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才好像快窒息了，发生了什么事？”

“难道她们都没向你解释过？”

摇头，“没有，我也没问，忘记了。”又不是什么大事。

“房间里充满了普通人类需要呼吸的空气。你现在已经是云海人，不能直接吸取空气。”

愿蹲下来，让手穿过无形的薄膜房门按在房间的地板上，雪白的地板有生命似的挪动，慢慢挪出来一具晶亮的

人像。

那是一个安详的老人，平静的脸上看不到任何一丝惊慌的神色，仿佛只是在海底沉睡了一般。

愿从房间侧面扯出一根粗麻绳，利索地在人像上绕了两圈，结实地绑起，然后甩进半空中由得它自由浮沉。同

样的步骤她重复了好几遍，直到三根粗绳上各自绑满十个人像。

周皓天就抱着这捆粗麻绳被拦腰拖走了。

三十个人像在水流冲击下蹦跶个不停，怎么看怎么像车子屁股后头拖曳的连一块儿的易拉罐。

如果他当时转化失败，也会变成雕像……“愿，他们还能活过来吗？”

“不能，他们已经死了。”

落入这个世界的唯二个选择，死或者被同化。

究竟是善良还是残酷？救了掉落者的性命，却不能磨灭擅自把人拉进这个世界，擅自决定别人的命运的事实。

周皓天没办法坦然接受这种认知上的转变，无色透明的人像在他看来还是自己的同类，普通的人类，只是自己

身上多了一个呼吸装置，他们变成了没生命的尸体而已。

第二十三章

他们的目的地原来是一堵墙，云造的真正看不到边际的墙。墙的正中央嵌着一块游泳池大小的镜子，说是镜子

也不尽准确，因为当女儿们把人像推送进去的时候它的镜面会激起沸腾般的气泡。

愿抓过他怀里的麻绳递给过来接应的女儿，对方视线落在他们两个人身上的时候明显怔了一下。

他问道，“有什么地方不妥吗？”

对方死命摇头，眼睛一直怯怯地注视着愿，抿了几下唇，恭敬地对愿说：“母亲大人，请问你能跟我来一下吗

？”

愿摆了摆手，“有话就在这里说，要不我该走了。”

女儿急了，手伸了又缩，愣是不敢扯住准备转身走人的愿，“母亲大人——”

周皓天插话道：“我想留下来，老大是在这里吧？”

愿不顾他意愿，拽了就走，“他不在，我没感觉到他的气息，该是去休息了。”

“他在家？”爆粗的心都有了！既然这样干嘛还带他逛花园似的到处跑啊。

“呵呵，他不在家。跟着我吧，最后他一定会出现在镜子那里的。”

说着话的时间他们已经在去松果的半路上。

“糟糕了糟糕了！”

“纯别吵啦，我们都快忙死了。”某女儿锤肩揉臂，娇嗔了一句。

“真的很糟糕呀！我刚才见到愿大人了！”

七嘴八舌的说话声响起，“那位驻扎在最远边境的母亲大人？”

纯猛点头，“最远边境不是有自己独立的层层果田么？所以我们这边都没人过去接触她们。”

“嗯，的确是这样，那有什么糟糕的？应该是高兴的事嘛。”

纯急得团团转，“问题就是小天也在她身边啊！父亲大人说过，绝对不能把他的真实身份告诉小天，可这件事

愿大人不知道不是吗？万一她把这个秘密说了出来……”

“……”

在场的女儿们安静了：果然糟糕了。

“你刚才怎么不把愿大人拦下来？”

“我也想，但是她根本不肯跟我走，呜，怎么办，父亲大人生气的话该怎么办！”

“……唉，我头疼了，父亲大人在哪里？”

某个女儿跳出来回答：“第一次融合之后他就去巢里休息了。”

“谁过去跟父亲大人通报一声？”

众人的头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们不敢……”

“不敢也得去啊！”纯泪目说道，“让父亲大人做好准备才行。”

茶不知道什么时候加入了讨论小圈子，她高高举手，“小茶想去～”

众人如释重负，“小茶真乖～快去！”

游听到小茶的话一下子就惊醒了，他果断离开休息处。当他赶到周皓天和愿的身边时，愿似乎正在解释人像与

镜子的事情：

“所以，我们会把这些人像重新回归生命的泉水里，由唯一的父亲大人使它们融合，这些泉水会成为我们隔壁

，云地世界重要的生命孕育材料……”

周皓天问，“究竟父亲大人是谁在哪里？”

愿启唇，没说出第一个字就被一只大手捂住了嘴。

“小兔子，你在这里干什么？”

周皓天乍见他家老大出现在眼前，脸热了一下，嚷：“我来帮忙的，有什么问题？”

