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乐山庄 下+番外——囧眉
囧眉  发于:2012年04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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虎毒不食子,如果是这样的事实,恐怕齐襄这辈子,都承受不起。

按照刚才齐昭说的,恐怕连云妃娘娘本身,都是知情者。她或许是出于无奈,或许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儿子,才

用性命为代价,设下了这么一个圈套。

“海陵你……”齐昭并没有料到海陵会是这个反应。

海陵疲倦地笑了,“臣就当没听过,萧家的任何人也不会知道。就让云妃娘娘的死,成为真正的宫闱秘事好了

,其他人没必要知晓。”

——特别是齐襄。

这一句他留在心里,并没有说出口。

海陵与皇帝谈话的同时,齐襄也坐在永安殿里,与萧太后闲聊。

萧太后是齐襄的祖母,平日里她与皇子皇孙们,其实没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唯有齐襄和海陵,是她当做孙子看

大的。

海陵是萧家唯一的孙子,萧太后重视他理所当然,齐襄却是凭着聪明与善良,在众皇子中脱颖而出,得了她的

欢心。

没错,善良。

萧太后入宫四十余年,也曾垂帘听政,站在大齐皇权的顶峰,若论识人,这世上恐怕没有几个人比得上她。她

却在众皇子中,一眼看出了齐襄本性纯良。所以海陵与齐襄来往,她不曾阻扰,海陵跟着齐襄去云州,她也不

曾反对。

后来隐隐风闻了一些不好的事,这次便趁着齐襄进宫亲自问了问。

齐襄倒是很爽快,全部都承认了。

他说他在安乐山庄的日子里,确实恨海陵,虐待了海陵。

他又说,欠海陵的,我会还他。

他甚至还坦白地告诉了萧太后,关于棠梨之华的事。

萧太后不由动容,“小襄你啊,这事做得过了。”

齐襄道,“我知道错了,所以我会想办法为海陵解毒。”

萧太后摇头,“当年三弟的事,哀家亲眼目睹。解毒绝不简单……”她顿了顿,叹息道,“还好海陵这孩子厚

道,性子没有三弟激烈。”

齐昭知道海陵固执起来,是九头牛也拉不回的,便转了话题,问起正事来。

他温文尔雅地问道,“落月城屠城一事,朕想亲自听一听你的想法。”

在海陵回青都之前,弹劾的折子就堆满了御书房的书案,齐昭一律压下,就是为了听海陵亲自回报。只是海陵

一回来就被齐襄捅了一刀,之后就不能行走了,这样的境况下,齐昭也不便去刺激萧家的神经。

如今海陵既然来了,正好可以问一问。

齐昭分的很清楚,他待海陵好是一回事,海陵做过的错事是另外一回事。他是个理智的君王,不会让私情蒙蔽

了公义。

萧海陵便简略地叙述了当时的事。

落月城的战略地位,层出不穷的暗杀事件,将军们的帐下议论,以及,当时齐襄的强烈反对。唯一隐瞒了的,

是齐襄擅自放走落月城人质的事。

齐襄当时说过的话,又在耳边回旋了。

屠夫!屠夫!屠夫!!!

他记得很清楚,齐襄那一声声的怒骂指责。

这两个字,多少次午夜梦回,都在他的耳边响起。

齐昭听罢沉吟了片刻,“这么看来,屠城只是无奈之举了?”他看过不少奏折,里面都说征北军为了军功不顾

仁义,残忍冒进,可从海陵口中说出的,却是另外一种事实。

海陵犹豫了一下,点了头。

齐昭便道,“你写个详细的折子上来,朕再看看。”

说来说去,还是留了余地。

感情上齐昭当然可以相信海陵,可另一方面却深知,萧海陵毕竟只是一个武将而已……

之后又叙了几句旧事,就听郑其骁在殿外禀告,“陛下,太皇太后差人来叫萧将军去永安殿用膳了。”

