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雾(第三部 一)+番外——洗尘的细雨【有前部连接】
洗尘的细雨【有前部连接】  发于:2012年04月0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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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姆宁妥协了,“好吧,我去跟警方交涉一下。”

柳下溪戴上白手套,从行李箱里翻出鞋套,罩在鞋子上。丢了一份给胡莞明,说:“戴上它们,不要在现场留下指纹和痕迹。”

胡莞明从他的行李箱中拿出一个沉甸甸的挎包,打开,里面全是怪东西。王南华凑近一看,张大嘴合不拢,不明白这些东西怎么躲过海关的双眼?里面有数把不同尺寸的锋利匕首,黑幽幽带把手的铁管,亮晶晶的铁链,藤编的绳索。胡莞明玩了一下刀,挑了两把藏在身上。想了一下,递给王南华一把匕首。王南华连忙摆手,他不需要这种东西。

“柳下溪,你要什么?”

柳下溪看了一眼他的武器,摇头。

胡莞明把铁链圈在腰上,铁管缩在衣袖里,绳索绑在两条腿上。

柳下溪戴上特制墨镜,穿上黑色的风衣。他的风衣有四个内口袋,都很大,可以放下十六开的速写本。分别放入几支笔、记录本还有卷曲、放大镜与一些王南华从没看过的稀奇古怪东西。他把相机挂在脖子上,望远镜拿在手里。

等他俩人装备好,散姆宁走进来说:“警方通融,可以看现场。”

柳下溪问他:“酒店走廊装有监视器吗?”

散姆宁摇头:“为了尊重客人的隐私权,酒店只在电梯里装有监视器。”

“八楼的住客还在吗?”

“八楼被警方封锁,原有的客人安排在其他楼层居住。”散姆宁接着又加了一句:“除了确认与暗杀无关,身份特殊的客人和邹的那些同事们,其他客人都在酒店里。”

八楼的楼梯口、电梯口各自站着两位警察。见散姆宁带着柳下溪与胡莞明过来,行了一个礼,没挡阻也没搜身。柳下溪张望了一下,八楼跟七楼一样。他直接打开813,双人房,靠窗户的床,被子零乱没人收拾。死者的行李被警方带走了吧,地面、垃圾桶也很干净。打开洗手间,血迹呈黑紫色,门框上有弹痕。阿富汗青年自杀前的一枪显然打在门框上,看来他不是瞄准人来开枪或者枪法不准,无论是哪一种,都表明此人不是狙击手。

第十五章

815房间的空间大小813差不多,只是摆设不同,放了三张床,没有床头柜。床头靠着近街道的那面墙。没人居住,室内非常整洁。

胡莞明扫视室内,问柳下溪:“哪张床?”

柳下溪观察了一下,只有靠窗户的那张床有挪动过的痕迹,说:“靠近窗户的那张。”

散姆宁只是默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一言不发。

胡莞明走到那张床前,弯腰伸出双手推床,把它挪到窗户下。挪开后,右侧的墙面露出一个离地面三十厘米左右的方洞。胡莞明立即伏在地上朝洞口窥去,小心地取出塞在方洞里的装饰瓷片,接着甩出右袖里的铁管,把它当成狙击步枪,架在洞口上,调整了几个角度,扭头看了一眼柳下溪。

柳下溪把手里的望远镜递给他。胡莞明摇头:“不需要特别配制,肉眼就可以命中目标。目标走出对面酒店,对神射手来说,这个距离没阻碍物,跟死靶差不多。洞口边缘有锉刀的刀痕,手工锉洞不会发出很大的噪音。”

“如果是你来弄,需要多长时间?”

“二小时以内可以完成。”胡莞明爬起来,看了一下白手套,地面真干净,手套都没怎么弄脏。

柳下溪拿出速写本,翻到新画的繁星酒店门前的广场,走到散姆宁身边问他:“散姆宁先生,阿仆射?贾拉什当时倒在什么位置?”

