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哼！」

附近两、三丈外的树丛都跳出了数个黑影。约莫十来个蒙面人团团围住赵景樊和李衡的马车，其中一个蒙面人狞笑道：「你今日便得把命交付给老子了！」

「怎么不说你们的得交给我呢。」赵景樊笑了。

「少罗嗦！」蒙面人一气冲上来，目标都是赵景樊。

赵景樊把李衡扯到他身后，语气略为急促道：「别乱动，刀剑不长眼。」李衡微微一楞，蒙面人却已是迎了上来，刀刀往赵景樊身上砍去。

看着打斗中的赵景樊的后背，李衡神情流露一丝复杂，垂在身旁的手微微握紧。

一开始赵景樊看来还游刃有馀，砍倒了四、五个蒙面人，但蒙面人攻势越发凶猛，赵景樊还得护卫着身后的李衡，渐渐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起来。

李衡听着赵景樊的呼吸开始急促起来，面上不禁流露了一丝凝重。如果赵景樊不用护卫着他应当不会如此……

「嗯……」赵景樊闷哼了声，却是左肩上被划了一道，皮肉翻起，鲜血淌过他的手臂，几滴几滴地落在地面上，红艳艳的。看到不断流出的殷红血水，李衡面色略白。

赵景樊这时的动作却似因为肩上的伤而有些迟顿起来，露出了瞬间的破绽，见此李衡墨玉色的瞳仁一缩，此时却一个蒙面人疾疾举刀向赵景樊砍来。李衡眼神一紧，扑向赵景樊的左臂用后背挡住赵景樊腰上露出的空隙，赵景樊眼里闪过了错愕。蒙面人的刀在这时却几不可见地顿了顿，赵景樊眼神微微一凛，瞬间扭转了局势。

转身出招时他顺势将李衡压到怀里，左手轻按着他的头，半垂着眼眸轻轻道：「不要看。」

几个天旋地转，数声凄惨的嚎叫伴随着刀剑碰撞声，接着一切静了下来。李衡听着赵景樊急促的心跳，不知怎地，李衡也觉得心跳有点急促起来。

赵景樊轻轻放开了他，李衡这才看清周遭的情况。十几个蒙面人都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触目所及到处溅着鲜红色的血。赵景樊身上的黑衣也湿湿溽溽地都处是血，李衡眼神复杂，紧抿着的唇有些发白。

赵景樊看着李衡的表情，心下疑惑更甚，不过他现在得处理眼前这事。赵景樊走向一个半撑在地上还未死的蒙面人，剑尖指着那人淡淡道：「回去告诉你主子，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以后他不会再有机会。」

蒙面人露出恨恨的眼神看向他们。此时站在赵景樊身后的李衡眼里却露出一丝警告。蒙面人微微低头，撑起身来，有点蹒跚地慢慢离去。

赵景樊原先挺立着的身躯突然晃了晃。

李衡见状心里一震，「赵景樊！」他迎了上去，这才看到赵景樊的脸色缺乏血色地苍白，身上数道或深或浅怵目惊心的伤口，都还淌着鲜红的血水。李衡脸色微白，伸出手要去扶赵景樊。赵景樊却移了移身子避开李衡伸过来搀扶的手，淡淡笑道：「我身上都是血。」

