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吃完饭的欧治就坐在对面的位子上，面带微笑地盯着杨灿。

一如既往的毛糙头发，晶亮的眼睛却带着黑眼圈，苍白的脸色和几乎没有什麽血色的唇。“这几年的生活还是和

那时一样‘糟糕’吧？”拿起筷子夹一块鱼肉放在面前的碟子里挑去鱼刺，然後放到杨灿的碗里。

“嗯，差不多。”含糊应着，满足地将那块鱼肉塞进嘴里。

皱皱眉，欧治下了改掉他这个‘坏毛病’的决定，觉得眼前一晃，发现了杨灿右手小指上的一枚银色戒指，“那

是什麽？”

顺着欧治的视线看回来，杨灿看出他是在说那枚尾戒，哦了一声，应道是前一段时间看着顺眼买的，没什麽意思

。

之後的杨灿也没怎麽在意，只是在半个多月後的某一天，发现那枚尾戒不知什麽时候已经不在了。向欧治问起，

却得到了很是不以为然的答案，“啊，丢了？那就丢了吧。想要再买就是了。”

杨灿闻言很是踹了欧治一脚，却也没再说什麽。还能怎麽样呢，显而易见，如果欧治不是幕後黑手，那还能是谁

呢。

第三章

一如既往地半中午才从床上爬起来，第一个动作就是开电脑，第二个动作就是趴在键盘上再眯一会儿，听到轻轻

的叩门声，杨灿去身去开门。

“杨先生，您的牛奶和水果。”满面笑容的女仆送来了几乎可以算作午餐的早点。

揉着眼睛接过餐盘，杨灿答一声谢谢，关了门。

一边吃着切好块的水果，一边等着电脑开机，杨灿的眼睛下意识地在房间里乱转，很快发现了一个昨晚睡觉是还

不在的东西──床头柜上的一个小礼盒。

趿着拖鞋晃过去，杨灿很是随意地打开了礼盒，盒中嵌在黑色天鹅绒里的一枚戒指引得他的嘴角上扬。略显单薄

的铂金戒指，没有镶钻，花纹也极尽简单，倒也显得落落大方，算很合杨灿的口味。

拿出戒指放在手上比划了一下，发现正是适合无名指的尺寸，於是便毫不犹豫地戴在了那根指头上，然後又晃回

电脑跟前，接着上网。

晚饭时欧治毫无疑问地看到了杨灿手上的那个戒指，脸上的笑容一瞬间扬起。

“你是想用这种东西圈住我吗？”晚上睡觉时杨灿边吻着无名指上的戒指，眼神有些迷离茫然地问欧治。

摇摇头，欧治否认，“只是你前几天不是丢了一个，看到合适地就买来给你。”

翻个身趴到欧治身上，杨灿嬉笑着，“骗人吧？我可是看的出这是在哪个店里定做的，麟翔对吧？可即使是股东

的儿子来买，也最少要等十天半个月吧？”一粒粒解开欧治睡衣的领口，将一根被藏起来的银链拎了出来，上面

坠着的显然是和杨灿手上那只成对的戒指。

闻言变了脸色的欧治一把扯过项链，推开杨灿，别过脸不再说话。

“亲爱的，如果想绑住我，那就想个更高明的法子吧。”杨灿贴着欧治的耳後低声呢喃着，“不过这戒指我收下

了，我很喜欢，谢谢。”在那柔软的发丝上落下一个亲吻，算是晚安的祝福。

宁静的夜晚，梦中一半是甜蜜，一半是苦涩。

出版社的股东要见见你，说是要商量出书的事。

杨灿还记得当时看到编辑这封email时的惊讶，不明白为什麽会是幕後老班要见自己。但还是准备妥当，跟欧治说

声有事便往省会去了。

见到宇文恺的第一眼，杨灿便看出他是欧治的亲人。那相似的眉眼，出去年华飞逝留下的印记与嘴角挂着的微笑

，几乎与那张日夜相对的面孔一模一样。

几句寒暄客套後，宇文恺开门见山地提出了这次见面的主题，“２０万，让欧治回来。”

