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接人的只早到了一刻钟。没办法,从市里开车过来需要时间。还是由老黄开车,柳下溪坐在副驾位,邹清荷
请了假,哦,是自己给自己放了假,陪姐姐邹秋菊一起来了。李果和邹父也想来,只是座位有限被劝住了。孩
子不在眼前,父母,长辈怎么会不担心?
“六叔,”小黑皮垂下头,不安地看着自己脚下的地面。
面带微笑的柳下溪没有责备他,只伸掌按了按他的头,什么话也没说。以他的眼力知道俩孩子无病无伤,其他
的话怎么说都不合适。
睡得香的小勇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看到妈妈后,圈紧她的脖子继续睡。
“阿姨,对不起。”小黑皮走到邹秋菊面前不安地道歉。
儿子好好的在手上,放下心的邹秋菊笑道:“是阿姨答应过你们出来玩,不是你的错。”
“可是……”
邹秋菊腾出一只手拧了拧他的面颊,笑道:“你是小东道主,带小勇出去玩,如果没有尽力保护他,阿姨就要
打你的屁股了。”
“嗯。”小黑皮最怕面对的就是邹阿姨,没想到她会这么说,这么轻易地放过自己,不由得抬起头看着她。他
不知道站在他身后的六叔和小叔划拳决定谁扮黑脸。
柳下溪觉察到小黑皮心里有愧,知道错了,希望被人责备平衡心理。也是,小小年纪学会社会狡猾人士的那一
套,不说说他敲敲警钟,会束缚心志影响个人成长,但他们也不能直接挫伤孩子还没成熟的心灵。他们没当过
父亲,也不想当,更扮演不了父亲这一角色,毕竟他们不是小黑皮的养父,有些话不方便开口。
划拳输给柳下溪的邹清荷从背后捅了小黑皮的膝弯,揽过他的肩膀把他推到一边,轻声笑骂道:“小黑皮,整
整七天,连通电话也不打……”
“我来抱小勇。”上车之前,柳下溪体贴地对邹秋菊说。座位有限,路途又远,邹秋菊是女子,体力小,一直
抱着小勇很辛苦。
儿子大了,抱起来吃力,邹秋菊也就没跟柳下溪客气。
情感上,司机老黄偏袒这几年看着一点点长大的小黑皮,知道这次小黑皮做得出格了些,拐跑了别人家来做客
的孩子,但还是不希望他挨骂受罚。等柳下溪他们上了车,故意按了按喇叭催促邹清荷带小黑皮快点上车。他
熟悉邹柳二人,觉得邹清荷的话比较多,担心他唠叨个没完。没想到这叔侄俩手挽手走回来,脸上都挂着愉快
的表情,特别是小黑皮又恢复成往常的样子。
“小黑皮掏钱,明天中午请我们大家吃麦当劳。”上车后,邹清荷宣布处罚小黑皮的结果。
“诈孩子的钱包,你也不脸红!”邹秋菊鄙视地翻白眼。
邹清荷脸皮变厚了,若无其事地笑道:“为市场循环做贡献,小黑皮也觉得这是很光荣的事,对不对?”
“对对。”小黑皮笑着点头。
“对个鬼!”
小黑皮突然说:“阿姨,学校有人欺负小勇,小勇才不想上学。”
邹秋菊一愣旋即笑了。南水县城不大,学校离家并不算远,小勇被欺负的事,她没听人说过还真不知道。摇了
摇头,古怪地笑道:“想不到他被欺负了也不吭声。”
“阿姨,不如把小勇转到我们这儿来读书吧。”小黑皮转动眼珠子进行劝说。
邹秋菊白了一眼坐在她身边的弟弟,怀疑是他怂恿小黑皮当说客。笑道:“被欺负了反击回去就是,用不着转
学。”
邹清荷笑问:“姐,你怎么不把自己累积的经验传授给小勇?”