“抱歉,我不知道。”

洞口太低,非得伏在地上才可以从洞口观察外面的情况。柳下溪伏下身就着洞口往外望,洞口有厚度,阻挡了部分散光,当视线集中在对面广场时,看得格外清楚。柳下溪认为以自己的枪法狙杀从对面酒店出来的人很容易。用放大镜检查了一下洞口周围,没错,是有射击残留物。

等他起身,胡莞明把床推回原位。柳下溪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这儿的玻璃窗很有民族特色,绘有缤纷的彩图,窗户也没装防盗网。柳下溪仔细地检查了窗台,只怪这儿的服务生职业操守太好,一点灰尘也不见。朝外望,对面的建筑都不高,窗外视野不错,可以远眺大海。朝下往,地面上种植着具有观赏价值的热带雨林植物。胡莞明站在他身边,蠕动了一下嘴唇说:“狙击手可以从这里逃走。”

柳下溪回头看他,摸着自己的下巴沉吟了一下,这里邻近街道,街灯熄灭的确方便逃走。

胡莞明提议:“我下去看看。”他麻利地解开绑在腿上的绳子,两段绳子加起来约五米,柳下溪看了一下说:“不够长。”

胡莞明却说:“我有办法。”

柳下溪摇头说:“算了,白天人多。”

胡莞明重新把绳子绑在腿上。柳下溪把头伸出窗外,扭着脖子打量上下的楼层,缩回来关上窗户问散姆宁:“915住的是谁?”

散姆宁摇头:“没住人。”

“715呢?”

“住着一家三口。调查过他们的身份,警方认为不可疑放他们走了。”

715有人住?清荷打电话跟他说过,他听同事说七楼临窗的左右两间房没人住。“一家三口……他们的年龄分别是?”

散姆宁回忆了一下说:“他们是来自泰国曼谷的商人,父亲三十二岁,高高瘦瘦带着眼镜;母亲三十岁,过于丰满;儿子五岁,跟他父亲长得很相似。”

胡莞明学着柳下溪的样子检查了窗台,轻声说:“狙击手应该不是从窗户这边逃走的。窗台上没留下抓钩的痕迹。”

柳下溪没吭声。他想,如果自己是凶手,绝对不会大意地留下出入痕迹。楼下的窗户如果开着,身手敏捷的人根本不需要辅助物就可以攀下去。还有一个可能,无人居住的915被凶手利用,有绳索从上面吊进来,凶手开枪后,顺着绳子爬进了915。自杀的阿富汗青年如果真的跟本案有关联,他和狙击手约定替他顶罪并帮对方收尾的话——凶手狙击成功后从窗户溜走,天黑,没引起周围的人注意。阿富汗青年把窗户关上,拉好窗帘,带走凶手脱下的衣服与狙击步枪丢进楼梯间的垃圾桶里,接着回洗手间洗澡,装成清洗身上的射击残留物。等搜查人员来到,假装事情败露畏罪自杀。

“去915看看。”他们走出815房间,迎面起来一位肤色深棕,五官突出的青年。上身穿着休闲蓝色夹克,拉链没拉敞开前胸露出里面黑色高领紧身衫,下身是洗得发白的Lee牌牛仔裤,脚下穿着一双耐克牌球鞋。

“柳,这是刑警加米尼尼。”散姆宁替双方介绍道:“加米尼尼,这位是来自中国的刑警柳下溪和他的搭当。加米尼尼,你带柳去915房间。”

加米尼尼先上下打量柳下溪和胡莞明一番,说着生硬的汉语:“你们好。”伸出右手和柳下溪握了一下。

九楼的住客多,有的房门打开着。加米尼尼叫住正打算清理客房的服务生,叫她拿915的钥匙过来。

打开915一看,跟815房的摆设一样,房间很干净。柳下溪直接走到窗户边,仔细察看了一下,失望地摇头,没有抓钩痕迹。

柳下溪看了一眼脸色木然的加米尼尼,认为想从他嘴里套出案子的进展很难。当然,他不会轻易放弃,试探性地问:“加米尼尼,魏伟雄刑警什么时候跟你断了联络的?”

加米尼尼听得懂汉语,说不大好。勉强回答道:“我们分——分开行动。”

柳下溪继续问:“你们找到狙击手使用过的手套么?”

“手套?”加米尼尼盯着柳下溪与胡莞明的白手套,想了一下回答:“没有。”

柳下溪拿出画册,指着自己手绘的繁星大酒店门口广场问他:“阿仆射?贾拉什先生倒在什么位置?”