“噗，当然没问题，你先在这里等一下，愿大人刚回来，有些事情我要告知她……”

“切，去啦去啦，婆妈。”

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游无意识地松了一口气，他立刻带走愿。

在隐秘的角落，愿恭敬的施了一礼，“贵安，我们的父亲大人。”

游敛起在周皓天面前流露的温和，板着脸说：“愿，相信你也看出来了，我有事瞒着那个孩子。”

“是。”

“他不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你私下转告跟你回来的女儿们，不准泄露一星半点。”

“请问我能知道原因吗？”

“我有自己的考虑，希望你能体谅。”

“……知道了。”

两个人重新出现在周皓天面前，他正蹲在地上扯云朵捏巴着玩。

游轻轻扑到他背上，“小兔子，我们走了。”

“厄，哦……别靠那么近喂。”

游无视他的挣扎，把人抛到自己的背上，和愿分工牵走人像。

周皓天坐在某块巨云上，仰头看游融合人像。

游悬游在与镜子正中持平的位置，把自己的手掌放在米黄色泛蓝色微光的液体里，女儿们母亲们就围绕他源源

不断的把人像推进液体里。

蓝光在某个时刻会传播得特别远，偶尔会出现极光的效果，就像在看激光喷泉似的。

周皓天百无聊赖，摸摸东摸摸西，只是眼睛始终舍不得离开他家老大太远。

小茶年纪还太小，力气不足，她和其它新孩子主要负责给大人们送层层果。

一只无聊得到处蹦蹦跳跳的兔子，一个年纪尚小不知道注意交通安全的小孩，一大筐刚摘下来的新鲜层层果。

三者加起来会产生什么化学OR物理效应？

现实就是：小茶抱着堆得快要满意的一大筐层层果欢欣雀跃的往前狂游，周皓天发现用云堆雪人别有趣味，所

以兴奋地一个劲儿往前蹦往前堆，然后，悲剧发生了，都没看路的两人撞车了，撞飞了好几米远。

“痛……”

“呜……”

两个人尚未发现可怕的意外已经发生了……

“天姐姐……这些泡泡是哪里来的呀……”

周皓天甩甩头，抬眼，“……”

惨了。

“老大救命啊啊啊啊！！！”周皓天抓住小茶一起狂喊。

笨孩子！这是层层果的泡泡啊！吸进腮片里会死人的呀！

他们此刻被将近50个大星星围着，大星星勤奋地不停吐泡泡，比某种叫河蟹的生物濒死之前喷的泡泡还多。

游听到两人的呼救回头一看，全身血液都凉了，但是他不能动，从他输入自己的力量进镜子开始，直到他的体

力耗尽，否则都不能脱身。

他压下自己的各种冲动，额角爆出几条青筋，“女儿都过去救他们！快！”

父亲的力量一旦输入，人像的输送就必须保持平衡，直到父亲的不能再送入力量。女儿和母亲能匀过去的人手

也极有限。

一旦泡泡散布开来，情况会更严重。

从没试过如此紧迫。

50个女儿赶下去，那里只有小茶勉强支撑着。

水流急促。

泡泡凌乱飞舞。

女儿们的指甲肉眼难见的速度上下翻飞。

泡泡太多了！女儿陆陆续续倒下，周皓天也顾不上其它了趴下去就帮她们吸出气泡。

“不行！来不及啊！”

五个女儿死去，身体变成粉红色半透明人像。

奋战中的女儿流泪，但她们不能停下来。

又有六个女儿死去。

游分神顾及紧盯着这边，“我这边已经差不多了，派人过去支援！不能让更多的女儿牺牲了！”

“是！”

镜子旁边只剩下几十个母亲忙碌的奔波。游第一次知道心急如焚是什么滋味，他的小兔子，他的女儿们，全都

陷入危险之中，而他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第二十四章

与星星之间的对峙只勉强保持势均力敌，一颗星星的陨灭赔上的是女儿们的性命。

“滚开！”

周皓天被人一脚踢到远处，他生气地猛力回头——

“贝……？”

贝此刻就站在周皓天本来趴着的位置，整个人被一个庞大的泡泡吞了进去。

“你快出来啊！”他被救了？他扯开长布的束缚就要扑上去，但被瑶从背后紧紧箍住了上半身。

“瑶，放开我！去救贝啊。”

瑶露出悲伤的神色，咬唇，闭上眼睛缓慢的摇头，“我们去只是送死……”

周皓天紧盯住用嘴形骂他蠢材的贝，看着她慢慢闭上眼睛，直到……彻底失去生命的气息。

这都是他的错，如果安分点，如果走路能更注意点周遭，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他杀人了，在曾经的世界从来不曾去想象的事情，这一刻却那么清晰的铭刻在他的生命里，成为无法磨灭的罪

