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山庄 下+番外——囧眉
囧眉  发于:2012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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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会。”齐襄依然很平静,平静得有点冷。

“他不会出卖我。”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在说服自己,“我信他。”

齐襄花了五年的时间,才明白海陵把自己看得比他的生命还重要,所以他不会再错了,不会再随意怀疑海陵背

叛自己。

母妃的事,他依旧不能谅解。

可海陵的痴情,他不能再视而不见。

十一月十日清晨,定王府。

定王府的下人一打开门,就看到齐襄一身白衣,赤足站在王府门外。青都的冬天很冷,前几日又刚下过雪,齐

襄单衣赤足,站在门外全身都在瑟瑟发抖。

下人赶紧去禀告了齐蘅,不到半柱香功夫,就见齐蘅匆匆走了出来。他显然刚起身,也是一副衣冠不整的样子

“小襄,你终于回来了。”齐蘅一见面就激动地把齐襄迎进门去,“你看你怎么搞成这样?我马上叫下人烧水

,你先洗澡换身衣服,对了对了,还得马上叫人备饭……”

“我不饿。”齐襄听他说了一堆后,才冷漠地回了一句。

“就是,我们神通广大的五殿下,怎么会在外面挨饿呢?”齐烨斜倚在正堂通往赏花亭的月亮门上,抱着双臂

,一脸讥讽,“既然五弟你都回来了,那该继续我们的游戏了,是不是?”

齐襄会在外面受苦这种事,也就齐蘅这种善良过头的人才会相信。一个月前齐襄都能从守卫森严的定王府离开

了,鬼才相信他背后没有自己的人马。

“二哥。”齐蘅唤了他一声,语气里隐隐有责备之意。好像在说,小襄才回来,你不必那么急着动手吧?

齐烨自然明白齐蘅的心思。再说昨夜他与齐蘅喝酒,喝多了就歇在了定王府没回去,自己府里恐怕也快闹翻天

了,得赶紧回去安抚。于是就顺了齐蘅的意道,“看在四弟的份上,今日就算了。我过两日再来。”

何况,他并不愿齐襄看出,他昨夜留在定王府了。毕竟这种事传到齐昭耳朵里,也有兄弟勾结之嫌。

过了两日,齐烨果然如约前来。

他甚至还同时带了一位御医过来。

齐襄一见就恼火了。“二哥就够了没?真想整死我?那传出去,对你的名声可一点好处都没有。”

齐烨并不理会齐襄的脾气,他只是慢慢地、慢慢地翻着手中那本记录了海陵受过的重刑的刑册道,“今日选哪

一种合适么?水刑不行,定王府没有专门的水牢,吊刑也不行,五弟你身子骨太弱,一夜下来肯定残废了,至

于“烈火焚身”,好像太阴毒了,也就五弟你脸皮厚用得出来……”

“够了!”齐襄听不下去了,拍着桌子起身,怒道,“你就不怕我来日报复?”

“目前这个现状,你还有能力翻身么?”齐烨微笑着,似有深意地看着齐襄。

“你怎么知道我没有?”

“不不,我绝对相信你有,”齐烨笑得愈发不怀好意,“所以把你背后的势力交出来如何?交出来换你一生平

安。”

“交给你么?”

“交给我比给齐昭那家伙保险啊。”

“呵呵,如果我说没有呢。”齐襄冷笑,“就算我有,你也不配拿走。”

齐烨被齐襄的话刺了一下,忽然想起年少时齐襄也说过同样的话。场合不同,可齐襄骄纵的性格,说话伤人的

习惯,是一点都没有改。

他心底的恨意,忽然泛上来了,可面上却依然是微笑的,像是讨论午饭吃什么一样,对着齐襄道,“五弟,今

日拔指甲如何?”

齐襄脸上的血色,霎时褪了下去。

一旁的齐蘅也吃了一惊,“二哥,你该不会真想拔……吧?”