李衡眼神黯了黯，「我不怕血。你……」手上仍去扶他。

「嗯……？」赵景樊有些吃痛地扯了扯唇角。

「……不是快到桃花坞了，走罢。」李衡移开看着赵景樊的目光。

赵景樊半敛着的眼里掠过一丝若有所思，随即收敛起来，虚弱地看着马车的方向笑了笑，「但是……方才我不小心砍断缰绳，马跑了。」

「……」李衡手上微微收紧。

「咳……有点痛啊李衡……」赵景樊皱着苍白的醶。

李衡无奈地看着赵景樊，眼眸里却流泄着担忧。

「别担心……有人处理。」赵景樊眨了眨眼，苍白的脸上勾起微笑。

李衡才心生疑惑，就听到身后传来一阵马蹄声，继而一个有点熟悉的冷淡嗓音道：「你看起来真狼狈。」

第八章

李衡转过身，见到穆平曦拉着两匹马正朝他们走来，李衡脸上闪过一丝僵硬。

穆平曦淡淡看了李衡一眼，接着看向赵景樊，「居然没死。」

赵景樊扯了扯唇角，「可不是么。」

「穆……公子，」李衡淡淡插进他们的对话，神情有些不豫，「虽然你是王上的师兄，但也不该这样与他说话。」

穆平曦挑了挑眉，「喔？」他冷笑，「你是赵景樊的谁？」

李衡面色沉了沉。但他却无法反驳。

「咳……我说……虽然一时半会死不了，」赵景樊有些虚弱地勉强笑道，「但是再不包扎下我真的会死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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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你包扎，还不如不包扎。」赵景樊惨白着脸在马车里说道。

「拆。我再包一次。」驾着车的穆平曦冷冷道

赵景樊闭上了嘴。

「……你与你师兄有过节？」李衡想起方才穆平曦粗鲁到堪称粗暴的动作，身上突然有些痛起来。

「……没有。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有点庆幸。」赵景樊脸色有点后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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缓过劲来，赵景樊心里开始思考着李衡方才的样子。

李衡方才确实有点惊讶或是惊吓，但那绝非第一次见到大量杀戮的人该有的反应。李衡的反应比较多是……犹豫……担心？赵景樊眼神一沉，不是想这个的时候。无论如何，这种反应都太不正常。况且，那个破绽……赵景樊半敛的眼眸闪过一丝惊诧。

推论出了结果，赵景樊心下有些发凉，他若有所思地看向一派淡然自若的李衡。

「怎么了？」见赵景樊看着自己，李衡微微疑惑道。

赵景樊眨了下眼敛起自己的疑心，语气微带戏弄道：「李衡……近十日奔波下来，方才又经过一场打斗，你似乎……并不像一开始疲累的样子。」

……因为忘了。李衡顿了一下，淡淡道：「方才太过吃惊，兴许还没反应过来。」

「原来如此。」赵景樊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还以为是因为这几日赶得慢，所以你不觉得累。」

「……或许也是。」李衡神色不变地移开目光，心里却有些惊疑不定。

车窗外的光亮映着赵景樊俊逸的侧脸，风轻云淡的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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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坞，顾名思义应是满目桃花，这里却几乎不见一株，甚至那些散落着的树木还都像不过十几年的新株。镇看起来完备了，黑石城墙，街道旁一排排屋舍井然有序，但整个气息却露出一种萧索感。

三人随便找了间客栈安顿了会，决议由待过桃花坞一段时间的李衡去找大夫。

李衡走在冷冷清清的街道上，微微有点出神。

十六年前桃花坞事变之后，整个桃花坞就有些衰颓了。

他见过的，满城桃花的桃花坞，艳极美极，一到春末便风飘万点，好像能把整天空都盖住的那样飘飞着。但在他看来，那都只是一些惹人心烦之物……

李衡摇摇头收敛了下心神。他必须先到据点汇报。否则若是那名下属回报了甚么不该说的他也好力挽狂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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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轻轻淡淡地斜照，方转苍翠的枝叶随着风微微闪烁。

