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是一梦 下+番外——藏布
藏布  发于:2012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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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恒一,小心。”

旁边李玉明急忙上前将我扶住。

我顺势挣开禽兽的手,靠向李玉明,“温亮,多谢。”

禽兽空着一只手,瞧着我和李玉明,眼睛逐渐眯成了一条线,“李待郎,你与如是是何关系?”

李玉明看了看我,松开扶着我的手,低首行礼回道:“禀睿王殿下,臣下的堂妹乃柳公子之家嫂。属下与他可算多年旧友。”

禽兽的眼睛斜向我,“是这样么?”

我回视着禽兽,心与目光都在不停的打着哆嗦。

撇嘴一笑,我挑衅的回道:“回睿王殿下话,李大人所说正是实情。但有一点他未对睿王殿下言明,那便是草民自幼时起便下定决心要与他在一起,所以李大人与草民既算旧友也算至亲。”

风吹过湖面泛起沙沙的声响,我与禽兽面对面的互望着,千万种情绪在我们眼里闪过,但谁也没有再说一句话。

很久,久到时间仿佛都静止了一般时,禽兽才将眼帘垂下,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是,有些事我当时很难向你言明。你现在随我进阁去,我慢慢解释与你听。”

鬓边的发被风卷起,发丝拂过我的眼,让我越来越看不清眼前的禽兽。于是只能在朦胧中对他回道:“睿王殿下,今日相见,您是天上之飞龙,而我却是地下之草芥,相距何其遥远。所以有些事已再无言明之必要,请让草民告退吧。”

又是一阵寂静,静到连人的呼吸声也能听到。在禽兽重重的呼吸声中,我能清楚的感受到他所压制着的怒气。

“好,如是,今日你不听我的解释也罢,我现在让铁手送你回去,此事改日我再与你细说。”

我扯出一丝笑,躬身向禽兽行礼道:“谢睿王殿下恩准草民告退。但不必劳烦铁手大人了,草民自己认得回家的路。”

说罢我转身即走。

而此时李玉明的声音却在我的侧后响起,“等等,恒一,我来送你。”

说着我听到他向禽兽请求道:“睿王殿下,臣请先行告退。”

禽兽的声音一下就火了,“不准。本王不准你去送他。”

我回头,正欲向李玉明说不必送我,我一人回去即可,便看到李玉明一撩前袍跪倒在了地上。

李玉明双目坚定的直视着禽兽说道:“臣随睿王殿下治臣的罪,但此刻臣必须送恒一回家。”

说完叩了一下首,站起身来拉着目瞪口呆的我便走,“恒一,我们回家。”

我犹如梦游般的呆愣愣的随着李玉明的脚步前行,身后禽兽咬牙切齿的声音渐渐远去。

“柳如是,你敢与他走我便治他死罪。”

……

出门,坐上马车,行了数里路之后,我才仿佛从梦中走出来般的低声说道:“温亮,你不该这般违背他的意思,我……如此会拖了累你。”

李玉明起身坐到我的侧旁,“恒一,若真能被你真心拖累,我便不负此生。”

将我揽至怀中,他说道:“今日便什么都莫想了,靠在我身上歇歇吧。”

默了默,我闭上眼将头靠上李玉明的胸前,“温亮,你待我真好。可我……”

“嘘,莫说,什么都莫说,我,全知道。”将下颔压上我的头顶,李玉明轻轻的摩挲着,“在我这里便不要有烦恼,好好歇着吧。”

眼角有些发涩,将脸没入李玉明的胸口,觉得自已的整个胸腔都涩的发烫。可为什么,我却不知道。

也许在离开箫竹馆前还是因为禽兽骗了我,还是因为那个曾经嬉笑在我身边的人突然一夜之间变成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睿王爷。

可是现在我却不知道为什么了。

禽兽骗了我怎么样?

他成了睿王爷又怎么样?

他与我萍水相逢,相处时间也不超过一月。不管他有没有不可说的理由骗了我,最多也只不过是与我开了一个无伤大雅的玩笑。那么我有什么可介意的?又有什么资格去介意?

至于我,不是也负了李玉明,并且一直在伤害这个为我默默付出的人,直到现在我还无耻的在他的身上发泄我不可理喻的悲伤?相比之下也许我才是那个最最卑鄙之人。心里装着那个,手中却还不曾放开这个。我有什么理由,有什么脸去伤心?

从李玉明身上脱开,慢慢坐直身体,稳了稳自己的情绪望向他,“温亮,今日……多谢。现在我已无事。我在这里下车自己回府便可,你还是快些回去向睿王说些好话,千万不要因此事害了自己。”

李玉明一把执住我的手,“恒一,我说过今日我定要送你回家。至于睿王爷,他想如何治我的罪便治吧。不过恒一你也不必过于担心,朝庭之事,远未是你想的那样简单,睿王他也并不能完全操控一切。我,无大碍的。”

心中莫名的跳了一下。

看着李玉明我幽幽的问道,“这么说来,温亮你是站在皇上那一边的。”

李玉明顿了一下,皱眉,“睿王与你说的这些事情?”