“真想。”齐烨深深地望了齐蘅一眼,道,“按照册子里的记录,我们的襄殿下在安乐山庄的五年里,起码拔

了萧海陵八次脚趾甲。半年一次,时间倒算的正好,刚刚能让新指甲长出来。”

“那又如何?”齐襄扭过头去。齐烨说的是事实,可海陵一句话都没说,齐烨这个无关之人又有什么资格指责

自己?他是拔了海陵的指甲,不止一次,可海陵心甘情愿地承受了。何况为了不妨碍海陵平日里干活,他才选

择了拔脚趾。反正奴隶也不穿鞋,只要少碰水的话,就不会影响到脚趾甲的重生。

对海陵而言,这也不算什么重刑,除了第一次因为意外,挣扎得很厉害以外,后来齐襄就没见海陵说过痛。几

次以后,甚至都不用捆绑,就能顺利地把十个脚趾甲全部拔掉。总共花费的时间,都不到一个时辰。再休息一

个时辰,海陵就能站起来,自己离开刑堂,回去干活了。

齐襄知道十指连心,这个刑绝对比什么鞭刑痛,但对海陵这种武功高强、忍耐力也比较强的武人而言,应该不

算什么。

但是用到自己身上,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故而齐襄死死咬着牙,紧盯着齐烨的脸,一丝也不肯松口。

齐烨能料到他的反应,也不急,继续不紧不慢地道,“海陵对五弟你,还真是痴情。你这么折磨他,他都能忍

下来,说出去谁会信啊。一个年少气盛、战功赫赫的将军,居然能被五弟你捏在手里当奴隶往死里虐,真是让

人大开眼界。”

“你说够了么?”

“还没有。”齐烨一手搭着齐蘅的肩膀,一手指着刑册中的某一页,笑容森冷,“这边还特意记载了一件事,

武威十四年十一月的那个雪天,你如同以前一样拔掉海陵的脚趾甲后,还逼他单衣赤足走过潋滟湖冰封的湖面

。云州气候并不寒冷,冰块不厚,那天湖面裂了,萧海陵掉进湖里差点没救回来是不是?可好不容易救回来,

用热水泼醒了,你仍觉得不解气,又叫人用了吊刑……”

“够了!”齐襄忽然大声喝止了他,“你要拔快拔,少说废话!”

他听不下去了。

武威十四年的那件事,齐烨知道什么?他只看到自己对海陵用刑了,却不知道自己当时为何要对海陵用重刑。

如果不是海陵不问缘由就杀掉了当时自己正宠爱的一个男宠,他岂会对海陵发火?

后来他下狠心对着刚被拔了脚趾甲的海陵用吊刑,海陵仍是不解释,才会让带刺的铁索锯断锁骨,留下了肩上

那个不可挽回的伤痕。

齐烨以为他不曾后悔么?天知道自己有多么后悔。

一个男宠算什么?十个男宠都比不上海陵一条手臂。可当时海陵如果解释一下,说怀疑那个男宠是内奸,甚至

,哪怕说他嫉妒那个男宠,都不会让自己被怒火给吞没了,作出毫无理智的决定。

齐襄不是不明理。

他知道这事是自己对不住海陵,可海陵也不是没错,所以在一番自责之后,他让海陵好好休养了两个月。作为

主子而言,齐襄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已经很厚道,很仁慈了。当然,作为爱人,他是完全在虐待海陵。但当

时的海陵,恐怕也不会把自己当做爱人吧?当时两人的关系,仅止于主子和奴隶罢了。

“真的决定让我拔了?”齐烨似乎想确认一下。

齐襄哼了一声,干脆地伸出了双手,“要动手就快点。”

人说十指连心,如今齐襄只有九指了,那一根小指,为了海陵身上的毒失去了,如今再被拔一次指甲,也算是

,把那五年里对海陵的伤害都还了罢。

齐烨便命令身边的御医动手。

齐蘅这次没再阻止。他听完齐烨的诉说后,也觉得齐襄对萧海陵的做法太过了。再说,他也不想让齐烨不高兴

于是递了一方手帕给齐襄,轻轻地请求道,“把这个咬在嘴里,四哥担心你忍不住。”

有了上次鞭刑的教训后,齐襄也学乖了,不再逞强,顺从地接过帕子道,“要不要顺便把我绑了?”