「桃花坞变得挺多。」穆平曦靠在窗边淡淡道。

「嗯，不过比起事变之后好了。」赵景樊半敛着眼眸，似是有些怀念。

穆平曦转过头来冷冷看着他，「别昏了头。」

赵景樊看了穆平曦一眼，却道：「进来。」

房门被轻轻打开。

「王上。」来人一袭青衣，声音清冽。后面跟着个看上去还稍带稚气的绿衣男子。

「啧，累死老子。」绿衣男子不耐烦道。

赵景樊笑得如沐春风，「冯大人辛苦了。」

「少给我摆那架子。」冯道远翻了翻白眼。

赵景樊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看向青衣人，表情正经道：「宁青，有发现么。」

「他先行去了镇上茶行。」青衣人回报道。

「……我知道了。」赵景樊皱了皱眉，若有所思地出神了起来。

青衣人抬眼看向赵景樊，平静的眼底闪过一丝恋慕，随即敛了敛眼眸，缓缓退了出去。

屋内突然沉默下来。

第九章

「……」穆平曦面无表情地盯着冯道远看。

冯道远皱了皱眉，出声道：「喂，我可不是来这里跟你面面相觑的。」

穆平曦微微翘起嘴角。

赵景樊似笑非笑地看了穆平曦一眼，才缓缓道：「方才我为了混淆那些刺客，故意露出瞬间破绽，但是……他挡住了。我怀疑他会武。」

冯道远皱了皱眉道：「他会武？」

「我希望只是凑巧。」赵景樊眼神有些复杂。

他若有所思地摇着茶碗里的茶，「李家世代书香，间或从商。然他对见血并无太大反应……这并非长年舞文弄墨之人该有的表现。他至少习过一段时间的武。」

冯道远支着下巴喃喃道：「十六年前桃花坞事变，祸首李家遭剿，独子李衡失踪、五年后李家含冤昭雪，过不久李衡被找到……若是他在那五年间有习武呢？」

「若是这样他根本无需隐瞒。除非……他无法合理解释他的武功。」赵景樊淡淡道。

冯道远蹙眉思考着。

「他是赵景华的内应……」冯道远眼神闪过了然，「姚晋将军失踪的二子！姚家世代尚武，如果他会武…」他看向赵景樊，「所谓被找到的可能不是李衡，而是……」

「……我想过这个可能。」赵景樊淡淡道。

「姚晋有什么理由这么做？」穆平曦有些不以为然道。

冯道远白了穆平曦一眼，「姚晋和赵景华什么关系？」

「良王赵景华？他母亲是姚兰……姚晋是他舅舅」穆平曦皱了皱眉。

「为了安插暗棋，他们还真是煞费苦心，连儿子都不要。」冯道远撇了撇嘴。

「就是不确定他的武功是否与姚家同出一路。」穆平曦皱着眉道。

赵景樊眼神沉了沉。原本他只是来调查李家当初被栽赃的事，若能够证明姚家有参与的话李衡或许会倒戈，但……

「若他真是姚家安插回桃花坞的，那也不用查什么栽赃了，只怕李家的旧人早就被清光。」冯道远啧了一声，「这些不早说，害老子白跑一趟。」

「我让师兄去传消息时我还没被砍。」赵景樊无奈道。

「不早点被砍。」冯道远挑了挑眉。

赵景樊无奈地看着他。

「幸而杜宁青监视得够隐密。」穆平曦淡淡看了赵景樊一眼，「否则从开始就走错了。」

「或是说幸亏李衡这几年没有空隙精进。」冯古道哈哈一笑。

是啊。赵景樊眼眸微敛。如今想来真是捏了一把冷汗……

窗外传来一长一短的鸟鸣声。

「你们回去自个儿房间罢。」赵景樊笑了笑，站起身来。

「噢，我房间在哪？」冯道远听到可以休息，神情愉快起来。

「你跟师兄一起。」赵景樊眼里流露一丝兴味盎然。

「啥？」冯道远愣了愣。随即被穆平曦拖着走了，「喂喂喂喂喂……」

还好他要的两间厢房离得非常远，暂时吵不到他头上。赵景樊有些兴味地笑了笑。

第九章2

枣红华袍的人靠坐在桌旁，姿态慵懒地翻着桌边摆放着的报信。

十几日了么，该有所准备了。赵景樊不在皇城的机会可是屈指可数。

不过，上次派出的人回报道他替赵景樊挡了个空隙……那人的手顿了顿。

那人斜飞的桃花眼轻轻眨了下，「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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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位公子失血过甚、气血不足，不过休养几天便好。伤口注意别化了脓，老夫会开几帖药。近日不宜妄动。馀下的多休养便可。」

