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冬日萧瑟，冷风如刀。车帘‘咧咧’作响，难抵寒气侵袭。

搓了搓已冻僵的双手，我所兴掀开帘布，让寒风直灌而入，吹散车内浊气。

铁手骑马，护在车旁，见我掀帘，微微动了动嘴，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终是咽下。

我望向他，暗叹一口，开口说道：“铁手，你有何想问便问吧。不必憋着。”

铁手喉间滚了滚，不再犹豫，屏气直问道：“既然柳公子坦言，那在下也就不避讳了……您为什么要离开王爷？”

我黯了黯。

早知他要有此一问，却仍是不知该如何回答。

稍虑片刻，故作反问道：“难道我就不能离开你家主上么？”

“您不该离开。”铁手答的飞快，更是坚定。

我难以接答，只好不语。

铁手见此，欺近说道：“我不知您为何要离开我家王爷。但柳公子，李大人之事并不是我家王爷的错。当日，您中箭假死，两军陷入交战，李大人冲上前去，被箭射中，王爷为了救他，亲自冲至阵前将耶律金台吉的箭阵引开。您和李大人被救回后，王爷仍在阵前指挥，直到那夜耶律金台吉退了，他才得以回营。李大人伤情如何，王爷也是不甚清楚，您怎能因此就怨他？柳公子，一直以来，王爷对您如何，难道您不清楚么？就为这样一件事，您就如此辜负了王爷的一片心，执意要离开？再说那李大人，当初他将您骗至立丹，出卖您于前，陷害王爷于后，无论如何都是他对不起您和王爷。您怎能，怎能为他而背弃王爷？我实在是想不通。”

铁手说的激愤，怨意颇浓。

他素来忠心，对禽兽视若神明。此次带着如此多不满，能随我前来，又忍到现在才发问，也全然是因为禽兽之命。

我不想与他为难。

垂下眼，无奈的笑了笑，叹道，“你认为我是因此些事情离开你家王爷的？”

“难道不是？”铁手有些疑，反问道，“那是为何？”

我摇头，苦笑。

抬首望向远方，定定的看了片刻，才答道，“因为他已不再是从前的他。”

铁手更疑，紧紧追问道，“此话何解？柳公子，您可否与在下讲个明白？”

将目光调回，“好。”

我问向铁手：“铁手，你认为从今之后你还能称他为王爷么？”

只这一句，铁手全然没了声音。脸上一片呆愣之色。

我直盯着他，不肯放松，替他答道，“你不能。因为你和我一样清楚，此次回京之后，他必会废了皇上，自立为帝。且不论他称帝之后天下朝局当会如何，单就皇室血脉传承一事，你认为他可以让自己无后无妃，甚至无有子嗣么？”

哽了哽，我继续说道：“那么我留在他的身边，他将如何自处？我又将如何自处？难道要让全天下的人都笑大兴的皇帝有龙阳之好么？我无可选，我只有离开，这样，他才可以安心的做好他的皇帝。我也才能不必眼睁睁的看着他迎后纳妃，让自己心碎至死。不过你放心，我会等他，等他愿意放弃一切与我归隐山林的那一天。”

瞪视着铁手，两行泪夺目而出。

铁手的表情慢慢转为肃穆，歉意和敬重同时出现在脸上。

“柳公子，我……”

“你不必与我道歉，也不必安慰我。”

我打断铁手，快速说道：“你家王爷对这些事情与我一样清楚，所以他才会同意让我走。现在你只需考虑自己可愿跟我走。此去乡野山村，平凡度日，再无权利富贵。你若不愿，现在便可离去，我会与你家王爷写信，告诉他我不喜你留在身边，遣你回去。他不会为难你的。”

铁手听罢，大笑起来，“柳公子，您认为我铁手是因为权利富贵才一直跟着我家王爷的么？”

双脚夹了夹马腹，铁手向前跃进几步，追至大忠身侧，豪气干云的说道：“柳公子，什么也不必再说，刚才是我对您多有误会，请您见谅。现在，我铁手对天起誓，此生将与大忠一样，忠心护您，绝无二心。也愿同您一起，逍遥人生，归隐山林，平凡度日。”

大忠听了此话，咧嘴一笑，伸手拍向铁手的肩头。并回头对我说道：“少爷，您看，太阳出来了。天暖了。”

我闻言，抬眼望着前方——

前方，雾已散尽，艳阳高挂，一路阴霾已被驱了个干干净净。

心下猛然一阵激荡，顿觉明朗。

是啊，太阳出来了。

如同轮回，寒冬总会过去，春天必然到来。

人生，也不过如此。

见过，爱过。

爱过，等过。

不曾错过，不曾相负。

足已！

……

天涯倦客，山中归路，望断故园心眼。

燕子楼空，佳人何在？空锁楼中燕。

古今如梦，何曾梦觉，但有旧欢新怨。

异时对，黄楼夜景，为余浩叹！

——苏东坡——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