齐烨询问了一下御医的意见。御医道,“不喝麻醉的药汤的话,是需要绑一下,不然襄殿下大概会受不住。”

齐襄轻笑一声,毫不在意地道,“快点绑吧。”

他失态过一次,就绝对不会再失态第二次。

于是齐烨便命令护卫七手八脚地把齐襄的身体绑在了椅子背上。用来绑人的是光滑柔顺的丝绸带子,这样就算

齐襄挣扎得再厉害,也不会受伤。

这次齐襄却一点都没有挣扎。

首先是拇指,御医小心地用铁针插进手指与指甲之间,然后慢慢掀起指甲盖,再用镊子夹住,使劲一扯,这样

整个指甲就被生生地拔了下来,只留下血肉模糊地一小块,在拇指的顶端。

御医的每一个动作之下,齐襄的身子都会发颤,他的牙齿紧紧地咬着手帕,脸色也越来越白,白得都发青了,

额头上滚下了一颗一颗的冷汗。

可就是一点都没有挣扎。

眼神很镇定,冷冷地盯着御医的动作,看得行刑的御医心里倒害怕了。也许某一天,这个在这样的场合都如此

冷静的皇子殿下会反过来报复自己吧?可御医他身为御医,除了服从命令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紧接着是中指,然后是食指,无名指,最后才是小指。

御医自然发现齐襄左手少了小指,不过不该他问的事,他绝对不会问。

全部拔完后,齐襄一身冷汗,御医也一身冷汗了。

齐蘅拿掉齐襄口中的手帕,再为他松了绑,小心翼翼地问道,“没事吧?”

齐襄整个人都软了,虚弱地靠着齐蘅的肩膀,“鬼才会没事。”

齐蘅怔了,半天才喃喃地道,“对不起。”

番外:中秋

元衡八年中秋,晋北偃城。

赵冲好不容易从烟花楼的莺莺燕燕中挣扎出来,跳上马一口气狂奔到城外百里的草原上时,萧海陵已经一手牵

着马,一手提着酒坛子等在那儿了。

“你今年又迟到了。”海陵笑笑,语气里并没有丝毫责怪之意。

“你知不知道那帮女人有多难缠啊,要是听说我来见你,还不一个个全跟过来?”赵冲大大咧咧地在地上盘腿

坐下,摊开带来的包裹,翻出两只烤鸭和一包牛肉道,“海陵这些年你可是边疆女子心中最佳的夫婿人选了。

你看你看,你出身名门,又年轻有为,战功赫赫,还夫人早亡,孤身一人,这是多么好的夫婿人选啊。我们偃

城的待嫁姑娘中起码有一半以上都在心心念念要做三镇指挥使夫人呢。”

“那二哥你呢?”海陵习惯了他的玩笑,只是笑着给他倒了一碗酒,然后举起自己的酒碗道,“二哥你老往烟

花之地跑,三哥若地下有知,恐怕要被你气活了。”

他先干了一碗,陈恳地道,“二哥,今年找个人定了吧,就算不为二老,也要为三哥想想。”

“那你为什么不定下来?呵呵,我知道你还在等他……你还等得到,可我呢?”赵冲大口吃肉,大碗喝酒,眼

眶却红了,“如珪那小子,如果真能被我气活过来,该有多好……”

“二哥……”

“行了,别说这些有的没的,你难道想凄凄惨惨过中秋不成?喝酒,喝酒。”

萧海陵自知触到赵冲的痛处了,不免心中有愧,便放开了手脚,陪着赵冲喝酒。很快两人都喝得有七八分醉了

,赵冲大字躺在草地上,看着深蓝天幕中的满月,伸手做了个抓的姿势道,“海陵,你觉得你等得到他么?十

年之约,如今才过了一半,十年后的事,谁说的准呢?”