齐昭听了对海陵道,“你去吧,朕这边还有些事。”

海陵便告退了,随着郑副统领一起出了东宫。

东宫至萧太后所在的朝阳宫,隔了一个偌大的宜春湖。宜春湖引温泉水而建,四周景致,终年如春。海陵沉默

地在姹紫嫣红的花木间穿过,一点看风景的心情都没有。

身上的伤,一直隐隐痛着,他的眼前都快一阵黑了,哪里还顾得上周围的美景。

郑其骁紧跟在海陵身后,也看出他步履不稳,却不知为何原因。考虑了再考虑,仍是不敢伸手搀扶。

好歹坚持到了朝阳宫中,海陵看了一眼站在永安殿前的身影,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昏迷之前,他听到了齐襄的惊呼。

醒来已是黄昏。

他发现自己躺在永安殿云锦阁的长榻上,齐昭坐在一侧的窗台下抚琴。齐昭的琴艺很一般,可今日他坐在那里

,举止大方,气度闲雅,倒是很像文士。

见到海陵醒来,齐昭停了琴,微笑着望了过来。他的眼底似乎暗藏了一丝复杂的情绪,海陵刚想要看清楚一点

,就一闪而过,消失了。

海陵只好也回以微笑。

夕阳下,他没有问齐襄去了哪里。

之后,海陵在云锦阁住了好几天,才回靖平侯府。回去的时候,萧太后和齐昭都赐了很多名贵的药材。萧太后

还拉着海陵的手,依依不舍地说了许多话。最后临分别前,她忽然压低了声音,对海陵说道,“小襄要哀家转

告你,说别忘记了去年十一月二十临风镇上你说过的话。”

海陵怔了怔,去年十一月二十?临风镇上?

是得知先帝过世的那天么?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竟想不起当时自己对齐襄说过什么了。

第五十章

回家的路并不漫长,萧海陵一踏入靖平侯府的大门,却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

迎接他的陈伯扶他下了马车,领着他穿过静悄悄的庭院,一路向靖平侯府的正东方向行去。

海陵一开始也没说话,待到过了宜竹园,才停了脚步。

“陈伯,我们这是去哪儿?”

陈伯面露为难之色,“少主人,你到了就知道了。”

海陵眯起眼,眺望着不远处的飞檐,暗自苦笑不已。

怎么说他也是这府里长大的,怎么可能猜不到要去哪儿。

果然不出他所料,陈伯带他到了萧家祠堂——退思堂的大门前。

朱红的大门敞开着,高高的门槛后面,灯火通明。

跨进门之前,海陵回头看了眼黑沉沉的天色,似乎快要下雪了。

待到跨入堂中,略略一看,萧家各房的人居然都到齐了。

二叔的妻女,三叔的妻女,还有五叔的宠妾和她领养的儿子,都站立在退思堂右侧,表情各异。

左侧站的则是萧家的长房。领头是大姐及侄子萧羽,之后是芷柔,还有瑜儿与璎珞。她们的神色倒很一致,无

一例外皆是担忧。

萧老太爷端坐在八仙桌旁,一旁立了邢隐,他是老太爷多年随身的家将。

海陵便端正地下跪行礼,“爷爷,邢叔。”

萧老太爷这么大张旗鼓地开祠堂,召集众人,海陵不用想就知道肯定是要审自己执意屠城的事了。

邢隐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然后就听见萧元臻道,“既然海陵到了,兰音,你去把家法拿出来。”

“爷爷。”萧兰音没想到萧老太爷是真要打海陵,连忙求情,“爷爷,海陵腿才刚好,身上又有伤,实在不宜

再加棍棒了。”

萧远臻威严地坐在那里,不为所动。

梁芷柔连忙使了个颜色,让萧瑜和璎珞跑到了海陵面前,异口同声地道,“太爷爷,别打我爹。”

萧远臻这才有所动容,招手让萧瑜到了自己手边。

“瑜儿,你说太爷爷为何不能打你爹呢?”