加米尼尼接过速写本,瞧了会儿,诧异地盯着柳下溪,从他手上拿走铅笔,广场离车道不远的地方歪歪扭扭画了一个人形。张了张嘴,突然小声对他说:“结案了,别去查。”

柳下溪眉头锁起来,收起速写本,装回口袋。在915一无所获,他们回到七楼跟散姆宁汇合,一起前往清荷去过的那家餐厅。把他们带到餐厅后,散姆宁找餐厅里的人打听到,问清楚邹清荷是下午一点多离开的,他身边有两个人,一个是四十多岁的魏伟雄,另一个是阿明拉吉的一位亲兵。仨人离开,有两个人尾随在他们身后。就在左前方三十米远的路口,尾随他们的两个人上前找他们搭话,不一会儿发生激烈的争吵。那时,停着路口的一辆车上跑下几个人,拉扯着要把邹清荷拽上车。

他们来到发生争执的路口,找附近商铺里的人打听,目睹事情经过的商铺老板用马来语讲得眉飞色舞。散姆宁翻译给柳下溪听:“吵架时邹的手机响了,他接了电话。从车上下来的人来抓他,邹的身手很敏捷避开了他们,接着阿明拉吉的亲兵动手了,双方差点打起来,魏伟雄吹起警笛,附近的警察赶过来。乘着那几个人被警察缠住,邹他们横穿马路往东一街跑了。”

顾不得路口红灯,柳下溪立即拔腿横穿马路。胡莞明跟在他身后,左躲右闪,绕过行驶的车辆,气得开车的司机们朝他们比中指。散姆宁看了一下表,过了九点,他需要回办公室工作,跟加米尼尼交待了几句,上了路边的一辆车走了。等绿灯亮,加米尼尼才不急不慢地横过马路。

穿过东一街,前面是大型的菜市场。柳下溪和胡莞明拿着邹清荷的照片四处打听。得到证实,昨天下午一二点,他的确到过这儿,同行的人还撞翻了一个鱼挡,给摊主赔了钱。出了菜市场,就是居民集中的区域,他们再也打探不到清荷的消息。

清荷,你在哪里?柳下溪焦躁地抬头看天。

第十六章

天空的色泽是纯净的蓝,一些酷似棉絮的白云飘过来,冲淡的蓝色,使天空看起来更轻更薄。

柳下溪的视线追随白云,静望了一会儿,混杂的思绪慢慢被倾空了,不安的情绪逐渐稳定下来。他双手覆在脸上,用指头轻柔了一下眼睑,重新整理思路——清荷离开那家受皇族保护的餐厅没多久被一伙来历不明的人缠上,双方发生争吵,甚至交了手,魏伟雄招来警察缠住这伙人,带着清荷他们逃走,逃到菜市场撞翻鱼摊,赔钱然后失踪。从散姆宁的口中得知,缠上清荷的人可能是特别军事法庭的调查人员,奇怪的是,这伙人的行径不像训练有素的严谨军人反而像混黑的流氓。军方的调查人员查案应该保持低调,不能扰民,没必要行事如此张扬。蹊跷的事情还有很多,清荷是外籍客商,并不是军人,没有正当手续,特军法的人不能带走他。从目击者的叙说中,那伙人根本没出示证件。魏伟雄身为特搜科的刑警,负责狙击案的调查,完全可以利用官家身份请求清荷协助调查,光明正大地打发特军法的人,没必要跟他们直接起冲突,除非那时魏伟雄已经接到上面的命令终止调查。从案发到终止调查,才十来个小时,结案太仓促,不合常理。两位死者身居高位,被人暗杀怎么能如此草率结案?准备私下调查狙击案的阿明拉吉突然调离本市去顶替堂兄的职位,理论上说得通,情感上说不过去,至少也得等他办完堂兄的葬礼。从整个案子来讲,清荷只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外籍商人,身不由已地被卷入——不对,他的卷入很不正常,好像被人刻意扯了进来。就算他因认识伍文光而受牵连,但这事只要调查就可以弄清楚,没必要带走他。总觉得幕后有人在搞鬼,为什么要针对清荷?仔细想想,先针对清荷的人是阿明拉吉和魏伟雄。这两个人找清荷,无非想从他嘴里套出伍文光的下落,他们认为伍文光是侦破狙击案的突破口。可惜他们不了解伍文光的性格,不知道他一直小心翼翼不与周围的人有太多牵扯,跑路后绝对不会找清荷联络。阿明拉吉身为职业军人,或许头脑有些简单,加上他手上握有不少资料,有理由相信清荷可能涉入案子,了解清荷的为人后进而跟他合作,想弄清楚堂兄被害的真相。让人想不通的是老刑警魏伟雄,此人在想些什么?清荷跟他一起失踪……安全系数是不是大一些?