我摇头,“没有,他从未与我说过这些事情,他甚至未曾告诉过我他便是当今皇上的叔叔——睿王爷。”

皱着眉,李玉明的眼睛闪了闪,“恒一,朝庭之事十分复杂,无论睿王此前与你说过什么,今日我只告诉你,你千万不可全都相信,也不可让自己参与其中。”

垂下目光,我默默的点点头。

将眼睛盯住自己的袍角,我开口轻声问道:“温亮,我只再问你一句,若睿王无夺权之心,皇上会放过他,让他归隐么?”

……

第三十九章:馄饨滋味

静默了片刻,李玉明扳过我的身子,“恒一,你到底都知道些什么?为何会有此一问?”

我不答李玉明的话,只坚持问道:“你只说会不会?”

李玉明看着我,嘴几番张合,终是说道:“恒一,我仍是那句话,朝庭上的事极为复杂,你定不要参与其中。我不晓你知道了些什么,只是皇上和睿王之心都不是我等可猜出的,睿王是否会夺权,皇上是否会放过他,你我永远都不会真的知道。”

我咬着下唇不再作声。

李玉明说的没错,事情的真像到底如何我们永远不会知道。即便他们对你说了,你也不能确定那就是真的?

……

马车渐渐减缓,终是停了下来。李玉明看了我一眼,起身先跳下车去,然后在车外向我伸手道:“恒一,到了,下车吧。”

我点点头,起身扶着他的手下了车。可到车下抬眼一望却发现此处并不是我府前。

惊疑的看向李玉明。

李玉明抓紧我的手道:“恒一,依我对睿王的了解今夜他定会去你府上寻你,所以我认为你还是暂不要回去为好。此处是我的一处别苑,你今夜先在这里好好休息,有什么事明日我们再做打算,你看可好?”

我僵着身体看着李玉明,“这……那我娘……还有你……”

李玉明看着我一笑,“恒一,我只送你进去便出来。至于老夫人那里,我已打发小忠回去告知她老人家你今夜宿在柳氏商号了。”

我愣了愣。

果然,我刚才只顾着发呆,居然没注意我正是坐着李玉明的马车来的,小忠他们确是不见了。

我张开口还欲再推辞,李玉明却拖起我的手向内走去,“恒一,今日就依我的话吧。你的脸色现在很是难看,如若再不歇息,恐怕就要倒下了。”

跌跌撞撞的被李玉明拽着向内行去。我的确是脚步虚浮,很想就此一头倒下,万事皆忘。

但我还是挣开他,“温亮,我在此会连累了你。反正睿王早晚会寻到我,我还是回家去,随他……”

我的话还未讲完,李玉明伸手打横将我抱了起来,“莫说了恒一,今夜你必需要好好休息,否则身体承受不住。”

说罢抱着我快步走入后院。

我被李玉明抱入一间宽敞的房中,将我放在床上,李玉明高声唤来一名下人,“快去与柳公子打水来净身。另外再熬一碗粥来。”

下人领命走后,李玉明对我说道:“恒一,这是我在这里的睡房,你今夜就安心在这歇下,什么都不要想。”说着一笑,“看你喝完粥我便走。”

我默了片刻,终是看着他轻声谢道:“温亮,多谢。”

……

夜里,我静静的躺在床上,身疲力乏,可却怎么也不能入睡。大睁着双眼望着床棚,任由禽兽的影子反复在眼前出现。

我不得不承认,今日我所见的禽兽是以前从未见过的,虽然还是一样的华衣锦服,眉目俊逸,但却是威严的,肃目的,以及难以企及的高高在上。眼神,动作,言语都已不再是那个昔日和我嘲笑怒骂,恣意喜乐的人。

——他已不再是他,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睿王了。那么我还应是我吗?

我知道我是躲不过禽兽的。今日他见了我,未能与我说上一句完整的话,定是还会再来寻我将事情说清楚,而我无论躲到哪里,只要他想找,以他的势力都是会找到的。那么我应该怎么办?我与他之间还能说清么?又当说些什么?

翻转过身体,将自已埋向床内的更黑暗处,一滴泪从我的眼角滑了下来……

我与他之间的问题到底是什么?

他骗了我?

他不再是禽兽而是王爷?

他昔日的那些情义不是真的?

亦或是我怕了,想退却了,不再相信我们会有纵情山水的那一天……

还记得那个晚上,他说——如是,这一生第一次不想再纠缠于凡间俗事,只想与你一人相伴天涯,相看到老,你可愿意?

更记得,他说——如是,我的心已放在你那里,你的心,你可愿给我?