佯作不解地挑挑眉，杨灿只是笑。

宇文恺却也不急也不恼，仍是笑，应得轻松，“要知道，放一个情有可原且表现良好的犯人是很容易的，但让一

个没名没姓的犯人从地球上消失，也同样容易。”

“……”被人用母亲的事威胁，杨灿的笑容不禁僵住，“你找人查我。”

似乎听到了什麽笑话般，宇文恺笑得开心，“彼此彼此，你若没有调查宇文欧治，我又怎麽会找上你呢。”

“……”脸色更加难看的杨灿却找不出反驳的话，只是黑着脸一声不吭。

宇文恺满意地勾勾嘴角，“不用那麽生气，我没别的意思。你不是看上宇文欧治了麽？我可以将他的一切告诉你

，绝对比你找的那些人的情报准确，毕竟无论怎麽说，我都是他的父亲。”

见杨灿的表情开始动摇，多少有些犹豫不决的样子，宇文恺接着开口，“你不过是想玩几个月，这个随你高兴，

如果需要我还可以帮你，而我要的很简单，只是宇文欧治能早些回来。这些於你，百利而无一害。”

“为什麽。即使不用我，他也快该回去了吧。”虽说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杨灿却还是问着，觉得这事太过难以明

白。

淡淡一笑，宇文恺答，“是否野马，如何驯服，我这个父亲，还是知道的。一句承诺，无论对谁来说都太过单薄

。”

翻个身看着欧治安静的睡脸，杨灿依然觉出当时自己说出“好”那个字是嘴里的苦涩。

记得几天後跟编辑说决定了要写那部小说，只想那较之以往更甚数倍的绝望无奈，能以此得到救赎，哪怕只有万

分之一，也已足够。

而今，却又是否要再次深陷了呢，闭眼勾起一抹苦笑，欧治，是否要等一切美好幻象都消失殆尽，你才能明白何

谓放手。

清晨的阳光洒进卧室，欧治如常地准时睁开眼睛，侧头便看到杨灿的睡颜，弯起眼睛微笑。

小心翼翼地下床穿衣，即使明知吵不醒後半夜才睡的杨灿，却也还是下意识地轻手轻脚。

穿好衣服，用完早点，欧治走前又拐回卧室转一圈，似乎在确定杨灿的存在，担心又是一转眼便消失不见。

杨灿，别想再逃。在我觉得腻之前，绝对不会再放手。

在额角落下一个轻若花瓣的吻，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离开。

哪怕是用锁链，也要拴住你。

第四章

算算杨灿在欧治家也住了有近一个月，宇文恺那边毫无动静，邢以菡也再没怎麽来，闲适了有一段时间的杨灿终

於想起还要做些‘工作’，虽说现在有人管吃管住管穿管睡，可以说根本没有花钱的地方，但杨灿还是想给自己

找点事情做，每天游戏动画游戏动画的，大脑几乎要锈掉。

打开ＱＱ，发现编辑没有在线，杨灿撇撇嘴，点开了飞信，给编辑发去一条短信。

没一会儿，编辑那颗神似唐老鸭的头像就闪动了起来，双击打开，一个“yo～”发过去，杨灿又恢复半瘫在椅子

上的坐姿，眯着眼睛等对方的回信。

回复很快出现在屏幕，淡青色的隶书，熟稔的招呼後端端正正地闪着一行字，“原先说好出版的那部书，因为一

些原因……没办法。”

淡淡的笑意僵在脸上，杨灿又将那句话看了三四遍，许久才回复道，“嗯，知道了，是稿子哪里出了问题吗？”

杨灿觉出编辑的为难，因为短短的一行字，对方竟然用了三四分锺才最终打出──“上边的意思，你知道的。而

且，你的书，以後不会再出了。”

对於这样的回答，杨灿除了哭笑不得已做不出别的表情，豁达或说破罐破摔地很快便回复，“明白了，这段时间

多些你的照顾。”