“经验”、“传授”?柳下溪和小黑皮同时竖起耳朵。特别是柳下溪,自从认识他们姐弟以来,几乎没听他们
聊起童年往事。
邹秋菊笑道:“男女得到的待遇不一样,还不如由你这个舅舅传授经验。”
“清荷,你以前上学也被欺负过?”柳下溪好奇地回头问。
邹秋菊“哈哈”大笑起来,很没气质地用手指点着弟弟的脑袋说:“可惜,以前的相册受了潮相片都毁了。我
们家小勇可爱吧,还有个更可爱的呢,圆嘟嘟胖乎乎,上学了还穿着开档裤,不小心走路还掉进了水沟,被人
笑被人捉弄是常事……”
“姐!”邹清荷脸红了,捂住她的嘴巴不让她继续说话。
小黑皮无法想法小叔胖胖的童年,笑嘻嘻地问:“小叔怎么反击欺负你的人?”
“忘记了,这种小事没必要记住!”努力维护被姐姐破坏形象的邹清荷一本正经地说:“小黑皮,记忆有选择
性,刻痕深才会留下,浅薄的就会遗忘。”姐太夸张,他小时候也不是很胖,只比小勇胖一点而已,是小勇太
瘦了!
小小的清荷,胖胖的,走路摇摇晃晃——柳下溪捂住了眼睛。
邹秋菊狠狠地拧了弟弟的手背,痛得清荷松开手。
“小黑皮,我们换位子。”
姐姐搞什么鬼?邹清荷缩着双脚等他们通过,幸好这二人身体厚度不怎么占空间。
邹秋菊阴阴地瞄了弟弟一眼,邹清荷忍不住打冷噤。算了,小勇不在的一个星期,她担惊受怕心情不好,现在
兴致来了,想拿自己的过去开涮,由着她吧。
换了座位,邹秋菊到了柳下溪身后,敲敲前面的椅背,柳下溪扭头看她。“柳哥,想知道清荷小时候的丑事吗
?”
“模样!”柳下溪笑了起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她。
邹秋菊指了指他怀里的小勇,“甥舅,血缘刻在脸上。同样的年龄,清荷的脸颊要圆一些,眼睛要小一点,额
头要高一点,眉毛浓一点,嘴唇厚一点,下巴一样尖,身高是小勇和小黑皮的中间数。”
柳下溪看了看怀里的小勇又看了看负气望窗外的清荷,脑子里有了一个栩栩如生的孩童,脱口而出:“棉花糖
!”
邹清荷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他连忙改口:“很漂亮的小孩。”
“是啊。”邹秋菊得意地说:“哈哈,长得俊,成绩又好,就是没人缘!男的讨厌他优秀,女的讨厌他皮肤白
长得比自己好。”
回到家,李叔叔,邹爷爷他们人好,都没有责怪自己,他最怕面对的柳奶奶早就走了,小黑皮暗中松了一口气
,心想:等两位爸爸回来后再去跟柳奶奶道歉。
他放心太早,没想到他前脚到家,带着一大堆礼物的奶奶后脚就到,拿着件不知从哪里弄来装了对假翅膀的袍
子追着小勇四处跑,硬逼他穿上拍照。
快乐暑假转眼即过,小黑皮送小勇他们到机场,从出门起紧闭嘴巴不说话,坐在候机室抓着小勇不肯松手。
瞧着依依不舍的孩子们,邹秋菊弯腰抱住他们的头,“傻瓜,你们可以通信,可以打电话。小黑皮有时间可以
来阿姨家玩。”
“哥哥,要打电话给我哦。”小勇没憋住眼泪,哭了起来。
“每个星期六傍晚六点,哥哥打电话给小勇好不好?”
“好!拉钩!”