可是现在,我看不到我们相伴天涯的那一天在哪里。更摸不到他的心是否还在我这里。

我们,我们离的已经太遥远了。

远到我的心已不敢放在他那里。

远到我想我已应该放弃。

……

睁着眼直到天明,看曙光一点点的从窗纸中透过,新的一天终于又来到了。

缓缓的爬起身,穿好衣物,轻手轻脚的出门。绕开院中侍者,我一个人静悄悄的离开了李玉明的别苑。

我不能再在这里呆下去,我必须要离开。怕会连累李玉明是一方面,更大的一方面是李玉明予以的情我根本还不起。在我记忆中没有的那八年里我已然欠下他许多,现在有了记忆的我不想再欠他更多。他值得一个爱他的人去好好对他,而我却不是那人。所以我必须选择离开。

……

清晨的街巷少人而寂寞,我一个人快步的穿过两条街才渐渐放慢脚步。现在我要去哪里,应该去哪里?

一个早出的馄饨摊在街边冒着热气,勤快的摊主一边搅动着锅内的沸汤一边招呼着来往的行人,“客官,来碗馄饨吧,新鲜的菜肉馄饨,来一碗吧。”

我站在摊边望了片刻,抬身入内坐下,“老板,来一碗馄饨吧。”

从我有记忆以来,我好像从未在外边的小摊上吃过东西,既然我此时完全不知道该向何去,就先在这里坐上一坐,也算开一回先例吧。

“好咧,馄饨一碗,马上就好。”

摊主长声应着,熟练的拿碗,布汤,捞煮,不一会儿一碗热腾腾的馄饨便摆在了我的面前。

我用勺子慢慢的在碗中搅着,一个声音回响在我脑中——尝尝这汤,别处不容易吃到。

苦笑一下,盛起一颗馄饨放入口中,我大声的向摊主赞道:“老板,好手艺。”

摊主一边忙活一边与我答道:“客官一看便是富贵人,没怎么吃过我们这路边平民的食物,但我这馄饨味好便好在这平民二字上。”

“老板此话怎讲?”我咽下口中的馄饨问道。

摊主笑着说道:“没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和心思在里面,反而显出原本的真滋味来。不瞒客官说,我总认为让东西保持他原本的样子,便是最好的。”

我迎着摊主的笑脸也笑了起来。真是好有哲理的话语,好有内涵的‘老板’。

低下头再吃进一口馄饨,我慢声说道:“好了,这位‘老板’,说吧,你家主上在哪里?他要做什么?”

话音未落,一道黑影飞至我的面前。

我用眼角微瞄了一下那略带尘土的鞋面,一边吃着馄饨一边问道:“怎么,铁手大人,睿王爷没有亲自来么?那么他想让你将我带去哪里?”

铁手站在我的身侧,低声回道:“柳公子,还称呼我铁手便可。我家王爷上朝去了,他只是担心你,让我等扮成平民守着,并无意伤害公子。”

我从袖中抽出帕子擦了擦嘴,站起身来看着铁手,“既然你不带我走,那便不要再跟着我了。”

说罢我越过他向街上走去。

铁手站在我的身后喊道:“柳公子,可否容在下跟你说几句话?”

我站住脚,“是你家王爷让你来与我说的?”

“是,也不是。王爷是托在下带几句话与公子,但更多的是我想与公子谈上一谈,不知公子可否愿意一听。”铁手绕到我的身前,向我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略想了下,转身随他又坐回到馄饨摊上。

“说吧,有何话今日一次说完,之后便不要再来找我了。”我理了理衣袍做出洗耳恭听状。

铁手在我的对面坐下来,看着我道:“那好,柳公子,在下便先说我家王爷带与您的话,第一句‘如是,请你定要相信我会与你相伴天崖,相看到老。’第二句, ‘如是,我的心永远放在你那里,你的心也请莫要拿走。’第三句‘如是,记住,无论何时何境我都是你的禽兽,你莫要忘了。’第四句,‘如是,骗你实出无奈,急切盼望与你一见。’”

我低着头,死死攥紧双拳,可是它们仍是在袍摆上不停的颤抖着。好一会儿才僵着身子问向已停下话头的铁手,“就这些,你说完了。”

铁手应道:“是,王爷让在下带给柳公子的话就这些。”

默了好一刻,我咬了咬牙道:“那好,你便将下面这首诗给他带回去。‘归山深浅去,须尽丘壑美。莫学武陵人,暂游桃源里。’”

铁手默念了两遍,应道:“好,在下一定将柳公子的这首诗转呈王爷。”

我点了点头,抬眼看上铁手, “你还有何话,也赶快一起直说吧。”

铁手望着我,“那就请公子容在下直言了,公子今后是否会让我家王爷与你一同归隐?”

我盯着铁手,冷冷的看着他,问道“你这一问,是想让你家王爷与我一同归隐,还是怕你家王爷与我一同归隐?”

铁手憋住一口长气,诚实的答道:“怕。在下不愿看到王爷与公子一同归隐。说实话我家王爷也不能归隐。”

我脸上浮出一个讽刺的笑,“那你这话不去同你家王爷说,却来告诉我,是认为我卑微好欺么?”

铁手一脸沉静,“不是。在下只是认为这些话对公子说比对跟王爷说更有用些。”

我看着铁手默不作声。

于是,铁手向我问道:“公子难道不想知道我家王爷为何不能归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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