“因为……因为……”萧瑜毕竟是孩子,一急就急得说不出话来。

萧远臻慈祥地摸了摸他的头顶,“瑜儿,你知不知道,你爹做错了什么?”

萧瑜回头看了一下娘亲,小声回答道,“……不知道。”

萧远臻便道,“你爹他呀,失了萧家的骨气,丢了武将的脸面。”

右侧顿时传来了窃窃私语。

海陵低头深吸了一口气,挺直脊背,抬起头道,“你们都回去,谁也不许求情。爷爷动用家法,自有他的道理

。”

萧老太爷赞许地看向海陵,“很好,这才是我们萧家的男儿。”

他挥了挥手,“你们全部都出去!”

萧老太爷令下,谁敢不从。

芷柔再担忧,也只能带着一双儿女离去。

祠堂的大门在身后关上了,芷柔紧紧抓着大姐的手,又等了一会,仍是不见海陵出来,却见邢隐拿了一根三尺

长的藤条进去。

梁芷柔差点没晕过去。

萧兰音赶紧扶了他,“弟妹,别担心,爷爷下手会有分寸的。”话是这么说,萧兰音心里也一点底都没有。萧

老太爷平日里并不会随意责罚孩子,但他若真动了怒,下手也绝对不会轻。萧兰音还记得,七年前齐襄偷偷潜

到海陵房里,两人胡闹时被老太爷抓个正着,当时海陵就在退思堂上,被当众脱了裤子打屁股,打得他后来半

个月没能起床,半年也不敢出门见人。

如今萧老太爷恐怕是顾着海陵的自尊,才没有当众动家法。

萧兰音看着紧闭的大门,握紧了弟妹冰凉的手。

退思堂内。

萧远臻接过邢隐递过的藤条后,看也不看就搁在了八仙桌上。

“海陵,知道爷爷为何要罚你么?”

“知道。”海陵笔直地跪在地上,老老实实地回答道,“爷爷怪孙儿擅自利用萧家身份,犯下屠城之事。”

“既然知道,为何明知故犯?”

“因为当时形势,孙儿无法看着其他将军去送死。孙儿身为萧家之人,朝廷未必敢要孙儿的命,可他们不是,

所以……”他低头看着青石板地面,坚决地道,“请爷爷责罚。”

“就这个原因,没有其他了?”萧远臻端起茶杯,抿了口茶。

“没有。“海陵回答得很坚定。

“没有就好。”萧远臻看着自己一手抚养长大的孙儿,叹了口气道,“但爷爷今日罚你,并不是为屠城之事。

海陵吃惊地抬起了头。

“屠城一事,在当时场合下,确是迫不得已之举。就算朝廷不饶你,爷爷也不是那帮老迂腐,不会为这事罚你

。”

“那爷爷今日开祠堂……”

“开祠堂召集族人,只是做给外人看的,让朝廷上那帮人知道,我萧家从不护短。”他看到海陵似乎松了口气

,又立即肃容道,“但爷爷今日确实要罚你,罚你不知自爱,毁了五皇子殿下,也毁了……你自己。”

他说着就把一本薄薄的册子扔到了海陵面前。

海陵迟疑了一下,仍是去捡了,拿在手上粗粗翻阅了一遍,脸色就变了好几回。

“爷爷这是……”

“你觉得是什么?”

萧海陵暗自咬牙,沉默不语。

萧远臻便拿起桌上的藤条,在手里掂了掂重量。

“你不服气,是不是?”他太了解自己这个孙儿的性格了,绕到海陵身后就往脊梁上打。“齐襄这个孩子,是

你姑奶奶看着长大的,一向聪慧明理,你说,若不是你肆意纵容,他下手能重到这个程度?”