海陵苦笑,“其实这两年我私下一直在派人找他,前阵子得知他在炎州盐场待过,还派了两个亲卫偷偷过去寻

了……”

“还是没有?”

“嗯,没有。虚虚实实,我都不知哪个消息是真的了。”

“皇帝那儿套不出来?”

“呵,我怎么敢去他那儿套,明知道是他毁了所有的卷宗,故意让我找不到……再说,当年既然许下诺言,一

生不入偃城关,如今就不能让他再起猜疑。”

“也难为你……”赵冲叹了口气,“齐襄那个身子骨,或许已经……”赵冲想了想,还是没有说下去。他知道

自己想说的这个结果,海陵心中必然已经想过无数次了。

五年前离开青都时,齐襄的身体明显不好,抽丝的毒刚解,眼睛也还没完全复明,身上的刑伤,更是没有好完

全。当时海陵的身体更差,所以甚至做不到去送他出城,后来海陵在御医的精心调养下,花了两年时间慢慢恢

复了,可齐襄流放在外,哪有这个条件?

因此按照常理推断,如今齐襄恐怕已经不在人世了。

什么十年之约,十年之约只是当时绝境下,彼此许下的一个美丽的谎言而已。

海陵也不知道自己还在等什么。齐襄不比自己,自己武艺在身,所以安乐山庄那五年能挣扎着熬下来。而齐襄

一个身娇肉贵的皇子,不可能熬得过十年苦役的,如今一点消息都没有,大概就像二哥说的,已经不在人世了

可是没消息,心里就还会有奢望。

不到第十年,大概是不会放弃了。甚至十年之后,或许仍会等下去吧,海陵心底隐隐的,仍想要相信齐襄,相

信齐襄的意志力,和对诺言的认真程度。

当年齐襄说,欠你的,我都还你,伤你的,我一样会治好你。

当时海陵以为他随便说说而已,可齐襄偏偏做到了,尽管代价惨重。

所以十年之约,齐襄也能做到的吧?

海陵望着明朗的月色,一时出了神。

……

伊水中游,秋蒲县。

因为中秋的缘故,河工们早早上了堤,一堆一堆地聚在一起闲聊,等着晚上的加餐。

同样被派来修堤的刑徒们就没这么轻松了,直到深夜都在监工的鞭子底下劳作。

原来元衡七年、八年的夏讯期间,伊水连续两次决堤,中游两岸百姓伤亡无数。消息传到青都后,皇帝震怒,

连杀了好几个官吏,之后下令徙炎州、麟州、雷州三地刑徒至伊水修堤,齐襄当时在炎州盐场,也就被录到了

迁徙伊水的刑徒之中。

天色终于暗下来了。

一轮明月,挂上了天际。

齐襄擦了一把汗,跟着众人身后,去堤上领取晚饭。

一日两餐,一餐两个窝头,就算是中秋也不能像河工们那样加餐,齐襄领了晚饭后,连叹气的力气都没了。以

前倒没什么,他饭量本来就不大,如今多了个小拖油瓶,实在是……没办法了。

他咬了一个窝头,把另一个用布包了,塞进怀里,然后跑到水边洗了把脸,起身望向河工们吃饭的方向。

“呦,小萧又来了啊,你弟弟病还没好?”老何看见齐襄走过来,便满脸笑容地打招呼。原来齐襄自流放后,

不再说自己姓齐,身边的苦役犯们又多半是老大粗,小襄小襄叫着就成了小萧。齐襄也不去纠正,在这种地方

,叫什么都无所谓。

齐襄点了点头,勉强笑道,“昨夜刚退烧,还是没力气。”

“你为你弟弟也够受罪了……”老何倒不是坏人,还是有点同情眼前这个瘦弱的青年的。看他的样子,以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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