柳下溪无意识地迈开脚步在街上走动,碰到一根圆柱上,背靠着它继续沉思——在他脑子里涌出一个奇怪的假设,将军与他的副手阿仆射?贾拉被暗杀是权力倾轧的畸形现象,这两个人分别是某个军团的正副首脑。在这个宗教信仰很浓的国度,将军不名誉的私生子伍文光是同性恋兼逃兵,抓到他和同性情人,就可以把将军从高位上扯下来,根本没必要挺而走险杀人。将军如果因此而落马,最大获利者将是他副手阿仆射?贾拉。伍文光的真实身份在吉隆坡被暴露,将军的亲信中有人出卖了他,把这事向上密告。特军法立即派人调查、追踪、抓人。特军法的人出动被将军得知,他想赶在特军法调查人员之前找到儿子,保护他,并打算把他送离国境。假设出卖将军的主使人就是阿仆射?贾拉,他想掌握整个军团,想把将军扯下马。只不过将军也有他庞大的关系网,暗算他并不容易得手。伍文光当逃兵很难定罪,他是遇上海难失踪的,只需要证明他曾因海难失去记忆,独自漂泊流浪到中国内陆就可以逃脱重罪。至于他是同性恋的传闻,周莱椿那一家人很早前下落不明,没有人证无法立案。将军寻找儿子的途中也得知是谁出卖了自己,心生杀意,想找机会除掉自己的副手。阿仆射?贾拉兄弟应该是彭亨州的名门望族,在关丹颇有势力。阿仆射?贾拉可能察觉出将军对他萌生杀机,决定先发制人,请堂弟阿明拉吉出面安排狙击手暗杀将军,又怕将军的余部骚动,特意搬出下落不明的周莱椿,制造一起复仇谋杀的假相。没料到他堂弟阿明拉吉修改了谋杀的结局,把他一起干掉。阿明拉吉故意接近清荷,准备诬谄他是伍文光的现任同性情人。借助信仰宗教的国民、军人对同性恋的反感,诋毁已被暗杀的将军声誉,清除他在军中的剩余势力。如果真是这样,伍文光可能落在阿明拉吉手上。昨天跟清荷争吵的人可能不是特军法的调查人员而是阿明拉吉的手下,这样一来,清荷的处境非常危险。只能期望阿明拉吉没达到目的之前不会杀害清荷。

欸,不——柳下溪心里哀鸣,他希望自己的这个假设是错误的,希望阿明拉吉没涉入谋杀。清荷在他面前表现得太聪明,如果阿明拉吉是幕后黑手之一,绝对不会容许他活着。他捏紧拳头,想起清荷描述中魏伟雄对军方的人很防备,甚至不信任自己的搭档加米尼尼。他的目光落到靠墙站立的加米尼尼,问他:“加米尼尼,狙击将军一案,上面是什么时候命令你们终止调查的?”

加米尼尼看了柳下溪一眼,本不想说,被他的凌厉眼神逼住,不情愿地说:“昨天中午。”

柳下溪掏出地图,察看清荷走的路线,居然与赫佳大酒店背道而驰。“小胡!”柳下溪大声招呼正拿着清荷的相片四处问路人的胡莞明。

胡莞明小跑着过来。柳下溪对他说:“你和加米尼尼去魏伟雄的家打探一下消息,拿一张他的近照过来。”

等他们一走,柳下溪立即打电话给王南华,问他在哪里和大哥的朋友见面了。

王南华告诉他,他们正在街上四处打听消息,找了不少华裔帮忙找人。柳下溪要他带人来这个吉兴菜市场找他。

柳下溪重新走进菜市场,找到清荷他们昨天撞翻的鱼摊。

鱼摊老板是华裔,面对柳下溪的询问一问三不知。柳下溪掏出一张百元的人民币找他购买了一条鱼,老板这才眉开眼笑,特别挑了一条肥大的死鱼给他,也不给他找余钱。柳下溪也不再问,提着这条死鱼离开,听到眼红的菜贩用普通话小声嘀咕:“财叔,又发了一笔小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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