四个月后的某周六六点,穿着蓝色夹克衫的小勇伏在茶几上盯着自家座机,今天电话也没有动静。三十分钟后
,电话还是保持沉默。小勇咬了咬嘴唇,扯掉电话线站了起来,慢慢走出家门。
“这是第三次了吧,小勇不要紧吧?”假装看报纸的李果不安地问老婆。
邹秋菊道:“你不放心跟过去看看吧。”等丈夫鬼鬼祟祟去跟踪儿子,邹秋菊接好电话线打了一通电话到北京
。
邹清荷回电话说:“小黑皮?暑假后他没来过。”
不一会儿,父子俩一前一后回家,小勇笑咪咪地一手玩着溜溜球,一手举着支棒棒糖。
——END——
番外:自尊与骄傲-01
主角:齐宁,柳逐阳
配角:柳老爷子
“这件怎样?”和齐宁从疗养院偷溜进市里来到一家高档男仕服装特卖店购物的柳逐阳,举着件白衬衫问齐宁
。
“白,真白,没有一点瑕疵!”齐宁赞道。手痒,摸一摸,布料除了白还很滑,手感一流。眯起眼睛试想一下
逐阳贴身穿着它与体温融合后的触感,不由得伸舌添唇垂涎欲滴。
“啪!”脑袋毫无预警挨了一下打,刚想叫屈,撞上柳三少好久没射过的鄙视之光。齐宁缩了缩脖子,暗叹病
人可怜,许多幸福的福利被剥夺。
疗养院里二十四小时严密看护容不下半点个人隐私,远远不如赖在柳老六家过幸福日子。可惜他有职务在身,
上下的人不容许他继续赖在民居得不到最好最恰当的治疗影响康复。最初知道他伤重不适合移动,躺了几天没
断气,认定远程移动不会导致途中死亡,无人理会他的抗议,直接抬了人就走。山中无岁月,呆在山里的疗养
院里无聊透顶,哪怕环境再好,医疗设备再先进也跟关在笼子里一样。三少蛮有耐心,憋了一个半月才怂恿着
偷溜下山进市。成功溜出来,第一站不是去宾馆旅社而是服装店,害得他齐宁的期待破灭了。情侣之间有些心
思一样,凭什么他三少装正经当假君子,自己惹来鄙视之光?
“换衣服!”柳逐阳付了帐,从头到尾一身新,恢复以往孔雀开屏样,怎么也瞧不顺眼齐宁身上那套为了偷溜
偷摸别人尺寸不合的衣服。齐宁的部下做得也绝,除了病服不提供其他衣物,想要偷溜衣服是个问题。当时离
开北京走得匆忙,他没来得及回家收拾衣物,清荷、老六的衣服他看不上,想将就尺寸也不合。换上合心意的
衣物,才觉得属于自己的皮回来了。
逐阳选的衣服穿起来舒服,好料子贴肉透露一股温柔体贴味。换衣间里,齐宁失声笑了起来,受伤以来温柔体
贴的柳三少令人不习惯,连温柔这个词也染上了他的别扭,但感觉很好很好。
“走了!”柳逐阳上下打量换好衣服的齐宁,人和衣服,怎么看怎么顺眼。他随手把装满新衣服的几个购物袋
塞在齐宁手上,兴致不错,嘴里哼着歌儿,优雅地走出店子。他有一副好嗓子,唱的歌也动听,诱得店里几位
女子目光闪亮地盯着他。说也奇怪,抽烟喝酒的人居然能保有一副好嗓子。齐宁有两点特佩服他:烟鬼,牙齿
能保持雪白,抽再多烟手指没变黄过;近视眼,遮着掩着讨厌被人瞧出来,戴了隐形眼镜从不在他面前换镜片
和保养眼睛,连睡觉也戴着。每次齐宁戴着平光镜假装近视扮斯文时,逐阳总是用憎恨的眼神挖他。
“去哪儿?”静养一个半月,齐宁身上的伤好得七七八八,脚步轻轻巧巧,两手提着袋子如同无物。很久没陪
逐阳逛街,难得的悠闲时光,只是有点担心疗养院发现人不见了追过来。
“吃!”柳逐阳叼烟在嘴,没点火。有姓齐的这个病鬼在,连烟都不能好好吸一口。跑出疗养院,得找个地方
细细品品烟味。
凌厉刺人的视线!眼观八路的齐宁不动声音地移动脚步,挤着柳逐阳靠墙边走。
“怎么了?”
齐宁小声说:“有人跟踪!”
好心情被破坏,柳逐阳皱眉,恼火地道:“长了狗鼻子,这么快追了过来!”
