就算没见过我，也不代表就不会得罪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