「多谢。」赵景樊笑道。

李衡站起身送大夫回去。

赵景樊靠坐在窗台，上身包满绷带，有些还微微渗着血。窗台外淡淡的阳光照进来，他闭上眼小憩。

李衡缓缓走到桌旁坐下，为自己倒了碗茶，「穆公子呢？」

「遇上一位旧识。」赵景樊眼睛也不睁，懒懒道。

「嗯。」李衡慢慢品着方才带回来的茶。

「李衡。」赵景樊张开眼，看着李衡淡淡道。

「嗯？」李衡眼神有些疑惑地看向赵景樊。

赵景樊低头沉吟着，「方才……」李衡心里一愣，镇定道：「怎么？」

「方才……你希望我死么？」赵景樊抬起头来，琥珀色眼眸流淌着淡淡局促。

李衡微愣，心里有一丝异样，他垂下眼眸道：「……怎么可能。」

赵景樊眼里有些波动，轻轻笑了，「这句话，我能信你么？」

「……你要信便信，不信也罢。」李衡瞥了他一眼，眼里浮现一丝担忧。他觉得赵景樊好像又开始有些不对劲。

赵景樊只是轻笑一声，眼神有些暧昧地盯着李衡。

李衡被盯得脸色微红起来，有些微恼道：「……看我作甚么？」

「嗯……好看罗。」赵景樊神色不改地说道。

「……登徒子。」李衡抿了抿唇，移开目光，轻轻啜了口茶。

赵景樊看李衡这样，眼神柔和起来，他笑了笑，看向窗外。

过了会，赵景樊缓缓出声道：「你被找到时年方十四……自己在这里生活一定很苦。」

李衡脸上微僵，声音沉了下来，「……我不想听这个。」

赵景樊没再说话。

淡褐色的茶水映着清清浅浅的天色，房内听得到街道上偶尔经过的人声，李衡微微出神。

十一年……有时候他都快分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姚衡、还是李衡……

赵景樊见李衡眉眼间流露淡淡神伤，眼神复杂起来，他突然出声道：「我记得桃花坞春末都会举行一期灯会，约莫是这几日罢？」

「嗯。」李衡冷淡道。

「陪我去可好。」赵景樊轻笑了下，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李衡眼神有些无奈地看着他，「宫里还看不够么。这里没什么好看的。」

赵景樊眨了眨眼，却是有些耍赖道：「本王就是想看这里的。」

「……」

看着李衡越发无奈的神情，赵景樊眼睛微眯，笑得有些得意。

第九章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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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云遮月，点点疏星落于深浓的夜空。

白日显得略微萧索的街镇在夜里透着幽深的味道。

赵景樊抬头看了看夜色，笑道：「今晚正适合看灯。」

「穆公子不去？」李衡状似不经意问道。穆平曦这人总让他心神难宁。

赵景樊别有深意地看着李衡，「你倒挺关心他。」

李衡皱了皱眉，「我不是……」他突然想到自己根本不需解释。

李衡微恼地看着赵景樊。

赵景樊眨了眨眼，笑道：「走罢。」

赵景樊慢悠悠地走着，李衡时不时停下来等他，终于他忍不住回头对赵景樊道：「不多时便要开始，会赶不及。」

「嗯……其实那也没那么重要。」赵景樊笑了笑。

李衡蹙眉看着他。

「我只是想与你一同逛逛。」深浓夜空下，赵景樊一袭银绣蓝袍，月光隐晦，他袍上的银绣却随着风如月光般流动。赵景樊的琥珀色眼眸泛着柔情，李衡心里不由一动，移开了眼。

赵景樊嘴角勾起一丝笑意，却是迈开步伐走了。

走着走着便慢慢近了灯会外围，黑石街道上开始错落着一点一点的光点，熠熠灯火黄黄红红地映着桃花坞黑灰的街道，搭着淡淡人声，方才的丝丝清冷幽深竟是温暖了起来。

「比之繁华，别有一番风味。」赵景樊轻轻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