“不是他们!敌明我暗,来意不明,别让对方发现我们已经知道被跟踪。”
这条街店面高档,都是单门独铺,来往的人不多不方便藏身。齐宁从橱窗玻璃的反射看清跟踪他们的是一个年
青人。跟踪者的身姿、步伐无疑泄露了他是军人。对方咬得紧,暂时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知是哪方人马。对付
追踪者,办法很多,但三少在身边不能随便冒险,而且自己还顶着一个重伤病患的名号,不如以静制动。
“几个人?”柳逐阳轻声问。
“一个……不止,还有辆车跟着。”一辆缓缓前行的车与跟踪者左右呼应。那辆黑色桑塔纳并不起眼,先前被
他忽略了。
“干掉他们!”躲和逃不是柳逐阳的行事风格,无缘无故被人打扰气得满脸涨红眼睛喷火。他口中的“干掉”
不是指夺人性命,只是想揍人一顿出气。
“怎么做?”齐宁假装闲聊地问。
“你对付车,抢了他们的车,我去拦住追踪的家伙……”柳逐阳也有他的算计:如果追踪的家伙身手好,自己
打不过,只要齐宁把对方的车抢了就有胜算。姓齐的伤恢复得不错,抢辆车应该没问题。
“糟糕,掉东西了!”齐宁却突然打断他的话。
“什么?”柳逐阳迁怒地盯着没认真听自己计划的家伙。
“没拿我们换下的衣服。”齐宁的声音大,很丢脸的大。接着又小声说:“偷拿别人的衣服出逃,洗干净后还
会回去叫‘借’,直接丢弃他人之物,此行为冠名为‘偷’。”
“你这家伙,去你的!”柳逐阳恶狠狠地踩了齐宁一脚。
齐宁没理会踩痛的脚背,圈着柳逐阳的手臂,涎着脸道:“我们回去找找。”
一转身,柳逐阳明白齐宁的意思了,以事实为借口直接跟追踪者面对面。
对方没有闪开,光明正大地徐徐而来,黑色桑塔纳开得不快,凭齐宁的眼力很快认出车里一张熟悉的面孔——
柳老爷子?!他老人家怎么在这里?齐宁心里有疑问,脸色没有丝毫不自在的变化。
柳逐阳注视着那青年,一眼看出对方是追踪者。不是他目光独到,只因蓝衣黑裤一张扑克脸的家伙眼熟,二婶
娘家的侄子,自己没被老爷子逐出家门前有过来往,二十几年没见,这小子长得像他爹。柳逐阳记忆力好,好
到看到这张脸就记起二十五年前见过这家伙左边屁股上有一颗黄豆大的黑痣,以为那是黏上的黑豆,好心想替
他弄下来,对方却羞红张脸捂着光臀逃跑了。
“俩兔崽子,怎么在屹城?”柳老爷子洪亮陡然响起,柳逐阳顺声望去才看到他坐在车上,他身边坐的人也眼
熟,二婶的哥哥,青年的老爸。
“老爷子,您好,没想到在这儿偶遇。”齐宁故作惊喜地上前问候。他太有眼色了,人情世故玩得滑滑转。老
爷子不主动打招呼,他不想凑上前。他和逐阳在一起,对柳家而言也不是随便能说得出口的光彩事。特别是老
爷子这类炮火熏出来的老一辈,骄傲的根深扎在骨髓里,认定的事怎么扭都扭不过来。按逐阳说的,就那么一
块花岗岩杵着,当自个儿是顶天立地撑天柱。三少对自家老祖宗不敬重,齐宁的家教却不容许对长者有丝毫轻
慢。当然,老祖宗们不理会自己更好,一旦面对面,该有的礼数不能少,否则被人吪语受质疑的是自己的家教
。
“去哪儿?”柳老爷子心情不错,笑眯眯地看着齐宁。
柳逐阳心里纳闷,没水没泥,花岗岩上怎么长出朵小野花?姓齐的靠什么忽悠老爷子笑脸相待?就连老爷子的
乖孙柳老六当年青葱华年听话懂事时也没这待遇。
“吃饭喝茶,老爷子有没兴趣和晚辈们凑一桌。”
“大熊,屹城哪家馆子菜好、茶好?”柳老爷子兴致很高,立即扭头问身边的中年男子。他看齐宁顺眼,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