按下回车键发送信息，杨灿勾勾嘴角，点了离线。

看着自己暗下去的头像，杨灿却感不到丝毫真实感，指尖冰凉的温度透过手背渗入身体中，笑容已经僵掉却还是

停不下来。

也就是说，生路，就这样断了一条麽。

仿若一瞬间被抽空了体力，杨灿脚步虚浮地晃回床边，将自己扔在了床上。

是不是该跟那家杂志联系一下呢，这样看来熟悉的出版社都是没有可能了。自己本不是出名的作家，为了自己跟

幕後老板作对？没有哪家出版社会这麽傻。

然而虽说决定了要联系几家杂志社，杨灿却没有抱太大的希望。他多少是知道些的，宇文家在这个行业里基本算

上说一不二，不会有谁闲到惹这麽大的麻烦。

那麽，会是谁呢？是驱逐，还是挽留。

杨灿轻笑，只不过一个三流的小作家，怎麽就惹到了这麽多不得了的人物呢？这下连饭碗都被人如此轻易地打破

了，杨灿呐，你要怎麽活下去……

晚饭时，杨灿似乎不经意间提起自己‘丢了工作’这件事，小心地看了一眼欧治的反应。

很明显地楞了一下，欧治答得多少有些漫不经心，“是吗，也还好只是因为其他客观原因，而不是不承认你的文

字，总会有人欣赏的。”

“你是在安慰我吗？”杨灿笑笑问，“可我怎麽一点都没有被安慰了的那种开心呢。”

“那是你的原因。”语气生硬地抛出一句回答，想想觉得不合适，欧治这才放下筷子，又添一句，“那麽，有我

可以帮到的地方吗？”

摇摇头，杨灿装作不在意地拒绝了欧治的‘好意’，说在这休养几天，权当‘磨刀’了。

欧治闻言笑笑，没说什麽。

你难道真的不知道是什麽原因麽欧治，何苦在这里装傻呢。杨灿苦涩地勾勾嘴角，无奈地在心里叹，帮我，还是

说我真的已经落魄到这种程度了麽。

“呐，欧治，我明天想去你们公司应聘。”难得与欧治同时上床睡觉的杨灿突然没头没脑地抛出这麽一句，欧治

闻言挑眉。

无所谓地耸耸肩，扯扯肩膀上的被子，“没什麽惊讶的吧，如果不能以写字为生了，我起码也要找份工作养活自

己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欧治淡淡地笑，“如果你要来的话，还是後天来吧。公司啊什麽的事不是我在管，但是我

明天可以跟他们问一下，看看有没有什麽适合你的空缺。”

满意地笑笑，杨灿抬手搭在了欧治的胸前，顺着脖颈轻抚至面颊，“那麽，今晚就先来奖励你吧，乖孩子。”

“才不是什麽乖孩子。”欧治嘴里抗议着，手臂却很快和杨灿的缠在了一起。

然而，纠缠在一起的，除了身体，可还有什麽；彼此紧握的，除了双手，可还有什麽；那遥遥相望的，除了灵魂

，又可还有什麽。

清冷的月光照着後半夜突然醒过来的杨灿，扭头看一眼旁边熟睡的欧治，不禁莞尔。

这种毫无防备的睡脸，真是一点都没变啊，我是那麽值得相信的人麽。变了太多的你，却为什麽只有这点没有变

呢。我骗了你太多，你却为什麽还要相信呢，再次的欺骗，你可还能承担。

将视线移向打开的窗外，茂密的树冠在夜色中刻出黑色的剪影，随着偶尔刮过的夜风微微晃动，沙沙轻响。一切

寂静如斯。

天将夜色浸秋凉，清歌未起人断肠。

一抹沁心的笑意洋溢唇角，也许，这次能就此落脚吧。二十四岁，对别人来说的青春年华，对自己来说，却几乎

已过去了生命的一半。

“我最多活到四十岁。如果那之前死掉就死掉了，如果死不掉，我会在四十岁那年自杀。”