“孙儿没有纵容。”

“不是纵容是什么?忍让?萧海陵是那么卑微忍让的人么?”萧远臻的语气里,含着莫名的怒意。

海陵忍着痛,啥也不想说了。在藤条的抽打下,双手不知不觉地紧握成拳,抵着青石板的地面,微微发颤。

他觉得很委屈,以往在安乐山庄,被齐襄找借口往死里虐都没觉得这么委屈过。明明是齐襄不对,是齐襄恶毒

地虐待了他,在长辈们的眼里,却成了他故意纵容。太皇太后是齐襄的亲祖母,她这么想的话海陵能够理解,

人总是护短的,她会护着自己的孙儿也是人之常情。可是,为何连一向疼爱自己的爷爷,都觉得是自己不对呢

他纵容?

他发疯了才纵容齐襄把自己虐成一个废人。

那一瞬间,海陵甚至有告诉爷爷,齐襄给自己下了棠梨之华的冲动。但他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只是默默地忍

受了家法。

萧远臻的本意并不是惩罚这个唯一的孙儿,因此见海陵一味沉默就停止了责打。他把藤条递给邢隐,又回到八

仙桌旁坐下,喝了半盏茶道,“从今天开始,你就跪在自己好好反省,什么时候想明白了,什么时候再放你出

去。”

“爷爷……”

“你身上有伤,我也不多罚你。饮食药物,一概照旧,会有下人送进来,其他有需要的,也可以吩咐你邢叔带

给你。”萧远臻说过此处顿了顿,把茶杯重重砸在八仙桌上道,“好好反省自己的错误,别嫌委屈,也别想出

去。”

可海陵是真的觉得委屈了。

他独自一个人跪在祠堂里,想了整整半夜,都没有想明白。

爷爷手底下绝对留了情,这些伤,比起安乐山庄的毒打简直不值一提。伤口也上了药,并不是很疼。可海陵心

里疼。

他先不明白,爷爷为何要说自己错了呢?

明明,自己一点错都没有。硬要说错的话,也只是一开始没有估算到齐襄的狠毒,以至于后来一退再退,被齐

襄虐的遍体鳞伤而已。

难道这就是纵容么?

而他一开始忍让齐襄,是因为齐襄当时刚失去母亲,也是因为……就算是被陷害,仍是自己害齐襄失去了母亲

。何况,当时的齐襄还是自己的心上人。

如今海陵已经想不起任何齐襄的好了,每每想到齐襄,记忆里浮现的总是那些酷刑、那些侮辱、和那些卑微的

挣扎。可无论现在如何,理智上海陵还是清楚地记得,自己曾经爱过齐襄的。

对所爱之人好,难道这也算是纵容么?

夜已经很深了。

周围一片寂静,屋外有风,似乎还下雪了。

海陵静静地听着雪落的声音,难过地闭上了眼睛。

“老爷子,该睡了。”

邢隐提着灯,出现在书房门口。

“进来说话。”屋里传出萧远臻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带着一丝威严。

邢隐连忙推门进去,“老爷子,你近来身体不好,还是早点歇息吧。”

萧远臻摇了摇头,“海陵那孩子怎么样了?”

“还在那里跪着,我命人送了炭火进去,老爷子你就安心吧。”

萧远臻长叹一声,“这孩子,以前一向懂事,可现在的状况,要我怎么安心啊。”他合上手边的书册,“淮州

百草堂的回信来了么?”

“我正要回老爷子这事,半个时辰前接到了回音,说堂主会带着弟子,立即启程赶过来。”

“但愿来得及。”

“老爷子……”邢隐犹豫了一会,终是不忿地道,“棠梨之华这事,就这么算了?”

他跟在萧远臻身边多年,深知他这些年韬光养晦,轻易不会动怒。可今早接到宫中萧太后的来信,得知齐襄给

海陵下了棠梨之华后,还是震怒了,一边叫人送信去淮州,一边就命令下人召集族人退思堂集合。当时邢隐还

以为,萧远臻会说棠梨之华的事,结果他却兴师动众地处罚了刚回来的海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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