疚。

那是一千年的寿命啊，她们能看的能经历的还那么多，现在却因为一个外来者的失误而彻底被毁了……

茫然地看着混乱的现场，过百的粉红色人像仿若花瓣的碎片，散落遍地。他还能做什么？

母亲们非常生气——这是理所当然的。

游的心情却非常矛盾，他必须对小兔子和茶做出处罚，但每想及此他就烦躁。

“云地的孕育期快到了，我们必须为孕育之泉提供足够的养分，”他用手指关节撑住脑门，面无表情地对眼前

的母亲和仅余几个女儿说道，“把别的地方的女儿母亲都召集回来。”

周皓天垂首沮丧地站在角落，茶倚靠在他身边，满脸担忧。

“那应该处罚的人呢？”有的是敢怒不敢言的人。

“先处理好当下的要务再讨论别的。”

其中一个母亲迟疑片刻，说：“虽然茶也是我们的孩子，但犯下这种错误的人理应受到等价的处罚。”

“我知道。”游的声调微微升高，显示他的不愉快，“我会处理好的。”

周皓天回到自己的雪屋，每天都足不出户，直到游处理完所有事情私下来找他。

“小兔子，不出去走走吗？”他坐到他的身旁。

“老大，老实说了吧，我会死吗？”

“呵呵，”游把他搂紧怀里，紧了紧，“谁说你要死的？”

“你们说要处罚的啊。”

“嗯，不过不用你赔上性命。”游在他脸上轻轻掐了两下，“我们一致决定把你和小茶驱逐出云海的底层三百

年。”

什么？

周皓天对此毫无概念，愣住了，“驱逐出云海？”

“这个空间都是云海的底层，它的上层在云地的领域内。”

“把我们两个流放到另一个世界的意思吗……”

“可以这么说。”

“那里……有什么？”周皓天心情很复杂。

“只有保持你们正常呼吸的海水，食物我们会定时送给你。”

那就是……监狱似的存在吗？

“老大，”他耷拉着脑袋，侧眼看了一下游，“你会来探监吗？”

“哈哈，探监，你们那边世界的说法是坐牢吧？”游的表情轻松，轻松得周皓天的情绪更低落，惩罚是合理的

，但老大你就不能表现出一丁点不舍吗？就算你没有我对你的这种感情，单纯是朋友也会表现出一点难过啊。

“放心，小兔子，我会经常去看望你的。虽然那里很偏僻，但说不定会偶然遇上几个云地人，和他们做朋友，

再找点事情消磨时间。三百年很快就会过去了。”

“哦……”

屋子里安静下来了，游凝视着周皓天，想了想，忽然把他扯近来在额头上亲了一下。

周皓天抬头，整个人挂上去，狠狠咬住了游的嘴。

他们不是用鼻子呼吸的，一直热吻，直到力气用光。

“……”周皓天呼吸紊乱，因为他的情绪被这个缠绵的吻打乱了。向来直来直往的他理不清含糊暧昧的情愫。

“小兔子……”游在他的唇上啄了一口就游走了，“我要走了。”

“哈、哈哈，老大你真是大忙人啊，陪我玩一会儿都没时间了？”

“不好意思。”

“行了！别腻着了，走吧走吧！我自己打会儿篮球去。”

“嗯，一个人无聊的话，也教小茶玩吧，她现在也挺不好受的。”

游走到门口，回头看了一眼，离开了。

周皓天收回视线，摸着略微肿起的嘴唇，往后倒，重重陷进床里。

起行的那一天，几个母亲负责押送他和小茶，小茶一直在哭。周皓天是从她的呜咽声判断出来的，因为在云海

，无论是谁的，眼泪都不会被发现。

振奋起精神，他左右张望：老大不来送我们吗？

愿拍拍他的肩头，“别看了，游大人正在忙，抽不出身。”

“忙什么？”

“……忙他的责任。”

周皓天犹豫要不要继续问，却见到一个女儿拼命朝他们这一行人滑翔而来。

愿向前一步，“急急忙忙的干什么。”

“泪大人还有几个母亲大人体力不支了，妹妹们还剩下十几个没有摇篮。”

“我的天啊，最近究竟是要出多少乱子……”

一行人匆匆赶到一个巨大的“鸡蛋”前面。

小茶对此也知道一点：为了补上失去的一百多个女儿，父亲和母亲们忙碌着要生下新的女儿。

这次的生产是计划外的，距离上一次还没多久，又在融合镜子之后，所以母亲们的体力都很不足。

“鸡蛋”是有门的，愿和几个母亲列队缓缓滑进去，最后一位估计是太急，忘记了把门关上。

周皓天往那扇门看了好几次：他实在是太在意了，父亲大人就在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