仍记得年少时的轻狂言语，那如烙印般刻在心上的一字一句，几乎算上戏言的所谓誓言，却是在重复了太多次後

，变成了似乎与谁的约定，变成了必须履行的一种执着。

算算，出一部书的愿望实现了，挣够十五万存款的愿望也曾一度实现了，剩下一个，便是跟喜欢的人环游世界了

吧。

喜欢的人……杨灿将眼神一向一旁的欧治，便是这个人麽。真的，能就这样相守麽。太过违常的感情，注定不会

被认同。而早已预料到的阻挠、伤害、斥责，却迟迟没有来到，太过风平浪静，便让人觉出突兀的违和感。一如

海啸将至的那退潮，苍白的泡沫，是绝望的礼花。

“睡吧。”原以为仍熟睡的欧治不知何时已经醒来，抬手抚上杨灿干涸却温暖的眼角，慢慢拂过，柔软的眼皮下

是微微的惊慌颤动，抖动的睫毛扫过指尖肌肤的纹路，“很晚了，睡吧。”

无声地答应，杨灿拉下欧治的手，再次回到梦乡。

梦中瑰丽的色彩，斑斓的色块，纷乱的情节，是否越发纷繁的心绪的反应，还是对毫不平静的明天的预言。

扣在一起的双手，明天，还能否紧握。

第五章

“怎麽样？”晚饭时欧治漫不经心地问起上午的面试。

点点头，杨灿也答地随意，“还好，通过了。”没有提起面试官似乎刻意的刁难。

“嗯。”欧治应一声，“不过你上班以後还是小心些，我也说过，这方面不是我在管。所以……”

“是，是，我知道。”似乎有些不耐烦地应着，杨灿小声嘟囔了句什麽，没让欧治听清。

饭後欧治问起，杨灿还很是沈默了一会儿，才低低地开口，“如果是照顾我的自尊的话，就不要做得这麽明显。

而且我没那麽麻烦，如果真想避开你这嫌的话，一开始也不会要找你。”

了然浅笑，欧治摇摇头，“可如果真是不在乎的人，会说出这些话吗？”还是完全小孩子心性？後半句却没问出

来，闷在心里偷笑。

被欧治一句话憋得脸黑了一层的杨灿别扭地扔下一句“随便你”，便钻回了卧室，将脸埋在屏幕与键盘之间，直

看得欧治在客厅没形象地大笑。

“闭嘴！”故作严肃的大叫反是让笑声更大，挫败的杨灿掂起数位板，放下，抓起键盘，还是放下，最後还是拿

了手边的水杯砸过去，“去死！”

没一会儿，房间里抱枕牙刷齐飞，薄被苹果共舞，战场变了又变，没变的，是两人嘴里的叫嚣与嘴角的微笑。

在外很少笑容的欧治此时笑得开心，歪歪扭扭的衬衣纽扣，不知已经飞到哪里了的领带，额头挂着一层薄汗，与

平日严谨的形象相去甚远。

而不时疯一疯的杨灿更是肆无忌惮，反正这家里除了电脑外没有自己的东西，随手拿到什麽就砸过去，直到两人

觉出无聊或是劳累躺在地毯上不想动，杨灿的手里都仍抓着一个沈甸甸的烟灰缸。

欧治见了直说停的是时候，不然脑袋肯定要开花。他却是没注意到，这烟灰缸已经在杨灿手里掂了有一阵了，没

顾上放下，却也没有想也不想地砸过去。

事後回想，便都化作一抹微笑。

接到邮件说是让下星期一开始上班，杨灿急忙翻日历，查到才是星期四便长长舒了口气，看来还有三天多的悠闲

日子过。向来没起过什麽作用的预感告诉他，以後的日子，可不那麽好过。

周六，看欧治离开的杨灿正打算去睡回笼觉，却被一位算上特殊的访客扰了清梦。

听了从门外管家的话，杨灿极不情愿地穿上衣服，向客厅走去。

“杨先生，我想我们是认识的。”吧台旁笑容可掬的人影听到杨灿的脚步声後转过身，一脸笑容可掬。

杨灿楞了一下，跟着也笑，“很荣幸您还记得我。”抬脚坐到对面。他当然认识这人，曾经一挥手给了他二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